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嘯天騎馬飛奔，一溜煙跑到縣衙牢房大門口，飛身下馬。
兩個守縣衙牢房大門的獄卒看見上司飛馬趕來，立即抖擻精神，一個獄卒快步前來牽住馬韁，另一個獄卒「喳——」的一聲行禮，趕緊稟告這裡發生的情況：「稟黃捕頭，牢❀頭陪同莫師爺正在牢房裡面提❀審那個叫陳映川的嫌疑犯❀。」
黃嘯天心想：審❀問犯❀人的事，怎麼不事先與縣衙皂班領頭兼捕頭的我黃某人打聲招呼？況且，牢❀房屬於本人管轄，一個師爺提❀審❀犯❀人，如果沒有知縣大人簽發的手令，算是越權。知縣左大人剛去世，上面也沒來委任狀，他莫曉德就直接行使知縣的權力，竟然把自己當成知縣大人了？真是個臭不要臉無法無天不知死活的混❀帳東西！難道他？此時，黃嘯天不太靈光的腦袋似乎已經明白點什麼了。對於弄死陳映川，那個莫曉德比他更上心，他這麼上心一定是有原因的。對於處置陳映川家的人和財產，那個莫曉德比他黃嘯天還是更上心。那莫曉德為何要毒害左大人？值得去殺人的事，無非就是財、色、權，既然與財色無關，剩下只有權了。這麼一推理，一切就昭然若揭。這個莫曉德狼子野心，殺了左大人想取而代之！？
黃嘯天回過神來：「哦，知道了，他們進去多久了？」
獄卒回答：「剛進去，也就是半盞茶的時間！」
在富川縣，明里，左大人利用手中的權勢給黃嘯天撐開一把提供政治和法律方面的保護傘，黃嘯天用鹽幫勢力和自己的武功確保左大人在亂世之中的人身安全。暗裡，黃嘯天利用自己黑白兩道的身份撈錢，左大人也給鹽幫行事提供方便，然後鹽幫每年給左大人分紅，輸送部分利益。黃嘯天不能替代左大人，左大人離不開黃嘯天。他倆互補互利，形成利益共同體，所以走得很近，兩人多年合作一直都很愉快。而莫曉德不然，他與左大人的關係不是互補，而是左大人利用莫曉德的能力辦事，利用莫曉德吃空餉，利用莫曉德的身份穩定富川瑤族。
黃嘯天和左大人關係要好，這讓莫曉德嫉妒眼紅，況且左大人一直吃空餉，一直壓制莫曉德，這讓莫曉德對左大人早就懷恨在心，也一直想找機會下毒手弄死這個在他眼裡早就屬於「該死」一類的，一直高高在上，在富川最有權勢卻無根基的左大人。
剛巧，孔雅卿為幫富川縣衙解稅收難題，在過小年那天的上午的會議上建議左大人在大年初一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春牛」活動。莫曉德覺得機會來了，經過一番精心籌劃，一個邪惡的謀殺計劃誕生了。他決定用「舞春牛」的牛當做刺客來殺死左大人。這事看起來確實是不可思異，但他要的就是這種不可思異的奇特效果。選牛這差事由莫曉德親自負責，因為黃嘯天不喜歡牛，客觀來說就是怕牛。而莫曉得是瑤族族長，瑤族有牛崇拜文化，牛是瑤族的圖騰，瑤民喜愛牛也懂牛。他跑遍富川各山寨精挑細選，最終選出去年富川鬥牛比賽的牛王，一頭強壯威猛性格極其狂暴體重有一千八百多斤還有一副鋒利犄角的大水牯，而不是傳統的耕牛。為此，他還在山上特意做了幾次現場模擬試驗。他發現傳說有誤，牛並非對紅色敏感，並非看到紅色的東西就會興奮。牛真正敏感的是布，飄動的布。牛天生就覺得自己是個很厲害很狂妄的動物，沒有其他動物可以在它面前囂張，尤其是體型比它小的小東西。牛對所有飄動的東西都會有牴觸感，認為這是在向它挑釁。所以，牛就會本能地向飄動的布發動攻擊，用大犄角發瘋似的向它認為的挑釁者頂去。他牽一頭大水牛，扎了個稻草人，讓稻草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穿上黑披風，山風吹向稻草人，讓披風飄動起來，這時牛就發怒了，猛衝過去，對著稻草人一頓狂頂。他還發現，在牛的草料里加點瘋牛草、少許阿芙蓉膏粉末和足量的燒酒，牛吃了後片刻就會更亢奮，發瘋一樣會把稻草人頂得稀爛。舞春牛時，讓牛「意外」地頂死左大人，這樣，整個刺殺行動看起來就天衣無縫了。
左大人確實死了，不是被牛定死的，但他的死卻與牛有關。陳映川覺得此事蹊蹺，說要去查看那頭該死的牛，被莫曉得阻攔下來。莫曉得說：「先救左大人要緊，牛就在瑤寨，等把左大人傷勢處理好再去察看不遲。」正因為對這蹊蹺事件的好奇，陳映川把自己的小命卷進了一場是非中。整個富川，提出要察看肇事行兇的那頭牛的人，只有陳映川，於是在莫曉德的死亡人員名單中，他陳映川必須死！
回想一下當時的場景，除夕剛過，大年初一的夜裡，丑時，縣衙廣場舉行「舞春牛」活動的祭春牛程序。此時，左大人必須親自出場。莫曉德說夜冷風寒給左大人披上一件披風，他再在牛的草料里加點瘋牛草、少許阿芙蓉膏粉末和足量的燒酒，就等夜風乍起。嶺南冬夜起北風那是大概率會有的，萬一晚間不起風，那就是上天在保佑姓左的。他也知道，那個專門保護左大人的黃嘯天看似鐵塔一般，一出手一拳能打死一頭牛，這麼多年共事，他對黃捕頭還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黃捕頭是怕牛的，每次與牛對面過路他都是乖乖的站在一邊讓牛先過，尤其是牛那對尖尖的犄角，他對此總是心有餘悸的。整個過程黃嘯天都時不時刻意與牛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當牛猛衝過來，黃捕頭只能自己驚恐躲閃，蹲下身子伏在地上，不是拔出牛尾刀去砍殺牛，這樣牛沖向左大人沒有任何障礙和阻攔。而左大人習慣動作是從座位上起身奔跑、逃命，這一系列動作會抖動披風更能引發大水牯瘋狂。這樣左大人就會被牛活活頂死，慘烈地死於一場精心製造的「意外」。
偏巧，憨憨的左大人只是受傷，摔裂了髖骨，眾目睽睽下，只好請陳神醫前來醫治。陳映川出手救治左大人，他有起死回生的本領，何況這點小傷？眼看左大人就沒啥事了，莫曉德精心策劃的謀殺計劃就功虧一簣了。此時，他又害怕左大人傷好後調查此事，加之陳映川的懷疑，到時會肯定會敗露。後來，在舞春牛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寧，思索下一步怎樣去做，所以莫曉德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補上一刀。他叫自家孩子莫紹周（掃帚）去縣衙跑腿，幫左大人買藥、煎藥，然後在左大人的湯藥里下砒霜，然後自然而然地嫁禍於陳映川，左大人被毒死，然後嫁禍陳映川，一箭雙鵰。誰會懷疑到一個孩子會下毒害人？
莫曉德暗中下❀毒❀害死了左大人，他怕夜長夢多節外生枝，在騙取陳映川家的財產後想儘快把陳映川斬❀了，乾淨利落處理掉，辦成一樁死無對證的所謂「鐵❀案」，以陳映川的鮮血淹蓋莫曉德的罪行，讓全富川的人永遠都不知道這個案件的真相。偏巧，這個沒腦子的黃嘯天支持他嫁禍並儘快處死陳映川的想法。
