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四 除非有用

  收到邪歌真人飛信的,是英雄堂的左護法九洞真人。【,無錯章節閱讀】

  英雄堂沒有副幫主,左右護法,就相當於副幫主。

  左為尊,九洞真人權柄,只在堂主一人之下。

  他見游隼完好生動,便知曉信件內容完整,沒有遭遇傳信途中被狩獵窺探該文之類的腌臢事。

  類似這種截取飛信,改文誤導的下三濫操作,在近幾十年已然是這個世界超凡圈的基操,沒辦法,卷啊。

  其實不用看,九洞真人就知道飛信的大概內容。

  果然,是要錢。

  日常都有訓練費,出兵得有開拔費,現在則是彈藥費……

  魔修圈子嘛,本就不講忠義奉獻那一套,隨著地火礦脈的枯竭,就越發的世風日下,不要臉皮了。哪怕是真人,也動不動就哭窮鬧餉。

  九洞真人心中膩歪,但也知道想要馬兒跑的歡,就得精飼料管夠。

  於是他打發一位金丹修士前往支援,說白了就是送糧草。

  而邪歌真人,的確是有將此番戰事,做成一盤生意的打算。

  儘管堂主和左護法在事前,都已經叮嚀和囑咐,讓他儘量麻利些,大衍遁一命格,招災能力極強,一旦給其時間,指不定就誘發什麼意外。因此,快、准、狠的三字要訣,要牢記。

  可邪歌卻是另有想法。

  他是真的沒有小窺大衍遁一命格的招災效果。

  正因為不曾小窺,他才從一開始就尋思著,一定要留有餘力,以便情況不對,及時脫身。

  等抵達現場,他赫然發現,對方雖然是金丹修士,但藝業以及現實情況,明顯克他。

  陣法一道,恰恰是他的短板。

  若是尋常時候,就衝著他高對方一個等階,他也敢於冒險。

  但這次,他就不得不考慮,這是否是大衍遁一命格帶來的惡意了。

  恰好克他,恰好又低一個大等級,不經意間,就構成了一個很容易讓人入彀的坑。

  他要真跳下去,不說又有突發狀況,打破眼前局勢,就說這個破陣,萬一他硬闖,卻捉不到力破,那可就被動了。

  很容易就淪為現在陣中蛻凡修士們般的傀儡境地。

  屆時,英雄堂是否能得償所願不清楚,他在對手魚死網破思路下,必然被揪住猛捶,多半沒什麼好下場。

  英雄堂值得他這麼玩命麼?

  答案是否定的。

  誰都靠不住,除非你有用。

  這個格外適合當下的魔修圈子。

  本身就是相互利用,而不是情投意合,又或志同道合。一旦五勞七傷,那可利用價值就大大降低了。

  就算英雄堂的高層,有千金市骨的打算。

  可作為個人,在有的選的情況下,明明知曉這個圈子的人,從上到下自私自利、無節操、下限低,銀幣特性強烈,為什麼還要賭高層的人品?

  於是,堂堂真人,稍稍遇挫便求援,便不奇怪了。

  用賭場的話說:先贏的那是紙,笑到最後才是真贏。

  邪歌真人完全沒有擔當的覺悟,更別說大包大攬,直接合理甩鍋——不是我不盡力,實在是陣道,我不專業啊!

  與之相比,周易則顯得非常專業,差不多已經到了『於無聲處聽驚雷,於無色處見繁華』的水平。

  說的更白一些,就是老莊所謂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在闖陣者眼中,沒有特別稀奇古怪、或華麗磅礴的效果,就是林、草、雪、霧、冰。

