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活人地獄(6)

  十幾米長的繩子,謝星闌輕鬆滑下,紀星辰正專心往上爬,見上頭突然落下個人,心猛地一跳,電光火石間,他只當那人是來阻止自己進入上一層的,便拔劍朝他刺了過去。

  這人是演員還是npc都沒關係。是演員的話,殺死他,他也只是掉入下一層而已,並不是真正的死亡,是npc就更不用有心理負擔了。

  紀星辰這麼想著,刺出去的劍又快又狠,劍四周有破空之聲。

  謝星闌冷笑,一個側身避過,掐住了紀星辰的手腕,用力一捏。

  紀星辰腕上劇痛,手上力道頓松,竟握不住劍,劍直直掉了下去,插在了地上。

  他用長武器,近身的確不是他的強項,他只是沒想到這人反應這麼快。

  連往下都能遇到擋路的,謝星闌直接抬腿踹開他,順著繩子一路暢通無阻地滑到底端,輕輕落地。

  紀星辰往下劃了一段才又握緊繩子,避免了自己摔回地面的狼狽景象。

  他懸在半空中,臉青一陣白一陣。

  他的武器落回寒地獄一層了,但他要是再不往上爬,上一層的入口就要封鎖了,撿武器還是往上爬,紀星辰一時有點猶豫。

  畢竟是全副本道具,若是之後換層被別人撿到了,他就大概率失去武器了,他之後還有機會去第一層,紀星辰抬頭看上一層,滿眼不甘,卻只能順著繩子滑下來。

  他看著謝星闌,一臉忿恨,他不得不做出抉擇是這人造成的。

  紀星辰之前殺了獄友,下一層的入口還開著,謝星闌來到黑洞般的洞口邊,正要繼續往下跳,感知到紀星辰怨恨的目光,連頭都懶得回。

  他的視線落到身側的長劍上,莫名其妙地笑了聲。

  紀星辰心頭一陣發毛。

  謝星闌隨手拔起劍。

  「你敢!」紀星辰以為他要搶自己武器,怒不可遏地衝上去。

  下一層的洞口在迅速收縮,它原先有雙人床那麼大,如今只有井蓋那么小。

  謝星闌回頭,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眼裡滿是嘲諷。

  他縱身一躍,帶著劍跳入了下一層,消失不見。

  距離太遠了,紀星辰飛奔過去時,洞口只有碗口那麼大,手伸進去都困難。

  紀星辰氣得漲紅了臉。

  他抬頭,這一耽擱,上一層的洞口也只有井蓋那么小了,等他順著繩子再爬上去,面對的就是沒有一絲縫隙的天空。他不僅錯過了去上一層的最佳時機,還失去了武器。

  都是因為謝星闌。

  紀星辰手攥成拳頭。

  [我的天能讓紀星辰吃癟?!]

  [神級大佬啊,臥槽,又帥又厲害]

  [短處碰強項罷了,真要打紀星辰怎麼可能輸,紀星辰還沒用道具呢]

  [切,說得好像謝星闌沒道具一樣]

  [搶人武器過分了吧?]

  [有病?是你家紀星辰不分青紅皂白刺人的好麼?真要害他,直接剪繩子不就好了麼,怎麼會自己跳下來,自己慌了先動的手,技不如人還怪人搶他武器?]

  [那種情況星辰沒反應過來不是很正常麼?這人往下跳為什麼不先通知星辰一聲?]

  [前面腦殘,你家臉真大]

  [大佬爽快!幹得漂亮!]

  [回歸正題,大佬為什麼往下??]

  謝星闌順利進入熱地獄二層。

  這裡已經能明顯感覺熱了,是30度左右的悶熱,濕氣重,天有點陰,好像隨時會下雨。

  「求求你們別吃我——」

  謝星闌往前走了沒兩步,便聽見身後驚恐的呼救聲,他轉身。

  熱地獄的二人並非演員,他們將紀星辰的獄友制服在地,準備用繩子勒死他吃掉他的能量。

  紀星辰的獄友是個灰名炮灰,被紀星辰殺了後掉入了這裡,原以為舒適的熱地獄二層,那裡的人會接納他,卻沒想到底下的人守株待兔,像黑暗中的毒蛇般等待良久。

  他掉下來了,他成了那隻撞死在樹上的兔子。

  「為什麼要吃我?這、這能量那麼充沛,你、你們那麼實體……」他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勸說,他再往下掉,那裡的人吃不飽,他就更慘了,也只有這裡,還有商量的可能。

