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 抉擇

  兩個小時,帶六百二十七人逃出了余縣縣城。

  無論是時間上、還是拯救的丁口數量上,王休都沒辦法滿意。

  但他沒辦法強求更多了。

  儘管這第一趟難免生疏,還有些細節地方可以改進,但整體來說,提升有限,跟他計劃中的相比、差太多。

  人救出來了,王休站在一塊大石上,面對這六百老小,說了幾句實話。

  「我們不是什麼安慶府的官差,這一點我相信很多人在路上,就已經想明白了。

  我們深入險地救爾等,原因有三,道義,情意、利益。

  道義在現實中是個虛詞,我們今天把它做實了。不是因為我們高尚,而是我家主公要講這個道義。

  講道義的原因,則出於情意。我家主公也是余縣人,趙大官人,你們應該都清楚,名聲不好。

  至於利益,則說的是當下和近未來。

  理論上你們現在自由了,可以自行其是,去投奔親友又或逃難。

  但我建議,暫時留下來,去城西的牛馬集,利用那裡的物件,支一個難民營出來。

  這隆冬季節,距離天黑也沒幾個時辰,直接上路並不安全。

  我在這裡承諾,我們會從城裡淘些物資出來。屆時,儘量讓你們吃飽穿暖,備些口糧銀錢,再去逃難。

  當然,你們自己看。好了,可以散了,願意聽取我建議的,自行去牛馬集,我們還要趁著天未黑再救一批出來,然後才會去。」

  講了這番話之後,王休就沒再理會眾人,招呼麾下,直接又進城了。

  而直到王休走了,這幫難民才開始討論起來,並且越來越吵鬧。

  有人感慨:「沒想到竟然是趙二。」

  由於言語間多少有點輕佻,某些記恩人就不樂意了:「趙二怎麼?平時不講究,關鍵時刻不含糊,是我們平州爺們兒!」

  有人附和:「這回的確要為趙大官人豎拇指。諸位想想,這十多位救我們的人,個個身手非凡呀,那力大殼堅的兇殘角怪,一下就給弄死了!還明顯有超凡手段。

  這等大內高手,尋常一個都難得一見,現在一下來了十多位帶我們脫困。這是多大的投入?

  要是我們平時孝敬,就能換來關鍵時候這樣的回報,我相信許多人交稅肯定牢騷會小很多。」

  還有人糾正:「這些位可不是大內高手,而應該是供奉,來自道脈或異脈,已經不是凡俗。

  但總的來說,這位老哥沒說錯,請這樣的人,可耗費不菲,沒個千兩白銀,人家都懶得搭理你。更何況今次這等兇險災禍。」

  有人插言:「我之前分明聽拿人稱趙官人為『我家主公』,莫非趙官人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有多高不知道,但肯定是比我們高,比我們有辦法。我認為趙官人值得信賴。」

  「嗯嗯,就沖之前這人所言的種種安排,我就覺得趙官人值得信一次。反正我們家是要去牛馬集的,這就走起。」……

  畢竟是剛獲救,熱乎勁還行,感性占上風,大部分人選擇了去牛馬集。只有五六十人,選擇了自行跑路。

  這個時候是接近下午16點,走快點,天黑前三十里地內的任何村子都去得,也算是有的選。

  與此同時,王休已經帶人又進了城。

  計劃自然是進行了細節休整。

  由於一次能Hold住的隊伍人數額定在了六百左右,之前的計劃就多少顯得有點假大空。以至於原定路線上後半程的倖存者,根本就沒救。

  這次,就是要把這後半部分的人救出來。

  所以一行人直接快速進入城內深處,然後重走一遍走過的路線。

  還有一些細節,比如叮囑逃難者記得帶口糧和細軟。

  有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腦子一片空白,事後才想起忘了這、落了那。也沒有那個意識準備逃難包。

  提醒一句,回頭能解決不少實際問題。

  王休雖然承諾了從城裡找些物資出來,可實際上無論是搜集還是運輸,都是個耗時費力的麻煩事。

  他估計得在不帶人的前提下,專程走一遍。具體準備晚上做。

  同時也是實踐測試下怪物在晚上的威脅程度。

  如果允許,日夜不停的往外運人,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新的情報,已經派詭鴉送往雲霧山莊了。

