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起杯子砸碎在蕭里腳邊,這是我第一次沖蕭里發這麼大的火,以前都只有他的怒火把我燃燒的時候,可是未曾想過,原來有朝一日,我也會這樣……憤怒如同曾經的蕭里。
不顧一切,將兩個人燒得精光。
我不知道蕭里是怎麼摔門而去的,那聲音震天響,幾乎能把牆壁砸裂,我縮在被子裡,給容羨發消息,一邊發一邊眼淚掉下來模糊了視野,我說,【你為什麼這麼早走了?】
【容羨:我去辦事了,馬上回來。】
【薄顏:辦什麼事情?】
【容羨:入籍手續。】
這四個字讓我淚眼朦朧。
【容羨:蕭里告訴我,你真的不是薄家人。可是小顏,總不能放著你回薄家被欺負,所以我跑了一趟派出所問怎麼把你轉進我們容家的戶口來。】
我哭得喘不過氣來,一邊擦眼淚一邊給容羨撥了個電話,「你在發什麼神經啊!」
「我認真的呢。」容羨在那裡忙活,「你要是真的被薄家趕出來了無家可歸,那我不得心疼死?還是先做好準備,防止有一天薄家有人陰你,這樣你好歹還能來投靠我。」
「你是不是瘋了?就這麼把我接進去?」
「蕭里都準備好了。」
這話一出我愣住了。
容羨繼續說,「所以我也得準備好。到時候你就有很多的選擇了,想去哪家就哪家,真的,我們兩家都很歡迎你,蕭里還問我要不要連著你的姓一起改了,跟著他的姓。」
我扯著嘴角冷笑,「跟他姓?過去給他當乾妹妹?」
容羨哈哈大笑,「我是防止意外情況嘛,萬一你和蕭里那會走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那你絕對不可能去再找蕭里要幫忙的,所以肯定得來找我。」
我吸了吸鼻子,「哦,我剛剛把蕭里罵走了。」
容羨一愣,「啊?你罵他?還是他罵你?」
我硬是被他這句話氣笑了,「怎麼說話呢?我好歹今天也硬氣了一回。」
「哈哈,那蕭里內心估計像是吃了屎。他好歹還認認真真給你想了以後的出路呢,雖然他這人從小到大都是冷言冷語的,但是從高中時候起一直都在幫著我們,這也是我和他做了那麼久的好哥們兒的理由。」容羨笑得特別開心,「真好,你快點和他鬧翻,就能跟著我跑了。」
「為我想,和傷害我,並不能抵消。」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他或許是在背後給我做過一點好事,可是容羨,那和他傷害我是兩回事,我不可能因此心軟,我還沒聖母到那種地步。」
「接你過去也只是蕭里隨便一個念頭。」容羨在那端對我說,「畢竟蕭里這人說風就是雨。對你好是因為他想讓自己開心,所以才為你做事情。」
「他和你說的?」
「對啊,不然我怎麼知道的?」容羨反問我,「蕭里大概是不想看見你和衛廷在一塊,比看見你跟我湊一塊還要讓他不舒服。」
「呵呵。」我咧嘴笑笑,「那我以後要讓他更加不舒服。」
容羨皺眉,「什麼意思?」
「蕭里還告訴我,薄家留著我,因為以後要把我嫁出去,和衛廷他們家。」我喘了口氣,「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容羨那端的聲音一下子低下來,「嫁給衛廷,你樂意嗎?」
「……我不知道。」
我竟然說出了和蕭里一模一樣的台詞,「我或許以後可能會後湖……可是,我想放過我自己了。」
「那就嫁吧。」那邊容羨嘆了口氣,「我還跟我媽打包票說,要把你娶回家當媳婦呢。看來是要泡湯了。」
這回輪到我吃驚了,「你什麼時候和安娜阿姨說的?」
「前陣子出國去玩的時候。」我聽到容羨那邊開車門的聲音,「我看你那個時候因為蕭里難過,就想著不如把你帶回自己家裡,好歹還能放心。」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來感激他,可是感激這兩個字根本無法承載我和容羨之間的感情。
「也好,等以後你真的和薄家鬧了,來我們容家,也算是成了一家人。」容羨發動車子沖我笑笑,「起碼比你在薄家和蕭里兩邊受欺負好多了。衛廷不差。」
我沉默,過了好久才問他,「容羨,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
「問這個太見外了吧。」容羨的回答無比輕鬆,這麼久以來,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從高中開始蕭里的冷漠和無聲的關照,也習慣了容羨事事都為我先著想替我奔波,更習慣了我的脆弱和強撐。
我知道的,蕭里雖然對我狠,但是絕對不可能放著我去死,那麼久相處下來,哪怕不是情人,也有了親人一樣的聯繫,他可以和我斷掉感情,但是撇不下我這個老朋友。
就好比你家熊孩子處處鬧得你頭疼,恨不得掐死他,但是出了家門他被欺負的時候,你還是會毫不猶豫擼起袖子替他去干架。
我嘆了口氣,「我總是怕辜負你對我的好。」
「咦,你這人真奇怪。」容羨慢慢開出停車庫,「我對你的好,不是為了要你的回報。」
「我知道。」我還是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容羨那裡笑了幾聲,隨後對我說兩小時後回來,讓我再等等,我說好。想到他開車不方便接電話,就掛斷了。
過了好久,我登上微信,找到了衛廷這個聯繫人。
點開來,我迅速發了一句過去,「衛廷,我家裡人和我坦白了一些事情。」
衛廷那邊回復我說,【什麼事?】
【薄顏:你是不是知道,我們家裡人幫我們兩家定下了婚姻。】
【衛廷:老實說,的確是知道的。瞞著你很抱歉,願不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迅速利落地打字,像是怕自己後悔一樣——
【薄顏:不用解釋了。】
【薄顏:訂婚吧,我沒有反對意見。】
衛廷在看見這排字的時候愣了一下。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直接地說出來。
我等了很久,衛廷打來一句話。
「你確定嗎?」
我愣住了,確定嗎?
有些事情,再說出口的那個瞬間,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隨後乾脆利落地說,確定。
衛廷也很快回我一個字,好。
他大概也是怕自己後悔,或者怕我後悔。
我看著那排字好久,對自己說,就這樣吧。
塵埃落定,從此兩清。
我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把手機收回去,後來有人來敲門,我去打開的時候,看見薄謄站在外面。
「蕭里都和你……說了吧?」
薄謄皺著眉頭看著我,大概我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嗯。」
我笑了笑,我說,「我都知道了。」
薄謄沉默地看著我,不再說話,我們之間的沉默蔓延的很長很長,到後來薄謄先開口,「我不是……為了讓你……」
「夠了。」
我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我沒關係,不管怎麼樣。」
薄謄愣住了。
隨後他不可思議地問我,「你是說……那些不管薄家如何對待你……你都……」
「我知道,薄家留著我是為了和衛家聯姻。」
我對薄謄說,「我不管我真的是不是薄家人,對於衛廷這件事情,我可以接受。」
薄謄覺得自己的聲音發出來都不是自己的了,「你願意和衛廷結婚?」
「我願意。」
三個字斬釘截鐵,像是一場沒有後路的豪賭。
薄謄盯著我的表情好久,後來皺起眉頭,上前來按住我的肩膀,「你是為了和蕭里賭氣,還是說……」
我坦白,「和蕭里賭氣,但是我……也想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再也不想被蕭里所拖累了。
薄謄怔怔地盯著我好久,才對我說,「抱歉。」
這是我第一次,從這個血緣關係淡漠的關係的哥哥嘴裡聽見抱歉這種詞語。
我說,「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大家都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薄謄知道我不是薄家人,還能幫我瞞著這麼久,這已經足夠了,別的我沒有過多的要求。
我對薄謄說,「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嗎?沒的話……」
薄謄一把抓住我的手,「薄顏,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把你送出國,沒人可以……」
「足夠了啦。」我笑了笑,「哥,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薄謄還站在那裡,我從他臉上看見了別的震驚的表情,薄謄這輩子向來都是不善言辭表情冷漠的,可是這一次,卻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像是什麼東西捧在手裡卻沒有握緊,猛地碎了時的表情。
樓下傳來別的聲音,我往下看了一眼,看見薄悅抓著車鑰匙回來,我說,「或許是該好好談談別的事情了。」
我換了衣服重新走出去,薄謄還在外面等我,我餘光瞄到蕭里已經一步一步走下樓梯了,知道他肯定是去接薄悅。
薄謄也跟著轉身下去,對我說,「別擔心,一切交給我解決。」
我知道薄謄指的是大姑小姑鬧的事情,他們既然如此來勢洶洶,肯定是知道了我和薄家的真實關係,或者說手裡拿著什麼有利的證據。
我跟在薄謄身後緩慢地下樓,隨後看見薄悅迎上來,「大姑腦門上縫了三針,現在還在醫院裡,我剛剛安撫好她過來,哥哥……」
她這段話說得語氣很急促,就像是相當擔心大姑的安危一般,然而正是用這種緊張地語氣,才可以襯托出造成這種惡劣情況的罪魁禍首——我,有多麼殘忍。
我沒說話,只是垂著眼睛淡漠看著她一個人在那裡干著急。
說實話,大姑會不會住院,或者說會不會有很嚴重的下場,我統統沒去想過。她當時選擇對我口不擇言的侮辱,我就不會再給她留任何的面子。
但是薄悅顯然不這麼想,說完了一大堆大姑不容易的話之後,還把自己當女主人似的調轉槍頭過來說我,紅著眼睛,像是替大姑委屈一般,「姐姐,雖然我是你妹妹,但是這件事情我還是要說的不對,大姑畢竟還是我們自己的大姑,你怎麼能出手傷人沒輕沒重呢?」
我只是扯著嘴角笑了笑,別的一個字都沒說。
薄謄皺著眉頭走上前來,「好了,大姑那邊醫院我到時候會去看,小姑,你們還有什麼事情嗎?」
駿駿還畏畏縮縮站在牆角里,小心翼翼看著他們。
小姑看著薄悅給他們說話,還幫他們教訓我,知道自己一下子有了靠山,就立刻站出來,聲音都跟著胖了,「薄謄,我們也來你家裡這麼久了,這事兒都沒個解決,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倏地握緊了拳頭,大概想到了接下去會從她嘴巴里說出什麼話,果不其然小姑看了我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咱這兒還有一個外人呢,確定說什麼事情都沒事嗎?」
我和薄謄一起變了臉色,小姑又道,「有的人啊,真以為自己渡了金,就是薄家人了,事實上呢?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野種,這樣的人都能拿到薄家的遺產,我身為薄家的一份子,覺得這事兒不能這樣!」
她還義正言辭地說是為了薄家,所以不能讓我拿到遺產。
我站在那裡,明白小姑是針對我,那指桑罵槐的語氣不愧是能把小孩子教成這樣的女人,神色冰冷,「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的直白開口,讓小姑立刻有了攻擊的方向,指著我說道,「這麼快就對號入座啦?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你?」
我不屑冷笑,「既然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如直接說吧。」
小姑盯著我的臉,那臉上囂張跋扈的笑容讓我們在場幾個人都覺得不大舒服,「那我直白說了,老梁的遺產里沒有我們,這個我們沒話說,但是有你,你不是薄家人,你那份遺產,就有我們來接受!」
聽聽,何等不要臉的無恥話語!
我眯著眼睛,「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薄家人?」
「老梁有有一份日記。」小姑從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來,還裝在檔案袋裡,想來是特意找人調出來的,「上面寫了,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早就知道了。後來一直沒戳穿,就是因為你可以作為聯姻的工具嫁出去,不然你以為,薄家人為什麼各個都不喜歡你?就因為你是個野種!」
我氣得臉色通紅,口口聲聲野種野種,對我而言根本沒有半分尊重。
薄謄知道這事情有朝一日肯定會被揭開,紙是包不住火的,可是……可是他不能讓自己的妹妹從薄家脫離出去!
「小姑,您這樣一份沒頭沒腦的文件,能證明什麼呢?何況,若是薄顏真的不是薄家的子女,我父親為什麼還要留財產給她?」薄謄明顯是幫我的,這話說出來,其實就是在替我轉移話題。
倒是薄悅,得知了真相以後,臉上從震驚轉化成了一種我所無法形容的得意,她大概是很樂意看見我從此被薄家除名,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影響到她和蕭里。
我又豈能如她的意?
「阿謄,你這樣就不對了,小姑認認真真和你談事情,這些文件都是你父親生前的東西,都是有法律判定的,你怎麼可以無視證據,從一個邏輯概念來決定真相呢?」
看來還不是展省油的燈。
我聲音譏諷,「怎麼,就這麼想得到那份錢?」
小姑也不甘示弱,「不是我們的,我們不肖想。但是不該拿到這些錢的人,就應該被薄家趕出去!」
她倒是找了個好理由,口口聲聲說是不肖想錢,是為了薄家的未來才這麼做的,事實上呢?野心早就昭然若揭!
氣氛一度陷入沉默,倒是蕭里慢條斯理的開口,那聲音冷得像是結住的冰,「小姑,倘若薄顏真的不是薄家人,那和衛家的聯姻,由誰去?」
小姑一愣,沒想到這個問題。
蕭里嘴角上揚,「別是要讓薄悅去吧?那我可捨不得,這薄家除了薄悅,若是把薄顏也除掉,衛家那裡由誰嫁過去?」
從這個角度看問題,也只有蕭里能做到。
凡事不求過程,從來都只如何去達到目的。
小姑臉色一變,「怎……怎麼能讓悅悅嫁過去呢,悅悅是薄家的千金大小姐,何況和你已經有了訂婚的關係,這……」
「那麼,就是和衛家的關係破裂了?損失了衛家的信任,小姑一個人擔當得起嗎?」
蕭里勾了勾唇,分明是笑著的,眼裡沒有任何笑意,「那麼這件事情先撇開不談,我們再來看看薄顏到底是不是薄家人。小姑,這日記能證明什麼,有DNA親子鑑定來得直接嗎?」
這話一出大家倒是都愣住了。
DNA親子鑑定?
對啊,為什麼不找找我和薄梁的親子鑑定?
可是……可是薄梁已經……死了啊!
只剩下一抔骨灰,去哪裡尋所謂的DNA親子鑑定?
蕭里這不是耍無賴嗎,人都死了,才說要做父女鑑定!
小姑聽見蕭里這番話直接變了臉色,但是蕭里就是不冷不熱站在那裡,涼涼地說著一件似乎並沒有多重要的事兒——
薄梁都死了,你們在他死後竄出來說薄顏不是薄家人,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另有心機?
我和薄謄薄悅之間,普通的親子鑑定已經無法作為證據了,我們是同父異母的關係,得做親緣鑑定。但是因為提供DNA的兩方也不是同一個,算出來的概率誤差也絕對要比正常親兄妹之間的大。
蕭里這就是和稀泥攪渾水,我也不知道他什麼用意,到底是幫忙還是幫倒忙。
不過倒是讓小姑一下子沒轍了。
蕭里眯著眼打量,我沉默地站在那裡,聽著他們之間各種你來我往帶著深意的話語,只能選擇默默承受。
薄家的一切,不管給不給我,我都沒有資格去選擇。
薄謄察覺出了我的消極,對上小姑氣紅的眼睛,對著她道,「誠如蕭里所說,我父親死後你們出來鬧,小姑。我很懷疑你們的真實目的。是不是以後也要說我不是薄家子孫?」
小姑臉色大變,「阿謄,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小姑呢?小姑也是為了你們好……」
薄謄皺著眉頭,「如果真的是為了薄家的安穩,就不該在薄家這種時候出來說這種話,小姑應該知道若是薄顏真的出什麼事,會牽連著薄家一起動盪吧?」
小姑臉色變了,「阿謄,你這是在教訓你小姑嗎?」
「是您的行為讓我根本無法忍受!」薄謄加重了聲音,「那麼想要把薄顏趕出薄家對你們而言有什麼好處呢?難道薄顏走了,多出來的那份錢,就可以白送給你們了嗎?」
這話直接戳中了小姑的心思,她立刻張嘴反駁,卻顯得有些倉亂,「不,不是的,阿謄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小姑……悅悅?悅悅你幫小姑說幾句話。」
原本還站在小姑那邊的薄悅這會兒不吭聲了,大概是看出來了蕭里和薄謄都不想讓小姑興風作浪,她便也跟著乖乖姑息,什麼話都不說。
我覺得這就是薄悅的高明之處,什麼局勢一眼就能看明白,不像我,只知道憑著脾氣打個頭破血流,到後來卻什麼都得不到,還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
見到薄悅沒聲音了,小姑一下子沒了幫忙的陣勢,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跟著低了下來,她左看右看,到後來像是自己受委屈似的,上前一把抓住了駿駿,「好,阿謄你開始嫌小姑煩了是不是?小姑這就走!但是我告訴你,薄顏這人,小姑是不會留她待在薄家的!」
薄謄還想裝模作樣給個台階下,結果小姑抓著一堆熊孩子和別的雜七雜八來看熱鬧的親戚直接走了,整個薄家一下子空了下來,空蕩寂靜得能讓人發瘋。
我看了眼薄謄,男人也正在看我,我想著這場風波是不是過去了,但是扭頭看見薄悅的表情,我就知道,還沒有。
小姑只是暫時的,因為薄謄在,她動不了我。等我落了單,有的是機會把我從薄家踹出去。
我嘆了口氣,「就這樣吧。」
算是今天的事情徹底落幕。
薄謄對我說,「容羨等下回來了,你要待在薄家還是?」
我今天被叫過來,也是因為小姑他們的刁難,所以薄謄迫不得已把我喊回來。現在小姑拖家帶口走了,我也沒什麼理由留在薄家。
我說,「我等下去找容羨吧。」
「好。」薄謄看了眼手錶,又對我說,「哦對,剛才衛廷發我消息。」
提到了衛廷,我察覺蕭里和薄悅都紛紛抬起頭來看我。
薄悅大概是巴不得我和衛廷趕緊結婚,就沒人可以影響到她,但是蕭里的情緒,我有點看不懂。
他不是向來無所謂我和誰在一起嗎?怎麼現在又變得如今敏感易怒?