  他不能往下掉,余安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誰還會嫌多的?吃不完攢著不行麼?誰知道之後在哪?廢話真多!」

  「你就分我一點點……我不會跟你們搶的。」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分你一點……欸?錢強你快看,又掉下來一個!」

  那個叫錢強的抬頭看了眼天,戲謔道:「上面那層還挺牛啊,一個人擠下來兩個,便宜我們了。」

  「他還過來了,不怕死麼?」

  余安頭嗑在地上,微側過臉,看著那個懶散的青年抬手將劍擲了出去。

  「噗呲」一聲,他身後的錢強滿臉難以置信地倒下了。

  另一人意識到不對,立馬鬆開余安開始逃跑。

  余安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疾馳上去,將人踢翻在地,掐斷了另一人的脖頸。

  骨頭錯位的嘎達聲令余安驚恐萬分。

  那人朝他走過來了。

  「別、別殺我……」余安往後退,這人是個惡魔,比之前那兩個還可怕百倍。

  謝星闌瞥他一眼,這人瘦弱無助。

  他不是愛管閒事的性格,他只是想到了小池,小池也身手一般,他雖然聰明奸詐,在這種地方難保不會被哪個武力值強的渣滓欺負。

  他能理解慕強凌弱者,他從前雖不屑,卻大多冷眼旁觀,不加干涉。可能是有了想保護的人,才會開始憎惡這些人。

  下一層的洞口開了,余安眼睜睜看著這人從錢強身上拔下劍,和他擦肩而過,沒半刻停留,跳進了下一層。

  偌大的熱地獄二層只剩下他一個,那個救了他的青年仿佛沒來過。

  紀星辰在寒地獄一層,見熱地獄二層的洞口開了,知道是謝星闌殺了人,打開了向上的通道。

  奪劍之仇不共戴天,他氣不過,直接跳下來,卻只看到了個神情怔松坐在地上的軟弱男人。

  那是他之前的獄友。

  「謝星闌呢?!」紀星辰揪著余安衣領,咬牙切齒地問。

  余安渾身僵直顫抖,指了指洞口方向。

  「謝星闌你到底在搞什麼?!」紀星辰鬆了手,有種被戲耍了的忿恨羞惱。

  謝星闌瘋了,竟然又跳入了下一層。

  已經是熱地獄二層了,環境不比之前,紀星辰滿腔怒氣無處發泄,突然看向了余安。

  紀星辰沖他微笑。

  「別殺我!」余安對殺意有著過強的感應,他踉踉蹌蹌爬起,想要逃跑,卻被紀星辰抓了回去。

  余安作為紀星辰的獄友,第二次被紀星辰殺死了。

  紀星辰不準備繼續往下。謝星闌瘋了,他沒必要陪著他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紀星辰隨手扔了余安的屍體。

  [臥槽什麼人啊]

  [自己弱到哪兒都會被欺負,被人救了也沒用]

  [紀星辰好low]

  [那叫真實,不加掩飾的殘忍,我愛了]

  [謝星闌帥!我喜歡他這樣的,英雄主義]

  [英雄主義必死]

  過於相同的一幕在地獄裡不斷上演。

  上幾層地獄的是衣冠禽獸,下幾層的地獄的是赤|裸裸禽獸,因為沒能量買衣冠,肚子填不飽,哪來的心情偽裝。

  一開始的人還願意委婉交涉,談不妥才露出醜惡的真面容,越往下則越暴力乾脆,直接動手,越聰明狡猾的人下手越狠,落井下石起來沒半分心軟。

  向下之路,環境在惡化,人在惡化。

  熱地獄六層,謝星闌遇見了任澤,任澤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你獄友還活著?」謝星闌有點意外,「為什麼躲在這裡?」

  或許是謝星闌對謝池表現過友好,任澤並不太怕他,猶豫了兩秒,撇嘴道:「這兒太熱了,能量太少,我怕我熬不住,一看見我獄友,就忍不住殺了她獲取能量,我不想這樣,眼不見為淨,就自己躲起來了,這樣就算我衝過去殺她,也有個緩衝期讓我冷靜後悔,放棄殺戮。」

