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用心做電影

  林德只帶了巴克和珍輕裝到任黑尾湖,這條湖連接東邊怒風之洋,向內形成的內湖是一個天然的淺水港,他領地內唯一的村莊船族村就在此。

  黑尾湖其名源於這的特產,一種色澤發黑亮,尾巴和頭部如同荊棘形狀的魚,當地人都直接叫黑魚,因為肉質鮮美又少刺,在格里芬城堡的餐桌上也屢見不鮮,貴族的叫法是荊棘魚。內湖的形狀像極這種魚的尾巴,分支眾多,所以叫黑尾湖。

  林德自然還帶了不少東西和其他人,都在大車隊由帕梅拉負責,還在後面慢慢趕路,他沒有急於先去船族村,而是到了原本預計是他以後住所的海濱莊園。

  原本聽名字林德還有點期待,以為是個豪華的海邊度假村,再不濟也是個臨海別墅。

  雖然路上已經被科普:海濱莊園是一百多年前一個隸屬格里芬騎士的采邑,不過騎士戰死又無後,就被格里芬收回,接下來的時間再沒被分出去過,是個不折不扣的百年老宅,並且日漸無人照料徹底荒廢。

  可林德在見到前還是有一絲幻想的。

  直到這一刻。

  「這也好意思叫海濱莊園?高地廢墟還差不多。」

  林德望著高處的建築,幾根倒塌的柱子下,還能看出原本美麗的白色石料,但大部分都是被風化的淡米黃色,順著倒塌的柱子看過去,是右側箭樓房頂被砸爛,罪魁禍首是一顆倒在房頂上發黑的焦炭巨樹。

  如果只是參觀古建築,也許林德還會夸一句原汁原味,再文青的發表兩句人文感悟,可只要一想到這是自己接下來要住的地方,他就突然特別懷念那些修得看不出古韻的歷史建築。

  林德有種被騙的感覺,喃喃自語道:「這哪是海濱?哪是莊園?」

  「這離海邊確實不遠。」珍出言安慰,指著東邊肉眼可見的小湖分支道:「黑尾湖能直接進海。」

  看到林德雙目無神恍若未聞,珍再接再厲:「莊園地處高勢是好事,方便觀察瞭望,當初選址可見用了心,也是出於安全考慮。」

  巴克也急忙附和:「修下就好了。」

  林德被巴克的聲音震醒,從自己多年後再次慘遇標題黨的震撼中恢復心智,好笑之餘莫名還有點懷念。

  實際上,越想到接下來要召喚玩家,他這幾天的心態就越如此,總是忍不住回憶過往。再加上濕潤的舒適氣候,天高海闊的風景,離別家人徹底放飛的心情,不需要偽裝的放鬆,他的行為模式漸漸開始有所變化,少了份謹慎沉穩,多了絲神采飛揚。

  珍也因為之前在山托峽谷的共患難,開始主動發表言論,露出一些自己的真實性格。巴克更是不用提,一旦離開城堡後終於大膽放心正常說話了,天生大嗓門配上趕路沒來得及刮的鬍子,就是活脫脫的野蠻人本人。

  雖然三人的相處模式不再那麼畢恭畢敬,但林德卻覺得這要舒服得多,他說的話終於不再是嗯嗯啊啊之流的回覆,他們也更敢發表自己的建議,不像是以往怕多說多錯的麻木守本分。

  他們也在成長,林德非常欣慰,這樣他就可以放心的把兩人交給玩家摧殘了……

  「我沒事,你們看見了嗎?」林德眺望問道:「斥候看到的魔化魚人在哪?」

  林德雖然算是獨立,可習慣規則卻沒有大肆破壞,他走得急沒來得及先修繕莊園,但依然按照之前的慣例,在他快到的前幾天,就要派出一部分人先來偵查和打掃。

  得到的匯報就是在海濱莊園發現大批魔化魚人,先頭來的幾個人哪裡還敢留下來,全都趕回車隊,聽到這個消息後林德不顧帕梅拉反對,帶著兩人先行來到莊園。

  林德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首測開場試,剛好給玩家熱熱手,也方便估量一下玩家最初的戰鬥力。

  「你們倆在此站著,不要走動。我要去集結和我契約的萬佳族了。」

  沒錯,林德給玩家想了個公開身份,就是和他契約的少數民族……雖然可能並不少數。

  總之,少數民族有一些特別的風俗文化,要理解,要尊重。

  至於怎麼和他契約的,你打聽這麼多難道想截胡啊!

  別問,問就是人格魅力。

  林德深呼一口氣,走到莊園不遠處,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世界的一大步,激動的似乎感到釋放了潘多拉之盒,這次他終於如願所償的中二道:

  「第四天災,出現吧。」

  《林德之門》首測開服。

  ……

  『腦肌強壯』是一個UP主,和被打的豆豆不同,他雖然偶爾直播,但更多的是自己錄製剪輯後上傳視頻,兩人擅長喜好的領域也不同,腦肌強壯是個單機黨,並且還是喜歡挖掘遊戲裡各種角落信息的劇情黨考據黨,看他視頻彈幕最常出現的就是『我當時怎麼沒發現』、『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是不是腦補過度?』。

  實際上被打的豆豆直播還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的,不光有抱著我也要摻一腳的普通玩家,還有不少被噱頭吸引的up主或主播,抱著「可能不好玩,但說不定足夠沙雕觀賞性佳」的心態也報了名。

  其中並不包括『腦肌強壯』,他喜歡的是精良的大製作遊戲,但他發現自己的電腦好像中毒了,點什麼網址都會先出現《林德之門》的下載頁面,煩的一批。

  但他根本不是會被無腦GG吸引的人,於是果斷物理斷網、查殺木馬,未果。

  他這琢磨的精神頭上來了,備份,重裝系統,還沒把資料拷回去,剛重裝後的系統打開網頁還是《林德之門》。

  「嘿!我還不信了。」腦肌強壯沒打算低頭,正在考慮方法時,卻聽到了音樂聲,發現這次的頁面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往都是非常簡潔的頁面,連個立繪背景圖都沒有,這次卻在播放CG。