我不想去深究這裡面的緣由,後來轉身要走的時候,卻是薄悅開口喊住了我。
「姐姐,你和那個衛廷……」她每次都是這樣,話說到一半,都留無限的深意,看似是為了我的面子沒說出口,事實上就是在誤導別人想歪我和衛廷的關係。
我餘光瞄了一眼蕭里,他還是不動聲色的樣子,冷白的臉,淡漠的眉。
我實在是不想和薄悅迂迴,說實話,太累了,和她裝模作樣好姐妹的日子讓我覺得像個笑話。
我演不下去了。
我說,「你有什麼話直接說,說一半幹嘛?留懸念很好玩?」
薄悅的表情僵了僵,又小心翼翼道歉,「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
「我都說了,你直說行不行?」我又出口打斷了薄悅的話,「道什麼歉啊,把自己放到處於弱勢的位置是不是特別有快感?這麼喜歡跟我道歉?慢慢來,我聽著,多說幾遍對不起。你要是真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道歉有用嗎,你怎麼不去死?」
我這樣夾槍帶棒的話語,讓薄悅驀地紅了眼眶,回頭去看蕭里的表情尋求幫助。
我覺得薄悅應該開心的,因為我這樣惡毒的樣子終於被她激發了,她應該偷著樂才是,讓蕭里目睹了我的狠毒。
果不其然,蕭里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不爽我的態度。薄悅一看見他的表情,就哭得更起勁了,抓著蕭里的肩膀對我說,「姐姐,我知道你平時對我有意見,但是我現在是為了你好……」
「慢點慢點……」我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抬抬手示意她慢點說,「一個個來啊,別轉移話題偷換概念,最開始提起我和衛廷的事情,怎麼說到一半不說下去?你原本想表達個什麼意思?」
薄悅哭得一愣,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就是關心你,想問問你和衛廷之間的事情發展得怎麼樣了,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
「停!」
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好想發火啊,好想撕爛這女人那張柔弱無助的臉。
「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那你把整句話說完行不行?留一個懸念叫人去猜那叫關心嗎?你確定不叫惡意引導?還有,能不能不要每次我說什麼你就加上自己的主觀意識,覺得是我在為了你生氣啊?
薄悅,我真的看膩了你的可憐了,所有的套路都是同一招數,就是在說完幾句話之後再把自己的地位轉換到弱勢那一方,楚楚可憐說上幾句對不起之類的話,真的,很,無,趣。」
薄悅被我拆穿,臉色都是一陣青一陣白的,我還聽見旁邊蕭里噗嗤笑了幾聲,不知道是在嘲諷我還是在嘲諷這場鬧劇。
姐妹之間互相捅刀子的鬧劇。
「好,對於你的態度我已經點評完畢了,現在來回答你剛才所謂『關心我』的那個問題——
我和衛廷很好,不需要你來多擔心,畢竟我和他在一起還是分手都沒你的事兒,我也懶得跟你匯報什麼近況。至於你覺得我到底是不是在生你的氣,我無所謂,你愛怎麼給我扣高帽就怎麼扣高帽,因為你而讓我生氣,不值得。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一番話把薄悅所有的台詞統統堵在了嘴裡,現在才覺得蕭里這套腔調真的很好用——所有的事情不是關你屁事就是關我屁事,頂天了也不過就是個哦,隨便你。
我覺得我現在冷漠的樣子一定和蕭里特別像。
甚至到了一種懶得對薄悅發火的地步。
所有的話語都是風輕雲淡不屑一顧的,連發火都覺得是浪費。
對於薄悅,我再也懶得把她看作情敵。成全你們就是了,多大點事兒啊。
我說完話之後直勾勾盯著薄悅看了幾秒,看她嘴巴張了張,幾度想說話來反駁但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扯著嘴皮無所謂地笑了笑,真的無所謂了,破罐子破摔了。
恭喜你,蕭里,擺脫了我對你的糾纏。
我拿起一邊的包走出去,「沒事那我先走了,哥,謝謝你今天幫我說話。」
薄謄喊我,好像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但是忍住了,看見我對薄悅的那個態度,他大概也明白了我已經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什麼薄家不薄家的,關我屁事。我高興了是薄家人,不高興大不了不認這個祖宗。
我摔門而去的時候,薄謄和蕭里沉默地站在房間裡,薄悅還在一抽一搭地哭著,抓著蕭里的衣袖,小聲道,「阿蕭,我也不知道姐姐她……」
蕭里從她手裡把袖子抽出來,當著她的面又重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意味深長說了一句,「我和你哥都有眼睛。」
意思是都已經看到了,讓她不要再裝什麼。
薄悅沒想過蕭里會這樣,她一直覺得蕭里心裡是還有她的,不然為什麼能在她殘疾的時候無微不至地照顧,為什麼願意和她訂婚?
薄悅立刻搖搖頭,「不,我沒有說我姐姐壞話的意思,阿蕭,我只是覺得我哪裡都辦不好事情,惹得姐姐也生氣,大姑小姑也生氣,兩面不是人。」
這是又換了一個角度說自己不容易了。
蕭里勾唇,笑著伸手揉了揉薄悅的頭髮,那笑和平時看起來似乎沒有差別,他嗓音還是那副低沉磁性的口吻,「嗯。」
一個字,卻包含著無限意味。
後來薄謄又重新叫人打掃了一下客廳,畢竟剛才那麼多大事情鬧出來,客廳已經一團亂,結束之後又跟著薄悅和蕭里去看了一趟大姑,裝模作樣塞了個紅包送了點禮品,這事情算是暫時過去了。
等著大姑小姑好了,膽子又發育了,回過神來是得咬著這筆錢不肯松。
回家路上薄悅坐在蕭里的副駕駛座上,問蕭里,「你是不是今天也覺得我做的不對?」
蕭里冷漠地注視著前方,鼻樑筆挺,側臉看過去完美得像是一幅畫,到底是這白城出了名的俊俏公子哥兒,「我毫無感想。」
薄悅被蕭里這個反應弄得一愣,她以為蕭里要麼就是應和自己,要麼就是換著法子替她姐姐說話,也算是能測試一下蕭里,結果他直接來一句,毫無感想。
你和別人撕逼,關我什麼事。
薄悅吃了個癟,只能默默忍著,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對於蕭里是不一樣的,於是過了一會還是試探性道,「阿蕭,你是不是因為姐姐要和衛廷結婚的事情所以不開心?」
蕭里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眼皮都沒抬,一副人渣的樣子,「啊?」
他似乎是不耐煩了。
薄悅又說,「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麼這麼喜歡道歉。」蕭里開車,隨意打轉方向盤拐彎,「薄顏和誰結婚跟我,跟你,都沒關係吧?」
薄悅抿了抿唇,手指卻一根根收緊。
不……她絕對不能讓她姐姐的存在影響到她和蕭里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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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二十分鐘後看見衛廷和容羨的,這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聯絡過了,背著我偷偷碰了面再約我出來,隨後容羨一臉笑意地對我說,「帝景灣的房子賣出去了!」
我一愣,最近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我還真忘了賣房子這件事兒。
容羨又對我說,「全款交易,我現在帶你回帝景灣去搬點東西,到時候你看看想重新買哪裡的房子,我們再另找。」
「好。」目前就地段來說,帝景灣的位置是最黃金的,但是也不代表著沒有別的可以代替。
就像蕭里在我心裡那麼重要,可是最終得不到的,還是得不到。
衛廷站在旁邊,嘴角一直都帶著笑看著我,自從在微信上坦白了我們兩家是聯姻關係之後,我看見他總覺得有些尷尬。
以前覺得和衛廷在一起特別正氣凜然,連想歪都不會,現在卻覺得特別曖昧。
衛廷看我站在那裡不動,乾脆和容羨走過來,「走,今晚還是雅詩閣嗎?」
我笑了笑,「只能去雅詩閣。」
「可以去我家。」
衛廷一句話,我和容羨都愣住了。
容羨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那還是去我家吧,小顏和你非親非故的,傳出去影響不大好吧?」
「我沒關係啊。」衛廷笑起來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亮,「只要薄顏樂意就行,反正我和她早晚得住一起。」
容羨腳步一頓。
他瞪大了眼睛回過頭來,「你……你真同意了?」
我尷尬地點點頭,「嗯……」
容羨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一會笑一會又難過,「唉!你能想開太好了,不是……那你想開第一個為什麼考慮的不是我?」
我樂了,「因為那會兒正好衛廷和我聯姻的事兒擺在眼前。」
容羨氣得捶胸頓足,「我靠!早知道叫我媽也和你定個娃娃親就好了。」
衛廷在一邊看著容羨這幅樣子,好心情勾著唇,「你排隊吧,要是我被刷下來了,你就有機會了。」
「不要說的我那麼誇張好不好。」我捂著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容羨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你別多想。」
容羨指了指自己,「唉,現在只有玩伴這個稱呼了,好歹以前還喊我竹馬呢。」
我笑著夾住他的脖子,「竹馬竹馬,行不行?我說認真的,我不能拖累你,所以衛廷挺好的。」
「你當著我的面,把我當商品一樣貨比三家作評價,真的沒關係嗎?」衛廷裝作生氣的樣子把我抓過去,「就算是竹馬也該有點距離,我得吃醋一下了。」
容羨看著我和衛廷走,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是從一個三人行,變成了另一個三人行。
但是幸好的是,永遠都有他的位置。
容羨笑著看著我們的背影,過了一會跟上我們的腳步,我和衛廷有說有笑的,他很有紳士風度,加上教養良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覺得太客套。
這天夜裡我們去了一趟帝景灣搬東西,後來乾脆叫來了貨拉拉搬家公司,我看了眼柜子里那些曾經蕭裡帶著我出去買的衣服,忽然間將櫃門合上。
容羨在一邊和衛廷一起幫我打包盒子,問我,「你那個衣櫃裡的衣服不要了?」
曾經說過很多次不要不要,但是還是狠不下心來丟掉,一直藏著當寶貝,現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可以解放了。
我轉身離開那個裝滿了蕭里買給我的衣服的衣櫃,輕聲道,「不要了。」
聲音很輕,卻很決絕。
衛廷和容羨對視一眼,沒說別的,繼續替我打包行李,一邊的搬家公司幫忙把裝好的箱子多搬了下去。
用衛廷的話來說,早晚都是要訂婚的,不如現在先同居起來,喊我搬去衛家。但是我拒絕了,還是想在外面先住著,不然太過沒皮沒臉。
幾個人也隨我去了,後來收拾完東西,我們一趟趟把一些貴重物品搬下去,到了後來就剩下幾個箱子的時候,我們也懶得再上樓了,就喊搬家的師傅多擔待一下,替我們把剩下的東西一次性帶下來。
我們幾個在樓下抽菸等。
蕭里這天夜裡正睡得好好地,帶著薄悅去看了一趟電影,隨後把她送回家,自己一個人回了帝景灣,結果路過隔壁那個房子的時候,腳步頓了頓。
他猛地想起來,那個叫做薄顏的女人,似乎已經很久沒回過帝景灣了。
這陣子她都是住在哪裡的?
然而蕭里不想多想,想多了覺得煩,乾脆甩甩腦袋把念頭拋到腦後,結果打算睡覺的時候,隔壁開始不停地發出噪音。
什麼東西拖動的聲音,還有各種叮鈴哐啷,跟裝修一樣,隔了一面牆就這麼接連不停地傳過來。
蕭里實在是沒忍住,套上一件睡袍,踩著拖鞋抓起手機就出門,結果門一拉開,愣住了。
隔壁房子的門大開著,走出來一個戴帽子的中年男子,帽子上還是個搬家公司的名字,看見鄰居蕭里把門打開,還道了一聲晚上好。
「等下。」蕭里叫住那人,「你,是幹嘛的?」
這不是薄顏的房子麼?
那人看了眼,「我是貨拉拉搬家公司呀。」
「……」蕭里皺起眉頭,「搬家?誰要搬家?」
搬家公司的人也疑惑地看了蕭里一眼,「就是你的鄰居,這棟房子的女主人呀。你們平時沒有交流嗎?奇怪。」
蕭里腦子裡嗡的一聲響,要搬走了?什麼時候?
他立刻問道,「什麼時候搬走的?」
「就今天啊。」那人掂了掂手裡的箱子,「喏,東西都裝好了呢。據說是把房子賣了,也搞不懂那小姑娘想的什麼,看著也不缺錢,這麼貴的公寓說不要就不要了。上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地段和樓層呀。」
搬家公司的人把話說完就要走了,蕭里一個人愣愣地留在那裡,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忽然間覺得渾身上下都漫起一股子冷意。
他忽然間走進那棟還開著門的房子,裡面的家具有些還留著,有的已經被搬空了。就像廚房,裡面那些我最喜歡的刀具廚具自然是不能不帶走的,所以老早打包好了,包括烤箱和各種製作糕點的工具,用習慣了我就不想再買新的。
蕭里一件件房間找,找我還留下的痕跡。
後來直到來到主臥,一扇扇拉開櫃門,所有的衣服都是空的。
我是個愛衣服如命的人,很喜歡打扮自己,對什麼奢侈品出了什麼新款特別敏銳,但凡是喜歡的一定會去買,哪怕排隊也要把單品帶回家。
所以那些衣服包包都是我不能丟掉的收藏品,何況正品一件價格也要上萬,我不可能丟下他們。
但是唯獨有一個衣櫃,蕭里拉開來的時候愣住了。
滿滿一櫃衣服,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似乎是它們的主人一件拋棄它們了,所以一件都沒帶走。
別的東西都幾乎帶光了,不可能存在遺漏,它們肯定是被人故意忘記了。
蕭里覺得自己伸出去的手有點顫抖。
直到一件一件,把這些衣服統統翻出來,他才驚覺。
這些,都是當年他買給我的衣服。
我不要了,真的就不要了,擺在那裡甚至懶得去動,隨便它們被丟棄在這個已經人去樓空的別墅里,再也不帶一絲留戀。
心臟停了,空氣死了。
蕭里瞳仁縮了縮,盯著那堆衣服許久,忽然間想起搬家公司的人剛走,或許還沒走遠,沒準……人都還沒走。
他猛地轉身狂奔,就如同一個驚慌失措的孩童。
這一跑,就是一場錯過。
蕭里穿著睡袍出現在我眼裡的時候,我還愣了一下。
彼時我正好還在和衛廷容羨一起抽菸,坐在樓下胡說八道聊著八卦,正等著貨拉拉搬家公司的人把東西都帶下來,結果,跟下來了一個蕭里。
男人明顯是一路小跑的,到我面前的時候還微微喘著氣。
我原本打算把香菸頭丟掉,一轉身對上蕭里的眼睛,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是猛地竄過去一道電流,過電一般的麻。
我所有的動作當場僵住,到後來香菸燒到了我的手指,我才猛地將菸頭丟盡了垃圾桶里。
蕭里步步緊逼上前,「你要搬走了?」
我有些無法面對現在的他。
可是房子確實已經賣了,我只能回答道,「換個地方住……」
「薄顏。」蕭里當著衛廷和容羨的面過來抓我,我想逃但是逃不開,手腕便被他狠狠攥在手心裡。
他掌心的溫度並不熱,可我卻覺得像是被灼傷了一般,條件反射就是要把手抽出來,「你幹什麼?」
「好端端的賣什麼房子?」
蕭里眼裡滿是怒火,「把所有東西搬走了,就留著一堆我送你的衣服幹什麼?留著噁心我麼?」
我被他罵的紅了眼睛,用力甩開蕭里的手,「我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幹嘛非得跟你申請一下!這衣服本來就不是我買的,你要是想收回去隨便你收回去,反正我不會再要了!」
蕭里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誰他媽稀罕那堆破布?你也別以為自己這樣故意膈應我能刺激到什麼——」
「誰要膈應你了!」
我歇斯底里吼了一聲,後來聲音急轉直下,我擦著眼淚哽咽,「你看不出來嗎?蕭里,我一丁點刺激你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是在逃離你。」
我是在逃離你。
蕭里的手指顫了顫,我感覺到了他的顫抖。
可是他沒鬆開我,我見他喉結上下動了兩下,還是那張白皙的臉龐,要說皮相,蕭里的臉和身材拿出去不管放在哪裡都是優秀得出挑的,可能就是太過優秀,所以他恃靚行兇有恃無恐。
我狠狠抽出自己的手,「夠了,我知道你追下來就是為了多罵我幾句。好了,你罵吧,我都聽著,等你罵完我就搬走好不好?以後你可能沒辦法罵我了,現在還有什麼話,一併都說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痛著痛著就死了。我無所謂了已經,蕭里,你看看我現在臉上,我哪怕哭著,我甚至都還能笑出來。
這是你給我的全部,我統統收下就是了。
蕭里盯著我臉上的表情,如同天塌。
他又抬頭去看後面的容羨和衛廷,他們兩個都是懂得尊重我的男人,知道我和蕭里之間肯定還有事情要解決,所以從一開始也沒插進來搗亂,只有此時此刻,容羨才開口,「阿蕭,你別罵她了,是我替她把房子賣掉的。」
我握緊了拳頭,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
「為什麼要賣掉?」蕭里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拼命用視線扼住我的咽喉,我總覺得下一秒我就會被他親手分解,紅著眼睛說,「我為什麼不能賣掉?這是我的房子,我自己花錢買的房子,還要和你報備一下嗎?」
蕭里連連說了幾個好字,「好,好。你不用向我報備,本來也就跟我沒關係。你就是死在外面我都不會動一下眉頭。」
我咧嘴笑了笑,「這不用你一遍遍提醒我,我老早知道了,我是生是死和你無關。」
蕭里沒說話,只是眼神裡帶著一種令人根本無法讀懂的,像是毒藥般讓人上癮的痛。
這種痛,讓我覺得快。
我像是拼了命要刺激他一樣,後來對蕭里說,「前陣子去參加了你的訂婚宴,過幾天你也應該恭喜我。因為我和衛廷也快訂婚了,以後我們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妹夫。」
蕭里的褐色瞳仁縮了縮,平時他的瞳孔顏色很深,像是帶著一團濃郁的霧氣,而此時此刻,深色瞳孔因為受刺激緊縮,導致一圈淺色的虹膜被路燈打亮,頃刻間那雙眼睛美得令人膽顫心驚。
震怒的,帶著毀滅一切的,怒意。
我對蕭里說,「好了,該說的也說完了,我們之間,剩下的也沒有別的可以聊的話題了。」
衛廷適當地上前,站在我身邊,輕輕將我的肩膀攬過去,「敘舊結束了嗎?」
我抬頭笑了笑,衛廷大概是不想看見我這副強撐的樣子,伸手過來擦我的眼淚,我發現蕭里的視線死死地釘在衛廷替我擦眼淚的那隻手上面,鋒利如刀刃。
「其實我挺謝謝你的,蕭里。」
我被衛廷拉著往後退了幾步。
曾經的我永遠都在不知疲倦的前進,以為只要自己付出足夠多的東西,就可以一個人把這份愛情填滿。
蕭里不想付出,沒關係,那哪怕我多付出一點,這樣我們之間也能走下去。
後來我才知道,愛一個人,愛到最後撞得頭破血流,換來的卻只是一場空,原來有這麼疼。
蕭里,是我奢望太多,所以企圖從你身上獲得太多的回應,可是我卻從根本上忘了,你不愛任何人。
任何人,你都可以捨棄。
你天生是個做派自我的渣男,也懶得替自己辯解,甚至無所謂身邊人是去是留,我根本沒辦法讓你對我在乎。
你若能真心去在乎一個人,那就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蕭里。
我想我愛的,或許就是你那份不愛任何人的做派。
所以從開始,就註定,我得輸。
——或許我早該知道的,可是這個道理,我卻遲了那麼久才明白。
我是該謝謝你,送我一場空歡喜。
容羨盯著我和衛廷站在一起的背影,忽然間喃喃道,「好了,走吧,你們倆先走吧,去雅詩閣。」
我也不想久留,覺得容羨這個建議挺不錯的,乾脆聽從了他的話,轉身用力抓住衛廷的手,然後牽著他往車子的方向走。
衛廷察覺到了我的要強,為了幫我刺激蕭里,還特意把我們原本牽在一起的手變作了十指相交。
情人之間才會有的,如此親密的,十指相交。
那一瞬間蕭里像是被人猛地刺激到了一樣,整個人在下一秒就變得暴怒,「你他媽放開她!」
衛廷預料到了蕭里會被他這個動作激怒,像個勝利者一般回頭對著蕭里露出挑釁的笑容,「放開?我和我的未婚妻走在一起,似乎很正常吧?」
蕭里罵了一句髒話就想要衝上來拉我,可是走了幾步卻被容羨一把從背後架住,我回頭看見蕭里動怒的樣子,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誰允許你跟他走了!?」
容羨如同一頭髮怒的野獸,心臟加快,血液逆流,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意,感覺我和衛廷手牽手的畫面,氣得整個人都要炸掉了,「老子喊你鬆手聽不見嗎!這個男人的手有什麼好牽!」
聽到他的聲音,衛廷還特別不怕死地握得更緊。
我害怕蕭里到時候又要失控,就如同之前在日本打架一樣,那種狀態下的蕭里根本就是不顧生死的暴徒,我擔心衛廷的安危,就推了他一把,「你快走,蕭里生氣起來是非不分……」
「是非不分?」蕭里要不是被容羨架著,現在就能衝上來打死那個碰我的衛廷,他氣紅了一雙眼睛,「薄顏你就是頭餵不熟的白眼狼!」
我被蕭里罵了一句,迅速反擊,「對,我餵不熟!我現在沖別人搖尾巴也不跟著你搖尾巴!蕭里,你可別在這裡端架子了,你儘管走出門去看看,全天下沒有女人比我更愛你,但是,是你親手不要我的!」
蕭里像是被我這句話擊穿了身體一般,動作一僵,回過神來沖我怒吼,「你把你當什麼了!還全天下,我沒了你是會死嗎啊?我告訴你,你身邊的衛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少在這裡潑髒水!」
我立刻幫著衛廷說話,推著他進車子裡,「不要理他,他發神經病。」
蕭里都快被我氣死了,說話都在哆嗦著,胸膛不停起伏大口喘著氣,「薄顏,你今天跟他走了,你就別回來!」
別回來?