  五種常見概念,勾勒了陣法內的景象,同時透出未知的恐怖,而難以言喻的森然壓迫感。

  邪歌真人的探索和嘗試,一直沒有間斷,起了法壇之後,也通過系命繩,傳導了法和力,試圖破局。

  比如,五行力士,這也在周易來說,很早便獲得了法門(《五行力士,銳金篇》),卻始終殘缺,沒能湊出餘下四篇的技藝,今天就通過邪歌真人的施為,全部展現出來了。

  當然,邪歌真人施展的五行力士之法,並不正經,是非常典型的魔門版,根本沒有悉心培養的思路在裡邊,完全就是廁紙式的一次性消耗品。

  為此,不僅僅拔苗助長,還以燃命為代價,同時直接將人體內的五行結構徹底打破,轉化供養一種屬性。

  直白的說,就是人造單靈根。

  周易經歷的仙道世界,跟某些小說中描述的不同。

  沒有什麼天靈根,單靈根,雙靈根之說,所有人,無論仙凡,五行必然健全,否則他娘都懷不上他。

  而這裡所謂的人造單靈根,就是打破固有結構,以犧牲能犧牲的一切為代價,走極端之路,硬是將五行中某一屬性,拉升到所能拉升的極致高度。

  於是,自帶烈焰光環,焚燒周遭一切的火力士出現了,筋肉岩塊化,力大無窮的土力士也出現了。

  但都沒什麼卵用。

  法域天光暗,雪霧林木深。

  周易擺下的這個陣,可謂任爾狂轟亂炸,始終不動聲色。

  當然,不光如此。

  關鍵還在於『鬧的越歡實,死的越迅速』這一現象,始終如鐵律一般展現著。

  蛻凡修士也好,五行魔力士也罷,都是突然就成了冰雕,隨即在無形之力的轟擊下,碎成冰渣。

  邪歌不斷的嘗試,同時竭力觀察分析,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意識到,這次的對手,在陣道方面,不是一般二般的厲害,幸虧他之前沒有因對手是金丹修士就莽入陣,否則現在已然陷入玩命都未必能脫身的尷尬境地。

  而實際上,周易比邪歌以為的還要牛嗶那麼億點點。

  因為別人布陣費錢,而他布陣卻可以賺錢。

  那一個個化作光屑消散的蛻凡修士,就未嘗不能視作轉化成了超凡力。

  《玉樞鬼王血經》修行至高深,周易早已是位合格的鬼王。

  不僅是鬼王,還因有詭帝這一嗶格,而引發了奇妙的1+1>2的增幅效果。

  並且,就在上一個副本世界,周易充分的見識了拿人當超凡力濾器的魔道手段。

  再往細了說,他通過跟拜血教的高層做PY交易,沒少借拜血教之手,從真神教那裡掏騰邪魔術法。

  來到這個世界後,經過百年歲月的沉澱,他的相關技術也突飛猛進,現在就是學以致用,陷入陣中修士,硬是被他轉化成了金坷垃。

  玉鈺雖然生長於凡世家庭,本身也沒有修真的天賦,但卻因為命格,自有一份鍾靈毓秀的獨特靈性。

  她就很快看出了這裡邊的門道。畢竟在她眼中,那些由修士所化的齏粉光芒,最終又匯聚流入那繁多的曲折光線管道中。

  她見周易指揮若定、輕鬆寫意,而且之前互動,也比較好說話,便大著膽子問:「您將這些人,都化作了力量?」

  周易眼睛一亮,反問:「能告訴我,在你眼中,看到的是怎樣的景象麼?」

  玉鈺點頭,將自己所見說出。

  周易心中震撼。

  如果說,身為布陣者的他,所見所聞是第一視角,作為闖陣者六感所解析的是第二視角,那麼玉鈺便是直指本質的第三視角。

  在這種視角下,所有的花俏的部分都被斂去,只剩下最基礎的能量運轉的脈絡。

  不對,還有更深一層的說道,比如,他所布下法陣的能量脈絡,為何是電路板一般的直線轉折,而沒有任何一條曲線。

  這種形式是否跟他的布陣風格,又或陣法的特點有所關聯?

