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輝煌後的落魄

  鄧肯的表情，實在有點奇怪，就是如常，好似在聊天氣，但眼睛又緊緊盯著林德，說不上來是過於壓迫的禮節問題，還是特別在意回答。

  林德也不避開，直視對方，過了一會，鄧肯自己主動移開了目光：「抱歉，我不太擅長聊天。」

  「確實。」

  當林德打算終結對話後，車廂內就一直保持安靜。

  他乾脆拿出一本書看，鄧肯則睡著了，直到黃昏時分，他好像有預感一般醒過來：「到了。」

  他主動下車，殷勤的為林德把住車門：「歡迎來到沿邊領。」

  黃昏的近距離下，山脈更清晰了，白霧也看不見了，只有半邊天空的黑色魔潮格外明顯，極具壓迫感，讓山也望不到頂部，好像是世界的盡頭，而這就是盡頭前最後的防線，在對比下如風中燭火。

  說是燭火，好像很微弱，但沿邊領卻是個城鎮，是除了格里芬領地外林德所見過最大的城市，論壯觀甚至超過盧吉堡，只不過一切都顯得那麼破舊。

  石牆露出巨大的縫隙，偶爾還有幾塊石頭掉落後沒有補上的窟窿，進入了城鎮後，沿著主幹道旁邊的房子還算完好，但仍然能看到稍遠處倒塌的高層建築，就那麼堆著，甚至長滿了藤蔓和蜘蛛網。

  少見又珍貴的材料，建成堅固樸素的建築，還依舊駐守在城中個別地方，只是顏色也灰撲撲的，難免讓不識貨的人意識不到最初的匠心；街道十分寬大，有著帝國大部分城市稀缺的整體規劃，但此刻已經變得狹窄，街邊全搭著簡略的棚子，擠占了原本的寬敞。

  偶爾能看到這裡少見的樹木，樹幹粗壯樹葉茂密，充滿時光的蘊養，風吹過後，在空中浪漫之極，地上滿是腐朽的落葉。

  到處都是輝煌後，漫長的停滯。

  於是，越是壯觀璀璨的布局，在時間下就顯得現狀越是落魄。

  神色如常的民居，熟練跳過廢墟的孩子，街邊認真翻找的青年，都讓這幅場景更加奇特，這不是垃圾堆，但活力辛勤的居民背後卻依然看不到希望。

  和真正的遺蹟一樣讓人惋惜，又難免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的衣服，還挺好看的誒，有點異域風，都是斗篷我喜歡。」

  「你看那個墊桌腳的盆，造型好複雜啊。」

  「這裡好多人編辮子，田園風嗎這是？男的也是，就是少了點什麼……啊對了，這裡的男人少有的不留鬍子啊。」

  腦肌強壯奇怪道：「貧窮地區留鬍子很正常，因為沒有適合的工具，也沒有每天足夠充裕的時間，他們發毛又重；再加上平均壽命低、教育不普及，年齡既是經驗，即等於權威受人尊重。審美加現實限制，留鬍子是正常甚至不得不的選擇，但看城市樣子……他們有條件去維持人人天天刮鬍子嗎？」

  被打的豆豆扔過來一件暗綠色斗篷，最下面的部分是大地色的圖案滾邊，看不出具體形象，線條也不複雜，但自有一種異域美感：

  「超級便宜，四捨五入就等於白送，賺翻啦。」

  「……為什麼要送我這個顏色？要不是我沒有女朋友，都要懷疑是不是段子了，『如何委婉的提醒朋友他被綠了』。」

  「大哥你想多了，我怕跟不上大部隊，隨手對攤子最邊上拿的，更何況要是真的，我為什麼要提醒你？那必然要和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啊哈哈哈，別別別，開玩笑的，你看這衣服是什麼材料啊？」

  「話題轉移的略生硬。」腦肌強壯摸不著頭腦的說：「我也不懂這個，等等，我截圖問一下小仙女，她懂。」

  「那我來個不生硬的轉移，剛才我仔細看了下，大部分衣服都是過夜屎色和常年老綠色，要不咱倆換，過夜屎色給你。」

  「滾，那是大地色好嗎，你別暴露自己的過夜米田共顏色好不好，我不想知道。」

  「這不是你就更了解我了，尤其是我身體的狀況……你真的很愛踹人！就你那小短腿能踹著誰啊，嘿你看那幾個姑娘，腿真長，跳過廢墟的樣子真帶勁，你也學學呀。」

  腦肌強壯共賞之。

  被打的豆豆擠眉弄眼道：「哎呦，我的愛好你就特別想了解了？別說自己帶著批判的眼光看啊。」

  「當我和你一樣？」腦肌強壯沒好氣道：「我就是覺得，這裡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身材比例都挺好的。」

  「一個地方一個特色唄。」豆豆不以為然：「船族最初也都是好身段，還不是天天游泳游出來的，你看最近，已經有發福的跡象了，這的人也許天天爬山呢。」

  「可能吧，之前那個峽谷雖然戰術位置重要，但路真的有這麼難走？」腦肌強壯悶悶道：「我覺得這點做得不真實，明明距離沒那麼遠，但風土人情轉換太快了，簡直為了換畫風而換畫風，製作組在偷懶吧。」