蕭里,你讓我滾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最後抬眼看了一眼蕭里,那一眼,就當是我年少輕狂,所有的愛意終結的句號。我忽然間沒了歇斯底里爭吵的力氣,紅著眼睛對蕭里說,「算了吧,蕭里。我又不是捨不得你。」
蕭里的瞳仁縮了縮,隨後聽見我說,「我滾了,不回來了。祝你和薄悅百年好合。」
我鑽入衛廷的車子裡,聽見外面蕭里的喊聲,「滾就滾,你以為你是誰——」
可是後來的後來,他的嘶吼被衛廷發動車子的聲音所掩蓋。
「她真要走了。」容羨死死抓著蕭里。
那一刻,他在那個向來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身上看見了一種,信仰在瞬間崩壞的表情。
「不可能的,等一下——!」蕭里被容羨死死抓著衣服,「你他媽放開我!叫你放手沒聽見嗎?!薄顏,你別走,你怎麼有那個膽子走——」
「你憑什麼跟他走,薄顏,你憑什麼——」
車子發動車燈亮起,蕭里的心在這一刻悉數裂作碎片分崩離析,男人的聲音里甚至染上了哭腔——
「不要走,薄顏!」
然而,車子早已離他遠去。
車尾燈都徹底消失在黑夜裡的時候,那猛然被拉遠的空曠距離讓整片空氣都跟著寂靜下來。
蕭里站在那裡,忽然間覺得心臟像是空了一塊。
就如同往後倏地踩空一級樓梯,隨後那種猝然失重的感覺朝他襲來,容羨鬆開蕭里,後退幾步,蕭里紅著眼睛回頭。
「阿蕭,好聚好散吧。」
容羨嘆息,那聲音就像是一個耳光打在蕭里臉上。
男人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久,罕見地,露出了一種如同孩童一般恍然無助的表情,像是束手無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導致這樣一個沒有回頭路可走的結果。
「為什麼……」蕭里猛地抬頭看容羨,眼眶是紅的,更甚者,容羨覺得蕭里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從高中開始認識的好朋友,到後來無法說出口的舊情人,他們之間互相糾纏千絲萬縷,大不了一起都不得善終,可是……最終卻是這樣一個好自為之的分道揚鑣,蕭里不甘心,他不甘心只是這樣。
不可能的……那個女人滿心滿眼都是他,所有人都說薄顏愛他愛到死,沒了他也會死,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要和別人訂婚?
跟他賭氣嗎?賭氣值得嗎?不過是他和薄悅訂婚而已,他自己都不把薄悅當回事,她為什麼要受刺激?
不對的,薄顏不應該這樣的,他都還沒說放手呢,她憑什麼走了,她憑什麼和別的男人走了?!
蕭里像是一頭憤怒卻根本無路可走的雄獅,紅著眼睛,如同自己的領地被別人占據,卻根本無能為力。
容羨拍了拍蕭里的肩膀,沒有想過蕭里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做好了準備,一會要是蕭里鬧起來怎麼辦,他該怎麼安慰或者說讓他息怒。
蕭里也許會暴怒,也許無所謂絲毫不受影響,也許還會不屑一顧嘴硬罵上兩句,可是容羨沒有想過蕭里最後的反應卻是這樣。
倉皇得像是一個小孩。
一個被……全世界都拋棄的小孩。
深夜冷風中,容羨陪著蕭里站了很久,發了很久的呆。
蕭里沉默地立在那裡,細瘦挺拔的背影凝固成一尊不悲不喜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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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衛廷的車子,後面跟著貨拉拉搬家公司,衛廷一路上車子開得並不快,還給我放了歌,「喜歡聽什麼?」
我想都沒想就張口,「EDM。」
「……」衛廷愣住了,隨後笑了笑,「沒少去各大電音節吧?」
我這才回神,這些興趣愛好都是跟著蕭里慢慢養成的,沒想到自己現在也喜歡上了他喜歡的東西。
不行,得戒。
我嘆了口氣坦白,「是的,以前跟著蕭里一起去的。」
衛廷拿我沒轍了,「你怎麼這麼老實啊,好歹編點別的故事跟我說也好,我現在一問你的各種愛好都是和蕭里有關,很挫敗啊。」
的確,身為他的准未婚妻,我身上的回憶,卻都是和蕭里有關。
我說,「抱歉。」
「……」衛廷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我真的……牆都不扶就服你。你太坦誠了,讓我無從下手。」
我只能說,「我懶得編理由,也想不出別的藉口。」
衛廷意味深長打量我,「這個腔調倒是和蕭里的感覺起來一模一樣。」
我重重嘖了一聲,「得了!別提蕭里不蕭里了,我現在離開他脫胎換骨了!以後我就改變一下,陽光積極健康向上行不行?樂於助人熱情善良,扶老奶奶過馬路,撿錢交給警察叔叔!」
衛廷抓著方向盤在那裡笑得發抖,「你說話一套一套的太好玩了。」
我瞥了他一眼,「我覺得應該拉你進我們那個渣男渣女群,他們天天都在裡面不正經,待久了自己說話風格都變得這麼油腔滑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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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
【您邀請好友衛廷加入群聊。】
【衛廷已經加入群聊。】
【費矢:????】
【陸在清:?我靠,有新人進來?來先發個裸照再喊一圈爸爸。】
【江凜:新人發個紅包。少於五百萬自己退群。】
【如冰姐姐:新人三圍多少?一晚上時間多久?】
【薄顏:我說什麼來著?】
【衛廷:哈哈哈!你們太好玩了!】
【陸在清:好玩兒?新人挺大膽的,哪兒的人呀,來上名號來。】
【費矢:看這id,是不是一直跟薄謄關係挺好的那個衛廷?】
【江凜:小叔大人的人脈果然厲害,衛廷?聽著耳熟。】
【小梨頭:薄顏的新歡!】
【衛廷:你們好,我是薄顏娘娘最新的男寵。】
【容羨:你好,我是薄顏的上一任男寵。】
【陸在清:慘烈修羅場。】
【江凜:這是真的確定關係了啊?】
【薄顏:差……差不多吧。先試試,我們兩家的大人原本定了個親……】
【費矢:666666,不知道你和蕭里誰先結婚。】
我察覺到了全過程蕭里一直都沒有出聲。
【衛廷:都可以的,一起吧,好事成雙。】
【費矢:6666,一起結婚?我有點期待。】
【小梨頭:期待+1】
【陸在清:好事成雙哈哈哈哈!哎呀你這麼一說,我好久沒找小姑娘了。】
【如冰姐姐:你腦子裡能不能有點正常人能有的東西?好事成雙怎麼就聯想到小姑娘了?】
【江凜:陸在清這種禽獸就應該人道毀滅。】
【陸在清:江凜你這狗搓,我哪兒比得上蕭里禽獸?】
【蕭里:???跟我有什麼關係?】
【容羨:@蕭里,你就算從良了要和別人結婚了,也一樣難改你當初白城萬人斬的炮王黑歷史。】
【蕭里:nmb,老子睡你老婆了?】
【容羨:好你凶我。嚶嚶嚶。】
【費矢:666渣男本色,還挺有道理。】
【江凜:我們之中有個一直喊666的s……】
【薄謄:我天天都覺得我們這群要被禁。】
【如冰姐姐:實名舉報我弟弟。】
【小梨頭:你們再敢給我這麼無法無天,出了事我這個當群主的是要坐牢的懂不懂?一群八嘎呀路。】
【陸在清:報告太君,我去的會所都是江凜家開的,地段兒是容家的,妹妹都是蕭里給我叫的,開發票都是薄謄幫忙的。連帶關係大家一起蹲吧。】
【蕭里:草泥馬。】
【江凜:打死陸在清。】
【容羨:骨灰餵魚。】
【薄謄:我躺著這都能中槍……】
【衛廷:哈哈哈,這麼刺激。看來我進入了一個不得了的群。】
此時衛廷正跟我一起坐在雅詩閣的房間裡玩手機,我一看他把這句話發出去就樂了,衛廷說,「我再幫你刺激一下蕭里。」
我說,「你打算怎麼刺激?」
衛廷說,「想看看蕭里吃醋是什麼樣子嗎?」
豈料我當機立斷,「不想看。」
衛廷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問我,「為什麼?」
我說,「他要是吃醋了,我心軟怎麼辦?」
衛廷眯眼笑了笑,「你說話的角度總是很奇怪,但是又很有道理。」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咕嚕咕嚕滾了上去,隨後將手機舉到臉上,躺在床上敲屏幕上的鍵盤,「我說真的,我最見不得蕭里有一丁點在乎我。我這人就是這麼賤,他給我一點陽光,我就能燦爛好久。我能堅持這麼久,也就是每次蕭里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又把我救活,然後又吊著我最後一口氣。」
衛廷走到床邊,伸手捏了一小撮我的頭髮,「所以,如果我們訂婚或者結婚了,蕭里來砸場子,你會跟他走嗎?」
我眼睛眨都沒眨,「會。」
「……」衛廷啪的一下伸手打在自己額頭上,一副頭疼的樣子,「你怎麼這麼直接,能不能說點假話騙騙我?」
我說,「懶。」
衛廷過去煮熱水,我就和小梨頭私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小梨頭:你真的要和衛廷在一起?】
【薄顏:對啊,不然呢?和蕭里在一起?】
【小梨頭:唉……你這話說的好心酸啊。】
【薄顏:沒什麼好心酸的,以前都是我的付出,我也不後悔。就是想斷了而已。】
是啊,我又不需要任何人來可憐,一不缺錢二不缺權,衣食住行皆是上等,我全身上下哪一點需要別人可憐?
也就沒有愛到蕭里而已,但是愛而不得的人太多了,我這樣的也根本不算什麼,不值得一提。
哪怕是在我以前為了蕭里可以付出一切的時候,我也只想努力感動他而已,不用別人好心好意來勸我來可憐我,我也不需要這些同情,除了口頭上的幾句好聽話,別的什麼實際效果都沒有。
除我以外皆不過是看客,有什麼資格來替我同情?
小梨頭是心疼我的,但是她也從來不強行干涉我,我再傻,傻到一定境界也會清醒,就比如說現在。
【小梨頭:也好,衛廷感覺挺不錯的,我小叔好像也認識的,說是人品可以。這樣我也放心了。】
【薄顏:哈哈,你還擔心我被騙嗎?】
【小梨頭:倒也不是,誰敢騙你,你不出去坑蒙拐騙就好了。】
是啊,我這種恃靚行兇心如蛇蠍的女人,平時騙的,套路的男人還少嗎?
也就吃了蕭里的虧一報還一報而已。
蕭里早晚也會得到報應,不是我,別人也會送給他。
後來衛廷燒了水替我倒了一杯,我說了一句謝謝,男人在床邊再次坐下,柔軟的床墊陷進去一塊,他問我,「什麼時候訂婚?」
我喝著水差點嗆到,「稍微過段時間吧?讓我緩一緩……」
衛廷意味深長看著我,「緩一緩,等你緩過神來就反悔了怎麼辦?」
我樂了,「那我要是真的反悔了,等我結婚了也一樣能反悔。」
衛廷徹底拿我沒法子了,對我做了簡短的評價,也就四個字,「無法無天。」
全天下也就蕭里一個人降服得了我。
「不過我覺得你這樣的心理狀態很有意思。」衛廷頓了頓轉過臉來看我,「沒錯,相當有意思。」
「你怎麼跟容羨那會兒替我開導的那一套特別像?」我笑著從床上坐起來,兩腿盤在一起,「像個心理醫生。」
「我和他一樣。」衛廷撐著下巴,「大學和容羨修得同一個專業就是心理學。」
「難怪。」我嘀咕了一句,「你是不是容羨派來的臥底?」
衛廷沒說話,只是看著我,「你認為我是誰,我就是誰。」
得了,這種說法就是來搞腦子的。
我又喝了一口水,「這幾天想拜託你幫個忙。」
「哦?」衛廷依舊是風度翩翩的樣子,「是要我幫忙找房子麼?」
「沒錯。」我打了個指響,再把水杯放回去,「我不是從帝景灣搬出來了嘛,所以得找個新的房子,總不能一直住在酒店裡。」
「我看你把酒店當家挺熟練的。」衛廷幫我收拾床頭柜上的東西,「我幫你看看吧,其實你真的可以過來住我家,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我特別不要臉地說,「我臉皮子薄,害羞。」
衛廷一聽就樂,「行,我信你。」
「真愛啊,這都信我。這大概是我最不靠譜的話了。」我也笑著躺回去,「其實還是不大想去,怕對我們兩個名聲都不好。」
「無所謂。」衛廷聳聳肩,「白城似乎並沒有很多人認識我,而且我前陣子都在國外,也算是剛回來。」
「奇怪,你們怎麼都喜歡往國外跑那一套。」我瞟了他一眼,「去一趟國外能鍍金嗎?」
「你不是也在國外兩年麼。」
「我那是躲債。」
我輕聲喃喃著,「人命債。」
衛廷頗為意外地轉過頭來看我,大概是不相信能從我嘴巴里聽見這個消息,「你欠了誰一條命?」
「曾經以為欠了,不過現在發現都沒死,所以良心一點兒也不內疚了。」
我也轉頭和衛廷對視,這段往事一直深深壓在我內心裡,我可以坦白自己曾經在蕭里身上所有劣跡斑斑的愛意,但是唯獨這一段故事,很少開口和人提及。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衛廷,我居然覺得安心。
難道是他修過心理學所以讓我覺得這個人很可靠嗎?
我自嘲的笑了笑,或許只是我太寂寞了,所以把他當做了依靠而已。
我看著衛廷的眼睛問道,「想知道嗎?」
「我不強迫你。」
衛廷笑得很溫柔,「想說就說。」
我翻了個身,乾脆不去看他,這樣才有勇氣,當做自己是在自言自語,然後慢吞吞地說道,「我之前酒駕開車,撞了一個人。」
衛廷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表情一頓。
「當時,我和容羨坐在一起,我開車,他副駕駛。」我的聲音有些哽咽,閉上眼睛,有些回憶的碎片從裂縫裡竄出,讓我難以招架。
「對面一輛車裡,是蕭里和薄悅。」
無意識攥緊了拳頭,我猛地睜開眼睛,像是最後一搏般,咬牙切齒地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我喝多了,薄悅刺激我。我沒忍住,開著車朝她撞了過去。」
衛廷的手從後面抱我的時候,我渾身哆嗦了一下,聲音都跟著顫抖了,「我那個時候是真的想撞死她,撞死她!大不了一起死了,大家都別做人了!」
殺人犯又如何?這人間誰活得不像是一場煉獄?
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受不了一丁點刺激,薄悅每次都在逼我,把我往崩潰的邊緣逼,所以我開車撞她了。
在那年薄悅生日大家喝完酒結束以後,她試圖勾引蕭里和她車震的時候,地下停車庫裡我直接一腳油門踩下去,一起死吧!
容羨當時在我旁邊也是被嚇了一跳,後來一切都崩壞了,刺耳的剎車聲爆炸聲和警笛聲響成一片,警車上的紅色警戒燈和鮮血一併連成了天邊一條模糊又刺眼的紅線,我聽見耳邊不斷有人嘶吼著,「薄顏——薄顏!」
那聲音到底是蕭里還是容羨,我已經分不清了。
薄悅成為植物人,是我乾的。
她昏迷那麼久,也都拜我所賜。
可是我一丁點都不怕,我就呆在家裡等著人來抓我,無所謂,我的人生已經為了蕭里摔爛成這樣了,還有什麼活著的意義?
