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番外篇·我們相愛,為民除害⑤

  我輕輕拍著蕭里的背,示意他冷靜,蕭里閉上眼睛用力深呼吸,像是氣狠了,握著拳頭都在隱隱發顫,後來費矢喊來了人直接替我們坐到了警察面前,我聽見一連串流暢的日語冒出來,裡面夾雜著各種專業性詞彙,估計要是談不攏就直接跨國打官司了。

  後來容羨上前把蕭里架著往後拽,陸在清和江凜幫忙,我看見蕭里重新睜開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小野哥哥。

  我胡亂地抹著眼淚,「別鬧了,這不是在白城,真出事怎麼辦?」

  蕭里不知所謂笑了一聲,被容羨拖到警局外面,我們一大堆人跟著走出去,警局鬧事不是這麼簡單就完了的,山口組的人過來扶著自己的老大,蕭里在那裡低笑,那邊的人就哆嗦一下。

  這天傍晚一直到夜幕高掛,我們終於從警局裡走出來,蕭里身上的傷都沒處理,剛把事情緩下來就直奔醫院替他看傷口,坐到醫生面前脫了衣服,背上全是烏青。

  我的心像是被人揪緊了。

  他弓著一截背,拉出一段相當緊繃結實的背肌,當初他被人圍攻的時候應該沒少挨揍,但是他沒去管別人怎麼打他,就顧著把小野的哥哥往死里揍了。

  醫生都跟著嚇了一跳,「先生,您這是去打群架了嗎?」

  蕭里扯著嘴皮子,「我要說我是摔得你信嗎?」

  醫生一邊敲鍵盤一邊皺著眉頭,「年輕人還是要冷靜為上啊。要是損傷到器官怎麼辦?還有你腦袋有受傷嗎?」

  蕭里愣了愣,「被打了一拳。」

  「去拍個CT。」醫生說,「沒準腦震盪呢。」

  「……」我在一邊嚇了一跳,「不會出事吧啊?萬一腦子裡淤血什麼的……」

  那個日本醫生抬頭看我一眼,「先去拍片吧,要是真的淤血還是等死吧這點時間也救不回來了。」

  「……」你們島國的醫生說冷笑話倒是挺厲害的。

  後來拍片出來顯示結果還是挺正常的,但我被醫生剛剛那通話激得有點心虛,我說,「要不再做個全面檢查?」

  醫生淡淡看我一眼,「這位小姐,我明白你為男朋友上心的感覺,但是他腦子真沒事,不要浪費國家資源了……」

  說完伸出兩根手指問蕭里,「這是幾?」

  「二。」

  「……」醫生說,「你看,多天才。還是聰明的。」

  「……」全場沉默。

  後來蕭里身上貼了藥膏出來,又拎著一堆跌打損傷的藥,各種活筋舒血的油和乳液,我看他細細長長的背影在隊伍的最前方,襯著天邊漆黑的夜幕,顯得無比寂寥。

  然而來不及我多想,薄悅便追了上去,挽住蕭里一隻手臂,對他說,「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你出事了我可怎麼辦?」

  我咧嘴笑了笑,眼淚卻朦朧了視線。

  蕭里淡漠應了一聲,隨後小梨頭來到我身邊,「小顏,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理了理頭髮,「費矢那兒事情怎麼說?」

  「後天回國,交給我來解決。」

  費矢有個朋友是國際政界都出名的大律師,這種事情自然不在話下。

  「那意思是我們明天還要住一天?」

  「對的。」陸在清一邊插嘴,「唉,好好的日本游變成這樣,真是糟心。」

  「明天去點好玩的地方吧,警局那邊有費矢的人守著,該做的口供什麼的也都錄完了。」江凜翻著手機,看見前面蕭里和薄悅的背影,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蕭里打架這麼凶。」

  「以前出國玩的時候經常和一幫洋鬼子打架。」

  蕭里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我們,側著半邊臉,白皙又清冷,「反正這不是我第一次進國外的警局。」

  「你自己進那麼多次很光榮是不是?」容羨在背後笑罵,「回頭被遣送回國那就求仁得仁了。」

  蕭里不屑冷笑,大概是就算被遣送回國他也毫無畏懼,倒是薄悅一路挽著他,眼裡那個心疼,「還疼嗎?」

  我心說你他媽讓人揍一頓試試,問這種廢話有什麼意思。

  蕭里沒說話,只是眼珠子轉過來瞟了我一眼,我也同樣沉默,就這樣回望。

  我總覺得我和蕭里之間隔了太多不能跨越的障礙,我在這邊,他在彼岸。當我想向他靠近的時候,他就後退。

  所以不管我朝著他走出多少步,我們之間的距離永遠都不會縮短。

  這天晚上我們回到酒店的時候,容羨被費矢喊過去了,大家似乎要談論怎麼解決這件事情,偏偏蕭里沒參與。

  用江凜的話說就是,喊蕭里進來討論,他肯定就倆字,打死。

  蕭里對於這方面一直都很衝動,看著不爽上去就是一下,也難怪這種事情他們躲著他偷偷討論,而我則因為容羨不讓我發表意見,省的我給他們添麻煩。我倒也沒反駁。

  後來大家都去費矢房間聊天了,容羨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裡泡澡,泡完澡我出來的時候外面有人在敲門,拉開門的時候,對上蕭里那張臉。

  我有些意外,蕭里就順手點了一根煙徑直走進來,隨後把門一關,我和他在這個酒店房間裡對視。

  他指尖緩慢地燃燒著煙,我被煙霧朦朧了視線,卻仍能察覺到他的視線如此銳利,透過煙霧直直扎在我的臉上。

  我還記得他這雙眼睛暴怒時的美感。

  後來蕭里伸手,緩緩,緩緩放在了我的脖子上,微涼的指腹摩擦過我的脖頸,在容羨當初留下吻痕的地方來回摩挲。

  我在蕭里眼裡看見了一種令我覺得心悸的情緒,他抽了煙,隨便噴出一口煙霧來,然後啞著嗓子問我,「他留下的?」

  我攥緊了拳頭,輕聲說,「嗯。」

  「昨天晚上?」

  我覺得整個人都開始慌了,咬著牙應了一聲,「對。」

  蕭里用力按滅了那根還未抽完的煙,隨後欺身而上,他的手指還停留在我的脖頸邊緣,冰冷的溫度讓我全身汗毛倒立。

  他的體溫太冷了,我捂不熱。

  蕭里將我壓在牆上,低頭對我說,「你和容羨……」

  我沒說話,但是心神一顫,想到那天容羨對我說,給我見識一下蕭里的真面目,這就是所謂的真面目嗎?

  蕭里會在意嗎?

  我伸手去捂脖子上的草莓,這個動作像是一把火直接把蕭里點燃了,他大力按住我,然後直接盯著我的臉,「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諷刺地笑,「蕭里,別問了。」

  蕭里沒說話。

  我說,「我和容羨之間發生什麼……都已經和你無關了。我很感謝你今天出手幫忙——」

  話還沒說完,蕭里直接將我拽到床邊,狠狠將我按在床單上,那聲音冰冷,讓我背後爬起一股無法掌控的寒意。

  他輕輕鬆鬆上床將我衣服狠狠一扯,我喊了一聲,可是看見他肩膀上一道青色傷疤的時候,所有的聲音又憋回了喉嚨里。

  那傷疤……是不是也代表著,他可以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可是很快蕭里的動作打碎了我所有對他的期待。

  蕭里抓著我的手,我的身體劇烈顫抖,他眼裡的我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哆哆嗦嗦著,想反抗卻不敢反抗。

  男人低笑一聲,伸手抓住我的腰,將我的身體扳過去,「薄顏,和容羨也是這樣嗎?」

  我眼眶一紅,下意識想反駁沒有,可是我說不出話來,蕭里的眼神太可怕了,就像是……就像是被搶走領地憤怒到想要廝殺反擊的狼。

  「不叫是不是?」

  蕭里冷漠的聲音在我耳畔,明明他喘著氣如此曖昧起伏,可是口吻卻冷得能讓人所有的熱情迅速冷卻。

  「怎麼,跟容羨在一起之後連骨氣都硬了是嗎?薄顏。」他喊我名字,我就覺得心臟抽搐地疼。

  如果這是所謂蕭里的真面目,那我寧可……裝作不知道。

  這是第一次,蕭里給我的全過程都是痛苦,曾經的他喜歡用一切把我逼到快感的邊緣,喜歡看我因為身體愉悅到無法承受的樣子,可是這一次,沒有了任何的調情和歡愉,我只覺得痛苦。

  蕭里也覺得痛苦。

  他覺得什麼都得不到,哪怕和我那麼密切,卻都得不到我的一絲一毫。

  我在絕望邊緣喊他的名字,「蕭里……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輕輕一句質問,把蕭里整個世界都打碎了。

  男人愣在原地,對上我瀕死一般的眼神,那一刻靈魂悉數震作碎片。

  隨後他像是逃一般匆匆收拾好自己就離開我的房間,用力甩上門那一刻,蕭里背靠著門緩緩滑下來。整個人貼著門板急促呼吸,像是被人掏空了力氣。

  他的手指甚至在顫抖,男人覺得喘不過氣,抓住了胸前的衣服企圖讓自己來得到一些新鮮的空氣,可是,徒勞無功。

  他閉上眼睛,心臟深處泛著刺痛無法掩蓋過去,這是他頭一次如此失魂落魄丟盔棄甲,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可是能怎麼辦呢……薄顏……薄顏和容羨好了。

  容羨惦記了薄顏那麼多年……

  他從來沒在薄顏脖子上留下過任何蹤跡,他覺得幼稚和麻煩,可是容羨留了,光明正大,堂而皇之。

  蕭里狠狠深呼吸一口氣,褐色的眸子裡一片複雜的情緒,他覺得揪心,扶著門站起來,卻覺得眼前的視野忽然間變得模糊。

  再伸手摸自己臉那一刻,才驚覺,原來他在哭。

  蕭里愣住了,怔怔看著自己指腹上的眼淚,像是沒回過神來。

  心臟深處痙攣一般抽搐的疼痛感似乎要吞沒他的所有理智。

  蕭里直起身子來,眼淚很快幹了,就好像剛才那段痛徹心扉只是個錯覺。

  那一陣恍惚如同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蕭里覺得那段時間裡他和整個世界都脫節了,思緒狂飆,情緒爆發。

  後來他站在門外徘徊,伸手想推開門那一刻,卻仿佛觸電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轉身急速離去,臉色蒼白。