當然，在盤算這事的不僅僅只有莫曉德。遠在安南的同盟會革命黨也收到富川要主辦舞春牛活動的消息，於是就制定了一個更周密的「春牛行動」的革命計劃，要富川籍的同盟會成員黃曛趕回富川，揭露官府欺騙壓榨老百姓的真相，煽動老百姓發動抗稅抗捐的民變，趁機組織同盟會和哥老會帶動民變的老百姓鬧革命，拿下富川縣衙，策應廣州這邊的起義。他們不敢直接從安南進入廣西，因為邊境盤查很嚴，所以坐船先到珠海再沿江北上至富川。可惜因為將近年關，船家們不願意開船出遠門，找尋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八步的運錫礦的船家，所以黃曛晚到了富川三天，錯過了大好機會。
黃嘯天在心裡嘀❀咕：「這個莫師爺真是膽大妄為，以為全富川人都是傻子，好糊弄，就他聰明，太不把我這個捕頭放在眼裡了。」莫師爺曉德先生還真認為黃嘯天僅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如同大水牯一樣很好利用很好對付的一個莽夫。果真如此，黃嘯天怎配稱「富川四傑」之一？！
黃嘯天是壯族頭人，黑❀白兩道，耳目眾多，是個老❀江❀湖。他故意裝成憨厚和腦袋瓜不靈的樣子，其實是深藏不露，他早就令鹽幫的人暗中去調查這件蹊蹺的「革命黨」下毒殺害朝廷官員舞春牛命案。儘管他心裡對莫曉德極度不屑、不滿和反感，也知道幕後的兇手八成就是這個莫曉德。但他沒有鐵證，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和言行，裝作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靜觀其變。他就是想看看這個猴一樣瘦猴一樣精的莫師爺最近一段時間上躥下跳的究竟在幹啥想幹啥要作甚麼妖？看能不能從莫師爺言行上探窺出一點蛛絲馬跡或者找到間接證據。於是他對獄卒說：「知道了，我也是快馬加鞭趕過來，為的是參加提❀審犯❀人過堂的。」他這麼一說，既給自己長了臉面又不引起下面的人看出他對莫師爺的不滿，也藏住了他的所有意圖。
黃嘯天示意獄卒好好守住大門不要跟隨，也不要隨便放閒雜人等進來，他自己悄悄進了牢房。
富川縣衙牢房建在城北一個天然溶洞口上，溶洞是個死溶洞（只有入口），裡面有用大青石條砌建的五個牢房，一個大的，四個小的。大間在溶洞入口，可臨時關押多個犯人，邊上有走廊通向溶洞裡面，小間在溶洞裡面，左右各兩間，用於關押重要犯人。黃嘯天穿過走廊，躲在裡面小間牢房的拐角處，屏住氣息細心傾聽莫師爺與陳映川對話。
只聽見莫師爺厲聲問：「好你個陳映川，你為何要❀毒❀殺❀左大人？」
「姓莫的，我知道你很聰明，沾上毛就是猴，不然怎能二十多年一直當縣衙的師爺？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你何苦還要裝腔作勢假模假樣的來問我。我跟左大人無冤無仇，左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我有什麼理由要加害他？我是給左大人治傷的醫生，最不希望左大人有任何閃失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對不？現在，最希望縣太爺能死而復生活過來的那個人是我，絕對不是你，對不？利用給人治病開❀藥下❀毒，世上哪有這麼愚蠢的害❀人方式？如果我真想害死左大人，也會開些慢性毒藥，不會讓左大人立即死掉，讓自己輕易被抓，是不是？毒❀害❀左大人的一定是另有其人，絕對不是我陳映川。在富川，隨便找個三歲的小孩都能整明白的這件事，你卻揣著明白裝糊塗，顯然是故意這麼做的，咱倆無冤無仇，你何苦這麼苦苦相逼於我，置我於死地？除非這件事就是你乾的，嫁禍於人還想殺人滅口。是也不是？」陳映川不愧是富川四傑之一，道理明白，邏輯清楚，反客為主。
「別激動，別激動，陳大夫，無憑無據的，話不能亂說。」
「我提出要察看一下那頭牛，你攔住我不讓去，你莫師爺什麼意思？怕我查看那頭頂傷左大人的那頭牛？沒證據？只要能把我放出去，一天時間我就能找出證據。」
「哈哈哈，我信陳神醫！但是，沒這個必要了，我也不敢放出嫌疑人，我猜這事一定是❀革❀命❀黨❀人幹的？」
「這個不好說，反正不會是我！」
「總得有人認❀罪才行，畢竟人命關天，何況死的還是個有品有位有點名望的朝廷命官。沒人承認，難道說左大人是自殺的？就算他是自殺的，那也得有個自殺的理由啊？好好的一個朝廷七品命官，他為什麼要自殺？畏罪？也沒有啊！犯神經病？也不是啊！活不下去？也不至於呀！為情所苦為仇所逼為債所困為病所磨活不下去而自殺？更不可能呀！你看哈，好端端的一個左大人，他既不濫情又沒仇家還沒欠債身體也健康得很，根本就不可能因這些緣由而自殺，沒道理呀？！只能是他殺，那什麼人會殺他？他老好人一個，既沒有仇人也沒有敵人，屬於人畜無害，既沒有賣過人家孩子也沒有霸占人家媳婦更沒有刨過人家祖墳。老百姓殺他？他對老百姓好得很，是個很親民的好官。老百姓還捨不得殺他呢！不可能呀！沒道理！我思來想去，推斷出，殺他的人只能是革❀命黨人，除此還真找不出任何靠譜的理由來。陳映川，那你承不承認自己是❀革❀命❀黨？」
「我？革❀命❀黨？笑話，天大的笑話，我是個郎中，只知道替人治病救命不知道殺人害命，什麼革❀命不革❀命，鄙人不懂，真不懂，也懶得懂，千萬別抬舉我。」
「醫生好呀，小醫救人，大醫治國！」
「你繞來繞去，不就是想讓我認罪？可是，真不是我乾的，奉勸你也不要刻意冤枉一個真正的好人，老天爺也不會輕易饒了一個罪大惡極的壞人。你說的太離譜了，我沒那麼偉大！我只知道給人看好病賺點小錢。」
「孫大炮（孫❀中❀山）以前也是個醫生，你聽說過嗎？」
「你真他❀娘❀的會胡扯，轉彎抹角的不就是想說我是革命黨，要我背黑鍋嗎？關鍵是這個黑鍋我背得冤枉。死個壞人、惡人，要我背黑鍋，那倒無妨，我願意背黑鍋，可左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呀，我真心不希望他死，若背上這個黑鍋那就算死了也會被富川百姓唾罵，做鬼也不得安生。左大人被人害死，而活著的人沒為他查出兇手，讓他如何能瞑目如何能安息？天理難容！姓莫的，你是羅鍋背，背黑鍋剛好合適，你就背上吧。哈哈哈，告訴你，人在做，天在看，你混淆是非冤枉好人干盡壞人喪盡天良遲早會遭報應的。」
莫曉德嘿嘿冷笑，說：「別咒❀我，我不怕，一點用都沒有，如果罵能把人罵死，估計這世上早就沒剩下幾個人了，全被罵死❀球了。罵吧，不痛不癢的，你也僅圖嘴巴痛快不是，有❀毛❀用？」
「我若真要下❀毒❀害❀人，我也是趁你找我看你的羅鍋背時給你開一付毒殺耗子的藥方，先❀毒❀死你這個內心歹毒❀狗❀娘養的❀王❀八❀蛋真小人！」
「毒我？為啥？咱倆有仇？有冤？我欠你錢沒還？睡了你家婆娘了還是騙了你家產？都沒有吧？咱兩素昧平生的，井河不犯，真沒必要。況且，我待你不薄，你對我也不賴，多年來心中相互敬重，你給富川百姓治病，我給縣太爺出謀劃策輔佐他治理富川，咱倆沒必要跟鬥雞似的斗得血淋淋的來個你死我活。」
「我那天提出去瑤寨察看那頭頂傷左大人的牛，你為何想方設法阻攔？你對那頭牛做了手腳是不是？在飼料里放了瘋牛草。如果讓我出去查，定會查出真相來。」
「陳映川，你出得去嗎？關你，殺你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什麼都知道又有何用？你的面前只有死路一條。」