  「你還挺聖母。」

  「我愛咋咋,你管得著麼,」任澤熱癱在地上,「你是去找謝池?」

  雖然聽上去很荒謬,但好像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謝星闌不語,算是默認。

  「上面都沒有麼?」任澤有點擔憂,他沒想到謝池比他還倒霉。

  謝星闌點頭。

  「還往下?」

  「嗯。」

  任澤愣了下,笑說:「那你比我還聖母。」

  謝星闌:「……」

  任澤爬起來:「別殺我獄友了,那是個小姑娘,跟我妹妹差不多,她不殺我,我下不去手,你也別動手了,你殺了我吧,我正好陪你一起去找,雖然那貨那麼強,肯定沒事,但畢竟是底下嘛,他爬不上來,說不定會餓著。」

  謝星闌看了他一眼,心下稍暖,這是小池的朋友。

  任澤的兩人格看樣子並沒有分開。app還算人道,沒有讓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出來受苦。

  任冉要是被害死了,任澤會瘋的。

  「你這是殺了多少人啊?」任澤走到他跟前,和他比了比,頓時感覺到了巨大的貧富差距。

  謝星闌完全實體不說,輪廓十分立體,雖只有一魂一魄,卻與人無異,他五官雖冷寂,臉色卻紅潤,容光煥發,周身的能量多的都溢出來了,連帶著衣服的顏色都比人正幾分,就是上面沾滿了不知道屬於誰的血。

  任澤感覺如果對面站著的是巨星的話,他自己就是天橋底下賣拖鞋的,汗涔涔又軟趴趴的。

  謝比爾蓋茨攤手表示無辜。

  任澤走到他跟前,吸|毒似的吸了一口他周圍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升華了,飄上了雲端。

  「爽,涼快!」

  謝星闌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

  「你跟謝池什麼關係啊?」任澤有點八婆。他看過謝池所有片啊,謝池不認識這號人。

  「我喜歡他。」

  [臥槽??]

  [臥槽!!]

  [大佬向下是去找謝池??]

  [等等,他們才見過一面啊!!我把池池的家底調查了個清清楚楚,他之前壓根不認識這號人啊!]

  [我驚了!!]

  [一見鍾情??]

  任澤也就好奇,隨口一問,沒想到他回答的那麼乾淨利落不假思索,一時瞪直了眼:「不、不是,他是個男的……」

  「我知道,性別我還分得出來。」

  「……我不是提醒你他不是個女的,呃,怎麼說,」任澤被噎了下,難以啟齒,「可、可是你們才見過一面啊……」

  「有問題?」

  「這……你喜歡他哪點啊?」

  謝星闌皺眉看他:「他有哪點不值得喜歡?」

  任澤被噎的說不出話,自己想了半天,又莫名覺得謝星闌說得對。

  這傢伙還真又狠又獨斷。

  「別廢話了。」謝星闌說。

  任澤把脖子伸過來:「來吧。」

  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疼、疼嗎?」

  「見血封喉。」

  任澤沒感覺自己死了,自己已經死了,沒感覺自己活了,自己又活了。

  這裡是寒地獄六層,陡然從酷暑到嚴寒,任澤還怕自己一冷一熱的變換折騰瘋了,結果發現身體意外舒適。

  原來他的身體已經半實體。

  謝星闌殺了他,將他打入了下一層,卻留給他很多能量,讓他足以在這生存。

  他雖然在下一層,卻比上一層還舒服,這裡只有他一個人。謝星闌替他把另外幾人給殺了。

  任澤懵了好會兒,左顧右盼,發現謝星闌不見了。

  他壓根就沒準備帶自己下去找謝池,就真拍拍衣袖走了。

  任澤無奈,這一個個都那麼有主見有想法。

  謝星闌沒想那麼多,謝池不喜歡別人為他犧牲,不喜歡虧欠,比起心安理得地被給予,謝池寧願付出,對謝池來說,內心的自在不受拘束高於一切,他也不會讓謝池為難。

  寒地獄七層,地上的屍體還熱乎。謝星闌上前看了眼,蹲下細觀檢查,眉頭陡然一皺。

  這人表面是被刀捅死的,實際內里被破壞了個完全,像是被某種蠱還是邪靈將身體內部整個掏空了,但是外面卻看不出半點。

  很陰毒的手段。可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真實的殺人手法?莫非這破壞人內里的鬼東西是那人的道具,他不想暴露?