  ******

  容羨回房間裡的時候,我正縮成一團在被窩裡一個人哭。

  容羨一看我這幅樣子,就過來抓被子,我掙扎著,「別……你幹什麼——」

  被子被他掀開的時候,我肩膀上和胸口那曖昧的痕跡便一下子落入他眼底,蕭里以前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他甚至懶得留下一絲吻痕在我身上,但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發了瘋要我烙上他的烙印。

  容羨眼睛狠狠一縮,替我把浴衣理好之後,握著拳頭轉身,我喊了一聲,「容羨!」

  容羨沒說話,我跳下床就去阻止他,容羨怒不可遏,「蕭里做的對不對?他——他——」

  容羨氣得哆嗦,我也跟著紅了眼眶,「沒關係了,沒關係了……」

  「沒關係什麼?!」容羨按住我,「他一直欺負你,憑什麼!他有薄悅了還來找你!他憑什麼,憑什麼!」

  容羨像個小孩子一樣,一遍遍地質問我憑什麼,到了後來我眼淚落下,扯著嘴角像哭一樣地笑,「可能……是我比較犯賤吧?」

  容羨愣住了,又過來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我哽咽了一下,隨後容羨嘆了口氣,把我摟進他懷裡。我還能察覺出他因為氣憤,胸膛在劇烈起伏。

  他說,「我不會再讓他靠近你了。」

  「讓他快點結婚吧。」我閉上眼睛,也不知道在對誰說,「好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

  後來事情再無波瀾,我們第二天隨便出去逛了逛,之後就迅速回國,費矢和蕭里忙著解決那件山口組的事情,薄謄聽說了以後氣得把家裡茶杯都砸碎了,嚇了母親成秋水好一大跳。

  薄梁頭七,我們穿著黑衣服過來祭奠,薄謄還是那張冷峻的面容,看見我的時候,簡短詢問了一下之前日本遭到騷擾的事情,聽說費矢和蕭里合力解決了,也沒多說別的,讓我以後小心,還說出門要給我配保鏢。

  我笑了笑,「別了吧,也只是偶然,我在白城就好好的。」

  薄謄就沒再堅持,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又好好安慰了薄謄一通,家裡出事現在都是他一個人頂著,頭七剛過就有人過來要分財產了,估計會有一場惡戰。

  「過幾天爸爸那邊的二姑要過來,你跟我一起。」

  薄謄轉頭對我說,「還有悅悅。」

  薄悅被點名,指了指自己,「我也要來嗎?」

  「嗯。」

  薄謄少言寡語,隨後看了蕭里一眼,「你和我妹妹現在是確定關係了是麼?」

  哪個妹妹?

  薄悅,還是我?

  薄謄這句話問得實在是有高度,然而蕭里只是笑,仿佛曾經那場痛苦的歡愛里他的驚慌失措只是我一個錯覺。

  他依舊如此冷漠,在飯桌上被人提及這種感情的事情,也只是不冷不熱的回應,就如同以後婚姻大事都跟自己無關似的,結婚也不過是多了一本證。

  「我都行。」

  他輕輕一句話,徹頭徹尾的無所謂,跟沒回答一樣。

  逢場作戲是他的本能。

  薄謄皺著眉頭,又看了一眼薄悅,「悅悅,你怎麼想?」

  薄悅臉上滿是羞赧的笑意,抓了抓蕭里的手,像是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說道,「阿蕭,你跟我哥哥說嘛。」

  餐桌上的眾人瞭然。

  我覺得薄悅的講話技術實在是太高超,不用正面回復什麼,卻總能給出答案。

  小梨頭看了看我的臉色,知道我現在心情不好。直到吃完晚飯,薄謄留了薄悅和蕭里去書房談事情,我們一群人沒事的都決定各回各家。

  容羨開車送我,我說我自己回去吧,他死活要送,我就坐他的車,一路上容羨開的速度很平緩,我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隔了好一會,容羨問我,「要是蕭里真的和薄悅訂婚了你能怎麼辦?」

  我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好一會,「能怎麼辦?就這樣啊,我還能拆散他們不成?」

  容羨不說話了。

  「我怕你尋短見。」又是一段沉默過後,容羨扭頭看我,「怕你又像上次一樣想不開。」

  「這種事情傻過一次就夠了。」我扯著嘴皮子笑笑,「小命要緊。」

  「你能想開就好。」容羨對我說,「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去見那個我媽說很好的男人。」

  我有些驚奇,「你帶我去見?」那還見個屁啊,對方都能直接被容羨嚇跑了好麼!

  容羨看了我一眼,大概想出了我內心的想法,無奈道,「我就跟過去,不搗亂,我好歹也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男的和你相親。」

  我想了一會,我說,「好。」

  ******

  書房裡,薄謄先是喊了薄悅進去,問了一些有關於蕭里的問題。自從薄梁不在以後,薄謄這是又當爹又當哥,自己妹妹的感情大事也不能放一邊不管,隨後薄悅出來了,戳了戳蕭里的手,「我哥喊你進去。」

  蕭里應了一聲,薄悅繼續道,「估計是要問你咱倆什麼時候訂婚。」

  她說話倒是自然正常,就是蕭里腳步一頓。

  訂婚。

  男人無所謂地笑了笑,不就是訂個婚,跟誰訂不是訂?

  後來蕭里進去,發現薄謄在抽菸,坐在書房的沙發上,對著他抬抬下巴,「請坐。」

  蕭里上前,坐進對面一把沙發里,柔軟高級的墊子立刻陷下去一塊,他把手放在旁邊紅木的扶手上面,輕輕摩挲了一下。隨後睜眼看著薄謄,「你剛剛和薄悅聊了些什麼?」

  薄謄盯著眼前蕭里的臉,他們兩個對視那會,外人看來還覺得畫面挺美的,畢竟都那麼帥。但是蕭里從薄謄的目光里看見了別的情緒,這情緒,讓他有點不爽。

  「聊了聊你們的感情問題。」

  薄謄皺著眉頭,「薄悅怎麼說也是薄家的人,你們現在這樣大家圈子裡都知道了,也算是公開了,不可能沒結果地走下去。」

  這意思就是蕭里必須要給個說法,換句話說就是對這段關係負責。

  蕭里頗為煩躁,畢竟他習慣了說散就散,突然間要負起責任這種神奇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強迫。

  他這種表情看在薄謄眼裡,讓薄謄有些憂慮,「薄悅代表著我們整個薄家,你不可能和她到時候斷了就這麼斷了。」

  意思是,兩家的面子都要有。

  上回蕭里他們母親還在的時候,問到了這個問題,當時蕭里默認的態度其實已經就把這段關係定下來了,現在要是說分開什麼的,等於打的都是他們的臉。雖然說這個社會如今戀愛平等,但是他們家族龐大的總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隨便談戀愛。

  薄謄頓了頓,又繼續道,「所以,你如果要是確定了,就公開確認一下。」

  就是公開訂個婚,讓兩家人心裡都有個底,也好安心。

  畢竟蕭里他們這種人,平時換女人也很快,家裡都沒攔著,那些女人不入流,但是如果真的和圈子裡的人走一起了,這不能胡來。

  蕭里反問薄謄,「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許諾給薄悅一個未來嗎?

  他給得起,她拿得起嗎?

  蕭里臉上薄涼的笑讓薄謄覺得像是被挑釁了,他深呼吸一口氣,「蕭里,我知道你和……我們家的薄顏也有事情,但是現在你不能兩個人同時都要。總得選一個。」

  蕭里的表情變了變,另外一個名字的出現讓他有點措不及防。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既然被知道了,那就知道吧,反正他也不在乎,於是蕭里乾脆說,「我和薄顏的關係,要斷掉,有點難。」

  薄謄眼神一下子冷下來,「既然斷不掉,就在一起。」

  「在一起更難。」

  蕭里迅速地接上薄謄的話,隨後聲音又一下子低了下來,「說實話,我對於我和薄顏的關係,第一次感覺到無力。」

  無能為力。

  連蕭里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解決這段混亂的關係。

  不止一次說過要斷,可是最終都沒有成功。每次在要抽離的時候,就會被牽扯。

  薄謄察覺到了蕭里臉上的表情,隨後道,「既然不能在一起,你就放她走——」

  「不可能!」

  蕭里斬釘截鐵。

  這聲音連薄謄都驚了驚。

  兩人的實現在一次對上,蕭里一字一句,「我不可能放她走。」

  那誰他媽來放他走?

  這場混亂,他沒叫停,誰都不能走。

  「你要明白你現在是個成年人,該對你的人生負責了!」薄謄聲音裡帶著警告,「這兩個都是我的妹妹,你想怎麼樣?你以為現在是古代嗎,能夠同時擁有兩個女人?」

  「那就讓薄悅走啊,我又不介意。」蕭里像是被薄謄這番話給激怒了一樣,隨後又發笑,「她上趕著倒貼,我也正好缺一個人而已。我又不是非她不可。」

  「是不是除了薄顏以外的,任何人,是誰都無所謂?」

  薄謄這話一針見血,蕭里竟然罕見地無聲來反駁。

  「蕭里,你這樣替她著想過嗎?」薄謄臉上已經沒有了冷靜,他是家裡的長子,現在是薄家的頂樑柱,一切和薄家有關的事情,就和他有關。

  「我沒想過。」蕭里終於出聲,「我只想讓自己開心。」

  在他心裡,和薄顏偷情,很開心。

  「……」薄謄握緊了拳頭,「你早晚有一天會後悔。」

  「說不定呢。」蕭里垂眸,嘴角還帶著笑,他似乎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笑出來,哪怕自己內心已經煎熬一片。

  「後悔了再說吧。」

  蕭里拿出自己的台詞,「我懶得去想以後了。現在這樣很高興,就夠了。我對我自己很負責,至於她們,我憑什麼替她們負責?」

  徹頭徹尾的渣男。

  薄謄站起來,「你必須給薄悅一個說法。」

  「你希望我娶她?」

  蕭里慵懶地掀了掀眼皮抬頭看薄謄,這位兄長到底在意的是誰呢?是在保護薄悅,還是在保護另外一個妹妹?

  「不,我想的是,我要你娶她。」薄謄字字句句都很堅定,「對誰都好。」

  這個誰裡面包括誰呢?

  蕭里低笑,那笑聲性感又危險,而後沙啞低沉的嗓音緩緩道來,「薄謄……你可真會演戲啊,繞那麼大個圈子,不就是不想我碰薄顏麼?」

  薄謄身體一僵,表情都跟著停頓了一下。

  「身為她的哥哥……」蕭里也雙手插兜站起來,「對她懷有這樣齷齪的念頭,不知道是我更爛一點,還是你更無恥一點。」

  薄謄表情劇變!

