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的調解結果,當然是各打一巴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楊槐花挨了打,王電工也掛了彩,雙方就互相道個歉、握手言和,就這麼算了吧?
楊槐花吃了大虧,但也怕對方追究她閨女持刀傷人的事情,便咬牙同意了公安的調解結果。
林子期搶先一步鞠躬道歉,一百八十度大彎腰,態度那叫一個誠懇:「對不起,楊姑父。我錯了,楊姑父。我不該拿刀割你的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請楊姑父原諒我吧!」
公安誇獎她:「真是個好孩子!你們大人都學學孩子,認錯就得這個態度。」
眾人都納悶呢,王電工嘟噥道:「什麼楊姑父,誰是楊姑父?」
公安瞪他:「跟個孩子較什麼真兒?」
林子期只是笑,不說話。
於是,兩家互相道了歉,又在調解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散了。臉上都訕訕的。
林子期還很高興地跟王電工揮手告別:「再見,楊姑父。您慢走啊,楊姑父。」
楊槐花糾正她:「人家姓王,你瞎叫什麼『楊姑父』?」
林子期呵呵一笑,道:「他說過今天不打死你就跟你姓。從今往後,他就跟你姓楊了。」
楊槐花回過味來,嘆了口氣說:「算了,你也割了他一刀。他們家不計較,你也別再惹事了。」
林子期冷笑:「哼!這種人,心思狹隘、睚眥必報,他會不計較嗎?你且看著吧,到底是誰會再惹事?」
對方三人開著車,「突突突」先跑了;楊槐花等人 「坐11路公交車」,靠兩條腿走回去,自然慢了一步,半路迎上尋過來的林銀河,被告知「家裡停電了」。
「打蛇不死三分醉,放虎歸山害自家」,林子期早有預料,並不覺得生氣。只催著林銀河等人先去把田裡的水放好,不能耽誤這一季的插秧大事。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池塘的魚,灑了那麼多紅蓼汁,肯定能逮到不少。
晚上,把許久未用的煤油燈又翻了出來,一家人在昏暗的燈光下吃了晚飯。
一燈如豆,人影綽綽,偶爾的懷舊生活,倒生出幾分美感來。
果然心境決定一切!
兩千多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曾經說過:造成你困擾的原因,不是發生在你周圍的事,而是你對這個事件的看法。
上輩子的自己,面對此類事件,曾有多少回自怨自艾,又曾生出多少「淒悽慘慘戚戚「的傷感?
現在想來,林子期頓覺好笑。
那些小得可憐的往事,簡直不值一提,早如浩瀚煙波中的塵埃般隨風而逝。
次日,雖還在假期里,林子期卻起了個大早,帶著喬旭,又把還在被窩裡的林承業也扒拉起來,三個小孩雄赳赳氣昂昂,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一路上逢人就說「家裡斷電」這件事,弄得整個林家村人盡皆知。
「咱們先禮後兵」,林子期交代兩個小跟班:「好好說話如果不管用,那就只好採取非常手段了。」
好好說話當然不管用,王電工連正眼都沒給這仨小屁孩一個。他的如意算盤打得響,林銀河家的豆腐作坊還需要電力支持。沒有電,看那個臭娘們兒能堅持幾天?到時她點頭哈腰求到自己面前,看他怎麼羞辱她!
第三日,楊槐花就有點沉不住氣了。林子期按捺住了她爸媽,依舊帶著兩個小跟班,這次每人扛了一個鐮刀去,逢人就說「去找楊姑父給送電」。
便有人問她:「這孩子是不是傻?人家姓王,你咋喊人『楊姑父』?」
還不待林子期回話,旁邊早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替她解惑:「這不是說打不死小林子她媽就跟她姓嘛,小林子她媽可不就是姓楊!」
也有受過王家欺負的,覺得十分解氣,立馬全村宣揚去了;還有與楊槐花交好的,勸了林子期幾句,見勸不住,跑去林銀河家報信去了。
林子期就堵著王家大門嚷嚷:「楊姑父,我們家的電都斷了三天了,你今天無論如何得給我們接上。我們一沒欠電費,二沒違規用電,你憑啥給我們斷電?你不能因為跟我媽打架沒打過她,就在用電上剋扣我們。你自己在派出所的調解書上簽字畫押了,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想耍賴?你要真覺得不服,你也躺地上讓我媽扇幾下大嘴巴子,我讓你在背上割一刀。我鐮刀都給你帶來了,你看我這誠意夠不夠?」
翻來覆去幾句話,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這麼一嚷嚷,全村人都來看熱鬧,把王家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現任村長一看鬧得不像話,趕緊來勸架。林子期就一個要求:給她家通電。
村長進了王家一通勸,王電工面子上下不去,怎麼也不肯低這個頭。現任村長只好又派人把前任村長找了來一通勸。可這回王電工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誰勸也不聽。