但是我沒有等到別人來抓我,卻等到了容羨也因此昏迷的消息——一場四個人遭受牽連的車禍,兩個人變成了植物人。
薄悅生死無所謂,我良心都不會疼一下,可是容羨,容羨那條命該怎麼辦?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才是我的報應。
後來薄謄連夜將我送去國外,我以為這是他的主意,安檢的時候我只是不停地發抖,薄謄問我後悔嗎?我說,我不後悔開車撞薄悅,但是我後悔毀了容羨。
薄謄說,逃吧,逃兩年回來,國內有我。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卑劣地逃走了,懷著對容羨所有的內疚。後來日復一日,我在自己逼迫在陰影中,將容羨所有的回憶都壓縮。
蕭里都曾經在醉酒的時候按住我,對我說,容羨這個男人,他都嫉妒。
衛廷聽完我這段沉重又冗長的回憶,從背後將我輕輕抱住,問我,「那當年那場醉酒撞人事件,誰是最後的承擔者?」
我無聲沉默,我不知道,薄謄解決了一切。
衛廷察覺出了我的沉默,然後說了一句,「你也不知道?」
「嗯。」
我總算正視衛廷的眼睛,「我跑了,後續一切都是薄謄處理的,具體的判決是什麼樣的,我都不知道。」
衛廷的眼神深邃,就這樣盯著我的臉許久,忽然間笑了一聲。
我說,「你笑什麼?」
衛廷低笑,聲音還挺磁性的,「我大概猜到了最後結果了。」
但是他沒告訴我,只是後來替我講了很多開導我內心鬱結的方法,低沉的嗓音雖然聽著清冷但是又有些許溫柔,這種聲音很容易讓人覺得安心。
我都覺得要被他的聲音催眠了一樣。
後來我沉沉睡去的時候,衛廷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蓋上了被子,隨後走到一邊,男人打開手機在屏幕上敲打了兩下,最後點擊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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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深夜,東公館。
江凜手裡拿著奶油槍,嘴巴里還叼著一枚子彈,看著另外一邊的蕭里。男人正陷在沙發里,耷拉著眼皮,白皙的臉上掛滿了「老子今兒很不爽」的表情,薄唇此時此刻緊緊抿著,連那種紈絝的笑都懶得擺出來了。
平時蕭里都笑得浪蕩隨性,現在笑都不笑了,估計出大事了。
江凜知道蕭里這回肯定生了很大的氣。
果不其然,旁邊陸在清還在唱歌,蕭里覺得煩,嘖了一聲,伸手去牆壁觸控板上咔擦一下按了暫停。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愛跟誰就跟誰出去——」陸在清鬼哭狼嚎吼著張宇的歌唱到一半,KTV設備被人暫停了。
「我靠。」陸在清回頭,「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斷我的中國好聲音世界巡演?」
「滾蛋。」蕭里罵了一句,「你媽哭喪吧?還中國好聲音,老子家裡狗對著話筒叫幾聲都比你唱的好聽。」
陸在清抓著一個空酒杯就丟過來,「蕭里你找死!」
蕭里這才要笑不笑地抬了抬眼皮,慵懶的眸子撐開一條縫來,「嗯?」
陸在清又抓著話筒說,「蕭里你也就現在嘴巴叭叭叭說兩句,薄顏要訂婚了沒見你放一個屁。」
江凜在一邊直接很不給面子當場笑了!
蕭里的臉色霎時就變了,那眼神倏地冷下來,冷笑著,「這麼關心我?」
陸在清繼續不怕死地說,「哎喲,真可憐。老相好和別人跑了,你還只能眼巴巴看著,自己又要另娶新歡,真不知道你圖啥呢?」
江凜笑得發抖,「在清別說了,我怕蕭里要殺人。」
蕭里站起來把指關節按得啪啪響,陸在清倒退兩步,立刻呈拜佛狀,「哎喲,蕭大仙大人有大量,我喝多了說胡話別跟我計較。」
蕭里說,「我也喝多了。」
「你他媽喝橙汁也能喝多?」陸在清指著蕭裡面前一杯還沒喝完的橙汁,「你這也太不要臉了吧,我不就是嘈你兩句……」
「這說明你說中蕭里的痛處了。」江凜在一邊補刀,「蕭里,先別激動,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娶薄悅?」
蕭里愣了一下,回頭,微微揚著下巴,拉出一節乾脆利落的下頜線,他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覺得薄顏為了跟你賭氣,很有可能和你同一天結婚。」江凜慢條斯理地開著氮氣,「所以……這不就是也代表著,只要你不結婚,她也不結婚。」
蕭里的眼睛睜了睜,陸在清也被江凜的分析給說得震驚了,「不愧是理學博士,比我們幾個高一層文化水平看問題角度就是不一樣,透過現象看本質啊。」
蕭里自己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慢條斯理風輕雲淡的樣子,「然後呢?」
「然後……」江凜勾著唇,「你還願意娶薄悅嗎?」
只要蕭里不先動手,衛廷也就不可能娶到薄顏。
蕭里的動作頓了頓,後來仰頭將一小杯紅酒喝下,那動作輕佻優雅,說不出來的漂亮。
「回不了頭。」
蕭里喝完酒坐下,眼神一下子深下來,「她早晚也得和衛家完成聯姻。」
「哦。」江凜又是一語中的,「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算了吧,要是都得結婚,乾脆結婚了再說,大不了就是出軌睡別人的老婆』。」
陸在清笑噴,「厲害厲害,我什麼時候能像你這麼優秀?」
蕭里這廝居然還直接承認了,「你這樣想也的確沒錯。」
那大不了一起結婚好了。
大不了再一起出軌好了。
反正他倆不就是一對狗男女麼。
江凜噗噗笑了一會,又問道,「蕭里,你到底對薄顏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蕭里眯了眯眼睛,很坦白地說,「我挺喜歡她的。」
「那你喜歡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
「幹嘛要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很沒意思了。我喜歡她不代表著我就要收心啊。」
「……」
「你跟陸在清姐姐不也是這樣麼,也沒見你們炮友轉正啊。」
「……」
江凜覺得無語,「你當初為她坐牢的事情她知道麼?」
陸在清又是懵逼了,「什麼?坐牢?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坐牢了?」
「坐了兩年牢。」江凜也懶得替蕭里瞞了,乾脆說了出來,「他說去國外進修了,就是去坐牢了。」
「神奇,這麼騷的操作。」
陸在清在一邊對著蕭里鼓鼓掌,「小豬佩奇紋上身,掌聲送給社會人。」
蕭里和江凜直接樂了,陸在清又說,「蹲號子什麼感覺啊?你是不是監獄裡的老大啊?」
那不是廢話麼,蕭里坐牢,進去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的,江凜每次去每次都看見別的房間裡的獄卒菸癮犯了頂多一個禮拜就一根,結果蕭里獨立監獄房間裡滿桌子都是特供軟中。
那個時候江凜就覺得蕭里這人實在是太牛逼了,哪怕坐牢了,那個漫不經心的腔調都能輕描淡寫吊打所有的富二代,他看見江凜的時候還衝江凜笑了笑。
江凜說,「她也出國了。」
「哦。」蕭里回答。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那時的江凜皺著眉頭,「別的消息我都幫你封鎖住了,你就這麼打算了?」
「嗯。」
這是當時的蕭里和江凜的所有對話,他沒多說別的一個字,坐牢就坐牢,掀翻天也不過是過兩年就又可以出來了,他真的沒什麼所謂。
江凜回想起當時的蕭里,又覺得有點好笑,「你當時什麼心情?」
「沒有任何心情。」蕭里去箱子裡翻奶油槍,嘖了一聲,好看的眉目一揚,「你這個鏽了記得丟掉。小心鐵屑都吸進肺里。」
江凜咳嗽了一下,「這麼嚇人?戒了戒了。」
「蕭里你居然還能為了薄顏坐牢。」陸在清在一邊才反應過來,「要死了,你這要是告訴薄顏,薄顏不得被感動得哭天喊地永生永世抱著你大腿不肯放開啊。」
蕭里用看sb的眼神看著他,「關薄顏什麼事?」
陸在清嘎的一聲死機了,「你……你不是為了薄顏坐牢麼?」
「是幫忙頂罪的。」蕭里滿不在乎地眯著眼睛,拿了把全新的奶油槍,「我樂意而已,和薄顏無關,也沒打算讓她知道。」
「……」陸在清點評了一句,「你這人渣的行事作風有點吊炸天啊。」
蕭里眯眼不屑地笑,「我樂意是我的事情,和薄顏沒關係。再說了,我幹嘛告訴她,讓她感激我?感激值幾個錢,我稀罕她感激?她感激我了也不能讓我多高興,我圖我自己開心而已。」
「薄顏要是知道了呢?」
江凜說了一句,「雖然這事兒我替你瞞著,連家裡人都幫你瞞著,但是沒準兒有人知道告訴了薄顏呢?」
「知道就知道啊,她知道以後的反應也不關我的事。」蕭里還是那副天塌下來都面不改色的樣子,「她的態度也不能影響到什麼,所以我才說,少去同情或者感激別人,好好活著別給我搞事情就是她的本分,有什麼資格來替我著想?我也沒資格去給她多想什麼,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我要她替我著想了嗎?」
難怪有人問起蕭里,說你對女人的態度太不負責了,蕭里都回答說——我替她們負責幹嘛,讓她們自己負責自己去。別來倒貼。
「你這樣對薄顏不大公平。」陸在清皺著眉頭,「薄顏好歹也是當事人,有權利知道。」
「哦。」蕭里說,「那你現在去告訴她吧。」
不管怎麼做蕭里都無所謂。
「……」媽的蕭里這人軟硬不吃,簡直死豬不怕開水燙。
陸在清氣死了,「你等著薄顏嫁人了哭吧,到時候大半夜來找我們喝酒肯定有你一份!」
「那時候再說。」蕭里咧嘴笑了笑,「活在當下。」
嘖嘖,渣男至理名言。
畢竟,他也很喜歡魚死網破的快感。
******
然而我沒想到過了幾天就又能遇見蕭里。
遇見蕭里和薄悅在商場專櫃裡挑戒指,正好我和衛廷也在看。
其實我們只是一時興起,萬一以後要訂婚了需要戒指,不如閒著先過來看看。
不像蕭里他們,已經迫切地需要婚戒來繼續這個過程。
所以當我們四個人在專櫃相遇的時候,蕭里手裡拿著剛買下來的婚戒,看見我和衛廷的時候,都愣住了。
我覺得我要是今兒的櫃檯服務員,估計都要仰天大笑三聲,有錢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一天可以做滿一個月的業績。
衛廷指著一款戒指說,「這個挺好看的。」
我說,「是挺好看的。」
嘖,真尷尬。
但是蕭里明顯不悅地眯起了眼睛,冷笑著在一邊點評,「真醜。」
我磨了磨牙,又去看了他們一眼,他們挑完了還想再看看,結果就站在一邊,干看著我和衛廷議論哪個戒指好看。
之前那個還真挺好看的,但是被蕭里一說我就不大想買了,衛廷在我耳邊輕聲道,「喜歡嗎?喜歡就別去聽別人的建議,買一個帶著裝飾玩也好看的。」
我心說有錢人都是隨便買點貴的戒指一天換一個做裝飾嗎?
衛廷笑了笑對我說,「要不這樣,先訂著,多去看幾家,要是沒有看中的,再回來買。」
我點點頭,想去試試款式,結果服務員對我說,「抱歉啊小姐,最小號的沒有了,賣光了,很遺憾。」
我立刻轉過身去,看見薄悅挽著蕭里一臉得意地看著我。
蕭里還說,「這麼丑還要買,真看不懂你的審美。」
我忍無可忍,「隨隨便便偶遇一下,你也得出口傷人嗎?」
「傷人嗎?」蕭里皮笑肉不笑,「抱歉傷到你脆弱的自尊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哦。」
反正你這麼愛我,隨隨便便哄一下都會原諒我的吧?
我沒說話,只是對於蕭里這樣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生活里覺得恐懼,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可以一絲不掛卻又偏偏千絲萬縷,導致很多時候不得不見面相處。
可是越是相處,就越難割捨。
衛廷察覺出了我的緊張,對我說,「別怕,這沒什麼的,這世界一點都不大,情人仇人都會碰面。」
我猛地想起那句粵語歌詞——
讓前度繼續來吧,如從前習慣怕便退下。就如讓生病,離別也一一看化。
這世界真的太過細小,細小到很多時候轉身就會看見舊情人帶著新歡與我擦肩。
要如何面對呢?握過手就一起放下嗎?
我笑了笑,覺得自己現在一定笑得很難看,我說,「那幫我訂一份最小型號的吧。」
前台服務員挺專業的,幫我拿出了另一款,「小姐,這個的最小型號和那個是一樣的,所以您先試試這個的大小,如果可以,我就幫您預定。不然訂好了發現尺碼不對,我們這邊也不負責替您退貨,所以……」
也是,仔細一點不會出差錯,我就試了另外一個小號的戒指,倒是剛剛正好。
服務員這才說,「那就好,那我就幫您預訂了?這邊留您的名字,還是留您先生的名字呢?」
提到先生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察覺到背後蕭里的視線一下子冰封下來,幾乎能把我的脊背都凍住。
我說,「留我的吧。」
衛廷去掏卡刷款,我在一邊默默看著,買了這個戒指,我和衛廷的事兒也跑不了了。
人家都掏錢買鑽戒了,我還在等什麼呢?
衛廷付錢的時候,我看見蕭里冷著一張臉直接走了,背後薄悅小跑了幾步去抓他,卻被蕭里條件反射狠狠甩開她的手。
「阿蕭……」薄悅驚了驚,被蕭里當場甩開,臉色有點尷尬,又只能繼續追上去,用眼神惡狠狠盯了我一眼,轉身踩著高跟鞋就去追蕭里。
我看著蕭里一開始還慢條斯理嘲諷呢,現在怒氣沖沖離去,覺得又有些可笑。
像是自己打了個勝仗,原來我和蕭里之間,也是可以有別的狀態的。
如今不動如山的是我,而氣急敗壞的是他。
衛廷付了定金過來的時候,還笑得特別開心問我,「心裡爽快嗎?」
我豎起大拇指,「goodjob!」
「刺激一下他你似乎挺開心的。」衛廷摟著我,把發票單子給我,「半個月後過來領吧,這個單子留著作為憑據。」
我說好,又問,「多少錢?」
「不告訴你。」
衛廷笑著眨了眨眼,「等真的訂婚了我再告訴你。」
我失笑,「是打算靠這個套牢我嗎?」
「被你發現了?」衛廷牽著我往外走,「蕭里他們走了?」
「走了。」我看著人來人往的商場專櫃,「我們也走吧,就當今天沒見過他們。」
「你今天挺硬氣的。」衛廷在一邊誇獎我,「很好,越來越有骨氣了。」
「我怎麼就沒骨氣了?」
我看了衛廷一眼,「我以前也是這個脾氣好麼,只是以前更愛蕭里一點,所以遷就他。」
「那麼現在呢?」
「我把多得溢出來的愛拿來愛自己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送出去人家都不要,我能怎麼辦呢。」
衛廷表情愣了愣,隔了好久才說,「你只愛著蕭里嗎?」
「問這個問題多沒意思啊。」
我放開他的手一個人往前走,舒展著手腳,像是伸懶腰一樣,「是啊,只愛他一個人,以後可能也還會是這樣,但是我看開了。」
愛一個人沒愛到而已,一點都不丟臉。
哪怕現在還愛著,理智也已經戰勝了衝動。我學會了更愛惜自己,從那場一個人的,可憐的獨角戲裡脫身。
從此以後,天大地大,再也不用受困於他的掌心。
「蕭里若是來找你,你還會回去嗎?」
衛廷在我背後問我。
我腳步一頓,「會啊。」
衛廷挺意外我這個回答的,或者沒想過我會這麼坦然面對內心。
「所以我也才想著讓你再仔細考慮考慮,畢竟我現在還不可能很快和你磨合到一起。對你來說也有點不公平。」我回頭沖衛廷笑了笑,「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還愛蕭里,但是我不喜歡他了。」
如果這世上需要有事情,是要我用自己的生命來換蕭里活下去的話,我義無反顧會去。但是如果蕭里還活著,我不會再去打擾他。
衛廷的視線深沉下來,看著我,「沒關係,我不喜歡從起跑線開始。」
******
另一邊商場拐角,薄悅追了幾步終於追上蕭里,輕輕拉住他,「阿蕭。」
還沒來得及說剩下的話,就看見蕭里直接把買來的戒指狠狠丟進垃圾桶。
「阿蕭!」薄悅喊了一聲,「你做什麼?這是我們剛買的……」
蕭里冷笑,「太醜了,丟了,新買。」
那枚戒指躺在盒中摔落到垃圾桶的最底部,造型款式赫然是剛剛賣完了最小號的那一隻——他們是買走最後一隻最小號的顧客。
蕭里沒想過衛廷的審美居然和自己一樣,這讓他覺得像是被打臉一般。
他看中的戒指,衛廷也覺得好看。
那他看中的女人呢?
薄悅看著蕭里在一邊發大火,還有些害怕。
蕭里很少能這樣動怒,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是被衛廷他刺激了?
薄悅有些心疼看著那顆滾落不見的戒指,「阿蕭,這戒指……」
「我說了,太醜。下次再買。」
蕭裡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離開了那個垃圾桶,薄悅看著垃圾桶許久,臉色逐漸扭曲。
薄悅站在那裡一會就又去追蕭里,蕭里走了幾步,薄悅喊他,「阿蕭!」
蕭里沒回頭。
「阿蕭,你等等我……」薄悅表情像是很委屈似的,圍觀群眾看了一路,紛紛竊竊私語——
「那男的是個渣男吧?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
「就是,人家姑娘喊他好幾聲都不回頭。」
「嘖嘖,這年頭,真是渣男越來越囂張了。」
「長得帥有什麼用,我和你說,越是有錢人,越是狗眼看人低。」
蕭里冷漠地垂著眼皮,直到後來薄悅追上來抓住了他的手臂,在周圍輿論的議論聲中,又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更低,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阿蕭,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你就這樣不開心了……」
「哎喲,那姑娘真是太單純了,人家男的估計有外遇了。」
「聽聽這語氣,可能愛得深吧?希望早點回頭,渣男不可靠啊。」
「走吧走吧,別看了,人家估計還嫌我們看熱鬧呢。」
「下回就得拍個小視頻曝光,這種人面獸心的渣男。」
「……」
蕭里總算有了表情波動,而那波動也只不過是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薄悅,「說完了嗎?」
薄悅一愣,又結結巴巴道,「你……你要是不生氣的話,我就不擔心了。」
「哦。」蕭里說,「說完了走吧,車上記得讓我安靜一會。」
薄悅嘴角都僵住了,然而蕭里這次沒甩開她,和在專櫃裡的態度不同,明顯已經冷靜下來了,她就跟著走,兩個人到地下停車庫的那段路都沒有任何交流。
薄悅覺得自己在蕭里的心裡一定是不同的,不然為什麼蕭里會等著她醒來,會當著她的面出言嘲諷她姐姐?