  隨後蕭里轉身出門,「對於薄悅的事情,我會給你個答案,至於薄顏。」

  他在開門前停頓,「薄謄,薄顏想要的感覺,你給不了她。」

  「你這樣信誓旦旦的勇氣來源於哪裡呢?」薄謄死死盯住蕭里那截勁瘦的背影,「是你覺得我妹妹這輩子離了你就會死嗎?蕭里,等到哪一天她不圍著你轉了,你想後悔都來不及!」

  蕭里沒說話,關上門,背靠著牆,眼神陰鬱。

  ******

  我張嘴就打了個噴嚏。

  容羨打遊戲的人跑過來看我,「怎麼了?感冒了?」

  我揉揉鼻子,「不知道,估計有人在背後罵我。」

  容羨樂了,「別估計了,就是我在罵你。」

  我抄起枕頭丟過去,「滾蛋!再這樣別想住我家裡!」

  容羨大喊著女俠饒命,隨後繼續去打遊戲,一邊打一邊說,「等下睡覺吧,明天約了早上八點見面——」

  我哀嚎著,「八點?大街上要飯的都還沒上班,你讓我八點起床?晚上八點還差不多。」

  容羨把我丟過去的枕頭又砸回來,「所以讓你快點睡!那是個正直作息的好男人,你以為全天下都跟你和蕭里似的白天睡覺晚上打雞血啊?」

  我沒話講了,抱著枕頭去睡覺,後來客廳的容羨打完遊戲也洗了個澡回房,路過我房間的時候他扣了扣門,「晚安。」

  「晚安。」

  我也回了一聲,聽見隔壁客房的關門聲響起,我閉眼,慢慢進入睡眠。

  第二天七點四十的時候容羨把我從床上抓起來,看著我睡眼朦朧的樣子,「豬都起來吃飼料了!我給你設置了十個鬧鐘,從六點開始叫,怎麼都沒把你叫醒!」

  我頂著一個雞窩頭,感覺腦子還是暈乎乎的,「我……我還想睡……」

  「你再這樣我直接把你扛到人家面前。」容羨指著我,「下去洗漱!就這形象哪個男的要娶你!」

  「不娶就不娶唄,我又不是沒男人過不下去。」

  我嘟囔了一句,隨後拖著步子進浴室刷牙洗臉做髮型,出來又給自己化妝,弄了快一個小時,旁邊的容羨整個人都要發飆了。

  「你要死了你!對方說再不來就走了!」

  他抓著我吼了一聲,「你再這樣下去,除了我沒人要你!」

  我也吼回去,「不好意思,我還偏偏不要你!」

  容羨又開始在門口鞋櫃裡找鞋子打我,「你再說一遍?!」

  我立馬做拜菩薩狀,「愛您一萬年,愛您經得起考驗~~」

  「……」容羨抓著鞋子又氣又笑,「少貧,快換鞋子出門!」

  我們終於緊趕慢趕在四十分鐘後到達了約會地點——一個高檔的商場會所。容羨進去看了一眼,就指著我說,「喏!就那裡!」

  我看了一眼,靠窗邊的位置的確坐著一個身子筆挺的男人,側臉看過去好像還挺帥的。

  容羨推了我一把,「注意姿態啊。」

  我胡亂地應了幾聲,隨後走過去在一邊坐下,端著大方得體的笑意,容羨也跟著過來,對人家握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耽擱了。」

  那個男人轉過臉來,的確是一張很有男人味的面孔,我看了一眼,偷偷給容羨發了個消息,挺帥的。

  容羨瞪我一眼,又幫忙介紹,「這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有這個,這個是我媽好閨蜜的兒子,叫衛廷。」

  我立刻露出招牌笑容,「衛先生好。」

  「你好。」

  衛廷看我一眼,隨後又道,「好久不見了容羨。」

  「好久不見哈哈。」容羨也大方,一下子接了話題,「最後一次見你是在大學,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了。沒想到我媽推薦的人是你。」

  「是的。」衛廷似乎也想起了往事,「我也挺吃驚的。我媽今天提起來我才想起你,一直沒找你玩,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我也是。」

  容羨立刻捅捅我,示意我說點什麼,但是我還真沒有面對過這樣正式的相親,只能幹巴巴地笑,「原來容羨大學和你是同一所啊?」

  「是的,學弟。」

  衛廷年齡看起來比我們都大,他又跟我說,「你哥哥薄謄我認識。」

  我微微吃驚,「原來您和我家裡人關係好。」

  「別用這種生疏的稱呼。」

  衛廷對我說,「喊我衛廷就好了,叫『衛先生』或者『您』都太客氣了。」

  我恭敬不如從命,看來眼前的男人性子蠻穩重的,就放開了一起聊天,順路他給我點了一些糕點。

  聊到氣氛正好的時候,我有些尷尬地摸摸頭,「不好意思,今天讓你在這裡等了這麼久,我睡過頭了……」

  容羨在一邊立馬翻了個白眼,完了,這估計印象又要差了。

  「沒關係。」衛廷淡淡一句,「我有想到。」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話接,只能把目光看向容羨,結果這廝居然提議,「正好今天你難得閒著,下午我要陪我媽打麻將,你們去逛逛街?」

  我心說你他媽就這麼放心我和一個陌生男人逛街嗎!你這隻老母雞不護著我這隻小雞仔嗎!

  容羨沒看到我拼命使眼色的表情,只是對我們這麼說完就笑著繼續聊別的,衛廷到沒拒絕,點點頭,「挺好的,正好我們認識認識。」

  我斷斷續續應著,後來十點左右我們從那邊出來,衛廷攔下一輛計程車,「打車去吧,我帶你們去一家比較好吃的火鍋店。」

  我眼睛一眨,「去另外一家行不行?」

  容羨又是一個白眼,完了完了,還隨便打亂別人的計劃,這估計得是負分了。

  倒是衛廷挺大方的,說,「好,你有想去的店?」

  我搓搓手,「有陣子沒吃了,心裡痒痒的,既然吃火鍋,不如我帶你們去?」

  衛廷笑了,「可以啊,我沒意見,容羨呢?」

  容羨撇撇嘴,「我哪敢有意見……」

  二十分鐘後,我們在一家專門吃牛蛙的火鍋店坐下,菜單一上來我就點了四隻烤牛蛙,隨後幾個人又零零碎碎點了他們要吃的菜,火鍋底料端上來的時候通紅一片,容羨臉色發白,「這麼辣?」

  我說,「看著辣。」

  容羨喘了口氣。

  我又立刻接上,「事實上還真tm挺辣的。」

  容羨摔筷子,「mmp,不吃了!」

  我樂了,和別人出來,只要容羨在場,我都覺得像是和容羨出來玩一樣。有他在我就覺得放鬆,哪怕前面坐著一個剛認識的男人。

  衛廷靜靜看著我和容羨互動,後來一頓火鍋吃完結束,容羨跑去搶著付了錢,「我先走了,我媽催我。還沒吃完呢,你們再吃點。」

  我和衛廷各自跟他道了再見,看著他走,衛廷輕笑,「你和容羨關係很好?」

  我喃喃,「是啊,好到能一張床……」

  說完我心裡咯噔一下,立刻把話剎住了。

  抬頭去看衛廷的時候,男人還是那副姿態大方的樣子,「是嗎,那我有些羨慕你們的關係了。」

  我又只能尷尬地笑,看來能跟我好好相處的只有容羨和蕭里,畢竟他們都習慣了我的口無遮攔。

  和他又聊了十幾分鐘,覺得無聊我們還是站了起來,衛廷說帶我去逛街,我說不大好意思。

  「沒事,我知道今天出來是來陪你的。」衛廷勾唇,把手擺好示意我挽著,「走吧薄小姐,我媽媽讓我好好陪你,說是以後或許可以發展什麼關係。好的印象很重要,所以我該紳士一點。」

  直接,卻又帶著禮貌和委婉。

  我上去挽住了衛廷的手,他另一隻手幫我提著包,我們剛走出去,就迎面裝上了蕭里和薄悅。

  我錯愕,發現蕭里也是一臉意外。

  尤其是看見我和這個男人站在一起的時候。

  蕭里眸光頓時一深,當場就笑了!

  我看見蕭里那表情的時候,就覺得,他笑得那麼開心,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畢竟蕭里習慣在憤怒的時候冷笑,光是眼神就能把人扎死。

  我挽著衛廷不知道該走好還是該打個招呼好,只能尷尬地看向別處。

  倒是衛廷帶著我往前走,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低頭問我,「你認識?」

  我臉上的表情更加尷尬了,聲音都跟著輕了,跟蚊子叫似的,「嗯。」

  衛廷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喜歡他?」

  我很無力,我喜歡蕭里已經喜歡到了隨便一個人,都能從我臉上的閃躲看出來的地步了嗎?

  衛廷倒是笑了笑,「他也喜歡你?」

  我搖搖頭,「只是處於有好感的階段。」

  「哦是嗎?」

  他摸了摸下巴,「那我們走吧,如果他也喜歡你,我可以幫你助攻一把。」

  我抬頭,「助攻?」

  「比如說這樣。」

  衛廷乾脆放開我,另一隻手直接把我的腰攬過去,就像是蕭里摟著薄悅一樣,那姿勢無比嫻熟,我覺得他肯定和別的女人做過無數遍這種動作,畢竟也是成年人了,配合演戲一下誰不會?