「恁大個人了,跟個娃娃唧唧歪歪,你倒是長臉了?俺就看你跟個娃娃誰能拗得過誰?」這點小事又不能驚動派出所,兩任村長驅散了村民,扔下一句話,也氣呼呼撒手不管了。
林子期就在王家大門口耗著。反正五月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東風送暖,她就當曬日光浴了。
她還從家裡搬來一個搖搖樂、一個小方桌、一把太陽傘,在王家門口公然開始了野餐趴和下午茶。
晚上她也不收工,在王家門口開起了篝火晚會。反正三家的電如今都被斷了,回家也是對著一盞油燈,還不如熊熊烈火來得熱烈。
篝火晚會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孩子,小夥伴兒們從家裡搜羅來地瓜、栗子、花生等放在火堆里烤著,圍著火堆又唱又跳,場面堪比後世大媽們的廣場舞,鬧騰到十點多才散場。
林子期靈機一動,打電話讓她小舅給送了一套組合音響,第四日晚上還真就在王家門口帶頭跳起了廣場舞。上輩子跳了幾十年的廣場舞又拾了起來,倒是還能記住那些舞步。
楊槐山覺得這事兒挺好玩的,也想參加進來,被林子期拒絕了。孩子做這事兒可以說成是「胡鬧,家裡大人管不住」;大人要是參與進來,那性質就變了。
第五日,以前被王電工斷過電或者現在還在斷電中的人家也加入了進來,雖然也只有孩子,家裡大人並未露面,但在門口堵門抗議的孩子數量居然高達二十七個,可見這個王電工在村裡有多不招人待見。
派出所不得不再次出面,約談王電工。
王電工從派出所灰溜溜地回了村,陰沉著臉,把村里所有人的電都給通上了!
受益群眾一片歡呼,吃瓜群眾鼓掌叫好。折騰了這麼好幾天才折騰出這麼個成果,卻把林子期給折騰得怒了!
哎呦我這暴脾氣啊!
豎子爾敢!不給這小子點顏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什麼叫「祖奶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
第六日凌晨一點,王電工在睡夢中總聽到窗戶邊有人在喊他名字,他老婆也被驚醒了。
倆人戰戰兢兢爬起來一看,幾個小孩的身影呼啦啦向著林銀河家的方向跑去。
王電工的小宇宙瞬間被點燃了,暴脾氣也上來,抄起家裡的鐵鍬就追了上去。
到了林銀河家,他沒有多想,抬腳踹門。門並未上鎖,「哐啷」一聲開了,閃了他一個趔趄。
林銀河家的院子裡,正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桌上鋪了台布,卻只擺了兩根點燃的蠟燭。那燭火在夜風中搖擺不定,平添了幾分恐怖感。
王電工正納悶間,空氣里「砰砰」兩聲悶響,蠟燭突然熄滅,嚇得他一哆嗦;還沒待他反應過來,桌子兩旁擺放的白紙屏風卻突然亮了,白紙上慢慢浮現出黑色的「死」字,一邊一個,越來越清晰。
王電工只覺得自己兩股戰戰,幾欲先走,卻雙腿發軟,無力挪動半分。
突然,從桌子底下冒出一張鬼臉來,泛著藍光、綠光,還「嘿嘿」笑著,同時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似乎是「轟隆隆」的打雷聲。
王電工只覺心臟一緊,褲襠一熱,一屁股跌坐在林家院子裡,昏死過去。
林子期也嚇了一跳,趕緊摘下面具跑到跟前探了探鼻息。
還好還好,還有氣。她可不想真把人給嚇死。
幾個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毀滅犯罪工具:空氣炮拆掉,還原成硬紙板、氣球、和皮筋;白醋放回廚房,還原成調料;蠟燭和手電筒誰家都有,這個沒人會懷疑;寫字的白紙和自製面具扔進灶膛中燒掉,化成灰看誰還認得出來了?
打掃完犯罪現場,林子期這才扯開嗓子大喊:「抓賊啊!家裡進賊了!」
王電工先進了派出所,又進了醫院。雖然他一直嚷嚷著「有鬼」,卻沒人信他。
看著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對於他半夜摸進林家的事情,林家人也只好表示「算了」。
第七日,王電工從醫院回來了。雖然他也想明白了,那天晚上肯定是被幾個孩子給耍了。但他既沒有證據報警抓人,也沒那個精力再跟幾個孩子耗下去,從此躲著林子期,走路都不敢經過林銀河家。
村子裡又有了林子期的傳說:「小半仙」的名號,那是隨便叫的嗎?看看王電工,不知死活,非要跟大仙的弟子作對,結果半夜鬼上身,不知咋地跑到林家,被大仙教訓了吧!
林子期內心有一丟丟的內疚加反省:林子期,重生後的你,有點飄啊!這樣囂張不好,不好。為人處事,低調、低調!
林子期不用再去王家門口蹲點了,但跳廣場舞這項運動卻被保留了下來。每天晚上吃完晚飯,就有幾個老太太來找林子期:「小林子,作業寫完了嗎?跳舞去吧!」
楊槐花愁得不行,卻又不好意思拒絕。
都是鄉里鄉親的,借你家孩子玩一會兒,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