他還要娶她呢,要是沒感覺,為什麼娶?
很多疑問在腦海里,可是薄悅一句都不敢開口說,她覺得自己在面對蕭里的時候一直都是瑟縮的,不敢說很多話。
然而蕭里倒是笑了,「覺得委屈?」
薄悅顫了顫,「沒有,我很喜歡你的,一點都不委屈……」
蕭里嘖了一聲,「別拿你對薄顏的態度來對我。」
對待薄顏的態度。
薄悅臉色煞白,她……被蕭里知道了嗎?
「很喜歡在大家面前將自己姿態表演的很低,然後來獲取同情和安慰,最後再自欺欺人告訴自己的確很偉大,能把這些委屈忍下來?」
蕭里打轉方向盤,「薄悅,你和你姐姐最大的差別在於,你姐是真的傻,不管什麼事都不說一個字。而你。」
他頓了頓,冷漠的眼神轉過去瞟了薄悅一眼,隨後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長,只說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他知道,他既然知道——!薄悅一把抓住了蕭里的手,蕭里皺眉,「開車,放手。」
「阿蕭……」薄悅臉上這次再也沒了先前那些造勢,是真的慌張,「你想多了,我只是害怕你跟我姐姐又重歸於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能通過這些手段來告訴你我心裡委屈,我當了兩年植物人,我都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變化……」
蕭里淡漠地把薄悅的話聽完,對她說,「薄悅,你要是不樂意,或者真委屈,可以走的。」
薄悅立刻搖頭,「我沒有這樣想,阿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蕭里沒說話,目視前方,像是聽故事一樣看著薄悅可憐巴巴把話說完,「阿蕭,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你?」
「那你為什麼要娶我?」
薄悅紅著眼睛,「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我對別的女人也不差啊。」
更標準一點來說,應該是蕭里只對那個女人差,除此以外的別的女人,他都挺溫情的。對待床伴向來都大方,畢竟曖昧這種東西,隨便可以送給任何人。
薄悅輕聲道,「阿蕭,你一定是在測試我對不對?」
「你開心就好。」蕭里咧嘴笑了笑,「如果這樣想可以讓你覺得開心的話,隨便你怎麼腦補加戲我對你的態度。」
哪怕薄悅覺得蕭里愛她也沒關係,他懶得去解釋。
「我們這樣結婚真的沒事嗎?」薄悅還想說什麼,「阿蕭,你不想結婚,我就不強迫你。」
「我現在不是強迫不強迫的問題。」眼看就快要到薄家了,這陣子薄悅又搬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不過蕭里無所謂,他道,「訂婚已經訂了,如果要繼續,我沒意見。為了蕭家我總歸得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如果你不樂意,那就終止。」
但是結婚對於蕭里來說是什麼?她除了能得到一個蕭家兒媳婦的名號,別的什麼都得不到。
得不到就得不到,哪怕是個名號,那也是她的!薄悅握緊了拳頭,眼裡閃過一絲冷光,「我沒事……我可以的,我們快點結婚,讓爸爸媽媽們安心好不好?」
蕭里的聲音平淡地毫無波瀾。
「好。」
******
我回去的時候衛廷帶著我上車,後來容羨給我打了個電話。
「衛廷說和你出去逛街了,感覺怎麼樣?」
我猶豫了好久還是坦白了,「容羨,他買了戒指,我倆可能逃不了了。」
容羨在那裡嘆氣,「逃不了……就面對吧。」
我怔怔地抓著手機,「對衛廷挺不公平的。」
「你沒必要替他想什麼。」容羨對我說,「你自己不委屈就行。衛廷他也是成年人,他要是不樂意,自己也會說出來。」
我說,「好,那就這樣吧,回頭我去見見衛廷的家長,然後……再帶著衛廷見見我們家裡人。」
「行。」容羨靠著陽台點了根煙,「婚後日子要是過不下去,就回來找我們。」
我笑了,「那我能回去找蕭里嗎?」
「老子腿都給你打斷。」容羨惡狠狠說了一句,「蕭里也一樣要結婚,你倆沒轍了。現在再往回跑也來不及了,別想了薄顏。」
我嘟囔著,「就是你們當推手,推波助瀾一步步變這樣的!」
「不知好歹。」容羨硬是被我氣笑了,「老子給你找男人你還嫌棄,衛廷他哪兒不好了?」
我瑟縮了一下,「都……都挺好的。」
容羨學著我的語氣,「是唄,都挺好的,反正沒蕭里好對不對?」
我點頭如搗蒜,「對對對。」
「你去死吧你!」容羨用力拍了一下陽台上的欄杆,「老子現在恨不得拿菸頭燙死你個不長腦子的!回頭你和衛廷一結婚就出國,我就不信你還能記得蕭里。再敢惦記他,惹急我拉著你往馬路上車子面前一躺,直接把你撞失憶了信不信?」
我在衛廷的車子後排大叫一聲,「你這麼狠!為了讓我失憶忘記蕭里,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
「韓劇里都是這麼演的。」容羨吸了一口煙,忽然間手機又震了震,他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愣住了,「你等我會,我一會再打給你。」
我說好,那邊掛了電話。
容羨迅速回撥,還有點不敢相信,接通了喊了一聲,「蕭里?」
蕭里說,是我。
容羨嘴裡的煙差點掉到地上,「你幾百年不主動給我打一次電話。」
蕭里冷笑,「是啊,從來都是你們出了事火急火燎給我打電話。」
「呸。」容羨樂了,「高中時候的事兒還記這麼清楚,說吧找我什麼事,和小顏有關嗎?」
蕭里說,對。
容羨說,「來我家吧,我剛給她打完電話,你過來坐下說。」
蕭里說,「二十分鐘,我剛把薄悅送回去。」
容羨一邊往房間外面走,一邊笑,「你還送薄悅回家?小顏和我說了今天遇見你了。」
「嗯。」蕭里也在整理東西再次往停車庫走,「我看見她和衛廷了。」
容羨笑得像是大仇得報一樣,「什麼感覺?」
「你現在要是在我面前,我肯定一拳打死你。」
蕭里發動車子,將手機通話轉換到了車載藍牙上面,隨後將手機放到一邊,「我出發了。」
「過來路上小心。」容羨笑著走到了自家別墅地下一層,推開門,仔細地在酒架上挑著酒,「喝什麼?老夥計。」
老夥計這個詞語讓蕭里勾了勾唇,「RomaneConti.」
「mb。」容羨罵了一句,「老子家裡就兩瓶。」
蕭里大笑,「開了吧,剩下一瓶……等到我和薄顏結婚的時候。」
「你和薄顏結婚,還是說你倆同時和別人結婚?」
容羨在那邊指出,「你想娶薄顏,你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滾蛋。」蕭里一腳踩下油門,「我來了。」
「行,我在地下一樓棋牌室等你。」
蕭里花了二十分鐘不到就到達了容羨家裡,來的路上突然下雨了,偶爾還會划過幾道閃電,蕭里覺得這雨太符合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了。暴雨傾盆的時候,他加快了速度,求死一般在濕滑的公路上飆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泛著青白色。
後來蕭里直接把車子開進了容羨家的車庫,他們家下面的車庫是連著的,從車庫裡就能進去地下一層。開門的時候容羨穿著一身浴袍,手裡還拿著起子,「喲?這麼快?我剛把酒打開。」
蕭里看樣子最近心事實在是鬱結,很少見他現在一直皺著眉頭的樣子。
「衛廷和薄顏在挑婚戒。」
蕭里開門見山,旁邊容羨穿著睡衣給他倒紅酒,「嗯,然後呢?」
「你不在意麼?」蕭里反問了一句,「我一直覺得薄顏以後要不就是和我,要不就是和你。但是現在,她和別人跑了。」
「她的選擇是她的自由。」容羨倒了酒給蕭里,「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一直不變。蕭里,就像你以前覺得薄顏離了你會死,但現在,她寧可讓自己心死也要離開你。」
蕭里愣了愣,「我來找你原本是想商量別的事情的。」
容羨挑了挑眉。
「衛廷是不是你和薄謄找來的,替薄顏開導的心理醫生?」
蕭里開門見山。
「不算職業心理醫生。」容羨給自己倒酒,「是大學和我同一個系的,他也是修的心理學,以前和我關係還不錯。我自己幫不了薄顏,就找他幫忙。他要是以後能對薄顏好,我也不多阻攔。」
「薄謄贊成?」
「贊成。」容羨意味深長,「沒找你談,因為你肯定不贊成。」
蕭里冷哼了一聲,竟然也沒反對。
「你應該開心的。」容羨輕聲說著,「從小到大纏著你的人沒有了,你該開心的。」
「我也覺得我該開心的。」蕭里接上容羨的話喃喃,「但是我現在。」
「一點兒,都不開心。」
「你在吃醋。」容羨一語中的,「你在害怕失去。」
蕭里目光放空了看著容羨家裡的藏酒架,也沒說別的,過了許久才說,「我不想看見她結婚。我覺得在對於薄顏的感情上,我和你是一樣的,為什麼你不會有這種情緒?」
「我和你不一樣。」容羨頗為輕鬆,「因為我從沒有某一刻真正意義上擁有薄顏過,所以我也不用害怕失去。在我眼裡薄顏永遠是自由的,而我也只給得起陪伴,我們互相尊重,從不拖累。這是我對我自己的定位。」
「但是你。」容羨目光沉沉看著蕭里,「阿蕭,我們一起認識那麼久,我是旁觀者,我清楚知道你對薄顏的占有欲,所以薄顏走了你才會這樣,這太正常不過了蕭里,你沒後悔,但是你已經失去了。」
「好吧。」蕭里忽然間蹭的一下站起來,「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蕭里扭頭看著容羨,一字一句,「我,後,悔,了。」
容羨愣住了,「你想幹嘛?想去找薄顏?她現在好好的,你敢打擾她,我跟你沒完。」
蕭里說,「我想見她了。」
「想想吧你。」容羨一把抓住他,「你去找她能改變什麼?」
蕭里愣住了,容羨盯著他的臉,「你什麼都改變不了。蕭里,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
蕭里臉色變了,瞳仁縮了縮,「那我要怎麼辦?看著她結婚嗎?」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恰逢天邊炸開一道驚雷。
蕭里在電光火石般地那個瞬間,看見容羨一動不動對他,只說了一個字。
「對。」
對,看著她結婚。
別的,什麼都沒資格做。
******
我和衛廷到酒店的時候也淋了一場雨的末尾,他脫了外套撐在我們頭頂,然後兩個人是小跑著到樓道里的,隨後他甩了甩衣服,「怎麼一下子就變天了。」
我笑著說,「前陣子不是也下大雨麼?」
「是啊。」衛廷按了電梯,後來到了雅詩閣裡面,他替我抽了餐巾紙,「沒感冒吧?」
「不至於,就這麼點小雨。」我對衛廷說,「謝謝。」
「不客氣。」衛廷看了眼窗外,「下次去我家住吧,也別老是住酒店裡。」
我這次還想開口拒絕,可是話到了嘴邊,就只剩下一句,「好。」
我以為這次什麼都不會發生,就這麼和蕭里相安無事兩兩相望,可是當我和衛廷剛洗完澡之後,內線電話就打進來。
「那個小姐,樓下有一名客人……非要上去見您……」
「是誰?」我皺了眉頭,下大雨的誰要來找我?容羨的話,酒店前台小姐都認識啊。
「說是……姓蕭,看著不像壞人但是感覺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人……」前台小姐和容羨關係不錯,把我也當自己人,兢兢戰戰小心翼翼對我說,「您要不要下來看一下?」
我當機立斷,「不認識,就說他找錯了,不見。」
豆大的雨珠敲打在酒店玻璃窗上,那聲音聽著讓人覺得心慌慌,如同逐漸加快的心跳。
後來我接到蕭里的電話,背景音一片雨聲,他沖我怒吼,那聲音穿透手機,如同裹挾著風雨沖我刮來,「下來!」
我說,「不了吧,我們這樣不好,我和衛廷在一起。」
蕭里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我喊你現在下來!」
他站在中庭里,酒店中庭是一片露天花園,男人對著我房間在的方向抬頭,「給你五分鐘時間下來!」
我渾身一驚,「你瘋了嗎!下大雨跑來找我幹什麼,怎麼不去關心你的薄悅?」
「關你屁事?」蕭里口不擇言,「現在就下來!」
「蕭先生,薄顏可能沒空。」衛廷火上澆油一樣把我手機拿了過去,對著手機另一端的他笑了笑,「所以不好意思,您還是等在雨里吧。」
我感覺心臟瑟縮了一下,想下去看,衛廷一把將我拉住,「別去。」
我的手指都在顫抖,我知道我不該去的,去了就會心軟,不能去的。可是我的心抖得厲害,真的像被人挖出來一樣。
直到窗外傳來蕭里的叫喊聲,如同驚雷劈裂雨幕,我猛地走到床邊推開窗,一股風雨直接衝著我灌進來,劈頭蓋臉地砸滿了我全身。
真冷啊。
我抹了一把臉,低頭就看見蕭里身子細長如同鬼影,站在酒店花園中庭,渾身濕透立在樓下,旁邊歐式的路燈投射出慘澹的燈光,將他的濕漉漉的臉照得慘白。
蕭里抬頭,看見樓上推開窗的我。
他仰起脖子,雨水順著衣領往下滑,淌過他凸起瘦削的喉結,落入單薄的衣衫中。
白光下雨水摔落的過程被拉出無數條轉瞬即逝細密的雨線,在那一刻我覺得像是時光流轉,如同看見蕭里訂婚那一天,在雨中崩潰的我。
蕭里抬頭,依舊還是那張漂亮的臉,只是他的眼神帶著靈魂深處的痛,對我說,「薄顏,下來。」
我哭了。
眼淚當場肆無忌憚地落下來。
「容羨和我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結婚。」
蕭里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一張臉驚為天人,尤其是在漆黑雨夜中,如同鬼魅不切實際——我才知道原來太過美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蕭里,也在這範圍內。
心臟深處滋生出劇烈的疼痛感,我掉了幾滴眼淚就硬生生止住了,笑著對他說,「對的,你結婚,我也結婚。通通都不要好過吧。」
再後來,我直接刷的一聲將窗戶重新關上。
我聽見那一瞬間有人用顫抖的聲音喊我名字,長夜漫漫,終究被雨聲衝散。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我關上窗戶以後,似乎還能聽見蕭里的聲音,但是我走到床邊把自己抱起來,捂住耳朵。
我猜此時此刻在衛廷眼裡的我一定是異常狼狽。
或許和在雨中的蕭里比起來,我甚至比他還要狼狽。
衛廷抽了一張餐巾紙過來,床邊被他用膝蓋撐著所以陷下去一塊,他過來擦我的眼淚,對我說,「別哭了。」
我抬頭,聲音都在哆嗦,「我沒有……」
沒有……沒有……哭……
我聽見大雨愈發焦急地拍打在窗戶上,那聲音越來越響,像是老天在震怒,把一場暴雨下得淋漓盡致,天邊響起了雷聲,遠方地平線傳來搏動起伏的悶響,伴隨著陰沉冰冷的雨水,將整座城市掀翻傾倒。
衛廷去給我燒熱水,我抱著自己,身上有一半被剛才探出窗外而被淋濕,導致我半邊肩膀都是透明的,我擦了擦上面的濕痕,發現並沒有用,除非用吹風機吹。
衛廷拿水杯的時候,視線往窗外看了一眼,隨後在我背後對我說,「他還等在雨里。」
我的心當時就重重一疼,臉色有些蒼白,「你說什麼?」
衛廷乾脆大大方方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嗯,還在。」
我跳下床,沒打開窗,像是小偷一樣往窗外瞄了一下。
蕭里還站在雨里,大雨沖他而去,滔天暴雨砥礪他的眉目,在雨水的浸染下有一種,脆弱的,驚心動魄的美感。
我怔怔看著蕭里站在樓下,身影欲堪破,再後來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乾脆把頭撇過去。
衛廷笑著問我,「不想下去。」
我覺得現在,他臉上的笑,那蕭里眉眼深處的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蕭里覺得如同被水淹沒,細瘦的魂魄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再後來我哽咽了一聲,沒忍住,站在窗邊嚎啕大哭。
不要下去。不要心疼。不要再為了他被牽動任何一分心情。
哪怕看。哪怕切身實際地痛。
也要一動不動。
千刀萬剮。
才生動。
衛廷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忍不住了,我說,「我想下去找他。」
蕭里立在雨中,六合八荒獨留他一身驚鴻,那模樣太寂寞了,眼神寂寞到一眼能把我的心看碎。
衛廷抓住我的肩膀,比以往紳士的力道都要大,在我耳邊,一字一句,「不要下去。」
讓這一切在這場傾盆大雨里畫上句號,然後離開,義無反顧。
衛廷給我喝水,我因為情緒激動,仰頭就喝了大半杯,之後猝然一停,總覺得白開水的味道有點奇怪,有點苦。
我說,「你是不是在水杯里放了什麼?」
衛廷沒有否認,「對。」
我覺得身體迅速無力,力氣褪去,只剩下虛弱的聲音,「是什麼?」
「讓你可以撐過這個晚上的速效安眠藥。」
準確點說是速溶鎮定劑。
我瞳仁迅速換散開來,甚至無法對焦在眼前衛廷那張英俊帥氣的臉上,只覺得視野里的一切都在傾仄,逐漸的扭曲顛倒,失去一切色彩。
耳邊的聲音慢慢的被人抽空,我嘴巴無力地動了兩下,看見衛廷在我耳邊低沉的聲音。
「我不會害你。」
可是我在睡過去之前,最後一秒黑暗前,腦海里出現的,是一雙冰冷無情的,褐色眼睛。
******
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猛地從床上臥起。
沒穿衣服。
我心一寒。
被子從我肩膀上滑落的時候,我顫抖了一下,迅速拿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胸口,隨後猛地抬頭——
衛廷正穿著拖鞋從外面客廳走進來,這間房間是套房,他估計早就醒了,就在外面客廳坐著辦公,等我睡醒。
我感覺喉嚨里手一揮班會發不出聲音,大腦一片空白,讓我有些分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之後,那些記憶的碎片才重新融合,我像是傻了一樣盯著眼前的衛廷,聲音都在發抖了,「你……」
「早上好。」衛廷還是那副如春風般溫柔紳士的態度。
我抓住了被子,我說,「我……為什麼沒穿衣服?」
衛廷語氣都很緩慢,「你昨天身上衣服都濕了,你忘記了嗎?」
我如遭雷劈,「那你為什麼……」
「怕你感冒。」
衛廷靠近我,對我說,「早餐打算吃什麼?樓下有自助早餐。」
我搖搖頭,「不想吃東西。」
衛廷過來在我床邊坐下,「生我氣了?」
我說,「對。」
「好吧,是我冒昧了。」衛廷表示無奈舉起雙手,「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給你吃藥的,但是如果不吃藥,你估計一晚上都睡不好。」
我把臉轉向別處,表示不想和衛廷說話。
衛廷失笑,「真和我生氣了?」
我還是不想理他。
「行吧,是我錯了,你別為了這種事情生氣。」衛廷替我去拿曬乾的衣服,然後幫我疊好放在床尾,「起來了穿一下衣服,別感冒。」
我還有點尷尬,「你昨天動手幫我脫的?」
衛廷說,「要麼用腳?」
「……」我沉默了好久,「你……這樣……不大好吧?」
衛廷笑了笑,「早晚都得看吧?你放心我很正人君子的,不該碰的地方統統沒碰。」
我笑得嘴角都僵了,「那我還要謝謝你噢。」
「不客氣。」衛廷幾乎能把我氣死,對我笑笑,隨後說,「對了,早上蕭里來過。」
我又是一愣,下意識是用喊的,「他昨天晚上沒回去?」
衛廷聳聳肩,「誰知道呢?」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那我為什麼沒聽見聲音?」
「昨天藥效很猛。」衛廷說,「你沒醒,睡得很沉。」
「他說什麼了?」
我無比著急,蕭里早上都來了嗎?來幹嘛?
