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意

  郁姝抱著火延給她的千里醉與她選好的紅晶石,朝著姬決在的涼亭走去。

  剛剛火延與她說,姬決最愛喝酒了,尤其愛喝千里醉。

  所以她才拿上了這壇千里醉。

  方才從妖市上回來,姬決一言不發,徑直的去了涼亭待著,看來是真的很生氣。

  郁姝看見涼亭里那一抹玄色的身影,她腳步放輕走了過去,走到姬決身後,猛地出聲嚇道。

  「姬決!」

  姬決掀起眼帘懶懶的看了她一眼,他早就發現了郁姝,只是懶得說而已。

  青銅面具被他扔到一旁,他斜斜的倚在桌上,神情有些倦怠。

  郁姝看見姬決沒什麼反應,訕訕的笑了一下,「火延說你喜歡喝千里醉,所以我特地拿了一壇。」

  郁姝坐到旁邊,她拿出了兩個杯子,殷勤的倒上了酒。

  姬決神色奇怪,他眉頭皺起,瞬間就想明白了,肯定是火延在搞鬼。

  郁姝看這姬決絲毫沒有要喝的意思,她立馬忐忑起來,「真的生氣了啊?」

  姬決撇了一眼郁姝,看見她滿臉不安,就順手接過了酒杯,冷冷的說道,「沒有生氣。」

  郁姝呲了一下牙,她雙手捧著杯子,小口的抿著,「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了,就是方才況尤他將我認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就是天雪峰峰主,想要帶我走。」

  「但我嚴詞拒絕了,我說我要待在我的好師父,鬼獄王身邊,誰也別想帶走我!」

  郁姝還古靈精怪的表演了起來,相當搞怪。

  姬決失笑了一下,「本王不是你師父,你與誰接觸,和本王並無關係。」

  郁姝抱著酒杯嘟囔著,「你不是我師父,誰是我師父。」

  她突然想起了正事,放下酒杯,拿出了紅晶石,她還沒開口,就見姬決變了臉色。

  姬決盯著那塊紅晶石,寒聲道,「這霓夢石你是從哪來的?」

  郁姝看著姬決神色嚴肅的樣子,楞了一瞬,「這是從隗沐那裡拿到的。」

  她想要選個禮物,隗沐將這個晶石給了她,這紅晶石呈水滴狀,晶體通透還有流光,十分合適拿來當劍墜子。

  姬決臉色一下就變了,霓夢石是妖獸里表達情意最常用的物件。

  而這霓夢石又是隗沐給郁姝的,想到這兒,那熟悉的氣悶感又來了。

  他眉眼有些冷,寒聲道,「你是正道修士,不該總與這些妖獸混在一起。」

  這一番話從姬決口中說出來,郁姝覺得有些好笑,「可是,你自己就是一個在妖鬼獄境稱王的劍修啊。」

  姬決眼眸划過一絲暗光,「你並不適合待在這裡。」

  郁姝眉毛擰起,她看著姬決一臉嚴肅不似開玩笑的樣子,「什麼意思?」

  她滿臉困惑,語氣上都變得激動了幾分,「你也要將我送走嗎?就因為我是正道修士?!」

  姬決低垂著眼帘,他手指摩挲著酒杯,並不答話,就像是默認了一樣。

  郁姝逐漸收起笑容,臉色一下沉了下去。

  「可是,被關在妖鬼獄境的就是邪了嗎,在外面穿著宗門服飾,滿口除魔衛道的修士就是正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姬決,我還從未對你說過,我為何要跳進這妖鬼獄境裡。」

  她看著姬決,娓娓道來,「十年前,我被溫越淨帶回宗門,誤把仇人當恩人,拜入了天清宗門。」

  姬決掀起眼帘,眼底浮上一縷詫異,他靜靜的聽著。

  「溫越淨殺了我所有親人,又以恩人自居,將我帶回宗門收作弟子,只是因為他愛女靈根天生殘缺,在成禮之日換上靈根,才可以活下去,而我的靈根與他愛女靈根相配。」

  聽到這兒,姬決猛地攥緊手裡酒杯,眉頭一下就蹙了起來,心裡不自覺的湧上劇烈的酸澀煩悶。

  他看著郁姝,郁姝面無表情,像是在講訴別人的故事一樣。

  「他們要挖我的靈根去救她,他們逼迫、追殺,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挖出我的靈根。」郁姝眼前忽地浮現出了第一世被逼自爆的畫面。