「莫曉德。你個天殺的，王八蛋，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說陳映川，你嚷啥？急啥？罵啥？鬧啥？這麼有頭有臉的人物，咋跟個婆娘似的？我又沒逼❀迫❀你承認，但你要想好了，認定你是殺害左大人的兇手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決定的，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朝❀廷對革❀命❀黨那是要斬草除根的，黃嘯天正帶領縣衙的捕快們正在四處搜捕你的兩個兒子，雖說他兩兄弟不是主謀，但也算同❀犯。你媳婦陳高氏倒是很聰慧，送了不少銀子托我上下打點幫你疏通關係。收人錢財那就得替人消災，這道理我懂，規矩我也明白，看在以往咱倆的交情份上，我今天來就是和你做這個買賣的，得讓你家的銀子花的值。你可要聽仔細了，我可不願多費半點口舌，現如今你有如下幾個選擇：
第一、承認自己是❀革❀命❀黨，自己被千刀萬剮，然後滿❀門抄❀斬；這一條連我都覺得不可以，不划算，太過慘烈，免談吧！
第二、不承認自己是❀革❀命❀黨，只承認自己殺❀了左大人，仇❀殺、❀情❀殺、❀誤❀殺、❀開❀藥過猛間接害❀死，都可以的，最好當成一起醫療事故。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被朝❀廷處死，能保住你兩個兒子的命；值得試試，可否？
第三、自己什麼都不承認，死扛到底，我們審不出，定不了案，上面州府派人來接手這個案子。然後呢，無非就是屈❀打❀成招，最終你還是個❀革❀命❀黨，到時誰也幫不了你，你媳婦花的錢也都打水漂了。最後，落得個滿❀門抄❀斬人財兩空。你非要這樣選，當一個硬漢，看似轟轟烈烈，讓人欽佩，得不償失，何苦？
當然，如果你覺得自己冤，死不承認，也有可能被關進❀裝豬的籠❀子被押送到北❀京，到時，就算你有一萬張嘴也辯不清你的罪行。你一口廣西客家話，北京那邊的旗人大老爺誰能聽得懂？就憑你陳映川的口才，也說不清自己的事。沒罪？為何被押送到北京？讓老❀佛❀爺下令將你們全家押到菜市口當眾被千❀刀❀萬❀剮。你可以什麼都不承認，也可以什麼都承認。到那時，認不認罪都無關緊要，是不是革命黨也不打緊，把你送到北京就是讓皇帝和老佛爺解悶殺人玩的，讓朝廷發泄一下對革命黨的恨。朝廷要殺雞儆猴，你就是那只可憐的雞，這隻雞是不是革命黨的雞，這不打緊，朝廷就是要開殺戒，要殺人，你及家人就是一個用來嚇唬革命黨的道具，僅此而已，別高看自己。當然，最好還是選個最實惠醫療事故去承認，你是個聰明的人，你的事我不好替你做主，這個還是由你自己決定。唉，我算是對得起你家花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了。」
師爺畢竟是師爺，把理梳順了也說清了，把道擺明了，深淺也提示了。陳映川也不傻，低頭思索，發現就目前狀況很難辯白自己了，還會連累兩個無❀辜的孩子。他反覆掂量還是覺得承認自己開❀藥❀過猛誤❀害了左大人的為好。這屬於❀醫❀治❀事❀故，雖說賠了自己性命毀了一世行醫換來的神醫聲譽，但至少能保住兩個孩子性命。他長嘆一口氣，說：「那好吧，就當是我陳映川開的❀藥方❀過猛，其中的馬錢草和斷腸草過量，失手害死❀了左大人吧！」其實他當時開這藥方時就想過，畢竟是給朝廷命官開藥，安全第一，保守點好，根本就沒有把這兩味有點毒性的藥開在藥方里。況且仵作斷定了，左大人死於砒霜中毒。
莫曉德一拍巴掌說：「好，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筆墨紙硯我都給你備好了，等會你自己給自己寫張藥方。還有這些是你家裡人托我送來的棉被、衣服和吃食，還有一些文書，拿來給你過目並簽字畫❀押的！」莫曉德把這些物件一一遞進去。
陳映川在提審筆❀錄上簽字畫❀押。莫曉德說：「這個還得簽字，這兒還有，這是你家店鋪、田產轉賣合同，還有你家閨❀女❀的賣❀身❀契……」
「什麼？姓莫的，你真是個吸血鬼害❀人精啊？太陰損了，搶光我所有的財產連我家閨女你也不放過，你這麼做，不怕死後下地❀獄啊？」
「還是你家媳婦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緊要關頭，你可要懂得取捨。」
「財產是身外之物，可以不要。但閨❀女不能賣，進了花滿樓，那一生就徹底毀了，這不是人幹的事，逼良為chang有損陰德，如果簽了字，我也是死不❀瞑❀目的。這字絕對不能簽！」
「陳映川，我這也是為你好。你想想看，一個殺人犯的閨女，在富川地界怎能抬頭挺胸做人？一輩子都讓人瞧不起，對你閨女來說，花滿樓倒是一個極佳的去處。」
「我閨女已經到了出嫁年齡，可以嫁個好人家。」
「嘿，嘿嘿，沒有好名聲沒有任何家產，誰願意娶？亂臣賊子，你陳家敢嫁閨女，可放眼富川，誰家敢娶？」莫曉德冷笑，他本想接著說：「如果不願意被賣進花滿樓，那就做我莫曉德的小妾。」但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陳家的閨❀女千萬不能賣，我黃家敢娶！」黃嘯天接話，高喊著沖了過來。
莫曉德被嚇了一大跳，責問道：「嚇我一大跳，你，你，你來幹什麼？你不是抓犯人陳天喜去了嗎？躲在後面鬼鬼祟祟的，什麼意思？來了也好，剛才你說陳家的閨❀女千萬不能賣，你說為何不能賣？你黃家敢娶，為何要娶？」
「我說不能就不能。這麼大的富川需要一個醫生。你不想一下，陳映川若死了，誰來接班？你莫曉德能行嗎？你是能治婦科病還是能治花柳病？富川萬一發生大疫，全部都死翹翹？」黃嘯天想也不想就反對，這道理有點勉強。他心想，莫曉德這樣趕盡殺絕太缺❀德了，要了人家的性命，奪了人家的家產，還要賣人家的閨❀女，卻還一味地偽裝成一個大好人，簡極是喪盡天良，這是人做的事嗎？簡極是人神共憤！
「哈哈哈，你是好人？現在來充當活菩薩，他兒子陳天樂昨天不是被你活❀埋❀了嗎！？」他莫曉德故意把這事說給陳映川聽。
「啊？天樂死了？我的兒呀，我也不活啦！你們都是牛❀鬼❀蛇❀神，惡❀毒的厲❀鬼，你們這樣做，傷天害理，會遭天譴的！你們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陳映川傷心欲絕嚎啕大哭。
「陳大夫，別哭了，我今天來可不是要害你的，我是來替我兒子提親的，我們黃家這就正式向你陳家提親，把你陳家的閨❀女嫁給我家兒子黃❀曛，你看怎樣？」當著莫曉德的面，他不敢提革命黨的事，就只好把這件事說成通俗化。
「不怎麼樣！此時此刻，你這樣做合適嗎？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啊？臭不要臉，不知廉恥，人面獸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剛害死我兒子，還想霸占我家閨❀女，世上有這等不要臉的人和事？……」陳映川哭罵。