  我乾脆直接把身體也往他身上靠,兩人如同一對恩愛的小情侶,衛廷看見我這反映笑了一聲,「你還挺會舉一反三的。」

  我嘆了口氣,「不想在他面前丟臉。」

  「抬起頭來,在我身邊不丟臉。」衛廷用力帶了我一把,我整個人都跟著被往前扯了扯,像是被帶進了他懷中。薄悅看見了我,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離門口不遠。像是特意要看我和衛廷演戲似的。

  我和衛廷往外走的時候,聽見他們那桌傳來一聲清脆的摔響。

  「先生沒事,我們來吧。」服務員彎腰去撿,又重新拿了一把新的。

  原來是蕭里握著的的筷子掉地上了。

  我往回看了看,蕭里坐在那裡,已經沒有關注我們,剛才那個冷笑似乎就是他對我和衛廷這種場面的所有回覆,隨後看都懶得看我們一眼,低著頭垂著碎發點菜。

  無動於衷,不動如山。

  我走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他在窗邊的側臉,表情陰鬱眸光冰冷,我經過的時候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哦,沒關係。反正我知道他無所謂我愛不愛他。

  心就這麼酸澀地疼了一下,隨後別的感覺都被蓋過去了。

  真好,多來幾次我大概就可以麻木了。

  走了以後衛廷鬆開我,我們坐著扶梯下去,我往回看了幾眼,衛廷對我說,「他沒追出來。」

  我感覺自己像是喘了口氣,可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在胸口,說不上來的感覺。

  衛廷跟我並排站著到樓下,樓下就是個大型的商場,他對我說,「聽說你們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都喜歡購物來發泄怒氣?」

  我說是的,「是的。」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購物這種行為對於女人來說——

  開心了要買,不開心了也要買。很多人穿的爆款要買,很少人穿的小眾也要買。看見了好看的要買,看見了不喜歡的但是沒準以後喜歡了呢最終還是要買。錢多的時候要買,錢少的時候反正存不了錢不如花了也要買。

  反正就是買買買。

  衛廷帶著我去化妝品專櫃,「走吧,從一樓開始挑起,我做好了今天為你買單的準備了。」

  這話說得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的,而且第一次見面這樣不大好吧?」

  「沒關係,我知道今天出來見你是抱著以後要不要在一起的態度相親的。」衛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該好好表現一把對不對?況且這些錢也算不上什麼,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請我吃貴的料理。」

  我也大方,「那好,你把你微信號給我吧,我下次喊上容羨一起吃飯。」

  衛廷挑了挑眉,「一定要帶上容羨嗎?」

  我笑了,「怎麼了?」

  「我以為你下次願意再喊我出來吃飯,是因為想要考慮進一步關係。」衛廷拿我手機過去輸入了微信號,隨後點擊添加,「那我們應該兩個人獨處一下試試吧?」

  我覺得眼前這個衛廷簡直是就是那種頂配的撩妹手段滿分男。

  長得好看有禮貌舉止紳士還會說話。

  把握著我們之間的所有節奏。

  我心說這種人為什麼會單身?為什麼會需要靠家裡人來相親找女朋友?

  我沖他笑笑,「那我就不好意思你今天付錢了。」

  言下之意沒準兒我下次不會約你。

  衛廷拿了自己的手機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勾著唇淡然一笑,「沒事,那我約你。」

  「……」我這個內心千帆過盡的女人竟然被一個26歲的成熟型男撩了!

  最後買了幾管口紅,還是他替我付了錢,出來的時候我手裡拎著幾盒袋子,隨後我拍了個照片給容羨,我說,衛廷刷的卡。

  【容羨:我靠,這麼大方,我正好有一輛想買的車在隔壁邁凱倫展廳,你幫我拿下。】

  我笑著打過去一個滾字,被衛廷看見了,過來打趣我,「和容羨匯報情況?」

  我也沒藏著掖著,把記錄給他看了一眼,「是啊。」

  「容羨對我還滿意嗎?」

  「挺好的。」

  容羨說,如果他照顧不了我,換個好男人照顧我也不錯。目前初步印象對衛廷還停留在可以深交接觸的階段,倒也是個好開頭。

  「容羨對你的感情挺複雜的。」

  衛廷一語道破天機,「我總覺得他對你不止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我垂下眼睛,「對我來說,容羨也是那種人。」

  不能傷害,不能辜負,不能背叛的人。

  從我小時候開始,容羨是第一個來到我生活里的,知道我所有骯髒和不堪的,卻仍舊選擇陪著我一起走下去的男人。

  這種感情臍帶可以說是很深,普通喜歡兩個字根本無法承載它的重量。

  衛廷看著我的眼神,嘆了口氣,「你和我這樣出來,算是辜負容羨嗎?」

  「不。」我搖了搖頭,「給不起容羨別的回應,那麼按照他的願望來讓他安心也好一點。」

  「容羨知道你和剛才那個男人的事情嗎?」

  衛廷問起蕭里的時候,我也跟著吃了一驚,隨後又轉移話題,「嗯……知道。」

  衛廷抬頭看了看六樓,隨後跟我說,「那個男人對你的感情,應該不比容羨少。」

  我笑了笑,「很多人跟我說起過,或許蕭里眼中的我是有分量的。我也看見過他的衝動和在乎,可是這能證明什麼呢?」

  衛廷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我低著頭往前走,「他太理智了,感情這種東西在他心裡根本就沒什麼地位。蕭里是那種很殘酷的人,一旦發現自己被什麼事情所影響了,就會連著那件事情一起放棄。」

  被牽制了怎麼辦?很簡單,放棄就好了。

  放棄更簡單,只是兩個字事情。

  衛廷從身後抓住我的手,男人五官深邃,比起蕭里的輕佻,薄謄的冷漠來,他多了一份眉眼裡的沉穩。我想,他大抵也經歷過什麼事情。

  「既然這樣,你也放棄吧。」

  衛廷對我說,「蕭里可以為了自己放棄你,你為什麼不能放棄他。」

  我覺得喉嚨口有點發抖,「因為……我是輸給他的那個。」

  愛得深所以輸得慘。

  在蕭里輕輕鬆鬆選擇拋棄我,讓他自己內心好過的時候,我成了那個日夜難眠背負一切的人。

  「如果你也可以選擇放棄他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試試。」衛廷稍微低了低頭把臉湊近我,「雖然容羨可能會很不爽我,但是好歹我在他心裡的評分比那個男人要高。」

  那個男人。

  是這樣沒錯的,如果我能做到就好了。

  「感謝衛先生跟我聊這麼多替我開解。」我吸了吸鼻子,「早晚的事情,蕭里要和剛才那個小姑娘結婚啦。她是我的妹妹。」

  這層關係讓衛廷又小小吃了一驚,「你們這有點複雜。」

  「豈止是有點。」

  我和衛廷在樓下百無聊賴地繞著圈,想要的東西都已經買好了,我指了指一樓的星巴克,「請你喝一杯咖啡吧。」

  衛廷笑了笑,「香草拿鐵加奶油,兒童溫,謝謝。」

  我們進去排隊,隊伍挺長的,光是排隊就排了十五分鐘。好在衛廷這人也比較開朗,什麼話題都能接,我們瞎聊了一會,到我的時候我要了兩杯香草拿鐵,衛廷說,「同好。」

  我說,「握個手,相見恨晚。星巴克一切新品都難喝地一逼。」

  衛廷爽朗地笑起來,我看見旁邊有好幾個小姑娘瞟他幾眼隨後紅了臉。

  拿著溫熱的咖啡出去的時候,我們正好撞上了進來排隊的蕭里和薄悅。

  四個人碰頭那一刻,我們四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我錯愕,衛廷坦然,蕭里嘲諷,薄悅得意。

  我像是一個小偷偷東西被抓了個正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是蕭里只是用那種冷冷的眼神打量我,那薄唇拉著一個輕嘲的弧度,又是這種讓人覺得心煩意亂的腔調。

  他站在那裡,跟模特似的,尤其是個衛廷對視的時候,兩個人眼神里都能擦出火花來。

  最後是衛廷先溫和一笑,帶著我走開,臨走時還衝著蕭里抬了抬下巴算是道別,我看見蕭里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握緊,覺得心猛地漏跳一拍。

  薄悅還衝我像是炫耀似的說,「姐姐再見,路上小心。」

  我無聲地扯了扯嘴角,連好臉色都不想給她,薄悅大抵是見識了我的冷漠,又立刻放出一句嘲諷,「話說這是你的新男友嗎?原來你和容羨分手啦,我還誤會了你們這麼久。」

  聽聽,字字句句都不安好心。

  「沒呢。」我徹底拉下冷臉,「倒是你什麼時候和蕭里結婚啊?沒名沒分還喜歡跟在人家身邊,不大好吧。」

  這意思暗諷她倒貼。

  薄悅一下子變了臉色,那眼裡的兇狠幾乎能把我的身體刺穿。

  我像是尋求幫助似的抓住了衛廷的手臂,男人知道我的心情,體貼地說,「好了,我還要回公司,家常話下次再約出來一起說吧,送我過去好嗎,顏顏。」

  我撐著笑,「好。」

  「那麼再見,先生女士。」

  衛廷姿態良好地道了個別,我餘光發現蕭里整張臉都徹底冷掉了,薄唇緊緊抿著,視線一動不動盯著我。

  盯著我,盯著我和衛廷手挽手轉身。

  終於連回頭也沒有了。

  走出星巴克的時候我狠狠喘了口氣,衛廷在一邊喝了一口溫熱的咖啡取笑我,「怕什麼呢,這次沒有丟臉。」

  我應了一聲,「你是真的要回公司嗎?」

  衛廷擺擺手,「沒有沒有,隨便找了個理由一起脫身罷了,公司今天放假。我送你回去?還是說要跟我繼續看電影等到晚餐結束?」

  他是個相當懂得把握節奏的男人,並且能給我恰到好處的舒適和放鬆。

  我覺得要是沒有蕭里,衛廷應該是個挺好的人。比起容羨對我的過分熟稔來,他這樣更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紳士男友。

  我看了眼手裡的東西,笑了笑,「這樣,送我回家把買的東西放了,我請你看電影?」

  衛廷大概是有點意外我會選擇繼續,回過神來瞭然地勾著唇,「好,我的榮幸。」

  後來衛廷送我到帝景灣樓下的時候,容羨打來了一個電話,「怎麼樣啊?」

  我說,「還行。」

  容羨伸手遮住臉,「我知道了,我可以退場了。嚶嚶嚶。」

  我噗嗤一聲樂了,「你的地位不一樣。」

  當著衛廷的面說的,我察覺到男人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勾起嘴角來。

  「小顏,你可以試試衛廷,如果他不好,我們還是別找了。你跟我回家吧。」

  容羨站在家裡陽台上,自己的媽媽在客廳里泡茶,根本沒有打麻將這一說。

  「跟我在一起起碼不會讓你受委屈。如果讓你重新開始一段戀情太費力氣的話。」容羨望著外面的景色,輕聲對我說,「顏顏,我們之間不存在遷就這回事。」

  我無聲地沉默,直到把東西放好出來,我才說,「好。」

  後來衛廷下去開車,我在手機里買電影票,我說,想看什麼?