  他前面沒看到,但耳邊的音樂非常大氣,一種奇異聞所未聞的語言組成的和聲,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家的音響如此之好,聲音環繞如在眼前,振奮的鼓點,激昂的旋律,和聲卻帶著一絲悲涼。

  哪怕聽不懂,也能讓人意識到所唱所歌絕不是什么小情小愛,那和旋律契合又暗藏玄機的悲傷,似乎在訴說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腦肌強壯意識到,這就是史詩感的音樂。

  而屏幕上和音樂相配的,是如同最清晰的電影一樣,完全看不到一點違和,令人無法相信這是CG。

  他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顯卡這麼好,連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下,那飛舞的灰塵都如在眼前。

  腦袋還震撼時,和聲停止了,一個不知道哪國語言的少年聲音響起,下面配著字幕:

  「有人說我很不幸。」

  昏暗的房間裡,床幔看不到裡面,只有來回走動竊竊私語的眾女,然後是一聲嬰兒的貓叫聲,聽起來就不健康,脆弱又短促。

  音樂聲也低昂隱忍起來,旋律越發悲傷。

  在這音樂聲中,是一組蒙太奇,哭泣的貴婦人,側臉擔憂的僕人們,臉都憋紫無法呼吸的嬰兒,這嬰兒逐漸長大,變成一直躺在床上的幼童,數次捂胸暈厥過去。同樣的人不同的年齡,日漸增長又成為了嚮往窗外,但一下床就跌到,只能低頭跪坐在地板上,身體顫抖看不出表情的小孩。

  「有人說我很幸運。」

  音樂稍微歡快了些,明明還是剛才的旋律,不同處理中卻透露著一種天真愉悅,在明朗歡快的音樂聲中,小孩子在好轉,他的身體開始不需要別人照顧,有著身穿重甲的之人帶來的禮物,有著之前哭泣貴婦人的點頭欣慰,他也微笑著好像在和別人說什麼,彬彬有禮的出現在一個大廳聚會之中,甚至還有揚鞭策馬時的少年意氣。

  在這個定格中,少年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可憐,那種瘦也因為「上鏡胖十斤」而覺得剛剛好,顯然已經成長為俊朗不失英氣的模樣,與之前對比,優美輕快的音樂令人更加感激命運的友善。

  「命運善待了我,卻沒有善待這個世界。」

  音樂猛然爆發,前面的一切悲傷和喜悅都是個人的鋪墊,龐大令人膽顫的是命運,是時代,是不同人匯合而成的大世界。

  畫面不再聚焦之前的貴族少年,是重甲騎兵們和奇異怪獸的戰鬥,是衣不蔽體的平民逃竄尖叫,是穿袍子的法師憑空出現在手中的火球,是黑暗的屋外中隱隱出現面無表情的士兵,一名中年男子臉色蒼白,鏡頭下冷汗和毛孔清晰到不可思議,單膝跪在狼藉的房間中,被一劍割掉了手掌。

  畫面一轉,慢鏡頭的鮮血,在子彈時間中落在地毯上,輕飄飄似乎沒有一絲重量,如同所有渺小的個體。血跡在華美的地毯上暈染開來,使兩者都毫無意義,音樂聲也不見了,短暫的停頓,如同所有被命運打敗後沉默的人們。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砰』的一聲,房屋發生了爆炸,也爆發出改變的最強音。

  音樂隨之高昂起來,說不定到底是什麼情緒,但那突然響徹的和聲不需要語言相通,音樂就是人類無師自通的語言,新奇的打擊樂聲也不甘示弱,重重敲在聆聽者的心房。

  「是自救?」

  之前出現的貴族少年手持巨盾怒吼著什麼在奔跑。

  如果說前面的爆發是時代的悲音,有著命運無常的厚重和敬畏,那麼這次的爆發就多了堅毅,是一種激勵人心無法抵擋的生命力,那堅韌的感覺並不是天然的,而是眾志成城的鬥爭與吶喊。

  「是勇氣?」

  鬍渣大漢滿身鮮血的倒地,周圍一片屍體。

  兩種旋律交纏,分不清哪一秒是在抗爭,哪一秒又是認命。

  「是幼稚?」

  少年神色悲傷的伸手撫摸一個女僕的頭髮,被撫摸的女子只有背影看不到正面,她臥倒在桌子邊,燭光中身影顫抖。

  「是復仇?」

  爆炸後一隻手在月光下遏制住一個男子的喉嚨,那斷裂的聲音清脆利落·。

  「是和平?」

  一個遠景,在高處的山崖前,只有少年筆挺的背影和被風吹起的髮絲,慢慢拉遠鏡頭,能看到他眺望的景色,山下繁華的村鎮和似乎堅不可摧的堡壘。

  「是正義?」

  大片的田地,隨風起落的植物波浪,清澈的藍天中有著幾道炊煙,一副歲月靜好。

  音樂聲到最高音,最後也沒有答案,兩股旋律沒有勝者,他們始終彼此糾纏有高有低,就像光影永存,故事沒有真正的結尾,英勇的心永遠都在戰鬥。

  心中餘音繞樑,耳邊寂靜聲中,少年的語氣異常堅定:

  「我只知道。」

  「必須做點什麼。」

  「改變這一切。」

  畫面一黑,蹦出四個大字:

  林德之門

  腦肌強壯過了好一會,默默點擊了下載,心想:「這誰頂得住啊。」

  這是電影藝術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