「陳大夫，你千萬別這麼想，出嫁這總比被賣掉強啊！何況還是被賣進花滿樓。只要你答應了，咱們就成了親家，我保證沒人敢賣你家閨女，保證沒人敢動她一根毫毛。只要你陳家敢嫁閨女，我黃家就敢娶！」他這最後一句話是故意說給莫曉德聽的。
陳映川：「你兩人是串通好的，一唱一和，謀財害命，我都不聽。滾，趕緊滾！老天爺啊，您睜開眼睛看看吧！這是什麼個世道啊？喝人血吃人肉還要嚼人骨頭，連渣渣都不吐呀，我陳映川一輩子行醫，救人無數，竟然被奸人陷害的落到如此田地，蒼天啊，你有眼嗎？……」
自從左大人被毒死後，莫曉德自然就盯上了知縣大人這個位置，其實他早就盯上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毒❀殺了左大人。現在，黃嘯天就是他莫曉德要坐上這個位置的這個短暫過程中的最大障礙（絆腳石），人擋道殺人、佛擋道殺佛，所有障礙必須除去。莫曉德認為，兩人遲早會翻臉然後刀劍相向，既然這樣，還不如早點撕破臉，找機會弄死他。於是，黃嘯天成了莫曉德富川必死人員名單的第三個。
黃嘯天認為，為了讓陳映川相信他兩不是合謀，這兩個人也必須當著陳映川的面掐一架，分出高下。
黃嘯天：「不是的，不是的，陳大夫想岔了。我真是來為我兒子提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家閨女到了當嫁之齡，婚嫁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家裡不出事，我也會選黃道吉日上秀山村去提親的。所以，肯定要來徵求你的意見，我的意思是這樣的。」
「哈哈，正如陳大夫說的，你黃嘯天真是不要臉至極！」莫師爺附和。
黃嘯天聽了，有點意外，也覺得不意外，但他很鎮定。「莫師爺，說話注意點分寸，你過分了哈。你是個衙門的破師爺，主要職責是平時沒事時幫知縣大人出點餿主意，現如今左大人死了變成了鬼，你就出點鬼主意吧，成了完全沒用的廢物點心，就你一個破師爺，你跑到牢房來幹啥？這歸你管嗎？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你有什麼資格提審犯人？」
「左大人生前說過，主持事務交給了我莫曉德了，催錢糧的差事就交你黃嘯天去辦理。對不？」
「左大人說的是『舞春牛』的事，可不是主持並管理整個富川縣衙的事！」
「就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連個文書都看不明白，你能管好富川縣衙的事？你曲解了左大人的意思，那是左大人臨終前交待後事，難道僅僅是『舞春牛』的事？『舞春牛』的事還用這麼慎重叮囑？那麼多人在場都聽見了，不信你去問他們去。」
「我說呢，你其實早就圖謀不軌了，你咋就知道那是左大人臨終前交待後事？左大人是你害死的吧？其實你早就知道左大人必死無疑，莫曉德呀莫曉德，你狼❀子野❀心終於現出原形了，你想取而代之？做你的春秋大夢，告訴你，門都沒有，在富川，只要有我黃嘯天在的一天，還真就沒有你莫曉德出來裝神弄鬼興風作妖的份。」
「你血❀口❀噴人，你販賣私❀鹽，罪當砍頭，左大人是擋了你黃某人的財路才遭你❀毒❀手的，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你胡說八❀道！我是捕頭，職責就是保護縣衙和左大人的安全。我會幹這種讓自己失職的事？就像陳大夫說的醫生不會害死病人一樣，有人賊喊捉賊混擾視聽，到處嫁禍他人，自己心裡不明白？再怎麼狡猾的狐狸都會有露出尾巴的一天。你敢對天發誓左大人的死與你無關？啊？」
「黃嘯天，你就是個王八犢子，說得頭頭是道，你拿出證據來啊？拿不出證據來還血口噴人，我他媽的跟你拼了！」莫曉德一頭沖向黃嘯天，牢頭趕緊上來扯開。
「哈哈哈……」陳映川在牢里大笑，「左大人是你們兩人聯手殺的，關我屁事？為何關我？」
「你閉嘴！」莫曉德和黃嘯天異口同聲斥責陳映川。
兩人相持了片刻，對視一下後，還是覺得當前首先是達成兩人原先的統一意見。黃嘯天發話了：「姓莫的，大牢歸我管，別在這裡撒野，識相的趕緊給我滾蛋，不然直接把你關進牢里，我再慢慢找證據，我就不信我黃嘯天找不到你謀權害命的證據。」關鍵時刻，牢頭和兩個獄卒都站在黃嘯天身後。
莫曉德很識時務，他確實是害死左大人的兇手，這事經不起查，一說到追查他，他心裡就發虛，連說句狠話的底氣都沒有。在富川，黃嘯天是鹽❀幫扛把子，還是縣衙捕頭，隨便一吆喝能在黑❀白❀兩道調動一大❀批人❀馬，都是敢殺敢拼的亡命之徒，在富川消滅個人讓某人立刻消失那還不跟小孩子玩家家似的。就算不調人，以黃嘯天的武功，弄死猴子一樣的莫曉德那就如同捏死一隻小螞蟻。看見牢頭和兩個獄卒都選邊站了，莫曉德頓時蔫了。
黃嘯天：「動用全縣的偵察力量，給我好好徹查這個案子，我就不信查不出個水落石出來！」他進一步嚇唬莫曉德。
看見黃嘯天似乎要來真格了，莫曉德膽怯了，恐慌了，他只好用耍潑來掩飾：「沒王❀法了，沒天理了，左大人死了，你黃嘯天要在富川要一手遮天了，成了活閻王了，你，你，簡極是無法無天了……你等著，我跟你沒完！我回去寫狀子告你去，告到平樂州府，告到省巡撫府，告到北京城，你等著，有種你等著，你這就是謀權篡位，打壓同僚……」莫曉德裝作氣得跳腳罵，臉色慘白，在牢頭和獄卒的拉扯下，極不甘心又不得不踉踉蹌蹌地退出了牢房。
大牢里只剩下陳映川和黃嘯天。此時，黃嘯天跟他說實話：「陳大夫，我知道，你和左大人無冤無仇，以你的為人，我也不相信你能下手❀毒❀害❀左大人。但是，目前，我們找不到其他線索，仵作化驗，左大人確實是死於你開的湯❀藥，而且你家藥坊的帳簿上也明確記載賣出過半兩砒霜，就是前後腳的事。抓你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不然我們交不了差，會被上❀頭問❀罪的。」
「黃捕頭，你是希望我死的，這也是你想要的，多年來一直是這麼想的，這個我知道。因為我知道的事情確實太多了點，這是我自己的錯，好奇害死貓啊。你呢，也就別假惺惺了，有啥說啥，痛快點。」兩人說著別人聽不懂的暗語。
「你確實是個聰明的人，你放心，雖然陳天樂已經死了，但你還有一個兒子，叫陳天喜是吧？我保證不再追❀殺❀他了，也保證不讓任何人再加害他，給你留根獨苗苗。我是真心希望你不要恨我，為了表達對你的虧欠，我想方設法去彌補，想來想去就覺得把咱們兩家聯姻，你家閨❀女嫁給我家兒子，這樣就沒人敢把她怎麼樣，我也有理由好保護他們。你的後事如果讓壞人莫師爺來處置，結果你閨女只能被賣進窯子裡。陳大夫，請你放心，把後事交給我，我黃嘯天還是有點良心的，在此對天發誓：我一定好好待她，當成親閨❀女一樣！你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我的為人你也清楚，我一言九鼎，什麼事咱們都心知肚明，如何？可否？」
「唉——我還能怎樣？把閨❀女❀嫁出去這總比被莫曉德那個畜❀生賣到花滿樓要強些！」