  「隨便。」衛廷沖我笑了笑,「我對於電影還真沒多大的要求。」

  「那我就隨便買最近的場次了。」其實我也是,我並不是很喜歡去人多的電影院看,我更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裡把資源都下載下來,然後拉上窗簾盤在椅子上,一邊啃雞爪一邊看電影。

  高興還能快進慢進都隨我。

  到達電影院的時候,現在是下午,許多來來往往的小情侶牽著手一起來看電影,我挑了部鬼片,但是是我們自己國家拍的。

  所以我排隊買了兩大桶的爆米花和衛廷一手抱一個,到開場時間了就去檢票,隨後到我們的影廳位置上坐下。

  六排正中央,對我來說是黃金位置。

  這鬼片是國內幾個小鮮肉和小花旦拍的,說是鬼片,有點不三不四,主要還是為了打造噱頭,我一看見主角名字就知道這他媽肯定是個搞笑片。

  於是開開心心坐下來一邊吃爆米花一邊等著開場。

  衛廷愣了愣,「咦?是曹曼演的?」

  我說,「對,就前陣子和影帝傳緋聞那個。」

  衛廷摸了摸下巴,「那個影帝是我朋友,他是個基佬。」

  「……」我覺得這點料可比曹曼倒貼影帝傳八卦要厲害多了。

  衛廷又笑盈盈地對我說,「曹曼那點事兒圈內人都知道,你想不想聽?」

  我揮揮手,「娛樂圈水太深,還是看臉吧。這種事情哪個圈子沒有啊,我們圈子也多了去了。」

  「明星的更好玩一點。」衛廷轉頭看我,「在她們光鮮亮麗的人設背後,發生過什麼,無從得知。」

  「是啊。」

  我靠著椅子背,「唉,開始了開始了,好歹類別是鬼片,咱倆給人家點面子。」

  衛廷笑了,「你挺有趣的。」

  我看了他一眼,「我更有趣的你還不知道呢。」

  衛廷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盯著我如同打量一盤菜一樣。我覺得他這樣的男人也很現實,一切行動都是為了以後在一起所準備,不多做別的無意義的舉動。

  也挺好,有個人能把我剩下所有要花心思的東西統統做完了,把路鋪平了讓我踩上去,這種感覺還不錯。

  我忽然間明白過來蕭里選擇薄悅是為什麼。

  省心。

  方便。

  不需要真情實意,甚至虛偽都是一種輕鬆。

  想到這裡我便不由自主抬頭又去看了一眼衛廷的側臉,男人正盯著大銀幕,英俊的側臉看過去的確有著令小姑娘面紅耳赤的資本。

  我覺得我之前一定是把眼神放在蕭里身上太久了,導致認為全世界就他一個長得好看的,事實上長得好看的那麼多,容羨,薄謄,眼前的衛廷,以及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何止,個個都是好看的,我有什麼想不開非得吊死在蕭里一棵樹上?

  喘了口氣,我將視線放回銀幕上,曹曼出現了。浮誇的表情,僵硬的演技,說台詞時的聲音令人覺得無比尷尬,我看了一會就吭哧吭哧地笑,導致旁邊曹曼幾個小粉絲連連翻我好幾個白眼。

  整場電影結束的時候我還在雲裡霧裡,就聽見背後腦殘粉不停的說,「拍照拍照,發微博!去給曼曼的影評打五顆星!」

  忽然間明白了何止為什麼能這麼火,大概粉絲眼裡看明星都是自導濾鏡的,一坨屎都能誇成一盤菜。

  看完電影我們又按著流程去吃飯,這次他帶我去吃一家網紅餐廳,並且提前已經訂過位置。我們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外面已經排起了長龍,好多人拿著號碼牌等待,偏偏我們過去的時候,有服務員沖我彎腰,然後對衛廷打招呼,「衛先生這裡請。」

  「……」有錢能使磨推鬼。

  長驅直入到了他們店裡最精緻的一個包廂,服務員拿上來的菜單都和外面不是同一款,我唏噓,「這家店這麼厲害?」

  「嗯,走高端路線的。」

  等在外面那批人也是有頭有臉的,還有不少是微博粉絲上萬的小網紅,由此可見這家店有多有名。

  我嘖嘖感慨,「能把餐廳的噱頭造勢成這麼大,這老闆也是有頭腦的。」炒作也看如何炒作,炒作好了就等於把名號打出來了。就像皇茶能排隊排兩個小時,你要問他哪裡好喝?排隊的人也不知道,就是聽說名氣大。

  這也算是一種經商頭腦。

  衛廷勾了勾唇,「你能誇我我很開心。」

  我翻著菜單的手一頓,「你開的?」

  「忘了說了,我家做高端餐飲的。」衛廷雙手撐在下巴下面,細長優雅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最開始介紹的時候應該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我是真的很吃驚,「沒想到啊。」說完擺了個拱手的姿勢,「衛總,失敬失敬。」

  衛廷被我這樣子逗笑了,「你這一套一套的跟誰學的?」

  張口就是蕭里兩個字,但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我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

  看完電影散場,衛廷開著車子把我送回家,一路上他的風度讓我覺得相處一點也不尷尬,心說這樣的男人日常生活里應該不會缺女人,我要不還是算了吧。

  這麼好的還是別糟蹋了。

  但是到我家樓下的時候,衛廷笑著對我說,「什麼時候再出來?」

  我愣住了,隨後也立刻笑了,「你這是想進一步發展嗎?」

  衛廷做出頗為苦惱的樣子,皺著眉頭,英俊瀟灑,「我認為我今天的表現還是可以的,不知道你對我有沒有好印象。」

  我笑著眨眨眼,「好啊,那下次我約你,微信隨時聯繫。」

  「OK。」衛廷上前擁抱我,但那力度並不重,紳士且體貼,恰到好處地保持了禮貌素養,「晚安,薄顏。」

  我和衛廷道了別,走進樓道里的時候,陰影處有人猛地伸出一隻手來,將我重重壓在了牆上。

  睜眼,對上蕭里那雙冰冷的眼睛。

  他站在半邊陰影里,昏暗的燈光找不到的角落,唯有他一部分臉被照亮,我霎時之間忘了呼吸,隨後想反抗的時候,蕭里狠狠按住了我的肩膀。

  「今天這個男人是誰?」

  他聲音如同染著寒氣,出聲落地的瞬間變有一股凜冽的氣息朝我席捲而來。

  而我,只是勾了勾唇,「相親對象。」

  這四個字讓蕭里抓著我肩膀的手指更加用力,男人冷笑,「相親?」

  他舌尖把玩著這兩個字,腔調尤為好聽,微微上揚的語氣,像是嘲諷,更像是……恨不得將我殺了解恨。

  「容羨滿足不了你還是怎麼的,一會兒又要相親?」蕭里將我拖入黑暗中不肯放手,我們二人的影子糾纏,像是兩抹鬼魅。

  我被他抓的發疼,狠狠甩開他,「放手!」

  蕭里沒說話。

  我往前走,蕭里伸手抓我,我像是預料到什麼一樣,將他的手一下子打開,「別碰我!」

  我這樣自我保護的姿態惹怒了蕭里,他乾脆上前打開電梯門,將我用力拖進電梯裡面,手臂夾住我的脖子,像是歹徒強迫女性一樣。這種屈辱的姿勢讓我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電梯門緩緩關上那一刻,我尖叫了一聲,「放開我!」

  蕭里沒說話,氣息冷漠,那無聲的態度卻讓我隱隱察覺到了一股殺意。

  到了樓層,他直接將我挾持著打開家門,我攀住門沿,「放我走!」

  這三個字不知道是刺激到了他那裡,他一根一根扳開我的手指,將家門狠狠一摔。

  蕭里盯著我,那眼睛都是紅的。

  「要麼乖乖呆在這裡,要麼從窗戶里跳下去。」蕭里上前來,將我狠狠推在沙發上,「我不可能放你走。」

  我氣得發抖,「你憑什麼來限制我的自由?我們之間不是沒關係了嗎,既然沒關係你憑什麼——」

  蕭里瘋狂吻我,將我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里。曾經的我只要和他吵架,被他吻了總會又死心塌地地心軟,可是這一次,這個吻,大概是吻得不夠逼真。

  我扭過頭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滾!」

  這動作可謂是用盡力氣,雖然蕭里察覺到了立刻躲避,但是也挨到了些許掌風。他震驚地盯著我,我抱住自己,一字一句,竭盡所能刺傷他。「噁心。」

  從來只有蕭里對我出口傷人,說我噁心,卻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原來這兩個字,也會從我嘴巴里吐出來。

  蕭里沒說話,只是笑得更開心了,許是怒極反笑,那眼睛漂亮又犀利,將我的偽裝一刀刀割開,他伸手碰我的時候,我用全力掙脫。

  「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有男人撐腰了很了不起?」蕭里輕輕鬆鬆將我的反抗壓制住,「要不是我從高中就認識你,知道你這人底子有多爛,還真他媽覺得你和外面的妖艷賤貨不一樣呢。」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不用你特意覺得我和她們有多不一樣。」

  我伏在他耳邊咬牙切齒,「我和她們一樣,誰對我好,給我錢花,我就跟誰在一起。不稀罕你的特別對待,都是下三濫,我要你看得起我幹什麼?反正在我心裡,你也沒多乾淨——」

  後來是我竭盡所能刺傷他。

  「別說什麼我有多放蕩這種話,我單身,我放縱也沒有什麼好怕的。我糟蹋你家裡人了?還是拆散你的家庭了?我這輩子唯一最恨的就是自己當年做過你的炮友情人,讓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而你,卻隨隨便便說不要就不要,什麼下場都是我一個人扛!」

  我抹了一把眼淚,用力推開蕭里,「滾!」

  蕭里被我的話徹底激怒了,像是發狠的野獸,下一秒就可以將我的喉嚨咬斷,他被我推開後又反手擰住我的手腕,我察覺到痛意,低叫了一聲,他便來抓我,「薄顏,你簡直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說我狼心狗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關係,我照單全收就好了。

  乾脆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對蕭里說,「你也是捂不熱的冰,我放棄了。」

  蕭里動作一僵,我便得以掙脫,這個時候他砸了東西在我身後,不顧一切地沖我吼——

  「很好,想一刀兩斷是不是!全天下你最委屈是不是!滾蛋!老子沒了你不是得死!你以後是生是死都跟我無關,我他媽蕭里再來多管你一個字,就算我是條狗!」

  蕭里又將另一個菸灰缸砸碎在地上,口不擇言沖我道,「我也不稀罕你這種自作多情的女人倒貼!天天支支吾吾自己多委屈,有本事別來倒貼我!倒追還滿世界宣告自己多不容易,你腦子是不是拎不清楚?這麼喜歡自我感動?我求著你愛我了嗎?」

  我被蕭里這番話說得當場眼淚往外飈,蕭里看見我通紅的眼睛的時候愣了愣,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想著自己是不是說的太狠了,但是下一秒我已經轉身拉開蕭里家的門就走。

  跑,瘋狂的跑,離開這個有蕭里的地方,離開一切存在過他痕跡的地方。

  是我活該,是我愛太滿。蕭里是野獸,在廣袤的原野上低吼,他不會屬於任何人,而我,卻固執要將他馴服。

  我擦著眼淚衝出門去,蕭里站在原地呆了幾秒鐘,那幾秒鐘里,整顆心臟泛起劇烈的疼痛感,痙攣一般刺痛了他的理智。

  幾秒鐘結束後,蕭里也紅著眼眶追出門去,在我背後大喊一聲,「薄顏——!!」

  那聲音刺破長空,幾乎能把我的身體穿透,我腳下一個踉蹌,來到電梯門口,身後蕭里追上來伸手過來抓我,我狠狠擺脫他,眉眼朦朧中看見蕭里那張令人驚心動魄的面孔,靈魂深處發出一聲低吼。