  四下無人,那人可能見天空有異動,先一步躲起來了。

  眼下耽誤不起,謝星闌將生出的一點疑慮壓下去,繼續往下。

  熱地獄八層是一望無垠的死亡沙漠,謝星闌依然沒有找到謝池。

  還剩下寒地獄八層、血池地獄、刀山地獄和無間地獄。

  謝星闌跳入了寒地獄八層。

  寒地獄八層是極寒放逐之地,死一般的黑夜,沒有一絲亮光,從白晝進入漆黑,謝星闌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他有一秒的失明。

  那一瞬,有人從身後悄無聲息地覆上來,冰冷鋒利的刀尖頃刻抵住了謝星闌的脖頸。

  謝星闌暗驚,這裡的人倒是警覺,沉得住氣,動作迅速,半點不拖泥帶水。

  換了別人,肯定是刀下亡魂,只不過遇上了他。

  這人明顯身手一般,只是感官敏銳,武器倒是挺強,有點像……惡靈之刃,謝星闌並不準備陪他玩,他還要找小池。

  殺念微動,謝星闌握緊了劍。

  「別動。」那人冷冷地說。

  謝星闌眼裡閃過難以置信,耳邊冰冷的聲音宛若天籟。

  謝池感覺到身前人渾身僵了下,隨即乖乖巧巧一動不動,暗鬆了口氣,這是從上一層掉下來的第三個人了,掉下來的前兩個都想殺他,他不可能坐以待斃,只能先下手為強,幸好這人身手一般,似乎很怕他。

  謝池藏匿在黑暗裡看到若隱若現的劍光的時候,心還跳了下,以為是紀星辰,現在看好像不是,要是紀星辰,早就對他動手了,而且紀星辰也不可能被人打到寒地獄八層。

  這應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身上血腥味那麼重,估計受了很重的傷。

  「聽著,我不想殺你,我能量夠了。」

  殺了從上層掉下來的兩個弱雞已經讓他擁有了充沛的能量,更何況這人比自己弱,對自己無法造成威脅,只要這人不對自己下手,謝池做不出凌弱的事情來。

  而且這人的身體觸上去很溫暖,明顯是能量夠了,不會因為生存不擇手段。

  他們不存在根本上的矛盾。

  但謝池也的確放心不下這人,他不想夜不能寐地防著這人,這就得不償失了。

  [哈哈哈哈哈???大佬你使勁裝弱雞]

  [我的媽天大的烏龍]

  謝池見這人不吭聲,繼續道:「兩個選擇,一,我把你綁起來,你我相安無事;二,我殺了你,吞了你的能量。」

  謝池有繩子,提供給下面的人爬上來的繩子,他只要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就可以保證自己安然無恙。

  「如果我不想被綁呢?」那人輕笑了聲。

  謝池暗道這人不識抬舉,眼裡閃過狠意:「那我殺——」

  等等,聲音有點耳熟。謝池猛地撤回手上的力道。

  「殺了我。」謝星闌一字一字笑著替他說完。

  謝池一失神,謝星闌握著他的手,奪走了他的刀,把人往懷裡摁。

  [???]

  [臥槽??!我池崽被按頭了!!]

  良久,謝池被抱著,沉聲罵了句:「艹。」

  丟人丟到哥哥面前了,關公面前耍大刀,他死了算了。

  「你這感想倒挺別致。」謝星闌笑道。

  「……」謝池自暴自棄地沉默著,也不太想掙扎,甚至還貪戀溫暖不想出來。謝星闌的胸膛溫熱,隔著薄薄的衣料,底下的腹肌緊緻微凸,手感極佳。他一說話,熾熱的雄性氣息撲面,驅散周天帶來的寒意。

  人形火爐,他這是殺了多少人,謝池心想。他是為了找自己麼?謝池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唇角緩緩抬起,眼裡清亮一片。

  「怎麼會認不出來?」頭頂謝星闌的聲音低沉慵懶。

  「太黑了、才見兩面,」謝池頓了頓,面不改色地甩鍋,「還有你的劍。」

  「不熟悉?」謝星闌棄如敝屣地丟了那把劍。

  「嗯,我就看到個黑影跳下來了,覆上去覺得這人還挺高,也沒多想。」

  謝星闌想起來,謝池的確不熟悉他這具身體,謝池和任澤陸聞相處的時間都要比和自己多上數千數萬倍。

  「多抱會兒就熟悉了。」謝星闌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