「世道亂了，世道亂了，左大人十有八❀九是死❀在莫曉德手裡。以前有左大人在，還能鎮❀住他這個沒長毛的妖怪，現在左大人死了，他要出很多么蛾子，富川要翻天了。如果因此引發民變，不知還要死多少平白無辜的人，增加多少無辜的鬼魂啊。為了儘快結束這一切，你明白該怎麼做。」
「黃嘯天，你也要小心呢，那傢伙太陰損了，是條毒蛇。」
「是呀，那廝特陰❀毒，不講江湖道義，又沒有道❀德❀底❀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壞到骨❀髓里了，我會小心提防他的，實在不行我就替天行道，除了那廝。」
陳映川自言自語道：「亂世出妖孽，大清必將亡。這亂糟糟的世道，沒什麼值得留念的。死了倒是省心，一了百了。」
這是今天黃嘯天第二次聽到這話，看來大清真的要完蛋了，人人心裡都明鏡似的，豈能感覺不到？
「陳大夫，不管他什麼大清朝什麼妖孽的，咱還是安排好咱自己的事。我一個小小捕頭，能力有限，不敢救你也不能救你，你寫些遺言吧，把後事都安排好，然後自己安樂地了斷自己！」黃嘯天塞給陳映川一包用錫紙包好的阿❀芙❀蓉膏，這一包阿❀芙❀蓉膏的量不少，有二兩多，足以❀快快樂樂地毒❀死一個大活人。
阿❀芙❀蓉膏就酒，小命沒有。看見阿❀芙❀蓉膏，陳映川笑著說：「黃嘯天，你他娘的趕緊給老子送壺酒進來！」陳映川一切都明白了，人通透，看得明白，死得安心踏實，也死❀得❀瞑❀目了。
半夜，趁夜色，一個黑衣人偷偷地潛回到富陽鎮蓮山鄉黃泥梘村，直接跑到莫府敲大門。伸出拳頭敲打門板，拳頭錘擊在厚厚木門板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響。他不是碰大門的銅環，因為金屬碰響聲音清脆，穿透力強，傳的遠。顯然是敲門的人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回來了。
家丁開門定睛一看，認出來了，是多年在外❀逃❀亡的莫家二爺莫鳳山。家丁驚喜問好：「二爺，您可回來了，快進屋！」
莫曉德因為今天在牢❀里受了黃嘯天的氣，還看出了黃嘯天似乎或多或少知道點什麼，還說要徹查此案。不知道是誆他還是嚇唬他，他心裡慌亂，六神無主，躺在床上不停地嘆息。他拿黃嘯天沒轍，打不贏罵不贏，鬥不過壞心情，憋一肚子窩囊氣，只好回家泄憤。他躁狂，是因為害怕黃嘯天真的去徹查此案。他生氣，是因為他鬥不過黃嘯天。他痛苦，是因為就差那麼一小步，卻偏偏出了個絆腳石，讓自己摔個大屁蹲。人生呀，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時而大罵誰誰不是東西，全世界就他莫曉德是個好人；時而又大哭，說誰誰欺負他虧待他看不起他，似乎全天下就莫曉德一人是個小可憐了受盡了人世間的苦難和委屈；他時而說這兒疼時而說那兒不舒服，丫鬟們圍著他手忙腳亂。時而說自己快要死了，派人趕緊去請郎中陳映川來救命。可他並不知道此時的陳映川已經死了，吞服了二兩多阿❀芙❀蓉膏，喝了一壺上等的桂花佳釀酒，安樂地死在了縣衙的大牢里。莫曉德像個任性的孩子，把頭躺在一個長有兩個大N子的丫鬟的huai里，兩隻手伸進丫鬟衣服里摸著，讓丫鬟像抱兒子一樣緊緊bao著他，他一直委屈地哭鬧，折❀騰到半夜還不消停。
「哥哥唉，我回來了！」
「誰呀？是鳳山啊？你個短命鬼，回來尋❀死❀路啊？怎麼就不聽哥哥話呢？我不是要你逃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了嗎？這回好了，咱兄弟兩人一起死算了！」莫曉德邊穿衣服下床邊說話，急忙來到大廳。
「嘿嘿，左知縣都死❀球❀了，現今的富川還有誰敢抓我？」
「也是哦！」當年就是左大人下令抓莫鳳山的。「不對，還有黃嘯天，那❀日❀狗❀的還在，他能抓你！這個天❀殺❀的黃嘯天，今天還欺負你老哥我，這個❀王❀八❀犢子怎就不遭❀雷❀劈呢？真詛咒他出門踩狗屎、大晴天中暑死、下雨天掉進水坑裡淹死、騎馬摔死、上茅肆掉糞坑裡臭死，有他在我真沒法活了，氣死我了！……」說著說著，莫曉德又萬分委屈，嗚❀咽地哭起來了。
「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弄❀死黃嘯天這日❀狗❀的東西的。」
莫曉德聽畢驚呆了，問：「怎麼弄死他？」
「大哥，你看這是什麼？」莫鳳山打開包袱。
「切，拿著坨這玩意兒在我面前晃，你當你哥哥是個土包子，好歹你老哥我是在縣衙當師爺的人，還沒見過阿❀芙❀蓉膏啊？」
「是的，沒錯，這就是阿❀芙❀蓉膏！」
「用這坨東西❀毒❀死陳映川還差不多！」
「不是的，你再看這個。」
「小竹筒，送鴿子信的小竹❀筒。」
「是的，裡面是黃嘯天寫給湖南洞口毒❀梟張雲卿的信，說是阿芙❀蓉膏販運交接及商定貨款的詳細事情。拿這個到省府告他，必定能給他定死❀罪，讓那日❀狗的被砍頭下地❀獄。」
「他販賣阿芙❀蓉膏？我的天啦，這麼說他也不是什麼好鳥，比我還要喪盡天良，他就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幹壞事，我怎麼就不曉得呢？」莫曉德以為自己是個從頭壞到腳的人，已經很壞的了，壞的徹底，透徹。沒成想黃嘯天比他更壞，這讓他大吃一驚，嚇出一身冷汗。遇到更壞的人，高手過招，來精神了，此刻他也不感到委屈了！
「是的，他利用官府身份和鹽❀幫渠道，多年從事阿芙❀蓉膏販運。」
「嘿嘿，黃嘯天呀黃嘯天，你個❀狗❀娘❀養的，你也有今天！？」
「還有，他那個寶貝兒子黃勛，其實是個革命黨，改名叫黃❀曛，是孫❀逆（孫❀中❀山）的一個保❀鏢！」
「這個消息倒真新鮮唉，消息可靠嗎？是真的嗎？有證據嗎？」
「看，省❀府下的緝❀拿捕❀文，還有畫像。他們在安❀南（越❀南）境❀內靠近❀鎮❀南❀關一帶活動，法國人知曉情況也通過領❀事館及時告知了廣西巡❀撫府。」也正是因為廣西加強對出入安南邊境口岸的搜查力度才導致黃曛回富川不得不繞道。
「好，一鍋燴，讓黃家❀滅❀門！哈哈哈，鳳山啊，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逃❀亡在外，在湖南的江永、江華一帶流❀躥。開始是乞❀討，沒人願意給我吃的穿的用的和錢物，飽一餐飢一頓的，天天風餐露宿，饑寒交迫。還有些尖❀酸刻薄惡❀毒之人對我大罵，說一個有手有腳牛高馬大的年輕人，不好好幹活掙錢養活自己，好意思當乞丐！？丟咱老娘的拐臉（湖南的罵人話）。更有些過❀分的人還放❀狗咬我！」莫鳳山撩起褲管，「腿上的傷疤都是被狗咬留下的，大哥，這麼多年了，你也了解我，我只知道賭錢打牌，哪是幹活掙錢的料？」
「鳳山啊，這些年你受苦了！」莫曉德緊緊拉住莫鳳山的手。