  王休希望詭鴉能再捎來幾根幽冥燭。

  他也知曉周易手中的超凡資源十分有限,但現在就是刀刃,用在這上面還是比較值的。

  『拯救上萬民眾』,這個說法就比較有分量、也好聽,而有了名,利跟著也就來了。

  作為信使,詭鴉的效率很高,飛的最快的軍艦鳥能達到時速四百二十公里,詭鴉沒那麼快,卻也超過了時速三百。

  關鍵詭鴉耐力好,三百多是巡航速度,真能持續飛一個小時以上,這就不是尋常的競速王能比的了。

  周易接到新的報告後,對王休的『名利言論』不敢苟同。

  在他看來,趙二可以平庸,可以惡霸,唯獨不能有正向盛名。

  因為趙二可以說就是御馬監提督太監趙吉的掛件,同時也是其訴求和短板。

  人活在世上都有訴求,太監趙吉就是想讓趙家的血脈繁衍,結果侄子趙二被其驕縱成了地方惡霸。

  這意味著弱點暴露,授人以柄,皇帝可以隨時以『以權謀私』等行為辦了趙吉。

  皇帝雖然動輒以君服自居,但實際上對小民的關懷,並不比鍵盤俠對阿非利加黑黍黍的關懷強多少。

  地方上的門閥宗族,往往在皇帝眼裡,就好比鍵盤俠眼裡阿非利加的那些軍閥,為禍深重,

  街頭惡霸與之相比,不過癬疥之疾。

  當然,想法歸想法,說法歸說法。嘴一張那就要站在道義的制高點,這是政客的基本素養。

  再有,皇帝任用太監,不光在於太監是近臣,更在於其很容易成為孤臣。

  眾人不待見,全靠皇帝的賞識才能掌有權勢,想要保住風光,是不是得盡心竭力讓皇帝滿意?

  而從這個角度延伸,這太監的親屬,是名滿天下的能吏干臣好,還是惡霸好呢?顯然是惡霸好,前者意味著也有了勾連結黨的基礎。

  所以說,想要借用趙二的身份多撈些乾貨,就不該走天下名士之路。邀名養望、收買人心,才是真的犯忌!

  只不過這些若是跟王休說,就太棒槌了。周易在回覆中也只是強調:愉悅良知做事,莫求虛名傳播。

  至於幽冥燭,則又給了三根,這已經是咬了牙了。

  真要用的毛盡血干,自己有需要時,拿什麼應對?

  周易這樣的人,是寧可自私些,也不會說什麼『明日事、明日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之類的話的。

  王休收到幽冥燭、已是完成二次救援之後。

  由於有了經驗積累,路線又短,這次十分效率,連意外都少了許多,總計就有四次狹路相逢,且及時扼殺。

  可即便是這樣,等一行人出了北門、又繞到城西郊的牛馬集市,仍舊是差一刻18時,夜幕已經開始降臨。

  牛馬集市有些簡易的設施,但想要將這裡拾掇成一個臨時營地,無疑還需要大量的工作。

  在第二次救援時,王休讓麾下在鼓動災民逃難時,有意識的注意工具及露宿物資的獲取。

  因此,現在人們倒是能進行緊急勞作,但問題也不少。

  天寒地凍,土地凍的梆硬,更關鍵的是缺乏照明,黑燈瞎火的、這咋干?

  生火不難,問題是平原上起篝火,十里可見,災民們沒這個膽。

  但王休他們回來了,他們就是民眾的膽。

  有這些高手在,眾人就不是很擔心安全問題。

  殊不知,高手很有壓力,民眾可以無知無畏,王休他們卻不行。

  隨著夜幕降臨,王休他們感受到了縣城那邊的異常。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躁動感,就仿佛縣城化作一口大鍋,之前鍋里的水雖然在加熱,但還沒到火候,而現在開始沸騰了。

  若是周易在這裡,就能第一時間察覺,這是超凡力被忠魂之力激發所形成的。

  更直白些講,就仿佛一場另類的大型獻祭,進行到了完成階段。

  余縣縣城的死難者的靈魂都消失不見了,去了哪裡?現在有答案了——在醞釀完成一項儀式。

  王休不明覺厲,最終還是將幽冥燭的力量,引到一堆堆篝火中,使得篝火的光芒異化。

  這種光芒的諸多功效中,就有不能遠觀這一條。

  這是因為它並非像尋常的光那般呈射線狀輻射,而是在輻射到一定範圍後,形成了自收束的力場效果。

  有這樣的特殊力加持,幾百號人齊動手,牛馬集市迅速向簡易營寨轉變著。

  大約19時許,八名陰兵從西城那邊運了一批物資出來。

  他們在第二次救援完成後,就接到王休的新命令,折返縣城,收集資源。

  具體有的表現好一些,竟然奇蹟般的套了車駕出來。

  縣城裡的牲畜,基本在遭災的第一夜就被滅盡了。沒有戰力、還沒有頭腦,受驚後只會亂闖亂叫,自然死的快。

  而能套了車駕出來的,自然不是因為運氣好淘到的。

  畢竟災禍發生到現在,差不到六個小時就整整兩天,就算有大牲口活著,沒人餵食,又如何有氣力拉車?