  溫越淨毫不留情的一劍貫穿了她。

  「整個宗門無人在乎我的命,無人幫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姬決。」

  「這個被修士譽為死地的妖鬼獄境,是我唯一的可以尋得那麼一絲活路的地方。」

  郁姝眼中水汽一閃而過,她瞬間恢復了常色,那群人,那個宗門,不值得她掉一絲眼淚。

  她抬眼正好撞進了姬決黑色的眸子裡,他就那樣望著她,滿是憐惜。

  那一瞬間,郁姝就明白了,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向著溫雪妊。

  她看著姬決,鼻頭突然開始發酸,緊接著淚水迅速在眼裡聚集,止不住汪汪的滾落下來。

  她不是為挖靈根的事哭,她只是看到了姬決想哭。

  郁姝根本不在乎人們怎麼看她,不在乎是否有人幫她,她早就做好孜然一身,獨斷獨行的準備。

  她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跳下來,卻偏偏遇上了這個人。

  非要手把手帶她修煉,非要注意到她那把普通的鐵劍,非要去尋最合適她的劍與劍譜,非要從十幾個紙偶里一眼找到真正的她,非要替她擋天雷,非要為她擔心。

  即使郁姝心裡明明知道,他做這些都是因為連心契的緣故,但她那顆乾裂的心還是會覺得嘗到了清泉一樣。

  她可以接受自己淪為眾矢之的,卻無法接受有個人對她傾囊相授。

  郁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眼前的景象被模糊的不成樣子,她竭力的讓自己不要太狼狽。

  她聲音還哽咽著,卻還是執拗的要個答案,「姬決,你現在在說一遍什麼是正,什麼是邪。」

  姬決看著郁姝,心裡就像是被猛刺了一下,平日裡她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眸子,現在卻暗了下來,透著無邊悲傷。

  泛紅的眼眶蓄滿了一汪又一汪的淚水,臉頰上的淚珠緩緩的滑落,掛在下巴上搖搖欲墜,勾起姬決無限的憐愛。

  平生第一次,姬決感到這麼後悔,他不該因為一時置氣口不擇言,這樣就不會讓郁姝哭了。

  他眉眼間全是懊悔,他看著郁姝,只覺得每滴淚都掉進了他的心裡。

  苦澀、滾燙。

  他嘴巴微微張開,想說些什麼,喉嚨卻乾澀的厲害。

  郁姝腦袋漲漲的,好像是酒意上來了。

  她輕咬下唇,手指點在掉到桌上的淚珠里,蘸著淚水,在桌上畫了一個圓。

  然後自顧自的說道,「人也好,妖也罷,我統統不在乎。」

  「這個圈圈是我的地盤,在我地盤裡的人,是與我而言最重要的,我只在乎他們。」

  郁姝眼前景象愈發模糊,她只覺得自己的思緒漸漸飄遠。

  姬決看著郁姝臉頰泛上紅暈,身形不穩的樣子,猜到她是醉了。

  千里醉一般人幾杯就倒,他眉毛擰起,在心裡將火延罵了一萬遍。

  姬決湊過去扶住郁姝,輕輕揩去郁姝掛在臉頰的淚,眼神一下就軟了下來,聲音低啞道,「郁姝,你醉了,我帶你回去。」

  郁姝輕輕晃了晃腦袋,剛哭過的眼睛還瀰漫著水霧,她直直的看著姬決,醉意朦朧。

  她說的很慢,說的很清楚。

  「姬決,你永遠在我圈圈的最中心。」

  姬決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望進郁姝那雙蒙著淚紗的眼,聽著郁姝的醉話,心突然停止跳動了一下,隨後又猛地急速蹦了起來。

  撲通、撲通,似乎要從姬決的胸膛里跳了出來。

  瘋了

  真的是瘋了

  姬決聽著郁姝的瘋話,只覺得他也快要瘋了。

  月光聖潔,照著醉酒的郁姝,照出姬決的心。

  一種隱秘又炙熱的不知名情愫,再這皎皎圓月下肆意的瘋長,無法無天。

  就像是種子掉入土壤里的瞬間就發出了芽,再一眨眼就成了參天大樹。

  姬決心神恍惚了一下,手上撤了力,郁姝就直直的跌入了他的懷裡。

  她嘴裡嘟囔著,「姬決師父,你就是我最好的師父」

  「我只想呆在這裡……」

  姬決愣了一下,聽見『師父』兩字,心跳突然緩了下來,接著陣陣酸澀在心裡炸裂。

  思緒不停的翻轉,姬決像是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神情無奈的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看著格外耀眼的圓月,他唇角微揚了一下。

  師父就師父吧,怎樣他都認了。

  他鎮守這裡九百年,九百年如一日,偏偏有人掉進了他的鬼獄殿裡,掉入他這一潭死水裡,非要將平靜的湖面攪弄出陣陣漪漣。

  非要讓死水變活泉,他能怎麼辦。

  他認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