我們都這樣了,無可迴轉了,他突然間回來幹什麼?告訴我還對我殘有愛意嗎?
衛廷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我心冰冷,如同昨夜的雨。
「什麼……都沒說?」
我重複了一遍衛廷的話,衛廷欣賞完我這副樣子,又繼續對我說道,「他衝進來,原本大概是想打我,後來我說『薄顏在裡面還在睡覺。』,他就到裡面來看你。」
接下去的話衛廷頓住了,不用多說我就知道會有什麼發展。
看我,看我沒穿衣服睡得沉穩躺在床上。
我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故意的對不對?肯定想到了第二天蕭里還會再來,所以讓他看見我這樣……」
衛廷笑眯眯地打了個指響,「right.」
我氣得發抖,現在就想衝上去和衛廷打一架。
我又問,「然後呢?」
「然後蕭里走了。」
衛廷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是我眼裡有別的情緒似的。
「他全程沒說一句話。」
我像是被人掏空了靈魂,木訥地聽著衛廷複述了一遍早上在我沉睡期間發生的一切事情。
然後,心口逐漸被寒意侵襲。
衛廷說,「得了,換個表情吧。一切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真的都結束了。
我看了眼放在床頭柜上的訂購戒指的發票,大腦深處傳來針扎一般的刺痛。
蕭里,這場血腥愛情故事,原來我們,誰都不是贏家。
哪怕兩敗俱傷,生,我要你記住我,死,我也要你記住我。
******
蕭里是在第二天中午失魂落魄敲響了容羨家裡的門。
容羨再次穿著睡衣出現,看見地下一層門口站著的蕭里嚇了一跳,「我靠!」
蕭里身體滾燙,步子虛浮走進來,幾乎是用飄的,臉色蒼白,眼神卻深沉。
他向來都是很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的,畢竟蕭家大公子隻手遮天呼風喚雨,自然外表也是光鮮亮麗相貌堂堂,可是唯有這一刻,他像一個流浪的,無家可歸的孩童,一把抓住了容羨的肩膀。
容羨看著蕭里通紅的眼眶,覺得他狀態不對,去探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蕭里沒說話,只是隔了好久喃喃了一句,「她和衛廷在一起了。」
容羨一下子明白了,蕭里肯定是去找他們了。
他拖著蕭里如同拖著一具屍體往家裡扛,用腳踢上門後就帶著蕭里沿著盤旋樓梯往上面走,正巧遇上安娜端著燕麥粥出來,嚇了一跳,「阿蕭?怎麼回事呀?!」
容羨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他好像發燒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哎呀!」在安娜眼裡,從小和容羨一起玩到大的蕭里也像她半個兒子,立刻喊家裡的傭人去請醫生,蕭里不肯,啞著嗓子,「安姨,我沒事。」
「還說沒事呢!」
安娜上去探蕭里的額頭,「天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呀!昨天外面雨這麼大跑哪裡去了?淋一晚上的雨也不會這樣呀。」
蕭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昏了過去,安娜和容羨手忙腳亂,為了防止蕭家人擔心,安娜沒有和余敏說,倒是打電話把自己老公喊來了。容錚到家趕來看蕭里的情況,還嘀咕,「從小看著他長大,倒是第一次看見他生病成這樣。」
容羨心說這不是生病了,這是心病。
蕭里發燒四十二度,醒來的那一刻容羨都想鼓掌了,「牛啊,這樣都沒成弱智。」
蕭里嗓子是啞的,睜眼就問,「我現在在哪?」
「天上人間。」容羨很不正經地回答,「你已經上天堂了,我是你的上帝爸爸,有什麼願望,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反正我也不會滿足你。」
蕭里又閉上眼睛睡過去,容羨嚇了一跳,「我靠,別死啊,我說說的,蕭里?蕭里?!」
「你這熊孩子瞎說什麼呢!」安娜和容錚一起打容羨,容羨抱頭鼠竄,「我就開個玩笑啊!」
蕭里這一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終於,燒退了。
蕭里燒了一天一夜,容羨和他家裡人就在床邊守了一天一夜。
後來蕭里再次醒來的時候,還剩下輕微的低燒,睜眼的時候容羨的臉在他眼睛上方,一動不動盯著他。
蕭里啞著嗓子,嘶了一聲,「幹什麼?」
「看你什麼時候醒。」容羨收回身體,對蕭里說,「唉,你為了這事兒有什麼好鬧啊,看看現在自己也發燒了病倒了,好玩嗎?」
蕭里繼續不去搭理容羨的話,自顧自道,「水。」
容羨嘆了口氣,給他倒了一杯,安娜下來看見蕭里醒了,過去關切地安慰他,「阿蕭啊,出什麼事了啊?阿姨從小到大沒見過你病成這樣,哎喲,余敏要是知道了估計得擔心死。」
「安姨,先別告訴我媽。」蕭里低聲說道,「我等好了再回去。」
「沒事,你住安姨家裡吧。」安娜讓下人去給蕭里盛粥,但是現在蕭里嗓子疼得連粥都喝不進,只能搖搖頭,「我沒事,還不餓。」
「哎喲,都瘦成這樣了。」
「媽,您別誇張,蕭里沒瘦多誇張啊。」容羨在一邊倒是自己端起安娜給蕭里的粥喝得很歡快,「我明天帶他去醫院掛針,到時候帶他去外面住吧,你們也別擔心了,蕭里自己心裡有分寸,不會出事的。」
「你這孩子!」安娜伸手就去打容羨,「粥放下,給阿蕭吃的!哪兒輪得到你?!」
容羨跳得老遠,「我喝點粥怎麼啦!」
蕭里看著安娜和容羨,忽然間覺得恍惚。
他不怎麼生病的,用別人的話來說就是,明明是個渣男,還他媽不遭報應,天天冠冕堂皇地來往,就沒有人能收拾他,上路也從不被車撞。
但是沒人知道蕭里其實被撞過一次,就是那個女人開車撞的,他也就被報應過一次,還是那個女人現在給他的報應。
隱約還記得在很小的時候,蕭里有一次中暑,在家裡暈倒,余敏都嚇了一跳,睜眼的時候薄顏和容羨在他床邊擔憂地看著,那個時候他們高中,薄顏那張臉嫩的能掐出水來,蕭里從病痛中醒來,一動不動怔怔地盯著薄顏的臉看了好久。
當時他在想什麼?想的或許就是,以後要讓這雙眼睛,永遠都注視他。
蕭里結束了無聊的回想,再看向四周的時候,容羨還在,他父母還也在,唯獨少了一個女人。
蕭里覺得寂寞得要瘋掉了,他除了嗓子疼,心更疼。
安娜看著蕭里這樣,以為是他生病了情緒低落,也不好打擾他,就讓容羨多陪他說說話,「你倆一塊長大的,也有共同話題,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容羨,好好照顧蕭里知道嗎?」
蕭里沒說話,容羨應了一聲,安娜就帶著自己老公出去。
容羨看著他們倆走了,才道,「我老覺得你才是我媽親生的。」
蕭里冷笑,「別介,我媽那裡也一樣看你比較重要。」
「別人家的兒子,唉。」容羨將手裡的粥放在一邊,「還吃嗎?」
蕭里一臉冷漠,「不吃你吃過的。」
「小時候搶薄顏燒烤的時候怎麼不嫌棄是她吃過的。」容羨翻了個白眼,「矯情,我看你就是因為薄顏和別人跑了心情不好。」
「……」蕭里沉默,過了好一會,才沙啞著嗓音說了一句,「對。」
對。
就是因為薄顏和別人走了,他不開心了。
不但不開心,而且很心痛。
「承認吧,你喜歡薄顏。」
「我喜歡。」
蕭里重複了一遍容羨的話,「我從沒否認過,薄顏問我的時候我也說過對她有好感。」
「那你就是作死了。」容羨坐在床邊看蕭里,「來不及了,蕭里,一切都結束了。」
蕭里臉上露出了一種令人很難形容的,疼痛的表情。
「後悔是沒有用的。」容羨輕輕拍了拍蕭里的肩膀,「後悔唯一有用的就是,在後悔的狀態里讓時間無線拉伸,從而將後悔都變得不再是一回事。」
容羨像個心理醫生,盯著蕭里的臉,「如是我聞,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蕭里握緊了拳頭,雖然他的身體此時此刻很無力,卻還是將手指攥緊,隨後一字一句,「我不信命。」
「你不信也沒用。」容羨嘆了口氣,「命運這東西,不是你信不信就會更改存在的事實的。何況,所有的命,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能有今天這一步,蕭里,你不無辜。」
蕭里說,「我不想結婚了。」
容羨一愣,表情都僵住了,「你這意思是要悔婚?」
「對。」
「悔婚。」
蕭里說的乾脆利落,甚至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我不能讓任何男人碰她!」
「晚了!」容羨的聲音比蕭里更響,「你要是敢打擾小顏幸福,我真的會和你撕破臉皮!」
蕭里死氣沉沉盯著容羨,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幾乎能在容羨的臉上戳出無數個血窟窿來。
******
我這天夜裡和衛廷去見了家長。
衛廷的父母看見我的時候,對我說,「你就是薄顏吧?」
我很有禮貌地低頭,「叔叔阿姨好。」
「長大了,漂亮了。」衛廷的父母表情並沒有多嚴肅,只是淡淡地看著我,「沒想過這個玩笑倒是成真了,真的可以把你娶回家當兒媳婦呢。」
我有點害羞,「阿姨,您誇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挺好的,我們家衛廷好久沒帶小姑娘回來了,你應該也知道他當初的事情,所以他現在能帶你回家,阿姨也很開心,感謝你幫他走出陰影……」
我覺得手心裡都滲出了冷汗,握緊了拳頭,覺得有些無法擔當。
衛廷的家人太好了,我甚至有些害怕,若是以後辜負了他們的一番好意,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衛廷朝我看看,「是不是帶你來的太快,嚇到你了?」
我搖搖頭,「早晚都得來。」
衛廷對我說,「薄顏,我不想逼你,但是現在,顯然是你在逼你自己。」
我苦笑了幾下,衛廷的父母見過我之後就隨我們去,大概是小孩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好好相處,當家長的,只要人品好家世清白,自己兒子喜歡才是最重要的,他們也不好阻攔什麼。
何況在他們眼裡的我,不知道背後骯髒的我,還真是諷刺地滿足了人品好家世好這兩個條件。
我和衛廷到了他房間,他的房間裝修很簡約,但是逼格看起來很高,我總覺得跟容羨的房間特別像,牆上滿滿一排都是書架,上面放著各種資料書籍,一看就是專業的。
我咂舌,「你心理學修到什麼程度了?」
衛廷說,「和容羨一樣啊,話說你喜歡看推理小說嗎?」
我搖搖頭,然後又蹦出一句,「蕭里喜歡看。」
衛廷沒轍了,用一種很無語的眼神看著我,「你能不能不提蕭里。」
我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隨後我低沉地說,「衛廷……如果我現在沒做好準備,後退還來得及嗎?」
衛廷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我許久,眼神幾乎能把我所有的偽裝都刺穿,「薄顏,來不及這個詞從來不是從別人嘴裡可以得到肯定的。」
我一怔,衛廷繼續對我說,「來不來得及這種話,從你說出口的那個瞬間,自己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我忽然間覺得心臟深處泛起痙攣一般的疼痛感。
「要說來不及,其實什麼時候都來得及。」衛廷靠近我,手指穿插入我的髮絲縫隙,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如同一種蠱惑,「哪怕結婚了,你一樣來得及離婚再去找蕭里。」
「可是薄顏。」衛廷的手指搭在我的後腦上上面,激起我一陣顫抖,他對我說,「那種時候的蕭里,還是你喜歡的蕭里嗎?」
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
衛廷對我說,「你愛的是他的不愛你,愛的是他的絕情和冷血,更愛他傷害你時帶給的快感。薄顏,你這種心態我很了解,若是哪天蕭里給不了你疼痛的快感,你還會愛他嗎?」
我竟然紅了眼眶。
若是有天蕭里和我之間不再有這樣的聯繫,我還會對他上癮嗎?
可是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你錯了,你以為我這是一種病態的,類似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的愛,其實不是。」
衛廷大概是意料我能說出這種話。
「別說什麼結婚後的事情,光是現在和你在一起,令蕭里痛苦,就令我覺得暢快。」我直勾勾看著衛廷的眼睛,「能為他忍受,然後當享受。離開他很痛,但是我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一直得不到,我就能一直對他上癮。若是得到了,得到了的話……」
我一字一句,「得到了蕭里,停止這一場血腥的愛情故事,我也一樣能夠為蕭里赴死,因為這不是我在試圖利用他而從他身上獲取快感,我不是你們那樣理解中的愛蕭里。」
「什麼是愛,那種彼此相信的愛算是愛嗎?不,真正的愛是哪怕被背叛了也覺得無所謂。分離,是他給我的,我收下,痛苦,是他給我的,我也收下。若是重聚也是他給我的,那我也照單全收。」
衛廷像是被我的回答給震住了,隔了好久才慢慢回神,鬆開我的頭髮,低笑了一聲,「你在未婚夫面前這樣說一個曾經喜歡的舊情人,真的合適嗎?」
我說,「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這樣,把你現在把我甩了,我也沒意見的。我強求不了什麼。畢竟你也是成年人,需要為自己的利益做考慮。娶我,到底合不合適。」
衛廷又笑,「你現在對待我的態度,和蕭里一模一樣。」
我才驚覺自己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將自己渡成了另一個蕭里,一舉一動都是他的習慣。
甚至連蕭里那種無所畏懼,破罐子破摔不負責任的態度,也已經慢慢滲透進入我的血液里。
我沒有去否認衛廷的說法,隔了好久才輕聲道,「你說得對。」
我成了另外一個蕭里的樣子。
難怪蕭里會在當初,將我按在他家廁所里,抓著我的身體,一字一句對我說,「薄顏,我跟你太像了,所以我身邊留不得你。」
衛廷說,「薄顏,我不想讓我們之間還存在那麼多不能解決的問題。你說的沒錯,我是個成年人,我需要考慮我即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到底會不會對我變心,所以若是我執意要娶你,就需要你自己把那些不必要的想法撇乾淨。」
我皺了皺眉,「你給我點時間。」
「多久?」
衛廷有些咄咄逼人,「是因為之前聽到蕭里的消息,所以又讓你重新悸動了嗎?」
我坦白,「是的。」
「薄顏,你就沒想過嬴蕭里一把嗎?」衛廷也跟著皺眉,「你這樣,一直處於輸給他的局面裡面,根本不會讓他領悟到失去你的痛苦。」
我有些無奈地笑,隨後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如何能讓蕭里痛苦?」
能看見蕭里在乎我在乎到瘋掉,這樣的場面,可能性大嗎?