「不苦，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不是什麼人都有福氣吃苦的，我就沒這個好福氣。有天在瀟賀官❀道上看見一個文弱的做生意的人，那人手無縛雞之力，我就搶了他的財物，這個來錢快，慢慢地我就習慣了搶，慢慢地我手下就聚集了上百號兄弟，我當大❀馬（頭❀領）在姑❀婆山楓樹坳安營紮寨，過著梁❀山好❀漢的日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要❀女人有女❀人，要錢財有錢財，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個我信，姑❀婆嶺，那可是湘桂邊境第一大匪❀窩，當年沈鴻英就是從那裡起家的，兩省官府都奈何不得，沒想到你這傢伙把那裡當花❀果山，在那裡自稱齊❀天❀大❀聖。了不起，真了不起！你真成了大土❀匪了？！比你哥強，總算給祖宗長臉！」莫曉德伸出大拇指。
「哥，別土匪長土匪短的，我們自己都叫自己叫好漢，因為走投無路才落草的呢，你當林沖願意上❀梁❀山？不也是被逼無奈，不是麼？」
「那是那是，那你如何知道黃嘯天販阿芙蓉膏的事？」
「這事說來這也是碰巧，或許上天註定要滅了黃嘯天。記得那天一隻老鷹在天上追一隻鴿子，鴿子翅膀受傷，往低處飛，躲進我的山寨。一個手下的嘍囉吃飽了沒事幹就想找點樂子解悶，他趕跑了老鷹捉住這隻受傷的鴿子，發現鴿子腳上系有一個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封信，他覺得很奇怪認為這玩意或許很重要，於是就交給了我。我打開一看，哈哈哈，樂死我了，正是黃嘯天寫給湖❀南毒❀梟❀張雲卿的信。於是我安排兄弟按信里說的時間和路徑埋伏，果然吃了這批貨，都是雲貴那邊產的優質大❀煙❀膏子，我一下子就賺發了。有了錢就能買槍買彈藥就能招兵買馬，這不，好幾大車的大❀煙❀膏子只剩下這麼一小塊了。捨不得抽也捨不得賣，天天揣在懷裡留著做個紀念。」
「真有你的，那他兒子的事你又是怎樣得知的？」
「也是碰巧，官府常貼懸賞告❀示捉拿我們這些所謂的土❀匪和江❀洋❀大盜，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派人下山，專門收集官❀府張貼的懸❀賞告❀示。一來想看看自己腦袋值多少錢，二來了解一下哪些地方有同行，平時做買賣別越了界，分析干土匪這檔子買賣的行情。不巧就收到這麼一張既不是土匪又不是江洋大盜的一張畫像，是一張關於亂黨（革命黨人）入境的通緝令。我一看，總覺得這人好面熟，有點像黃嘯天，也是姓黃的後生，後來派人回富川打探，原來這小王八蛋是黃嘯天他兒子。」
「這個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他沒❀卵❀子，生不出兒子。這個孩子是他堂哥的第四個兒子，天生有眼疾，兩隻眼珠子前戴兩塊玻璃片，小時候外號四眼小黃狗，過繼給他❀養的。」
「有血❀緣關係，所以長得有點掛像。」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那還等什麼？把這些趕緊送到省巡撫府，趁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弄❀死黃嘯天這個❀王❀八❀蛋！管家，管家。」
管家匆忙進來，莫曉德對管家說：「趕緊去驛站把郵差給我叫來，說我這有重要的加急信件，送到後有大額賞銀。」
半夜，郵差被叫到莫府，莫曉德要他連夜送一個重要的箱子，內裝一封火❀漆❀封❀印❀軍❀國❀情報，八百里加急送往南寧廣西巡❀撫府，務必交張鳴岐大人手裡。
夜空有兩顆流星相繼划過，拉出兩條筆直的細細的長線，人們見了不免嘆息。不知誰今晚走了，明天誰要死了。富川瑤民的傳說認為，天上有多少顆星，地上就有多少個人。兩顆星墜落，就是兩個人沒了，這是上天註定的事。
陳映川死了，半夜裡在大❀牢「畏❀罪」吞阿❀芙❀蓉膏欣快地自❀殺。
他留下了一張遺書，那張遺書是真的，陳映川親筆所寫，因為陳映川的字跡龍飛鳳舞，誰也模仿不了，陳家也特意請了秀水村的孔雅卿認真鑑定過。在遺書上陳映川承認左大人是他開❀藥過猛治死的，對於左大人的死，他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痛心疾首隻好以死謝罪，此事與他人無關，希望別連累自己兒子和家人。處置財產的事他也作了安排，所有不動產，都賣給了莫曉德（因為已經簽了字畫了押，被莫師爺趁機巧取豪奪了。）所得金額作為這起醫療意外事故的賠償，並答應了黃嘯天為他兒子黃曛提親的事，選黃道吉日把女兒嫁入黃家。
既然左大人的死是醫❀治事❀故，陳映川算是過失❀罪，陳天樂、陳天喜不再受牽連，可定為無罪，官府也不再緝❀拿。
陳映川死了，莫曉德、黃嘯天都滿意了，對外也說得過去了。陳映川神醫之名也徹底破了，老百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都慶幸自己沒有象左大人一樣被陳映川醫治死。
縣衙在富川城門口貼出布告寫明此事。
陳映川畏罪自殺？吞阿芙蓉膏？！阿芙蓉膏哪裡來的？他在大牢里，怎麼會有阿❀芙❀蓉膏？他是個郎中，什麼藥沒有？當年發瘟疫，他的映川藥坊就是給病人開阿❀芙❀蓉膏，還沒少開。似乎，陳映川吞阿❀芙❀蓉膏還算是順理成章也是符合邏輯的一個故事。此故事傳遍富陽鎮的大街小巷和富川的各村寨。
歷史永遠不會有真相，也千萬別在歷史中去尋找正義、天理和真相。所謂的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可以任意顛倒黑白隨意粉飾太平裝扮盛世，那就是個姬爸一樣小玩笑。左大人中毒陳映川自殺的案子雖然疑點重重漏洞百出，但在富川縣衙兩個實力派人物的暗中推動下，不可抗拒，就這樣被定了調，並草草結了案。在這個紛亂的年代，正義和邪惡交織，人們為了私慾和權力不惜鋌而走險。然而，歷史的車輪終將碾過一切阻擋在正義之路上的障礙，哪怕這意味著以命償命。
第二天，大清早，富陽鎮黃嘯天的黃府就開始張燈結彩熱熱鬧鬧的準備籌辦紅喜事，據說是按照陳映川的遺囑，黃家的少爺黃勛要迎娶陳映川家的閨❀女陳維玉。先前還雞飛狗跳地追捕逃犯，這回卻要聯姻成為親家，整個富川的人都被搞懵了，不可思議也太難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只好當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靜待精彩故事繼續發生。因為人們都認為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和這麼荒唐，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秀山村的陳映川家的大圍屋，陳家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正在辦喪事。
陳映川死了，陳天樂、陳天喜也都失蹤了，藥鋪和田產都被變賣了，現今都歸莫曉德所有，陳家沒拿到半兩銀子，作為苦主的左家也就象徵性地收到十幾兩銀子作為賠償金。陳家被莫曉德趁機掠奪得一乾二淨，最後連給陳映川辦喪事的錢都沒有。陳映川就直挺挺的躺在一扇門板上，蓋上那床有六斤棉花的棉被子，從大牢給抬了出來，被抬回了秀山村。秀山村的陳姓叔伯們幫忙，湊錢買了一副松木的薄棺材板，才草草入殮了陳映川。薄棺材板並不是給陳映川量身定製，有點寬大，為了讓陳映川在棺材裡面平躺得舒服，於是在棺材裡塞滿干艾葉。