  這車駕,乃是城西某養車人盧旺生的。

  這盧旺生是窮大戶,雖說家裡有好幾駕大車,但養活的人也多。

  由於常年四下里跑,見識比常人強不少,而且在小小家族裡,權威也可以,家裡人都願意聽他的。

  這次算是抓住機會,賴上了一名找資源到他家頭上的陰兵,甘於冒險,結果竟然被成功帶出了城。

  除了這個小小奇蹟,餘下的陰兵,就只能自己當大牲口拉車。

  倒是物資收集的滿滿當當。

  而有了這批生活物資,這近千號人,起碼今晚是能對付過去了。

  這些收集資源的陰兵也向王休反應,他們感受到了十分強烈的異常,縣城今晚怕是有大變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王休原本還打算夜入縣城,嘗試撈人的同時,獲取更多的第一手情報。

  現在遭遇這等變化,卻是不敢了。

  他吩咐陰兵打坐休整,然後開啟輪值。

  要說這些陰兵,有超凡力在身,堪稱人形挖機,十來個兵,用對地方,作業能力堪比兩三百人。

  但王休還是懂得體恤麾下的,而且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他用兵,但凡有奈何,就不會讓其當民夫苦力。

  夜裡22時許,臨時營寨落成。其實就是圍成一個邊長不過百米的圍子,然後將邊角都利用起來,好讓人們棲身。

  更具體的說,角落搭個頂子,再整些半人高的遮擋物,隔成一個個小圍子,圍子裡生了營火,所有這些遮擋物都成了反熱板,這就能顯著暖和起來。

  吃點熱食,烤火打盹,蓄養些氣力明日逃難……

  難民們所能獲得的、也只有這些了,簡陋卻又難能可貴,好些人直到這時才勉強放鬆下來,開始一陣陣後怕,並通過交談、宣洩心中的恐懼。

  而在王休眼中,久違的煙火氣,竟然就這樣出現了,讓他頗有幾分感慨及緬懷。

  隨後,他就又拿出周易的回信,認真領會周易字裡行間所透露的意思。

  他主要是考慮,周易所言的『愉悅良知做事,莫求虛名傳播。』究竟是一時的意氣用事,還是三思之後的決定。

  在一番研究之後,他認為應該是後者。

  說實話,他有些不太理解。

  畢竟他的一些思路,還停留在當初天下紛亂、群雄割據的狀態。

  那個時候,名聲真的能轉化成巨大的實力。

  江山偉業,需要眾人共同努力,每多一位有能力的人來投,事業便能興旺一分,這道理可謂通俗易懂。

  不理解,但最終他還是隱約想明白了。

  他的這位主公要的,可不是這俗世王權。

  「對對對,之前我將目的給想差了,推導出的路線自然有問題……」

  憂君之所憂,急君之所急。王休還是挺有上進心的,結果被縣城新一輪的天地異像給打斷了思路。

  時間是午夜,大地穴噴出猩紅的光芒,至上高空。

  周易又一次被驚動,登上山巔遙望。

  看那效果,已然跟五級的煞力沖宵十分相似。

  略有不同的是,煞力沖宵的效果比較孤立,就像是一種井噴。

  而眼前這個,則是天地應和,下有紅光,上有雷霆,接地連天,蔚為壯觀。

  這一看就是本世界醞釀的某種自然奇觀,不像是綠星的煞力沖宵,屬於異力突破,單方面的衝擊。

  周易掐指算了一番,愈發有前往縣城一探的沖。

  不為別的,只為這洶湧澎湃的力量,很有可能具有汲取的價值。

  若是成功,那麼他目前最為匱乏的能源問題,不就解決了麼?

  不過最後,他還是又一次按捺住了心中的衝動。

  還有兩日,再修行兩日,他的築基勞損問題,就能徹底解決。

  屆時即便接連作戰,也不會引發問題。

  他一定要沉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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