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原本你以為掌握住了局勢,甚至可以反壓自己師父一頭,出掉心裡的一口鳥氣;卻發現事實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甚至就是差那麼一點點,差一點點就可以贏下全部……
結果你就是最後的輸家,而且輸家只會有你一個——在哭出聲之前,陳新的想過很多,也嘗試過很多,但是當他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做,都無法脅迫、無法利誘,更無法拖延之時,心裡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決堤,化作眼淚飆上了衣襟。
「師父,眾位神仙,此地的三家之戰,皆是羊凝所為,我是真的管不住他啊……」陳新開始求饒,「二師弟那個性子師父你也知道,在你閉關了之後,更是行事毫無顧忌,這才與八方湖和九里坡勢成水火,我真的都是聽他的命令行事……」
「如今他一翹腳死了,卻把我逼上了絕路。」陳新聲淚俱下,「平時我也就練練丹,吃吃藥什麼的,哪裡有這麼大的野心?」
吳比聽到陳新這番說辭,當然是在心裡不斷吐槽——倘若大神仙死在二神仙前面,二神仙求饒之時也一定會如此言語……殊不知此間之戰到底是誰燃起的導火索已經無關緊要,以此討饒未免看低了眾人,也看輕了自己。
黃玄則是不置可否,也不說饒,也不說殺,反正也沒人攔得住吳比的行雲無定斬。
吳比和黃玄不搭腔,卻是屈南生忽然一語:「說說你們與朝靈城的交易。」
「交易?交易就是我們為他們煉藥,他們會遣高人來助戰。」陳新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我陳新真的只是一個馬前卒,不信你問孫地龍!你們問他,與朝靈城的一切斡旋,都是羊凝和馮長老一手包辦,真的與我無關啊!」
「煉的是什麼藥?」屈南生也沒糾結這個,繼續問道。
吳比也是在此時向屈南生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行雲無定斬已經全功,隨時可以斬陳新於暗室,屈南生點頭表示明白。
「唔……自然有一批與我乘鶴樓弟子所食一樣的神藥……」陳新思索片刻,「哦對,朝靈城那邊還提了個奇怪的要求,也想叫我們加重藥性,給皇城煉些個護國神獸出來……」
「哦,就是像守樓的寵姬與弟子一般,毫無神智,只知道驅殺樓內敵人的妖物?」屈南生的聲音漸漸冰冷。
「唉喲安心大仙,這也不能怪我們吧?敵人都殺到了近前,我們手上無兵無將,當然要想些自己的法子……」陳新聽出了屈南生的不快,連聲辯解,「他們身為乘鶴樓弟子,當然也要盡些守樓之功……」
陳新剛說完兩句,便聽見屈南生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急忙加緊解釋:「而且也不是叫他們立時去死,我這神藥自然也配備了解藥,如果他們真能與乘鶴樓共渡此劫,我當然還能還他們一身人形,事後功力也會有所精進……」
「放屁,你的解藥都沒配好。」吳比拆穿陳新的謊言——前幾天隨卅七在樓內探查的時候,就已經聽見了陳新與羊凝的對談,當時可沒說解藥已經配製妥當。
「這也不怪我啊,神藥煉製並非一日之功,解藥可以慢慢調配,但神藥若是不先煉好的話,我們豈不是早就被湖匪洞友殺來了取了人頭?」
「什麼都不能怪你。」屈南生靜靜一說,陳新一愣。
吳比聽了這話,知道屈南生已經是判了陳新的死刑,只是凝神看著,等他一聲宣判了。
「對了,護國神獸,是什麼意思?」屈南生突然問起個別的,吳比暗襯「就是這了」——屈南生一直沒叫自己動手,必是想從陳新那裡打聽到天歌的下落,只是不知這陳新識相不識相?
「該不會……安心大仙也打著進駐朝靈城的主意吧?」陳新腦筋一轉,突然止住了哭聲,覺得生機又回來了。
「這樓內所有事,我知道的,我師父也都知道,但他唯獨不知二師弟與朝靈城的協議,更不知護國神獸的具體事宜。」陳新擦乾眼淚道,「安心大仙若是對朝靈城也有什麼想法,那問我才是問對了人,不如我們互相成全,好好商量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你不說,我就去朝靈城問。」屈南生話鋒一轉,沒給陳新一丁點討價還價的餘地,「我最後問你個問題,希望你好好答我。」
「你可記得……有個名為屈天歌的內門弟子?」屈南生道。
「當然記得!」陳新眼睛一轉,還是想以此當做籌碼,「此人天資聰穎,我本想傳他衣缽,奈何……」
「你的衣缽,有什麼稀罕?」屈南生毛孔一張,殺機盡泄。
吳比也在這一瞬間以「行雲無定斬」招呼上去,便見一道墨雲從袖中傾巢而出,如一條巨蟒一般破開那質地特異的天花板……
「奈何賊人攻勢如火,我不得已……」吳比出手之時,陳新壓根就沒有做好準備,還想用那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掙一條生路。
於是墨雲侵入暗格,繞過與陳新一同困在其中的七位寵姬,只一瞬間,便將陳新打成了牆上的一層粘稠稠的血泥。
這一戰到此,乘鶴樓的三位神仙終於盡數伏誅,吳比從暗格中救出奄奄一息的寵姬們,扯下衣服為她們胡亂包紮了一番,長出一口氣——就這麼打完了?
即便這一趟從坑底殺到樓上諸多波折、談不上容易,但吳比總覺得事情好像不會如此簡單。
「你不出手?」林紅纓一直站在黃玄出聲的那裂隙旁邊警戒,此時突然問了一句——他還以為黃曈老祖另有所圖,沒想到這老道真的只是在幫忙?
「我哪有手?」黃曈老祖嘆了一聲,「說來你們對我不甚了解,但我跟安心大仙卻是老朋友了……」
「嗯?」吳比想不通黃曈老祖是如何認識屈南生的,更不懂明明當時自己要殺他,他卻把所有活下來的希望……都押寶在了安心大仙身上?
「自從安心大仙進了我這山門,我就看出此人絕非等閒。」黃曈老祖呵呵一笑,對吳比和屈南生道,「你二人也不知是誰造就了誰,最後又會是誰害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