陳高氏嚴格按陳映川親手寫的遺書辦理後事。陳維玉說要親手葬了父親陳映川才肯出嫁給仇人家的兒子——黃府的黃勛。所以秀山村陳家只顧辦自己家的喪事，那富陽鎮黃家的喜事由他去吧，就得讓他們耐心地再等上三兩天。
陳天樂這幾天一直躲在老虎坳的礦山，跟汪炮頭學如何用TNT炸藥。他覺得這炸藥的威力太大了，炸起來地動山搖，對付仇人比刀好用。反正消耗多少炸藥記在黃嘯天他們頭上，找縣衙莫曉德報帳就是。汪炮頭的媳婦上礦山給他們送吃食補給，也帶來了富陽鎮的一些消息。聽到父親不明不白就死在了牢子裡的消息，陳天樂認為父親陳映川是被官府的人陷❀害❀而服毒死的，這裡面一定有天大的冤屈。他從汪炮頭那裡偷了兩塊TNT炸❀藥及導火索和雷管，連夜從礦山潛回到了秀山村。他沒被炸❀死也沒被活❀埋，只是耳朵因炸❀藥包在礦洞裡爆❀炸，震得聽力有點下降了，別人對他說什麼他只聽得進去一小半。陳天樂趕回秀山村，總算有個兒子出現為陳映川送終。陳天樂跪在棺材前一聲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流，默不做聲，心中充滿了仇恨，像狼一樣眼露凶光。他推斷這個黃嘯天，肯定是陷害父親的兇手之一。他要為父報仇，就從刺殺黃嘯天開始，他黃嘯天當初是怎麼炸陳天樂的，陳天樂要以牙還牙，也要這樣炸死他。還有縣衙的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要一個個弄死來償命。
在同姓叔伯幫助下，在一路上的嗩吶嗚咽聲中，村民把陳映川抬上了秀峰山，找塊長過地黃的向陽荒坡挖個坑埋了。然後請了一個師公在墳頭念了一陣招魂咒：「魂歸來兮，不遊蕩，登極樂兮，夢不殤……」，草草料理了後事。很多人送來了花圈，堆滿了山坡，最大的花圈有三個，分別是莫曉德、黃嘯天、孔雅卿送的。
待送葬的人群走後，從富江飛來一群白鷺，集聚陳映川墳頭。白鷺潔白的羽毛如同給陳映川戴孝。其實，白鷺從富江飛過來是吃食墳頭祭品，吃完後，排成一行飛上青天。老百姓見了，堅信這是上天的安排，盤王的示意。
有個曾患疑難雜症被陳映川醫治好的「叫花子」（指乞丐），在陳映川墳頭唱了半天的蓮花落竹板歌來祭奠陳映川。只聽他傷心地唱道：
竹板打來叮叮響，
陳神醫的故事你聽我來講，
張家的大媽有哮喘，李家的二娃有外傷，
陳神醫開出妙藥方，藥到病除保健康。
…………
如今神醫去了天堂，富川的百姓哭斷腸，
一路走好啊陳大夫，你功德無量美名揚。
富川四傑死了一個！作為富川神醫，本應該是身體最健康壽命最長的一個，可偏偏是第一個死掉的。富川還有三傑，這片天暫時還不至於塌下來。
當天下午，富陽鎮黃家就送來了聘禮，三十六個壯漢十八個抬盒魚貫而行上了秀山村。黃嘯天是個實在人，知道陳家遭到莫曉德掠奪，送來的都是大包的米整頭的豬，雞鴨是一籠籠，其他的金銀綢緞也樣樣不少。黃家管家說明天大清早就有八抬大花轎來秀山村接新娘子。
葬了父親後，陳天樂又失蹤了。他沒有回秀山村，也不打算參加大姐出嫁的婚禮。孔雅卿知道消息後，心想：壞了！依這孩子的性格，肯定要走極端，要干傻事。趕緊派維彬、維政兩兄弟去富陽鎮四處打探消息，尋找陳天樂。
富陽鎮嘯天堂（黃府）附近，一個少年臉塗鍋底灰，挑一擔木柴到了大門口，兩塊TNT炸藥，用一塊草紙包好，外用一個袱包皮，掛在禾槍上。TNT是烈性炸藥，在1863年由J·威爾勃蘭德發明的，在清末很少見，但在採礦急需，才有進口。TNT炸藥成膏狀，切成長方體後外觀像手工做的肥皂塊或者蔗糖塊。禾槍就是一根粗細適宜的楠竹兩頭削尖，方便插進草捆和柴捆，與扁擔功能相似，挑重物用的。導火索外觀與繩子相似，與麻繩混在一起捆在柴捆外面，禾槍竹節處打通，塞進兩個雷管，用棉絮和茅草塞住。陳天樂挑擔木柴徑直往大門走去。
幾個看門的家丁攔住問：「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陳天樂答道：「送柴來的！」
看門的家丁：「管家也沒跟我們護院說這事呀！？」
陳天樂：「這還要說嗎？黃府辦大喜事，客人多禮節多應酬多，管家大概是忙不過來。上午你們管家他給了我錢，說了要我多送幾擔乾柴過來，後廚要用的，還叫我明早穿身乾淨點的衣服來當送財童子，再送一擔柴過來，說是送柴送柴，圖個口頭吉利。」陳天樂說得有鼻子有眼。
「管家怎麼不說新郎新娘親親我我，乾柴烈火？」看門的家丁哈哈大笑。
「你們管家可沒這麼說過。」看門的家丁聽罷接著又哈哈大笑。
「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笑什麼？」陳天樂裝著認真的樣子。
「鄉下人，什麼都不知道，看來送柴不假，只是鄉下小子淳樸，什麼都不知道。」家丁們笑著議論，然後對陳天樂說：「送柴走後門，貴客和花轎才能從大門進。」
「哦哦，我曉得啦。只是我找不到後門，才到大門這邊來。大戶人家規矩真多，真麻煩，要不大哥們行行好，你們帶我從後門進去？」
看門的家丁：「既然這擔木柴預付了錢，那好吧，我帶你進去吧。但要檢查一下這些柴禾。」
「柴禾都是從秀峰山上剛砍的，大部分是干松枝，沒有濕貨。你要檢查就檢查，可別解綁鬆開繩子就行了。」
「為何不能鬆開繩子解綁？難道藏了刀槍？」
「哪能呢，有那玩意還用得著砍柴賣！只是鬆開繩子解綁後，柴禾撒一地，再捆綁就非常麻煩。」
「你這包袱里是什麼東西？打開看看。」
「剛才在街上雜貨店買的肥皂塊。」陳天樂主動打開，因為TNT炸藥是稀罕物，陳天樂在心裡賭他們沒見過。
「離那麼遠幹嘛？靠近點。」
「不行，肥皂塊很貴的，我怕靠得太近了，大哥們當蔗糖塊搶去張口咬了。」陳天樂趕緊抱起來塞進懷裡。
「鄉下小子，小氣吧啦的，誰稀罕你的肥皂塊？就算是蔗糖塊我們也不吃。今天黃府辦喜事，喜糖多得吃不完。好啦好啦，你跟我走，帶你從後門進去。」
一個看門的家丁帶領他從後門進去，叮囑他說：「後廚在黃府的第三進院落最後邊靠左手，房子邊有棵大榕樹，很好找的，千萬別亂走，府里護院多，小心被誤當成小偷壞人給抓了。」
陳天樂：「不會的不會的，送完柴禾我就立即出來，家裡還等著用賣柴的錢換米下鍋呢。你們大門大戶大府院，房子大規矩多，我們山沖里的人不適應，片刻也不敢多待。但你們放心，我們山沖里的人老都實巴交的，不得亂來呢。」
陳天樂挑起那擔柴就從後門進去了。
大榕樹很好找，他徑直來到後廚，他跟廚子說自己是送柴的，廚子要他把柴放牆角，後廚的人忙，也沒人管他。他解開繩子鬆綁柴禾捆，把繩子和導火索纏禾槍上，把包袱系脖子上，趁廚子不注意，抄了一把切菜刀別在褲腰帶上，扛上禾槍就走出了後廚。
此時，黃府人多亂雜，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切菜的，挑水的，擺桌椅家具的，洗碗的，張燈結彩的，迎客收禮的等等，沒人注意陳天樂。他在黃府四處察看地形，尋找藏身房間、下手地點和設定逃跑路線。他認得黃嘯天，那傢伙帶人追捕過他很久，差點要了他小命，這日狗的特別可恨。陳天樂在院裡轉了很久就是沒找到黃嘯天，見到最大的人物也就是被那些幹活的人稱為管家的那個精明能幹的小老頭。