衛廷看著我猶豫不決的樣子,乾脆直接說道,「跟我在一起,蕭里就會瘋掉,信不信?」
我說,「我和你出去見到蕭里也好多次了,沒見他怎麼有什麼反應。」
衛廷意味深長地笑,「你不懂男人,這種情緒都是慢慢積累的,早晚會有一天徹底爆炸。你跟我在一起,就已經足夠刺激蕭里。」
我聽不懂衛廷的話,不知道該如何去接,但是衛廷對我說,「我娶不娶你,的確要好好考慮,畢竟你現在還愛著蕭里。不過我覺得你真的很有意思,以後就算真的娶回家應該也不會虧本。」
我扯了扯嘴角,「抱歉,我這人其實很無趣的。」
衛廷樂了,「不至於吧?容羨和薄謄都挺喜歡你的。」
我不說話,過了一會衛廷去外面給我弄夜宵,過了一會我走出去,聞到一股焦味,「你在煮屎吃?」
衛廷素養再好也直接哐當一聲摔了平底鍋,「會說話嗎!你吃屎?」
我樂了,「我來吧,煮東西我是專業的。」
衛廷把位置讓給我,我看了他一眼,隨後道,「想吃什麼?」
「芝士海鮮焗飯。」
衛廷張口就是點菜,隨後對我說,「多弄點芝士,芝士在冰箱裡。」
我心說他挺會把自己當大爺的,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但是衛廷站在我後面拍照,那聲音沒關,我說,「你偷拍我背影?」
衛廷笑得特別光明正大,「我這不叫偷拍,我是明著拍。」
我又問,「拍我幹嘛?」
衛廷說,「發朋友圈。」
「……」我說,「你又想耍什麼陰招?」
衛廷眯眼笑的很開心,「能刺激到蕭里,這不叫陰招。」
我沒有攔他。
******
十分鐘後。
「我靠!」
陸在清是最先叫出來的,過了一會江凜也盯著屏幕看了好久,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去看蕭里。
他們之前聽說蕭里發燒暈倒了,就跟著來了容羨家裡看看蕭里情況,說是過來看蕭里,因為安娜太歡迎他們,已經導致他們幾個跟大爺似的坐在容羨家裡沙發上,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當旁邊躺在床上的蕭里不存在。
費矢吹了聲口哨,小叔大人一臉社會精英的樣子,然而眼裡卻滿是玩味,簡短點評,「帶感。」
蕭里還在腦子昏沉地休息,半睡半醒間感覺周圍一幫人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和平時不一樣。
蕭里渾身一個機靈,睜開眼睛,「怎麼了?」
「蕭里。」陸在清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他,然後把手機遞過去,「衛廷發了個朋友圈。」
「……」蕭里有點想眼睛一閉昏過去。
但是他還是頑強地接了手機過來看了一眼。
【衛廷:從此以後也是半夜有女人做夜宵吃的老男人了。對不起,我們不一樣。】
然後下面po了一張他熟悉的背影。
穿著單薄的襯衫,兩條筆直細長的腿,正在廚房裡做飯,那背影光是一眼就能讓人男人挪不開眼睛。
江凜在一邊不知道說啥,結果蕭里看見他點了個贊。
男人啞著嗓子喊了一聲,「你還給衛廷點讚?」
江凜說,「那……那總得祝福一下吧?」
蕭里差點被這幫不正經的朋友氣到吐血,「祝福什麼,他們百年好合嗎!」
陸在清說,「氣死了吧?垂死病中驚坐起,衛廷恩愛太驚喜。」
蕭里真的開始劇烈咳嗽,過了一會喉嚨都咳出血來了,陸在清嚇得臉色大變,「我說說啊,你別急,真氣死了得不償失啊。」
費矢在一邊笑得哆嗦,「蕭里,你還是放棄吧。」
這一幫損友!
蕭里擦了擦嘴角,「我要弄死衛廷。」
陸在清一邊賊兮兮地搓手手,「說,怎麼弄?我最喜歡翹人家牆角了。」
「有夫之婦也要勾引。」費矢搖搖頭,「喪心病狂。」
蕭里說,「幫我約薄顏出來。」
容羨瞄了他一眼,「要不還是等你身體養好吧。你現在這樣子去找薄顏萬一被衛廷知道,打都打不過他。」
陸在清在一邊嘴賤,「等他身體好,薄顏小孩都滿地跑了。」
蕭里氣得頭髮都要炸起來了,陸在清還想說什麼結果眼神一瞟——
「我靠,我靠蕭里吐血了啊——怎麼又吐血了,我說說的,薄顏的小孩以後肯定跟你姓對不對?哪怕別人的種也一定跟你姓——我靠別暈過去啊,大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蕭里快被陸在清活活氣死,咳了半天,咳出來都帶著血絲,陸在清在一邊嚷嚷著,「哎喲,別介啊,我就說說的,口嗨口嗨,別當真。」
蕭里氣得想眼睛一閉昏過去,「你給我滾。」
「滾?滾什麼滾床單嗎?」陸在清死皮賴臉地坐在床邊,「兄弟,你先說好想怎麼樣啊,我們再來幫你出主意。」
蕭里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把薄顏從衛廷身邊搶回來。」
「嗯?」一邊的江凜發話了,從蕭里手裡把手機收回去,「你這是想公開和衛廷搶人?」
蕭里拍了一下床板,「公開怎麼了!」
「你把薄顏搶回來以後呢?」費矢插嘴道,「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和薄悅結婚?」
蕭里愣住了,顯然沒想到這一塊。
「就你這樣子,還想把薄顏搶回來?」陸在清顯然是沒有搞清楚事情的方向,開口就是一波攻擊值為9999+的嘲諷,「我要是薄顏,我鳥都不鳥你,去死吧,你這個讓我流淚的臭男人。」
蕭里咳了幾口,作勢又要吐血,「我不管。」
「你該想明白,這個選擇也就是薄顏的選擇。」容羨沉默好久終於說話,「所以哪怕再來一遍,薄顏還是會選擇衛廷。蕭里,你早就在她的選擇里被放棄了。」
江凜心說臥槽這話太狠了,果不其然看見蕭里的臉愈發蒼白了,像是深受打擊似的。
「還是好好和薄悅結婚吧,蕭里。」費矢拍了拍蕭里的肩膀,「人生在世,有的路一旦踏上了,就沒有重來。」
蕭里沒了聲音,再去看他的時候,男人低著頭,額前細碎的劉海垂下來,因為最近生病,顯得有些凌亂,沒有人去打理。
被髮絲遮住的眼睛裡,似乎有一團,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
我是第二天知道蕭里病了的。
容羨告訴我,蕭里又反反覆覆發起了燒,病來如山倒。他平時很少生病,一生病就開始作妖。
容羨還說,蕭里發著高燒偷偷跑出去和陸在清他們喝酒,結果燒得更厲害了,現在窩在酒店裡一邊發燒一邊發酒瘋。
陸在清還拍了個小視頻傳到那個群里。
【陸在清:震驚!白城富二代竟然酒後做出這種事情……】
【陸在清:[視頻]】
【費矢:人民日報缺一名小編,你去吧。】
【容羨:打死標題黨。】
【江凜:好奇心讓我點進來,看見是蕭里,求生欲讓我退出去。】
我也覺得有些好奇,點開來一看,差點把嘴裡的牛奶噴出去。
蕭里喝多了,靠在陸在清身上,陸在清說什麼他應什麼。
「喊我爸爸。」
「爸爸。」
「我是不是比你帥?」
「對。」
「白城最帥的是誰?」
蕭裡帶著酒意,笑得能令姑娘花枝亂顫,「是我。」
「滾蛋!」陸在清推了他一把,蕭里就躺在了酒店床上,然後陸在清拿著手機一邊拍一邊對準,挪動著鏡頭還給我們解說,「看見沒?咱蕭里今兒個喝多了,腦子不清楚,正好趁這個機會給大家曝光一下渣男真面目!」
說完就把鏡頭對準了蕭里的臉,還靜靜拍了好幾秒。
我盯著那幾秒蕭里微紅的臉,發呆,腦子裡掠過一個詞兒,就是,真帥。
退出視頻後,我看見我哥發了一條消息。
【薄謄:蕭里不是生病了麼?怎麼還喝酒?】
【陸在清:小事情小事情,喝一頓酒就好了。酒精退熱的好伐。】
【江凜:下次帶他去醫院,叫醫生不用打營養針,直接打點酒精進去。】
【容羨:哈哈哈老卵了呀!醫生,麻煩藥水裡兌我加點芝華士謝謝。】
【費矢:蕭里麼,肯定是要打82年的拉菲。】
【江凜:打完直接飛上天,下次我們去見他就是帶著花圈去上墳。】
【容羨: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蕭里現在酒醒了嗎?】
【陸在清:沒有。我們在andaz,你們過來嗎?3303套房。】
【江凜:我來了,我和容羨費矢在一起打遊戲。】
【陸在清:靠,你們瞞著我打遊戲。說好的是兄弟一起陪著蕭里難過,結果就我他媽陪他喝酒,你們背著我開黑。】
【容羨:對的,只有你,你是唯一的智障。】
【小梨頭:什麼什麼?蕭里喝多了哈哈快問他最喜歡誰!】
【如冰姐姐:問他破處是什麼時候!】
【江凜:樓上兩位小仙女過分了啊,這種問題怎麼能說出口呢?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容羨:齷齪!】
【容羨:想知道+1。】
【費矢:你們怎麼都這樣,絕交吧,都什麼下流朋友啊。】
【費矢:要是問出來了麻煩告訴我一聲。】
【陸在清:完了,社會精英小叔大人被帶壞了,你們這種人應該天打雷劈!等著,我開視頻直播問蕭里。】
【小梨頭:來了來了。】
【如冰姐姐:準備好了。】
【群視頻正在通話中……】
我有點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跟著點了進去,然後就聽見容羨喊了一聲,「臥槽,小顏進來了!」
「我靠。」江凜也嚇了一跳,「這個時間點你不是應該和衛廷在一起嗎?」
我說,「衛廷睡了。」
「嘖嘖嘖。」陸在清的聲音傳過來,還夾雜著略微吵鬧的背景音,「蕭里沒睡呢,要不要過來?」
我心裡一緊,「他……他沒睡關我什麼事?」
「他說他想你。」
陸在清把話筒湊近了,我的心怦怦跳,果然從那裡傳出蕭里模糊的聲音。
陸在清問他,「你在幹嘛?」
「我在想人。」
「你在想誰?」
「在想薄顏那頭白眼狼。」
「……」
陸在清的聲音頓了頓,「想就想嘛,幹嘛罵人家。」
「你管得著?」
「好,我管不著。想見薄顏嗎?」
「不想。」
「為什麼不想?」陸在清疑惑,他和蕭里的對話聲統統通過視頻傳到了我們每個人耳朵里,「我以為你這麼想她,就是要見她。」
「滾蛋。」蕭里翻了個身,嘴裡含糊著,眼裡都是一片醉意,「老子說的不想見,其實就是想見,你不懂嗎?」
「……」陸在清被蕭里雷得外焦里嫩,「你他媽又不是大姑娘裝什麼矜持啊!」
蕭里說,「哦。」
陸在清沒轍了,「行吧,我告訴你蕭里,薄顏現在要和別人結婚了,你什麼感覺?」
「想弄死她。」
我沉默,還真是蕭里的風格。
「弄死了就沒有薄顏了。」
「弄死算了。」蕭里低笑幾聲,「省得我還老掛念,活著聒噪又事多,要不就乾脆死心塌地好了。」
我的心有點痛,但是又有點癢,我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我也在想念蕭里。
想念這個喝多了又滿嘴胡話的男人。
後來陸在清掛了視頻,給我們打字。
【陸在清:我冊那真是服氣了,蕭里現在一刻不停說話,比我奶奶還要煩,這像是發燒的人的樣子?這他媽發騷吧!怎麼辦?】
【如冰姐姐:找個女人把他干服。】
【容羨:實在不行就委屈你提槍上了。】
【陸在清:別,太委屈了,我干不出來。】
【江凜:放著我來。】
【小梨頭:??江凜你,你是這種人?快上啊!別說話直接脫褲子,請!】
【陸在清:小顏你過來看看吧,蕭里說想見你,就一面,五分鐘,他說。】
【陸在清:小顏?】
【容羨:@薄顏】
【江凜:@薄顏】
【薄顏:五分鐘見了跟沒見一樣。不去,讓他閉嘴。】
【容羨:嘶——】
【江凜:好絕情哦,替蕭蕭小可憐點蠟燭。】
【如冰姐姐:嚶嚶嚶,薄顏凶凶。】
後來陸在清直接電話打過來,我嚇了一跳,差點把手機丟地上。
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字眼好久,我才把手機撿起來,「餵?」
「薄顏?」陸在清的聲音傳出來,「你要不還是來一趟吧……」
「我……」我也沉默,「我來,不大好。」
我也想啊,蕭里。可是我該理智了,不該像上次一樣衝動了過去找你,然後就被你哄得心軟,再重蹈當初的覆轍。
打破這一切平衡之前,都只是無意義的重蹈。
我不想再浪費我的擁抱。
「就來這一次,衛廷要是怪起來,你就說是我強行喊你來的行不行。」陸在清壓低了聲音,「我幫你擔著。」
我心說我害怕倒時候是咱倆混合著被衛廷來回揍。
「你就來一趟吧,蕭里好像還有話對你說,你倆之間的事情總要有個落幕吧。」陸在清急了,「人公司每個季度還有季度報告呢,你倆分手也得搞個分手總結,整理錯誤反思缺點然後再展望未來啊。」
我被他硬是說得笑了,「什麼未來?」
「跟……衛廷的美好未來。」陸在清咽了咽口水,那邊響起蕭里的聲音,「草泥馬你剛剛提到了誰?衛廷?!」
「蕭里你幹嘛!媽呀薄顏你快來啊蕭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被殺了女俠救命啊!蕭里跑去廚房間拿刀了!啊——不是,這酒店的私人廚房怎麼還配刀啊,差評差評!蕭哥,刀下留人!!」
我去找蕭里的那天夜裡,依舊是大暴雨。
錯亂的雨水迷人眼,狂風呼呼灌入我的瞳孔,我到了andaz的時候,肩膀上已經有一片潮濕的痕跡。陸在清在樓下前台等我,看見我的時候,那雙細長的丹鳳眼眯起來,旁邊一群女服務員盯著他的臉發花痴。
我說,「他呢?」
「房間裡。」陸在清滿不在乎地說,「我和他說了來大廳見你,他下不來,喝多了,沒力氣。」
我站在大廳里好久抿著唇,隔了一會才說,「不下來,我就走了。」
「唉。」陸在清忽然間拉住我。
他說,「小顏,你上去看看他行不行?」
我盯著陸在清的臉,「你倆是不是設計好了?」
「臥槽。」陸在清後退兩步擺了個投降的姿勢以證清白,「天地良心,我沒有。我是那種人嗎?」
他又嘆了口氣,「小顏你該知道,除了你,沒人可以讓蕭里變成這樣。」
我扯著嘴角,「我吃夠了蕭里的苦頭了。」
陸在清沒說話,只是這樣沉默地看著我。
我也回以沉默。
就這樣沉默地盯了好久以後,門外另外有一撥人走進來,江凜容羨還有費矢,江凜手裡正捏著他那輛車的鑰匙,上面囂張刻著蘭博基尼那頭牛的logo,進來看見我,幾個人一愣。
「你……真來了?」
尤其是容羨,恨不得現在就把我拖回去,「你怎麼來了!」
我有些尷尬,但還是實話實說,「擔心蕭里。」
容羨上來就要帶我回去,「幹嘛呢,回去回去!」
「唉!」陸在清長手長腳站出來一擋,跟他媽演電視劇似的,愣是營造出一股爭分奪秒緊張迫切的氣氛,「小顏!容羨我攔住了,你快點上3303找蕭里!」
我被他這麼一吼腳下居然跑起來了,我說,「我沒有房卡啊!」
「我沒關門!」陸在清喊了一聲,「去吧!我要是死了,跟蕭里說,爸爸是為了他光榮獻身的!」
「你他媽還有臉說沒計劃過?門都沒關!」我罵了一聲就跑起來,身後容羨喊我,「小顏!別去找蕭里!陸在清你還想不想做朋友了?!」
「誰要跟你做朋友了?」陸在清臭不要臉地從後面直接架住了容羨,「你又沒有好看的女朋友,老子跟你做朋友幹嘛!」
我跑進電梯的時候,聽見容羨平時斯斯文文一個人愣是氣得爆了一連串粗口,我內心對著牆壁念叨了幾聲對不起對不起,就睜眼直接按下了3樓的按鈕,隨後電梯升起,托我入深淵。
我到門口的時候,門果然沒關,我覺得陸在清心挺大的,也不怕小偷來。不過轉念一想這種高檔酒店,出入都要留身份證審核,估計也沒有小偷能夠混進來。
3303是個套房,外面是客廳,還有私人廚房,裡面才是臥室,我進去的時候看見蕭里躺在那裡,臉上散發著不正常的紅暈,明顯是高燒又復發了。
蕭里大抵是真的燒傻了,看見我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嘴裡冒出一句,「冊那,薄顏?」
我沒說話,一臉冷漠的給前台打電話,說幫忙送兩粒感冒藥。這種檔次的酒店一般常備各種藥物,用來及時處理他們的顧客上帝突發各種情況。
後來我掛了電話,身後伸上來一隻手。
隨後狠狠一抓,將我整個人翻身抓進了他懷裡。
我掙扎了一下,蕭里說,「不要動不要動,給我抱抱……」
我探了探他的額頭,真的很燙,感冒發燒還喝酒,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你為什麼這樣了還跑出去喝酒?」
「陸在清說酒精退熱。」
「你???……信陸在清的嘴,不如相信鬼。」我沒忍住罵了一句,幾百年見一次蕭里這樣脆弱的樣子,居然引發了我的母性泛濫。
頂著這麼一張臉可憐巴巴,殺傷力不低。
蕭里閉了眼睛,意識開始往四處飄散,「我在做夢吧……」
我說,「對。」
蕭里往我身上蹭了蹭,「挺好的,你還在我懷裡。」
我嘆了口氣,「你喝多了。」也發燒了。
蕭里說,「沒有,都是假酒。」
「那就是你假酒喝多了。」
「沒有,我喝酒的時候在想你。」
「……」我的聲音頓了頓,抬頭看蕭里,卻只對上他的下巴,那截下頜線乾脆利落,我怔怔地盯著他看了好久。
長得帥得人,連個下巴都是好看的。
「為什麼想我?」
「恨不得掐死你。」
「為什麼掐死我?」
「因為你狼心狗肺。」
「為什麼說我狼心狗肺?」
「因為你他媽跟別人跑了!」蕭里忍無可忍低吼一聲,聲音里翻滾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沙啞,猛地睜眼直勾勾盯住我,「跑了!」
我樂了,「我不跑,等你來找我?」
蕭里說,「你就不能追著我跑嗎?」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起身,從蕭里的懷抱里撤出來。其實以往他的懷抱都是低溫的,很少能有今天這樣滾燙熾熱。
許是因為發燒了吧。
外面有人敲門,我轉身出去,是服務員拿了藥送上來,我給蕭里燒了開水,這期間就沉默地看著水壺慢慢運轉,隨後又用常溫的礦泉水和滾燙的開水兌在一起,給他調好了溫度。才把水杯和藥片一次性遞過去。
蕭里沒起來,連動都沒動。
我把東西放在床頭柜上,去扶蕭里,豈料蕭里一把推開我。
男人從床上臥起,弓著背,拉出一節相當漂亮的背脊,透著微紅的臉帶著些許醉意,不停地深呼吸,氣息滾燙。
他紅著眼睛扭頭看向我,聲音低啞,「滾。」
我想,這是夢醒了。
我說,「把藥吃了,我就滾。」
蕭里說,「誰喊你來的?」
我乾脆利落賣了陸在清:「陸在清說你死活要鬧,就讓我過來幫忙。」
蕭里嘴裡發出一聲咒罵,嚷了一句多管閒事,這話讓我呼吸都跟著疼了一下。
隨後男人再次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我竟覺得蕭里有些脆弱。
我覺得我不該心軟了,今天半夜跑過來找他,就已經很打自己的臉了。
何況,人家也沒多待見我不是麼,你瞧瞧蕭里。
我轉身,「那你要是酒還沒醒,就繼續睡一會,睡醒了把藥吃了。」
蕭里沒說話。
我起身往外走,結果背後傳來一聲咚的悶響。
我回頭的時候就看見蕭里把我給他倒的那杯水直接丟在了地上,因為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所以玻璃杯沒碎,但是水灑了一地。
都是我腦子裡進的水。
我慘笑著扯扯嘴角,這情況才是最意料之中的不是麼?