  「薄顏!」

  蕭里直接將我抓回去,我胡亂地抹著眼淚,「幹什麼!不是說了不管我死活麼?你以為就你會放狠話麼!我求求你說到做到好不好?」

  蕭里全身一僵,隨後又更加用力過來抓我,正好這個時候我之前按的電梯升到了我們這個樓層,我看見門開了就想進去,沒想到容羨迎面走出來,手裡拿著手機看見我和蕭里這一幕,三個人都愣住了。

  回過神來容羨像是一隻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一樣立刻衝上來將蕭里的手狠狠打掉。

  啪的一下,蕭里看著自己的手被打開。分明不疼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看著容羨把他的手打掉,會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樣。

  容羨將我攔在身後,「你們又怎麼了!鬧什麼啊!」

  我躲在容羨背後哭,容羨轉身摸了摸我的臉,「哪裡疼嗎?」

  我哭得喘不上氣,靠在容羨身上仿佛是個停泊港,可是更是因為這份安心讓我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委屈,我斷斷續續地說,「心,心疼……」

  特別疼,特別疼……

  蕭里對上容羨的視線,頭一次,沒有顧著自己從小玩到大的髮小面子,「你別過來攙和,容羨。」

  「阿蕭!」

  容羨拔高聲調喊了一聲,他本來是想等結束了晚上來找我問問今天狀況如何的,沒想到出了電梯就看見這個事情,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蕭里被容羨這句話問得一怔。

  「她知道你和薄悅要訂婚了,也知道自己跟你沒下場。」容羨聲音都在顫了,「所以我自作主張給她找了個男人見面試試,想讓她定定心有人照顧……這樣……不好嗎?」

  不好嗎……?

  蕭里覺得喉嚨口在發抖,無數話語在這一刻統統灰飛煙滅,他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好嗎?

  蕭里後退幾步,臉上露出了如同孩童一般茫然的表情,那表情竟然有些……令人心疼。

  好啊,為什麼不好?薄顏和別人在一起,也不會再來煩他,也不用他每次大半夜被一些無關人員吵醒用來詢問她的消息。

  全世界都知道薄顏愛蕭里愛得要死,那如果哪一天薄顏放棄了……那是到了一種怎樣死心塌地的地步?

  「我以為……」蕭里喃喃著,「我以為是薄顏自己去找男人……」

  「在你眼裡她就這麼不堪嗎!」

  容羨替我心疼,抱著我沖蕭里怒吼,「小顏滿心滿眼只有你!她哪兒來多餘的心思去看別的男人一眼!是我拉著她讓她處個男朋友試試的,我心疼她這幾年下來因為你受的所有委屈,所以換個好男人照顧她,有錯嗎?」

  沒錯。

  他們都沒錯。

  錯的是他。

  蕭里再一次退後兩步,後來眼睜睜看著我被容羨一把橫抱抱起,我將臉埋入他的胸膛無聲哭泣,容羨便抱著我再一次回到電梯間裡。

  門被合上那一瞬間,整個走廊過道里頓時只剩下了蕭里空蕩蕩一個人。

  他看著幽暗而沒有盡頭的走廊,覺得深處像是有一張黑色的大嘴張著將他吞沒。

  這冰冷的空氣,寂寞到令人發慌……

  蕭里一路無神回到自己房子裡的時候,摔上門,幾乎是靠著牆走到沙發邊,又狠狠地頹然坐下,隨後他用雙手蓋住臉,身體顫抖著,像是在忍受什麼煎熬一般。

  黑夜太過漫長,男人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將胸口的酸澀蓋下去,蕭里煩躁點起了一根煙,卻發現手指哆嗦得厲害,根本連煙都夾不穩。

  他乾脆把剛點燃的煙直接按滅在了名貴的紅木茶几上,至於菸灰缸,在剛才早就已經被他摔碎了。

  整棟房子沉默下來的時候,連時間的流失都是如此緘默的,蕭里覺得指尖冰冷,他恍惚中響起幾分鐘之前有人在他耳邊哭著說——

  你是捂不熱的。

  蕭里低笑,笑著笑著卻喘不過氣來,笑著笑著,眼眶就慢慢浮起一層猩紅。

  *******

  我被容羨接去了雅詩閣睡,那天夜裡我睜著眼睛到天亮,滿身疲憊想進入睡眠,大腦卻和身體分得如此清晰理智。

  我失眠了。

  容羨醒來看見我的黑眼圈,心疼地不住安慰我,「小顏,小顏,別喜歡蕭里了行不行?你喜歡衛廷也好啊,你喜歡我都行……」

  我蓋住自己的臉,挨過一個寒冬深夜強忍著自己所有情緒,發出哀嚎哭泣。

  我和容羨說,我真的要把帝景灣的房子賣了。容羨說好。

  我又說,現在就賣。

  容羨說,我現在就幫你掛上去。

  我哭著鬧完,容羨問我餓不餓,我說不餓,容羨嘆了口氣,吃點吧。

  我縮成一團躺在床上不打算見人,整整一天我滴水不沾,甚至沒下過床。

  容羨都要崩潰了,他就差找專業的心理醫生來把我催眠了,趴在床邊對我說,「小顏,我們吃點夜宵行不行?」

  我沒說話,容羨將我從床上拖起來,我覺得如果現在這個人換成蕭里肯定二話不說給我兩個耳光讓我清醒。可是這個人是容羨,他不捨得對我動粗,甚至不捨得驚動我。

  望著我無神的眼,容羨抱著我,心疼極了,「想吃什麼夜宵?我帶你去吃。」

  已經又是一個深夜,我望著窗外的漆黑一片,搖搖頭,說出來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想到的嘶啞,「不餓。」

  「我怕你變成重度抑鬱。」容羨看著我,「出去散散心,運動運動,我們轉移一下注意力好不好?」

  我搖搖頭,「不要。」

  不想再和這個世界有聯繫了。

  「我帶你去。」容羨總算強硬了一把,咬著牙要讓我下床,可是我堅持不動,容羨拗不過我,最終還是放棄。

  他捨不得強迫我什麼。

  「你這樣要讓我怎麼辦呢?」容羨不停地想辦法,「要怎麼樣你心裡能好過點?」

  我沒說話,沉默。

  容羨眼睛都紅了,「我把蕭里喊回來好不好?我再也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了,你要是喜歡和他這樣互相消耗,我不幫倒忙了好不好?」

  「容羨。」

  我覺得心中酸澀,抬頭看著容羨,喃喃著,「你這樣,更讓我心疼。」

  容羨抱住我,將我用力揉進他懷裡,「不心疼了好嗎?我晚上帶你出去玩。」

  我又陷入一片沉默,眼神無光,容羨乾脆不煩我了,放我躺下,給我蓋上被子,「睡覺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這天夜裡我睡著了,可是凌晨四點我準時睜開眼睛,茫然地盯著酒店頂部裝修精美的天花板,靈魂似乎還沒回到身體裡。

  我大腦里響起幾年前容羨對我說的話。

  抑鬱症的人一般在四點左右就會清醒,這個點是人的內心最消極的一個點,很多人自殺都是選擇在四點。

  那是身體的負能量爆棚的時候,當你日日夜夜在這個時間點醒來,就該考慮自己的心理狀態是否已經出現了亞健康。

  而此時此刻,凌晨四點,我發著呆,轉了個身,覺得胸口空蕩蕩的,怎麼都填不滿。

  心丟在了蕭里那裡,所以身體只是個軀殼,空了以後,什麼都不剩下。

  我主動伸手去抱容羨,太空虛了,整個人都是空的,有什麼東西能把我填滿也好。

  容羨在睡夢中被我驚醒,隨後沒想到我會主動貼過來,我說,「冷。」

  容羨反手抱住我,我無聲地落淚,眼神空洞麻木。我對容羨說,「你還聽得見我的心跳聲嗎?」

  容羨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我,對我說,「怎麼了?」

  「我覺得我聽不見了。」我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覺得我……聽不到自己胸口的心跳聲,我覺得我胸口是空的,我心臟像是不存在一樣。」

  容羨放在我胸口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對我笑,「說什麼傻話呢,沒了心臟,你現在就不可能活著。」

  「活著。」

  我輕聲道,「對,我覺得我現在像死了一樣。」

  容羨愣住。

  看見我這幅表情,他立刻起身,打開燈,對上我蒼白的臉,「小顏,你怎麼了?」

  我茫然地對容羨說,「我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樣,感覺不到任何高興,我像是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外面。」

  容羨心頭劇痛,蕭里蕭里,你將薄顏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原本以為我這陣子都會這麼行屍走肉持續下去,直到下一個能將我刺痛的人出現,我或許才會獲得新生。

  什麼時候起,竟然連疼痛都要乞求別人施捨。

  我到底有多可悲。

  *******

  衛廷給我發微信的時候,我正百無聊賴地在手機上看小說。

  看的是一篇虐戀情深的小說,我覺得我應該蠻喜歡虐文的,但是一點進去看見裡面的男主女主作天作地,就登時關掉了。

  原來語言是一種這麼膚淺的東西,所有想表達的情緒都詞不達意,在說出口的那個瞬間,都已經不再是原來想要的初衷。

  我看著那些拙劣的文筆和字句,只覺得他們配不上虐戀兩個字。

  關了手機閒著無聊,我就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時間的流逝都是緩慢的,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不會有多一秒種的停留——

  直到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打開來,我看見許久沒有消息的衛廷發給我一句話。

  【今晚有空嗎?】

  我麻木地看著那排字挺久,打過去——嗯,有空。

  一直都有空。

  自從和蕭里鬧過這一次之後,我整個世界都空了下來。

  衛廷又發過來幾個字,晚上我來接你,出去一起吃飯嗎?

