翌日,清晨的風微涼,吹得林眠胳膊直起雞皮疙瘩。
恍惚睜眼,她看了眼時間,然後盯著通話記錄陷入沉思。
林眠像一條曬久脫水的紅薯干,癟著臉皺眉,呆呆發怔。
好傢夥居然斷片了!
平時半斤白酒的量,居然會被一杯扎啤放倒?
林眠盤腿枯坐。
完全不記得昨晚跟林建設說了什麼,甚至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打電話。
然後是秦北望半夜的幾條未讀語音,每條都很長,她懶得看,敷衍著回了個「狗聽了都上吊」的表情包。
還有謝逍的,兩個PDF文件,一條消息:【別看太晚,早點睡。】
林眠逐漸回過神來。
昨天沒等到他回消息,她就先睡過去了。
要命。
早高峰地鐵擁擠,自從常二中接入換乘站,林眠每天至少要等三趟車才能勉強擠上去。
羨慕住福利房的同事,早上能搭司機劉師傅的順風車,既不花錢,還有座位,省事省心不是一點點。
每每這時,林眠對分房的渴望就達到高潮。
希望今天錢王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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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圖大廈樓下,自動連上趣可wifi,林眠率先打了卡。
她只顧著思忖謝逍給的文件,全然沒留意朱芳華打招呼。
「小林晚上幹嘛去了,精神頭兒不高的呀。」
在趣可,最講究相親相愛一家人,老傢伙把同事當親戚,最愛八卦雞毛蒜皮,常常是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
「想什麼呢你!」
見林眠不回應,朱芳華又問一遍。
「想我什麼時候才能正式加入黨組織呀朱老師。」
不是沒聽見,而是純粹不想搭理。
正事沒有,閒事嘴快。
她才不想成為電梯裡的談資。
朱芳華的尷尬一閃而過,立馬轉頭和其他人搭訕。
聊到敏感話題就迴避。
真是老奸巨猾。
目送朱芳華出電梯,轎廂門緩緩關閉。
電光火石間,林眠猛然回過味兒來。
從常熟出差回來後,幾乎每天上班都能「偶遇」朱芳華。
這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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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關樂樂的手袋在座位,倒沒見人。
林眠放下包,拿著杯子去茶水間接水,路過大開間,稀稀拉拉沒幾個人。
看來大家昨晚加班到很晚了。
據說十幾年前,趣可編輯部是不坐班的,一周五天,只有周一開例會需要到崗,其餘時間自由支配。
林眠來得晚,正趕上溫慈大刀闊斧改革編輯部,多了規矩,少了愜意。
不過萬幸,其他該有的福利倒是沒變。
一杯冰水下肚,林眠宿醉的噁心消減不少,連帶腦子也清醒幾分。
她遠遠瞥見關樂樂的身影,自大門一閃而過。
林眠五味雜陳。
謝逍半夜發來的那兩份pdf文件,絕了。
其中一個是林建設二婚的結婚證信息頁,登記時間上周五,女方姓名——朱夢華。
她右眼皮跳個不停。
黨群辦的朱芳華是關樂樂姨媽,也就是說,這個朱夢華,肯定也和關樂樂有親屬關係。
四捨五入,她居然和這幫人沾親帶故了?
藝術果然源於生活。
煩,腦殼疼。
林眠又接了一杯水,慢條斯理往辦公室走,她不想面對關樂樂。
正想著,Ada說錢老師找,就現在。
房子要來了!
管它關樂樂什麼親屬,有房就是爹。
林眠喜出望外,一路小跑下樓,笑眯眯敲開門。
讓了座,錢王沒關門,還是一貫的熟絡。
他手機放在一旁,開門見山:「福利房這事兒,你的資料我看了,確實各項指標都沒問題,但是——」
就怕說但是,林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錢王向外間黨群辦探了個頭,朱芳華朝林眠點頷打招呼。
幾個意思?
她心下狐疑,卻還是客套擺擺手。
錢王顯然早有準備。
「但是——這好事兒,不能全讓你占了。」錢王說。
林眠不理解,什麼叫好事不能全占了,還有什麼事。
她往後靠向椅背,略抬頷望著錢王。
錢王:「這幾天我陸續收到消息,說林老師近來春風得意,又分房又入黨的,雙喜臨門啊。」
編,現編。
「企業入黨有多難你應該知道,你作為預備黨員的自覺,是不是應該把房子讓給更需要的人呢?」
什麼強盜邏輯。
入黨和分房也不衝突啊。
道德綁架誰呢!
朱芳華聽見對話,適時端著保溫杯走過來,順手帶上門。
小辦公室不通風,哪怕清晨,也讓人憋悶。
朱芳華:「小林啊,你分房這事,小錢上下都打點過了,你是社裡的老員工,確實應該分給你的,可是集團這幾天不是在開會嘛,這本來不是大事,但是讓上頭知道了呀。」
「社裡最講究平衡,你這樣一搞,讓其他人怎麼想,更何況事情一旦上綱上線就不好操作了。」
「我相信小錢不是故意為難你,你也聽我一句公道話。」
「分房和入黨,你二選一。」
林眠錯愕。
用沉默表達自己的不滿。
上頭知道又怎樣,流程正規材料齊全,怎麼就成難為了。
什麼叫上綱上線就不好操作了,怎麼就非得二選一了。
正常走程序就好,還需要「操作」什麼。
林眠心裡拼命輸出,但就是嘴上不說。
她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當然聽得懂畫外音。
張總日理萬機,哪裡管得了這種小事,八成是有人眼熱,見不得別人好。
鑑於林眠的沉默,空氣逐漸凝固,氣氛愈發尷尬。
錢王靠在鐵皮文件櫃前,給朱芳華使了個眼色。
「小林啊,這些年社裡對你的培養,我們都看在眼裡,也要體諒社裡的困難。」朱芳華動之以情。
「這老話說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你是堂堂大主編,應該懂的。」
「我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能力強,又長得漂亮,這是你的優勢,可你也得時刻團結同事,注意大局嘛。」
朱芳華話裡有話。
意思很明了,就是有人給上頭打了小報告。
朱芳華的提醒是善意的,趁現在還有得選,否則只怕越拖越被動。
顯然,今天的主導並非錢王,談話也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林眠喝淨紙杯里的水,表態說:「我選入黨。」
朱芳華和錢王震驚。
「這是大事,你再仔細考慮再說。」
「我要入黨,我不要房。」林眠搖頭,再次強調。
但凡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黨的不尊重。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朱芳華與錢王眼神交換,寫滿了「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行吧,那你記得儘快提交思想匯報,月底準備開轉正大會。」朱芳華說。
林眠點頭。
盤算了好些日子的福利房,還專門為它閃婚,結果被朱芳華一句輕描淡寫的二選一就妥協了。
說到閃婚,林眠回過勁兒來。
她下意識去掏口袋,忽然心下一沉,頭皮發麻。
「戒指呢?」
不會是昨天斷片丟了吧。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