「薄顏。」蕭里突然間出聲了,在背後喊我,「我最後問你一遍,真的要和衛廷結婚麼?」
我竟譏笑著反問,「不然和你結婚?」
蕭里猛地錯愕,猝不及防恍若有根箭矢刺穿了整顆心臟。
他臉色都跟著慘白了些許,像是不相信我能說出這種話,不過我已經無所謂了,我擺擺手,「別了別了,我們都睡過這麼多次了,還客套什麼呀?」
蕭里直勾勾盯著我的臉。
越是這樣,我越要笑。
「我心裡明白得很,炮友上位,我算什麼東西?蕭里,你放一千個心,你和薄悅的婚禮,我絕對不會出面打擾,安安心心結你的婚吧。至於我和誰結婚,也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不會為了你孤獨終老,畢竟我也不會委屈我自己。」
蕭裡面對我,像是有無數話想說,可是到了後來,竟然一個字,都表達不出來。
「陸在清告訴我,你今天非要吵鬧,所以我過來看看你。」
我沒忍住,明明想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可是聲音卻逐漸溢上了顫抖,我轉過頭去看蕭里,破罐子破摔得徹底,「好吧,前面的話都是我故意裝的,其實就是我放心不下你,爛泥扶不上牆非要來看你,我很賤對不對?明明知道我要是過來了,你肯定冷言冷語嘲諷我,還不死心要來照顧你。蕭里,你很喜歡我為了你犯賤的樣子嗎?現在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取悅你?」
蕭里瞳仁縮了縮,褐色的眼睛深處,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
我總覺得蕭里就像是西式庭院深處籠罩的輕煙迷霧,一如他整個人,朦朧又不可捉摸,握得太緊便消散,不握緊,便在你周身纏繞。等你想要抽身而退了,他便鋪天蓋地地漫上來。
就比如說此時此刻。
我知我在蕭裡面前如同赤身裸體,所有骯髒不堪的念頭陰謀皆被他悉數看穿,不管我角色扮演多深入人心,他一眼,我就卸下所有偽裝。
無意義。毫無意義。根本沒有一丁點意義的重蹈覆轍。
我嘴巴張了張,但是沒想好要說出什麼來。沒準兒就算是我說出一朵花來,蕭里都不會有半分動容,於是我所有的話語到嘴邊就變成了一句,蕭里,再見。
我說,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吃藥。
這是我最後給你的,給我們彼此的,僅剩一點尊嚴的後路。
我走的時候,我聽見蕭裡帶著嘶啞的聲音喊了我一聲,可是我腳步沒停,推門而出,一頭扎入外面的黑暗中,直到暖黃的燈光的被身後的門關上。
陸在清他們幾個還在樓下前台,各自玩著手機陷在幾張單人沙發里,我乍一眼望去,湊群的公子哥兒都是光鮮亮麗的,蕭里也是他們其中之一,玩世不恭又不可一世,所以來去如風,成我心頭悸動。
容羨第一個看見我,「你……」
陸在清說,「我靠,什麼情況,我們都做好在樓下等你倆一夜的準備了。」
怎麼,還以為我們會舊情復燃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來一頓愛的交流嗎?
我嘲諷地笑了笑,「好了。」
「他呢?」江凜在我身後左看右看,嘶了一聲,「沒跟下來……」
費矢說,「估計還在生病。」
我說,「給他餵藥了,他不肯吃,我也沒辦法。」
陸在清指著我,「你真以為我是喊你來照顧蕭里生病的啊?!」
我看了他一眼,眸光冷漠,「不然呢?」
陸在清結結巴巴地說,「我還不是……給你倆助攻……」
「助攻個屁。」容羨上來拉我,「大半夜跑出來走這一遭,有趣嗎?」
我搖搖頭苦笑,「挺沒意思的。」
容羨說,「我送你回去。」
陸在清一幫人愣住了,「不是……蕭里幹嘛了?」
社會精英費矢看了眼情況就明白,「估計又是作死了,我們再給力都沒用啊,蕭里不給力啊。」
「你們也別再添亂了。」容羨牽著我往外走,回頭又看了陸在清一眼,「老陸,我也知道你是為了蕭里和薄顏好。可是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只要有喜歡就可以的,我們多插手,也改變不了什麼。」
陸在清犀利反問,「那你為了薄顏奔波,還特意找來了衛廷,這就不算多插手麼?」
容羨臉色一變,最後還是把脾氣收了回去,「是,我也算插手。」
陸在清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江凜才慢慢的說,「就這樣吧,大家都已經盡力而為了,成不成也擺在那裡了。」
我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江凜收起腿朝這裡走過來,男人面容冷峻,聲音也是波瀾不驚的,這群人里,也就江凜最深沉,「不過薄顏,在你們徹底拗斷之間,有關於蕭里兩年前的事情我有點想和你說,他之前出國——」
「夠了!」容羨猛地打斷了江凜接下去的話,那眼神無比兇狠,「不要再說下去。」
我不敢想他們之間瞞了我交流過什麼。
江凜盯著容羨和我看了很久,最終放棄了解說,他對我說,「走吧。」
若下決心要逃,便逃得越遠越好。
我在暴雨中上了容羨的車子,車載電台在這個午夜時分,寂寞地播放著一首聲嘶力竭的歌。
「假如愛外表美好裡面煎熬,
一個人,可不可以乾脆,什麼都不要。」
我的哭聲被歌手的聲音所掩蓋,一切如同啞了聲,只剩下我徒勞無功張著嘴巴發出根本就沒有意義的哭嚎。
容羨在一邊開車,眸光痛苦壓抑,卻什麼都沒有阻攔我,他知道我該發泄。
「我向著遠方奔跑糾纏的離騷,
狂飆的風追趕著我有你的味道。」
濃墨重彩,重金屬在我耳邊敲打,崩潰的電吉他和爵士鼓彈奏出高昂尖銳的絕望。
高中時初見蕭里第的一面,他對我說,你好。
我說你好,你是容羨的朋友嗎?我聽說你的名字。
後來容羨和蕭里一起找我吃午飯,我在期間看了蕭里好幾眼。
臉真白,腿真長。
真帥。
容羨帶著我第一次去蕭里家裡做客,他媽媽是個很漂亮的氣質貴婦,笑著邀請我們這些小輩吃晚飯,我察覺到蕭里其實有些眉梢是像極了他母親的,難怪也會這麼漂亮。
狂風暴雨,閃電驚雷,容羨的車子在雨幕中飛馳,載著我在黑暗中一閃而過衝出了這片雨幕,將我的過往回憶撕裂開一條觸目驚心的裂痕,我在這裂縫中看見了狂飆的思緒,看見了無數和蕭里的點點滴滴,都在頃刻間被沖刷消散。
我按住了自己的胸腔,似乎這樣就可以安慰自己那顆疼痛的心臟。
我分辨不出自己的哭聲和大雨的號哭,或許已經融成一片,或許我就是這片雨。
-
外面打雷了。
蕭里坐在床邊,原本因為發熱而顯得微紅的臉龐此刻慘白一片。
他怔怔看著窗外,隨後失去力氣重重摔回床上。
再後來,他覺得身體深處泛起如同觸電一般的疼痛感,他深呼吸了一下,隨後蜷縮起來。
慢慢,慢慢地蜷縮起來,將自己側著身子翻轉成,小孩最初在母親子宮內胎兒一般的姿勢。
他伸手抵住胸口,再用力點似乎能按出血來,蕭里痙攣一般將自己所有的感覺都摒住,企圖把這陣痛覺緩過去,可是後來,他沒忍住。
眼淚模糊視野的時候,別的感覺就被無限被放大,他總覺得剛剛像是一場夢,他還把那個女人抱在懷裡抱了好久,可是為什麼夢醒了,就這麼冷。
******
一場大雨停歇,我被容羨送回了衛廷家裡,我忽然間不肯下車,我說,「我不想結婚了。」
「小顏!」容羨急了,「為什麼?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我哭著搖頭,「不想結婚了,太疼了,容羨,我疼得快死了……」
容羨心疼,「衛廷不好嗎?」
「挺好的。」我淚眼朦朧看著容羨,「可是我愛不上他。」
容羨坐在車中,渾身冰冷。
許久他抱住我,「再好好考慮一下,你現在是見了蕭里所以衝動了,等冷靜下來再想想好嗎?如果你還執意不結婚,我們就不結婚了。如果無家可歸,沒人要你,就來容家。」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你只要做選擇就好了。」
我抬頭看向車窗外面,雨已經停了,歌也早已沒在放了。
漆黑夜裡一片寂靜,連呼吸都能吞沒。我似乎聽見了自己的思念在叫囂。
「強迫我慢慢知道思念就像月光,心逃再遠,夜一到,依然被籠罩。」
容羨開車在衛家門口停了好久,到後來我擦了擦眼淚,將所有的情緒都收回好,隱約看見容羨心疼的臉,「還要回去嗎?不回去就去我家。」
我搖搖頭,「不了,哪怕要和衛廷拗斷,也得好好說清楚。」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容羨沒說別的,就只是嘆了口氣,看著我下車,他在背後喊我,「小顏……」
我頓了頓,回過頭去,看見容羨用很悲傷的表情凝視我,「你為什麼總是要讓自己滿身傷呢?」
「畢竟我只是個在人世間掙扎的凡人。」
我咧嘴笑了笑,「想要七情六慾,渾身是傷就是代價。若我無悲無喜,大抵也不會這樣鮮活。」
容羨對我說,「你走吧,我看著你進去。」
我笑說,「你這樣,我總覺得很對不起你。」
「反正你從小到大都是對不起我。」容羨很快接上,「以前也經常給蕭里惹麻煩,不過現在你倆扯平了。一報還一報。當初留給他頭疼的的那些爛攤子,現在成了你對他的愛而不得。」
我說,「你傷到我的玻璃心了。」
「反正早就碎了,遍地散沙和一堆散沙有區別嗎?」容羨沖我擺擺手,「正好雨停了,進去小心點,別讓衛廷發現啊。」
我立刻道,「呸,你的開光嘴,說啥中啥。」
容羨樂了,「得了,就這樣吧,你若是想停止,那咱們不結婚了也沒事,反正你跟我一塊過日子也沒多尷尬。」
我道好,背後有人依靠的感覺真好。容羨走的那兩年我都覺得孤獨,他回來了真好,我就可以繼續無法無天了。
我悄悄往衛家別墅大門走,隔了老遠中間還有個花園,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不對。
外面路燈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心一緊,頭皮發麻走過去一看,果然是原本已經睡著的衛廷,穿著一身名貴睡衣,撐著一把傘在等我,儘管雨已經早就停了。
我有些尷尬,如同偷情被人當場捉住的尷尬和羞愧,一時之間向來厚臉皮的我居然不知道說什麼。
開口喊一聲晚安嗎?
見我低著頭,衛廷沒說話,過了一會才說,「怎麼才回來?」
我心一哆嗦,「我……出去辦了點事……」
「去哪了?」
「andaz……」我報了酒店的名字,「陸在清他們……」
「我知道。」衛廷收了傘上前來,握我的手,「你們視頻通話的聲音太大,我在隔壁聽見了。」
「……」我心說肯定都怪陸在清那孫子的大嗓門,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尷尬……
衛廷領著我往裡面走,穿過花園的時候,他又腳步一頓停下來看我,「你是去找蕭里的吧?」
我愣住了,我也沒提到蕭里,怎麼就……
我試圖轉移話題,「我就不能晚上和陸在清他們玩麼……」
衛廷湊過來聞了聞,「有蕭里的味道。」
動作和當初蕭里聞我身上說有薄謄的味道的時候,尤為相似。
我臉色一變,「什麼鼻子?」
「真的。」衛廷對我說,「幾次碰見他的時候聞到過,蕭里就好這款香水。偏偏跟我的喜好一模一樣。」
我笑得不知所謂,「真巧,你和他撞的地方還挺多。」
衛廷看了我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長,「或許呢?」
上次買戒指那件事,他就已經猜到了蕭里是上一個買走那款戒指的人,卻還要故意裝作嫌棄那個戒指的樣子。
因為蕭里這種人,只有在喜歡的東西被別人看上的時候,才會刻意唱反調來打擾別人心情,若是無所謂,他甚至連丑都不會點評一下。
畢竟再丑都不是戴在他手裡,和他有什麼關係,蕭里這種從來不愛多管閒事的人,何必浪費口舌特意去幫他們點評一款戒指?
衛廷把蕭里的心思吃得透透的。
他其實也有些意外,自己和蕭里相似的地方太多,從審美,到香水品味。
那麼……眼前的女人呢?
衛廷沒跟我說這些,後來見我沉默,他又找話題,似乎很想知道我和蕭里之間的進展,「那麼你今天下著大雨,大晚上還偷偷背著我跑出去見蕭里,最後得到了什麼結果?」
背著他跑出去……這話說得實在是令人無地自容。
我把頭埋得更低了,「沒……沒什麼結果。」
衛廷明顯不信。
好吧,我深呼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直視衛廷的眼睛,「其實是我和蕭里攤牌了,然後,你也知道。蕭里那種個性……肯定隨便我去死。」
衛廷樂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一個兩個講話怎麼都這麼扎心啊!
我皺著眉好一會才消化了這句話,隨後又慢悠悠道,「個麼……然後……然後我……我就和他說,我愛你也沒用啊……你又不樂意跟我在一塊……那,那我們倆就……拗斷唄,再然後,祝他……新婚快樂,我就……就自覺滾遠吧。」
衛廷聽見我這吞吞吐吐一長串,隔了好久才問我,「沒了?」
我縮了縮脖子,「他生病了,又出去亂喝酒,一邊發燒一邊發酒瘋,我拗不過他,又心軟,所以還給他餵藥。不過被他丟了……」
衛廷抓住了重點,「他喝多了,沒和你做點什麼?」
我臉色一變,乾巴巴地找了一些比較官方的詞語來描述,「期……期間發生了一些肢體上的接觸。」
衛廷呵呵了一聲,「我就知道。」
我聽見他那聲呵呵,總覺得像是小時候做了壞事被薄梁抓住那會聽見的聲音。
衛廷牽著我穿過了花園,來到私人別墅門口,剛開門,把雨傘放進桶里,客廳燈亮起來,衛廷的媽媽端著一杯溫水,臉上還有些疑惑,估計是半夜起來喝水正好撞上我倆進門,上上下下打量我們一眼。
衛廷穿著睡衣,我穿著正裝,這個組合怎麼看怎麼奇怪。
衛廷媽媽問了一句,「你們去幹嗎了?」
衛廷張口就來,「睡不著出去逛花園了。」
衛廷媽媽嘀咕,「平時喊你給我剪個花跟求你一樣,居然還有興致去花園看花……」
我和衛廷堪堪躲過媽媽的追問,過了一會他媽媽又道,「不對啊,剛才外面下雨呢?下雨天看花?」
我和衛廷一個激靈,衛廷又是故作冷靜,「所以帶傘啊,不然我倆淋雨看花?」
「……」衛廷媽媽被他這個頗富有技巧的反問給繞了進去,半天沒想出什麼別的來,也就只能隨著我們去,又對我們說了幾句早點睡的叮囑,也沒再多問。
看著衛廷的媽媽上樓,我才深呼吸一口氣,還好她剛才沒問為什麼衛廷穿著睡衣而我卻一身出行裝,要是問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圓。
衛廷笑著看著我,「現在知道偷情有多可怕了吧?」
我支支吾吾,「怎麼能說是偷情呢?」
衛廷乾脆利落往我的傷口撒了一把鹽,「哦,那就是倒貼。」
我幾乎要吐血,扶著牆說,「你給我滾,我倆不結婚了。」
衛廷笑得更開心了,「嗯?見過蕭里以後,就不想跟我結婚了嗎?」
我搖頭,「那沒有,只是我沒辦法愛上你。」
衛廷一下子用很認真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麼不試試呢?」
我愣住了,看著衛廷倏地覆上來的身軀。
他輕聲喃喃著,如同一道催眠的聲音,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修過心理學的人,最知道抓住人心該從哪裡下手——
他對我說,「我和蕭里相似的地方那麼多,你怎麼知道我不能成為下一個蕭里?」
我有些沒回過神來,腦子裡迴蕩著他剛才那道聲音,像是被魘住了一樣,「你想成為蕭里的替身?」
「不……是擠掉蕭里。成為蕭里。」衛廷貼近我,滾燙的身體帶著一種和蕭里截然不同的溫度,可是這種熱度,近乎逼迫到了我的心房。
他的手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纏上我的髮絲的,用一種很輕微的,但是的的確確帶著引導的力道,將我,往他的那邊托。
我被他吻住的時候,竟然沒有別的感覺,親吻如同日常活動,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熟練。
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在我心底瘋狂滋生,我的內心世界,很可能被衛廷入侵了。哪怕我不想,可是他還是能逼近,我厭惡這種被偷窺被拆穿一切的感覺,可是我竟然無法反抗。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的手段太過高明,比起蕭里那種讓女人愛上又不能自拔的腔調不一樣,蕭里不出手,就能被眾人偏愛。而衛廷……卻是一頭瞄準了獵物的狼群首領,所以步步攻略城池,用一種溫柔但是我無處可逃的手段,將我心裡的防禦底線摧毀。
他的舌頭邀請我的時候,我沒動,衛廷乾脆用力按了一下我的後腦勺,隨後將我按在牆壁上熱吻,走廊暖黃色的燈光下,牆壁上有兩道糾纏的影子,像是在拼命分離,又像是在拼命溶解。
後來我呼吸不上空氣,衛廷鬆開我,我低低叫了一聲,他啞著嗓子說,「還在想蕭里嗎?」
我竟然被蠱惑著搖了搖頭。
「很好。」衛廷勾唇微笑,「看來我初步成功了。」
「你要入侵我的全部嗎?」我紅著眼睛抬頭,「衛廷,你想得到我?」
衛廷的野心昭然若揭,只一個字,「對。」
那腔調和蕭里的貪婪,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