  我想了想,晚上好像的確沒什麼事情。

  可是很奇怪的是,我看見衛廷發過來的字,總覺得這些機械的語言從他的頭像旁邊延伸出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他的紳士和溫柔。

  扯了扯嘴角,大概是被蕭里傷透了,看誰都是善良的。

  因為已經嘗過最惡,就再也沒什麼能比那個更痛苦的了。

  容羨這陣子在幫著他爸爸打理公司,忙完公司的事情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一盒周黑鴨,對我說,「咦?你今天臉色好了點。」

  我一邊拆周黑鴨一邊說,「衛廷約我晚上去吃飯。」

  容羨愣了愣,隨後又說,「那好啊,我送你。」

  「他來接我。」

  我撕開上面的包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容羨發笑,「你和衛廷約會為什麼要帶上我。」

  我含著鴨鎖骨望了他一眼,「我也沒和他說是單獨出去。」

  容羨樂了,「那他會不會覺得被坑了。」

  我打了個指響,「那反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

  後來我發了個酒店定位給衛廷,他說六點來接我,我提早化妝好自己,在五點半的時候對他說,我好了。

  豈料衛廷發來一段語音。

  「我已經在下面等候你半小時了。」

  這段聲音還帶著脈脈春風般的溫和。

  容羨在一邊吃著我剩下沒吃完的鴨鎖骨,咂咂嘴,「湊,還挺會撩妹的,老子一個漢子都被撩了。」

  我難得地笑了笑,「那我讓給你,先讓你爽爽。」

  容羨差點把鴨骨頭噴我臉上,「爽nmb的爽!讓人家上來坐坐,都等了半小時了!」

  我就把房間號發給他,幾分鐘後衛廷上來,我拉開門,他見到我第一眼,說了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

  我笑著讓他請進,「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會提前在下面等著。你和我說一聲,好歹也來房間裡等。」

  「女孩子化妝的過程是很神聖的,不應該打擾。」衛廷笑了笑,風度翩翩,「我猜你那會兒在化妝,就不上來打擾你了。」

  「你怎麼懂這麼多。」我嘀咕了一句,看了一圈,能吃的也就容羨手裡一盒周黑鴨,就只能尷尬地說,「抱歉,房間裡沒什麼吃的,我卷個頭髮,等下一起出去吃。」

  衛廷看見了坐在我床上玩手機吃東西的容羨,他盤著腿坐著,側著臉,落下半邊漆黑的碎發,倒是一副美人在床的景色,容羨抬頭沖衛廷笑了笑,「今兒我跟著你們一起去,不會介意吧?」

  「不會。」衛廷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就是有點傷心。原來小顏還是不放心跟我單獨出去。」

  我在卷頭髮,聽見這個話有點想笑,「哎呀,衛總,您可折煞我啦!」

  「別喊我這個稱呼。」衛廷皺了皺眉,「像是我公司里的人一樣。」

  「得,家大業大。」我在裡面燙頭髮,容羨和衛廷在外面計劃出去吃什麼,兩個人倒是難得地打成了一片,最後一致決定帶我去吃粵菜。

  我將頭髮卷出一些弧度出來,這算是我這幾天沉鬱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一種新鮮活著的感覺,隨後我走出來,容羨把鞋子放到我床邊,「好了嗎?」

  「香水香水——」

  我嚷嚷著,容羨又掏出新買的香水,「喏。」

  「咦,你準備好啦?」

  我從帝景灣出來的時候東西沒帶,現在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容羨第二天去百貨公司掃來的,我看他變魔術一樣什麼都能變出來,有點驚奇,「你是叮噹貓嗎?」

  「屁個叮噹貓,老子是刷卡機!」容羨上前敲我腦仁,「拿錢買的!回頭算帳!你要是不報銷,老子把帳單發給蕭里,讓他連本帶利結算給我!」

  我穿上鞋子就往外跑,容羨抓著酒店拖鞋追出來,衛廷這種很少破功的人也在一邊摟著肚子笑,「你們之間的相處過程怎麼這麼好笑!」

  我拉開酒店房門,「習慣了,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

  話未說完裡面飛出一個拖鞋,我閃身一躲,「還吃不吃?」

  「走!」

  容羨從沙發上跳下來,「總算能讓你心情活躍點,不容易。」

  關了門,衛廷下意識聞起來,「你這陣子心情不好?」

  這一下直接戳在了我最痛的舊傷口上面。

  我只能抿唇,「嗯。」

  衛廷盯著我看了一會,過了一會我自己坦白,無所謂,蕭里都不在乎,我幹嘛這麼死要強撐?

  「失戀了。」

  我扯了扯嘴皮子,乾脆很誠實地說道,「就你上次見過的那個男的。」

  容羨一邊走一邊問,「你們之前遇到蕭里了?」

  我點點頭。

  容羨喃喃,「孽緣啊,我都懷疑是蕭里故意跟著你的。」

  我涼涼地譏笑,「別鬧了好麼。」

  容羨又說,「那之後呢?」

  「之後衛廷幫我解圍了。」

  我用手肘頂了頂衛廷,男人也低笑幾聲,「看見了他旁邊那個女的,總覺得不簡單。」

  是啊,不簡單。可是某種方面來說,這種女的也比較好運。

  「我前陣子和他鬧翻了。」

  我看了一眼衛廷,男人有些意外我會提起這個,「他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讓我滾。」

  衛廷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動作和容羨頗有些相似,「難怪,我進門看見你第一眼就想說,你瘦了。」

  我瘦了。

  我換了個方式安慰自己,「沒關係,瘦對於女人來說是好事。好事。失個戀瘦幾斤,還算划得來。」

  衛廷失笑,「你這種安慰自己的方法聽起來有點意思。」

  容羨在一邊插嘴,「就是自欺欺人。」

  我巴不得跟他打一架,後來三個人上了衛廷的車子,他開車,我和容羨就坐在後排。

  容羨戳了戳我的手臂,「我是不是不該跟著來?」

  我疑惑了,「為什麼?」

  「我覺得你和衛廷之間的氣氛挺好的。」

  容羨捏了捏我的眉心,大概是我的眉毛又在我不注意的時候皺了起來,「所以我覺得不該插入你們二人的約會,也許以後你們會有什麼發展也說不定呢?」

  我沒說話,沉默了一會,我問容羨,「你覺得我和衛廷可以嗎?」

  「我覺得他還挺上心的。」

  容羨看了我一眼,「不過主要我看你自己感覺。這世界上不止蕭里一個長的帥的,何況他還這麼不是個東西,你說呢。」

  現在容羨罵蕭里我也不反駁了,反正罵的也挺對的。

  反正蕭里也隨便別人罵他,抱著一種「你們看我不爽歸不爽,關我屁事,我又不會改。」的態度。

  我嘆了口氣,前面的衛廷透過後視鏡看我,「你們在談什麼?」

  「在談怎麼可以忘記那個男的。」

  容羨原本還想把我打馬虎眼,沒想到我直白說了。

  衛廷又有些意外,隨後笑了笑,「你很愛他嗎?」

  「愛啊。」我無神的看著窗外,「愛得要死了呢。」

  「很簡單啊。」

  衛廷在前面開車,聲音傳了過來,「想要忘記一個人其實有很多辦法,但是最快的還是找個新歡。沒有什麼比找到更好的東西替代來得讓人容易移情別戀的了。」

  他一針見血,我無法反駁。

  頓了頓,我說,「可是我暫時還沒辦法喜歡上別人。」

  「時間長短而已。」

  衛廷打轉方向盤,輕笑,「所有你覺得堅不可摧的愛情,都會敗給時間。」

  命運是弩弓,作弄是結果。

  我沉默,看著車窗外迅速掠過的景色,漸漸握緊了拳頭,「或許你說的沒錯。」

  蕭里沒有料想過我會出現在這裡,更加沒有料想過,我上前對他,僅僅只是說這一句話。

  如果可以徹底消耗完對蕭里的所有耐心,那麼我就可以迅速地,去愛上別人。

  容羨看著我的眼神,垂了垂眼睛,不顧衛廷在場將我摟進懷裡。

  「不用努力去愛上誰。」他對我說,「實在愛不上誰的話,就跟我回家吧。」

  我握緊的拳頭顫了顫,那一刻竟覺得心口酸澀。

  後來衛廷開車到了餐館門口,我們跳下車便走進去。像他這種自己家裡做餐飲的,對於店裡面的套路應該很熟悉,但是我沒想到這家店的店長他居然認識,走哪兒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我和容羨像是兩尊菩薩一樣被人送到了包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們這是沾了衛廷的光。

  容羨拿筷子戳我,「唉,看著挺好的,你不心動嗎?」

  我說,「你心動?你心動你上,乾死他,別猶豫。」

  容羨差點拿筷子捅死我,「你看我像那種人嗎?從小到大只有姑娘跟我告白的份兒,哪有男人找我搞基!」

  我上上下下看他幾眼,「說不準呢,你不是沒試過嗎,來,試試衛廷這款。」

  容羨恨不得把我掐死,「滾蛋!老子談的都是女朋友。」

  說起這個,我又有點神秘兮兮地看著容羨,衛廷出去打招呼了,我就坐在裡面,用一種怕傷著他自尊心所以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你……還是處男嗎?」

  容羨蹭的一下站起來,喊著要去後廚拿一把刀出來把我砍了,我招架不住,笑了,「我就問問,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你不會……」

  「滾蛋!老子要是還是處男,對得起我這張帥得驚天地泣鬼神的臉麼!多少小姑娘覬覦我的清白!」

  容羨罵我,「你再敢說一句找死的話,我把你做成叉燒放粵菜館裡賣!」

  我說,「哦,我以為你為了我守身如玉呢。」

  「美得你,還守身如玉。」容羨氣得牙根痒痒,「我就說你不關心我,爸爸談女朋友那會你忙著蕭里眉來眼去,反正就沒關注我!」

  「哎喲,小羨羨,別生氣嘛。」我立馬咧嘴笑著討好,「彆氣彆氣嘛,我現在開始關注行不行?以後你倆開房,我都蹲邊上給你掐表加油。」

  容羨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了。

  後來衛廷進來,看見我和容羨互相翻白眼,在一邊樂了,「你們又鬧了?」

  「天天鬧,習慣了。」容羨最開始要的一杯鴛鴦奶茶被端進來了,他嘬了一口,叼著習慣在嘴裡咬來咬去,「反正我拿她沒轍。」

  衛廷眼神深了深,還是笑著說道,「那你們感情真好。」

  我說,「是呀。」隨後開始翻菜單。

  一通點菜下來,容羨要了好幾個招牌,什麼叉燒什麼燒鴨什麼雲吞,後來服務員把菜端上來的時候,我看的眼花繚亂,都不知道第一筷下去該吃什麼。

  衛廷在一邊撐著下巴笑看我,「你不喜歡?」

  我趕緊搖搖頭,「不,是點的有些多,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吃什麼。」

  「別著急。」

  衛廷對著我笑了笑,春風般溫柔,「一個個試過來吧。」

  我看了一眼溫和紳士的他,也笑著眨了眨眼睛,隨後說道,「謝謝。」

  「不用客氣。」

  容羨覺得我倆之間的氣氛蠻好的,也沒多插嘴,一頓飯吃下來,我倒是很久沒有這麼舒服過了。前陣子日子過得行屍走肉,差點忘了活著是什麼感覺。

  衛廷出去買單結算,回來後替我拿起一邊椅子背上的大衣,「走吧。」

  他將衣服拉開來,我伸手就套了上去,這動作實在是貼心,容羨在一邊看了也挺高興的。

  高興,有人真心對我好,他就高興。

  衛廷送我到了雅詩閣樓下,容羨跟我一起上去,他問了一句,「你們……住在一起?」

  我剛想說對,容羨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立刻搖搖頭,「沒有沒有,這陣子她心情不好,所以我來陪陪她,晚上還是回家的。」