一個比較偏僻的相對獨立的廂房間，關了門窗，門窗上上了鎖，門口還專門派兩個人看守。陳天樂覺得這個房間肯定重要，要麼裡面有重要的人要麼裡面藏有重要的物。怎樣引開看守的人？要不先到廚房放一把火，讓他們都去救火，然後趁亂敲開門鎖進入房子裡殺人、毀物或者拿東西，能不能刺殺黃嘯天那靠運氣，反正至少要讓他今天頭痛心痛肚子痛。
陳天樂返回廚房，見一個灶膛暫時沒人看守，他把一罐花生油倒進柴禾堆，然後從灶膛里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棍，點燃柴禾堆，火苗一下子就躥起來。
「起火了，起火了，大家趕緊來救火啊！」他大聲喊叫，接著後廚的人都跟著高喊，有的敲響盆子、鐵勺、碗和鐵鍋給院子裡其他人報信。
大家都提著水桶、水盆到井邊去取水。那兩個守門的家丁猶豫了一會後相互看了一眼也立即加入到救火人群。
陳天樂把禾槍斜靠在門口牆邊，趁機撬開門鎖偷偷溜進那間房子。
房間點著洋油燈，很明亮，只見一個身材修長穿洋裝戴眼鏡的清秀的年輕人，比自己大四五歲的樣子，在書桌邊昂首挺立，手裡拿著一本薄薄的書在聲情並茂的高聲朗讀。外面的喧鬧嘈雜聲似乎與他無關，只聽他高聲朗讀道：「……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
陳天樂右手高舉一把菜刀，因聽到那讀書聲竟然如同醍醐灌了頂瞬間被疑固成了一尊雕像，菜刀還高舉在空中。這是他長這麼大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讀書聲，至少比子曰什麼什麼的要好聽。
「誰？幹什麼的？」房子裡那讀書人大喝一聲，轉過身來。
陳天樂回過神來，答道：「我是來殺黃嘯天的！」
「為何殺他？」那人不解地問。
「他害死了我父親！」
「哦——你是陳映川大夫的兒子？」
「對，今天來報殺父之仇。你是黃嘯天的兒子？」
「對！」
「父債子還，那你就替你父親償命吧，一個即將要死的短命鬼還想娶我姐？去死吧……」
「慢著，你父親不是我父親害死的，你仔細想想。毒死左大人那種害人方式和下毒手法很陰損，我們黃家是干不出來的。黃家若想除掉一個人通常是派鹽幫的殺手行刺。陳大夫的死也很蹊蹺，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陰謀。」
「我才不聽你的狡辯呢，拿命來！」揮動菜刀就要砍。
陳天樂突然想到自己那天喝醉酒，隱隱約約記得在映川藥坊賣出了一小包砒霜給一個自稱是莫家管家的人，那人的手是「六指」，說是買毒藥毒耗子用。他突然明白了，難道害人的兇手是……？就算不是黃嘯天，這日狗的抓人下死手，往礦洞裡扔炸❀藥❀包，也是該殺。陳天樂停頓一剎那後，仍舊揮舞菜刀要砍殺過去。
「且慢，我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你父親究竟是不是革命黨人？」
「王八蛋，你父親才是革命黨呢，你全家都是革命黨，你祖宗十八代都是革命黨！」陳天樂揮舞菜刀，用力朝那人砍去。
「瘋子，陳瘋子！不可理喻的陳瘋子。找人報仇，你真來錯地方了！我問你，你父親陳映川大夫究竟是不是革命黨？」
「放你娘的狗屁，還在這裡冤枉好人，拿命來！」
「是革命黨就是好人，怎能說是冤枉？」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不怕菜刀，武功肯定是再再高。只見對方一閃身躲過，順手一掌，拍在陳天樂後腦上，就把陳天樂打暈了，陳天樂兩眼發黑雙腳像被抽成了真空，力氣突然全沒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什麼也不知道了。
黃勛立即脫了自己的洋裝，換上陳天樂的邋遢衣服。黃勛納悶，自言自語道：「奇怪，陳映川竟然不是革命黨？那為何全富川的人都那麼肯定地說他是革命黨？……」為了讓陳天樂長記性，也為了讓陳映川更像革命黨，以此攪亂富川人們的視聽，黃勛就惡作劇，撿起地上的菜刀，一刀下去，就剁掉了陳天樂的髮辮，然後趁亂逃出了黃府。他是黃府的少爺，不久就要拜堂成親，他怎麼也要逃？還是那樣，他加入了革命黨，幹革命是隨時要掉腦袋的，他不想成家就是不想連累他人。這樣乘人之危娶人家閨女那也是極不地道的，有違革命道義。況且現在還不能確定陳映川就是革命黨同志。再者他們這些讀書人追求婚姻自由，反對父母包辦婚姻。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
陳天樂昏迷了片刻後，醒了，發現自己光著身子仰躺在房間的地板上，衣服被人扒了，一摸腦袋，髮辮也斷了。歷經這場打鬥，陳天樂發現自己好沒有用，一個回合就一下子被人打暈了，平時練的三腳貓功夫在關鍵時刻根本不堪一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可不是什麼降服牛魔王的二郎真君，也不是什麼當今富川地界的大英雄，因為自己竟然這麼不禁打，這樣去報仇根本沒戲，簡極是自取其辱。他心裡很懊惱，罵道：「日狗的，逃了，他竟然也逃了？真狠！打暈了老子，扒光了老子的衣服，還砍掉了老子的辮子。這筆帳以後一併要找他算。」陳天樂細想後大吃一驚，他這分明就是警告自己，他能扒自己的衣服就能扒自己的皮，能砍自己的髮辮就能砍自己的腦袋。這多丟人！他趕緊拿起旁邊的洋裝給自己胡亂穿上，雖然有點寬鬆，但總比光著身子好，左手趕緊拿起掉在地上的那把菜刀。他上過孔府讀過四書五經，覺得剛才黃家少爺念的那本書也不錯，他又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從書桌上拿起那本書塞進懷裡。他分明是來報仇殺人的，可不是來竊書的。
陳天樂心想，既然自己已經暴露了，等會那個小子就會帶很多護院家丁進來抓他，他不殺自己分明就是不願意在他大喜的日子裡手上沾血，這血光對婚慶不吉利，他肯定是想把自己抓起來送官府處理，如果再送進大牢，就不好了。一想到新娘子是自己的親姐姐，陳天樂不願接受也不敢面對。他也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那就得趕緊逃命，片刻也不能耽誤。至於報仇雪恨，還得等自己日後學好拳腳功夫才行。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逃命要緊，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以後定殺他個片甲不留，沒有甲，那就殺他個雞犬不留。
用不著陳天樂出手，也不用等十年，黃家的嘯天堂片刻後就會雞犬不留了！因為莫曉德要出手了。故事如何，請聽下回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