  這些,都是值得研究的新課題。

  「果然是非常人,奇貨可居!」周易意識到,玉鈺的眼,自帶高屋建瓴效果,超凡感性的同時,也設下名為『不講道理』的重重迷霧,玉鈺卻能穿透這迷霧,見其根本,毫無疑問,這價值非常巨大。

  周易很容易就生出,將自己的一身所學,都讓玉鈺看一遍,從而梳理出綱領脈絡,更好的編織技藝體系的心思。

  於是他耐心了很多,他道:「沒錯,我將這些修士化為超凡力。更準確的說,是將他們身體中的超凡力析出,還原。」

  隨即,不等玉鈺說什麼,便更進一步的解釋:「傳說有雲,仙道世界,大千小千。

  從仙道的角度看,這個世界,便是大千世界之一。

  所謂大千世界,簡單的理解,就是構建世界的法則體系完善,可以容納更多的變化,以及容納的力量上限更高,衍化豐度也更高。

  超凡力,就仿佛潮汐,有潮起,也有潮落。

  潮起時,天地靈機充裕,珍奇異物無數,瑰麗卻也兇險。

  你要知道,人生於天地之間,適應環境,是弱小時的必然選擇。

  人類的每一次進化,從個體,到團體,乃至文明,其實都是在更好的適應過程。

  正因為如此,不同的地域的人類,才形成了不同的風俗、傳統、文化,乃至民族性情。

  比如生活在沙漠區域的人類,跟生活在冰寒森林的人類,在許多方面的風貌、習慣都大相逕庭。

  同樣的道理,在靈潮洶湧澎湃的環境下,人類想要生存,就要適應植物食人、凶獸食人等等糟糕的情況。

  同時,超凡力對所有生靈都是公平的,野獸靠本能進化,人類靠智慧進化,修士,或者說超凡者,便由此而生。

  不過,這個世界,並非誕生璀璨的仙道文明的世界。

  在上古時期,仙道修士駕馭巨型神舟,跨越星海,殖民了這個靈機豐盈的世界。

  神舟上不僅有超凡者,還有眾多為之服務的凡人,這些凡人,便是這個世界凡人的祖先。

  後來,因需要,又遷徙過幾次。這就是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類有不同膚色和人種的原因。

  再後來,靈潮跌落,這世界便不再適合修士們生活了。

  不過,即便是潮落,時間跨度也是以千年、萬年為計算單位的,仙道修士們發現這裡仍舊有利可圖,就將這裡打造成特殊的監獄。」

  玉鈺忍不住驚訝出聲:「監獄!?對不起,您繼續說。」

  「仙道的根基是人道,入仙道需要相應的天賦,簡單的理解,就像投胎有差異般,有人天生親和超凡力,又或靈魂強壯,有人後天突變,一場大病,又或離奇遭遇,無意中服下天材地寶,從而有了感知超凡力,繼而修真的可能。

  仙道的依託既然是人道,那麼超凡者,首先他是人,是人就具備人性,修真的終極目標,是合道,譬如自然界的風雲雨雪,都可以視作一種道,合道便是揣摩這些現象背後的真意,最終天人合一。