  「你這就是被慣壞了，明明其他遊戲換畫風就是精心設計各種風格地圖，這遊戲又加上了完美過渡，你現在反而覺得偷懶。」

  「如果製作組水平沒下降，那就是其中必定有詐。」

  「……對不起我胡說的，你別奶了！」

  林德不知不覺又背上一口黑鍋，他本身對穿著打扮並不是敏感的類型，因此直到玩家談論，才對比著打量鄧肯，仔細觀察下，才察覺到不同。

  他兩邊耳朵往上一點，編著小小的辮子，和額頭的頭髮一起扎了個半馬尾，就是下面披散著，只有耳朵往上的頭髮扎在一起，有著令人羨慕的髮際線。

  下巴光滑，幾乎看不到任何鬍渣的痕跡。

  衣服是天鵝絨製成的……以林德的認知，大概是軍綠色吧，只不過因為材質，還有繁瑣的壓花，看起來貴了不少。

  林德默默總結了一下他對衣服的認識：「我也只能靠看起來貴不貴來分辨了。」

  不過他不需要自己懂太多，只要玩家懂，他擁有挑選匯總消息的能力就夠了。

  總結一下：

  不同的流行髮型、更細膩的毛髮，經常穿綠色和土色，更為高挑的比例。

  雖然一切指向了一個信息，但長相卻看不出差別。

  林德忍不住戲謔道：「你說如果一匹馬有十六分之一的寶馬血統，那它也算是寶馬嗎？」

  鄧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就笑著岔開了話題：「這裡以前是要塞吧？」

  「為什麼這麼說？」

  林德觀察對方的神色，充滿了在他看來非常真實的迷惑，於是沿路邊指邊說：

  「你看我們來的城門，路非常寬敞，適合運輸。而你家、也就是最高聳的城堡，明明沒有地勢優勢，但依舊建得很高，視野良好。你家後面應該原本有非常高的城牆吧，還有這個城鎮，恰好掐住峽谷的路，是阻斷長驅直入高地的要地，敵人如果真從彼端山脈翻過來……」

  他停下了話語，因為鄧肯露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他改用飛揚的語氣說：「有一種原始的浪漫，我非常高興能接受你的邀請，真是不虛此行。」

  別說，道科特的文青形象還挺好用。

  「哈哈你喜歡就好，我其實也一直覺得沿邊嶺很好，很好很好……只是還能更好。不過你可猜錯啦，我家後面沒有城牆，倒是有一座作廢的遠古法師塔，可惜早被搬空了，只剩一些搬不走的……你感興趣？」

  「當然，回頭請務必帶我參觀。」

  說話間已經到了主堡前，奇怪的是大門卻沒有放下來，要知道提前派人去通知行蹤可是貴族常態，讓客人等門也頗有些不像話，更何況鄧肯是第一繼承人啊，讓主人自己也等著，隨從和僕人是不想要工作了嗎。

  「估計是在偷懶。」鄧肯立即轉頭嚴厲道：「去催他們開門。」

  有眼色的林德保持沉默。

  過了一會，門還是沒開。

  鄧肯強笑道：「請稍等片刻。」

  林德做了個「輕便」的手勢，眼看他自己親自御馬到大門前，隱約能聽到喊了「格里芬男爵」，但牆頭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應。

  鄧肯的人則神色如常，還在聊天。

  玩家反而漸漸安靜下來，吃瓜的觀看劇情。

  「這什麼low比貴族啊，自己幹活，手下一個個倒自在。」被打的豆豆搖頭道：「太沒排面，比小林可差得遠，之前在路上還看不出差別。」

  「我覺得路上也很明顯啊，吃得用得都比不上小林的隨從，自然幹活就不會積極，但那個時候還能理解，接下來說不定……」

  「你閉嘴，別編劇本了，不奶不舒服斯基？」

  清脆的馬蹄聲從後響起，聽起來至少十幾匹，玩家已經自覺站好，手握武器把手了，然後就聽到大門轟隆放下的聲音，還有鉸鏈缺乏保養的滋扭聲。

  如果不是林德車隊的位置阻擋，時間是剛剛好的，馬匹到了，大門也放下了。

  鄧肯也策馬回來，驚喜的喊道：「叔叔你回來了！」

  叔叔？

  林德看向最前面下馬的那個人，清瘦中年人，顴骨凹陷，眼睛不大卻特別聚光，眉頭中間有著深深的皺紋。

  哪怕現在笑起來，眉頭也不舒展，他的語氣相比下就平淡多了：「你回來了。」

  鄧肯個煞筆，兩人居然（一頭）熱情的聊上了，林德嗤笑一聲，他反正很自在，甚至還好奇接下來的故事到底是什麼走向。

  還是中年人最先意識到：「這位是？」

  「哦我都忘了。」鄧肯看起來也非常自在，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剛才的冷落，還大方的介紹到：「……這是路易斯總管家。」

  總管家？

  讓兄弟當管家不稀奇，怎麼算貴族出身至少教育不錯，只要解決信任問題，確實是幹什麼都不錯的人選。

  路易斯行了個禮，標準的下等級覲見禮，林德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算回禮，然後就聽到管家身後跟來的人，同步的吸氣。

  哦吼，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