  而一步步褪去人性,達成天人合一的過程,就是修真之路。

  既然如此,超凡者說白了其實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類。

  理論上,力量的強弱,與其心性是相輔相成的,但具體卻有冗餘,或者說容錯率,冗餘的大小,與其所修法門,以及所秉持的理念等因素有關。

  還有就是,這裡的心性,無關善惡、正邪,而指的是性情、以及對自身所行之道的理解和感悟。

  在這樣的背景下,不同的出身、經歷,自然也就誕生了不同的修行理念。

  比如所謂的玄門正派,講究中正平和,而被流放至這座監獄世界的被稱做魔道修士的,則秉持的理念,與之截然相反,講究勇猛精進,絕爭一線,不瘋魔不成活。」

  玉鈺舉手,周易笑笑:「我們就是閒聊,不必太拘謹,光是我一個人說,也沒意思。」

  玉鈺仍舊小心翼翼的道:「我覺得玄門正派的理念更適宜。」

  周易笑:「這就要看你如何看待問題了。

  如果你家境富餘,衣食無憂,那麼自然可以按部就班,花費十幾年的歲月,紮實做學問。畢竟人生之路還長,待到身心成熟,再做事業不遲。

  可若你衣食無著,又錘錘老朽,不甘心寂寂無名死去,想要有所成,自然緩不濟急,得拿命去搏。

  我並非替魔修開脫,而是說,任何事,都不應該單拿出來看,而應該結合實際,以及具體情況。

  從某種角度講,所謂的玄門正道,就像劫掠者,這個世界的果子成熟了,他們蝗蟲般殺到,採摘最豐美的果實。

  等到一地雞毛,他們便離開,趕往下一處。

  他們就仿佛富貴人家,資源不缺,體系完整,自然可以中正平和,那麼,與之相對的,那些出身寒門,年紀一大把,才因機緣巧合步入修真之路的,就活該無所成麼?

  即便是一條上了砧板的魚,都要掙扎一番的,何況是人。

  既然修真者未蛻人性,那麼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他們都是有的,自然也會嫉妒,暴虐,狠戾等等。

  相應的,即便是玄門正道,也有紈絝子弟,囂張跋扈,欺凌弱小。

  所以,好與壞,只是一個相對概念。

  再說回到這個世界。在玄門正道眼中,這個世界仍有價值,於是從各處大千小千世界抓捕到的魔修,被押送到這個世界。

  特殊的禁制,極大的削弱了魔修們的實力,使得他們不能動輒毀天滅地,造成太過嚴重的破壞。

  同時,他們又需要向監獄管理方納貢。

  具體的活計,跟我將這些修士化作超凡力有異曲同工之妙,以修士為濾器,馴服超凡力,再將之結晶化。這種由魔修煉製的特殊超凡力結晶,有廣泛的用途。

  還有,玄門正派每隔一段時間,會派自家子弟結伴來這個世界歷練,凡世的『仙真下凡』傳說,便是指此。」

  周易最後道:「靈潮進一步跌落,末法時代一步步逼近,玄門正道看的上眼的超凡力礦,也漸漸枯竭。

  從大約四十年前開始,玄門正道便不再送新的魔修來這個世界服刑了。

  但這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他們在等,他們知曉,盤踞在這個世界的魔修,不可避免的有著私藏的超凡力資源。

  只有將這部分耗盡,他們才敢進入,將這裡的魔修羈押去其他類似世界,繼續服刑。否則,會造成很嚴重的損失。

  畢竟,往昔的所謂歷練,並沒有觸動此間魔修們的核心利益。可轉獄,卻又有不同。

  當然,玄門正道不可能的乾等,他們會想一些加速消耗魔修手中超凡資源的辦法。

  你猜,會是什麼辦法?」

  玉鈺神色沉重的道:「凡人!?」

  「確實。超凡與凡人,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天然的對立。

  不需要特意煽風點火,只需要告訴凡世的統治者,這些曾經的超凡者的買辦,僕人,自然會反噬他們曾經的主子。

  畢竟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主子,力量正在迅速消退,僅有的一些些存糧,也大都需要用來維繫日常消耗,以及預防可能發生的其他修士劫掠突襲。

  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了,興亡皆是百姓苦,稀里糊塗就上的,基本都是為真王開道的炮灰。

  你反超凡,自然有你的理由和義不容辭,但應該更聰明些。」

  玉鈺有些沉痛的道:「真是個黑暗而絕望的世界。」

  周易笑笑:「歡迎來到成人的世界。」

  說著,他掐咒施法,最後一名入陣的蛻凡修士化作了金坷垃。

  一度,周易很稀罕這些有修真天賦的軀殼。

  每一具對他而言,都是能夠開發利用的寶庫。

  但百年後的今天,至少這個世界的土著,已經極少有能讓他另眼相待的特殊軀殼了。

  當然,玉鈺是個例外。

  例外在嗶格。

  命格的背後是命運,而命運跟因果等概念,皆屬於上級法則,還不是金丹級別的修士所能染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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