  衛廷這才露出了笑容,又伸手過來揉我的頭髮,「那就好,下次心情不好了,也可以喊我。我也可以來陪你。」

  我被他這樣的舉動撩得少女心一顫一顫,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心動就像是泡沫,發生的下一秒就跟著湮滅了。

  衛廷送走我們之後,容羨陪我走上去,喘了口氣,「要是讓他知道我和你住一起,估計扭頭就走。」

  我說,「走就走啊,為什麼要騙他。若是不能容忍你的存在的話,一開始就不要裝的那麼大方。」

  容羨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間勾唇笑著對我說,「我在你心裡有這麼重要的位置,很開心。」

  是啊,容羨很重要,很重要。

  我們到了房間門口,容羨原本是想陪著我進去的,可是這個時候他手機響起來,大概是有人打電話給他,接通之後容羨表情一變,像是大吃一驚。

  那邊的人不知道絮絮叨叨說了什麼,總之容羨聽完之後就抓著我的手把房門一關,又將我拉出來。

  他也是有些急促,微微喘著氣對我說——

  「蕭里訂婚了。」

  那一刻,我覺得我的世界靜止了幾秒,連著時光的流逝都是凝固的,但是在靜止過後,便是驚濤駭浪瓢潑大雨,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從原先的震驚,逐漸……變作了哽咽。

  「訂婚了?」

  我的手被容羨抓著,也不知道是他在顫抖還是我在顫抖,我說,「什麼時候?」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抽泣地不像話。

  「就是……今晚。」

  容羨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給我發消息了,但是我剛剛顧著和你出去,沒注意,我媽打電話催我過去會場,我才知道……」

  今晚,現在。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通知我。

  「還有誰去了?」

  「梨頭,費矢,在清還有阿江他們都去了。」容羨低頭看我,「你哥哥……也去了。」

  獨獨沒有我。

  我被大家都拋棄在了外面。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和我說,或許就是怕我受刺激,情緒失控,那麼蕭里呢?

  蕭里或許一開始就沒想過把我算進去吧?

  我算得上他人生里的什麼呢?以什麼身份被邀請呢?

  我擦著眼淚,「走啊,我好歹還是薄悅的姐姐,怎麼,她訂婚我有什麼不能去的?」

  容羨在我背後擔憂地看著我,「這也是事發突然,我怕你現在去,會更難過。」

  難過什麼?難過蕭里和別人訂婚嗎?

  不,不會的,我一點都不難過,蕭里訂婚我老早就想好了,這種思想準備必須得有,怎麼可能會難過?

  我一點……都不難過……

  我捂著臉靠在牆壁上,狠狠深呼吸幾口氣,把眼淚壓下去,我對容羨說,「走。」

  一定要去。

  親眼看著。親眼見證。他和別的女人幸福。

  容羨拗不過我,還是帶著我去了國進會場,踏進去的時候,那個服務員攔住我,問我要請柬。

  那一刻我才覺得自己有多麼可笑。

  和蕭里狼狽為奸了那麼久,到頭來去他的訂婚宴,居然被一張所謂的請柬攔在外面。

  察覺到我的表情,容羨有點生氣,一把將那個服務員推開,「不認臉麼?這他媽是我女伴,還要請帖?」

  「容少爺……」服務員立刻低頭,「不好意思,蕭總說了放任何一個人進來都要仔細,所以造成了誤會。是我們的失職,小姐請進……」

  蕭里用得著這麼防我嗎?

  我紅著眼眶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他和別的女人訂婚的時候,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

  容羨帶著我進場,他帶我來的那一刻,原本在門口交談的幾個人都震驚了,紛紛抬頭看我。

  最先出聲的是小梨頭。

  她小跑著來到我身邊,穿著一身正裝,滿眼擔憂,「你怎麼來了?」

  我無所謂地扯了扯嘴角,「我為什麼不能來?薄悅是薄家人,我也是薄家人啊。」

  薄謄聽見了動靜走過來,再看見我的那一刻,男人皺了皺眉,「你……」

  「為什麼瞞著我?」

  我看向薄謄,「蕭里要和薄家的人訂婚,你應該是最早知道的那一個,畢竟現在薄家一切由你做主,為什麼……為什麼瞞著我?」

  到後來我的聲音已是顫抖,「他什麼時候說的?」

  「幾天前。」

  那就是我和他那次吵架,然後容羨抱著我離開的時候了。

  我握了握拳頭,「沒關係,我過來看看。」

  費矢站在小梨頭旁邊,兩個人身上衣服顏色是同一個色系的,乍一眼看過去還有點登對,小梨頭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臉,「大家瞞著你,也是怕你受傷……你怎麼來了呢,這不是自己讓自己難過嗎?」

  「不來,我覺得我也會更難過。」我眨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喜歡了那麼久的人一睜眼就變成別人的老公了,我要是沒有親眼見證到,一定會更難過。」

  小梨頭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看著我,「我們都一樣。」

  費矢不是也要娶陸初初嗎?

  我們都是愛而不得的可憐蟲而已。

  後來我看見人群中蕭里走來,大概是想和老朋友們打招呼,可是他沒想到會看見我,於是隔著不遠腳步便一停。

  我抬頭,看見蕭里那雙褐色的眸子,覺得一種窒息感朝著自己漫上來。

  他身邊挽著薄悅,佳人才子,倒是般配。

  還好,我身邊還有容羨,也不丟人。

  於是我挽著容羨,用力扯著一抹微笑,上前,輕聲對著蕭里恭喜,「訂婚快樂。」

  他大概做好了我如果死纏爛打要來的話,肯定會在他的訂婚禮上大鬧一場的準備,但是沒想過我會這麼平靜。

  平靜到絕望。

  容羨跟上來,看著我和蕭里對視,周圍一圈的大家都跟著緊張。

  我想他們瞞著我進行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我這種人要是真的失控起來,場面應該也不好收拾。

  可是我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再也沒說別的,就像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我還笑著從旁邊侍候手中的托盤裡拿起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蕭里。

  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目光中,我說,「我先干,你隨意,今晚祝你訂婚快樂,早日結婚,長長久久。」

  喝完之後我將酒杯放上去,蕭里還拿著酒杯沒動,我看見他節骨分明的手指死死捏住倒著香檳的高腳杯,眼裡如同風雨欲來的海平面,翻滾著不知名的危險。

  可是我來不及想那麼多,猝然轉身離去,因為原本和衛廷出去吃飯我穿的也是正裝,所以緊接著過來參加他的訂婚宴也不算丟人,我在人群中穿梭,很快視野變得朦朧模糊一片。

  我知道我肯定是忍不住眼淚了,腳下的步伐越來越迅速,有人跟在我身上追上來,直到無人的角落裡,我回頭,才發現那人是薄謄。

  薄謄站在我面前,抿了抿薄唇,英俊的臉上帶著少有的歉意,他說,「對不起,沒有通知你,傷到你自尊心了。」

  我涼涼的笑了,「無所謂,反正木已成舟,掙扎也不過是垂死之前的自我安慰罷了。」

  「你那麼喜歡他嗎?」

  「不是喜歡啊。」我輕聲糾正他的說法,「是愛,愛到死那種。」

  薄謄沉默,後來上前,「薄顏,你和蕭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倏地緊握,薄謄對我說,「容羨可以。」

  「不可以。」

  我幾乎沒有多想就出口拒絕,「容羨不可以。」

  薄謄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會從我嘴巴里聽到這個答案。

  在他的認知里,和我一起長大的,除了蕭里就是容羨,我那麼喜歡蕭里,可是同樣的,容羨也很寶貝我。

  既然沒有愛到蕭里,那麼轉身回頭投向容羨的懷抱,又有何不可?

  薄謄看不懂我,可是我咧嘴笑了笑,「我不能傷害容羨,我也不想勉強自己。」

  對我來說,沒有愛到蕭里,就轉身奔向容羨,這種行為,是相當噁心的。

  打著什麼「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會更幸福」這種藉口,都不過是為了另外找個男人安慰自己的情傷罷了。什麼「重新給個機會」,什麼「被愛比去愛好」,對於那個男人來說是可悲的,對於我來說是可恨的。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退而求其次。

  得不到就愛,愛不了就恨,恨不下就死。若要把第三個人牽連進入我們的角逐,那種事情,我干不出來。

  容羨對我很好,我知道,他的感情也和愛情不一樣,比起純粹的喜歡來,容羨更像是一個無微不至的親人,他可以看著我幸福,只要我幸福就好,甚至不會心生嫉妒。

  所以我干不出來和容羨在一起這種齷齪的事情,拿著他對我的關懷當做我治療情傷重新開始的靶子。容羨從來都不可憐可悲,就像狗血小說里活該當一輩子備胎的男二——他有自我認知,不會把姿態放那麼低。他也會找女朋友,也會替我找男朋友,只是心裡永遠留著我的位置罷了。

  他不卑微,我也不惡劣。我們兩個,沒必要。

  薄謄看了眼我的表情,知道勸不了我,又問道,「容羨最近給你推薦的那個男人呢?」

  我想了想開口,「衛廷。」

  「哦,我認識。」薄謄果然和他關係不差,「原來是他。」

  「他也和我說了,跟你認識。」我看了一眼薄謄,「看來你們倆感情還挺好的。」

  「嗯。」薄謄想了想對我說,「是個好男人,前陣子他的青梅竹馬沒了,受打擊挺大的。」

  我倒是沒想到衛廷溫和的背後有這麼一段悲劇的感情,跟著嘆了口氣,「大家都不得善終。」

  「如果是衛廷的話,我或許可以放心。」

  薄謄上前來,他伸手,可是在接近我的時候又頓住了,改為了替我將頭髮撩了撩,我確定他原來那個動作是不是想抱我。

  他克制了很久,將手收了回去,「別再一個人了,薄顏。」

  我沖他笑笑,「哥,我不是一個人呢。」

  「我的意思是,別再為了蕭里痴情了。」

  薄謄看著我的臉,我盯著他的眼睛。

  他對我說,「就像你對蕭里一樣,這世界上,同樣有著很多男人……會為你著迷。」

  我權當他這是安慰我,便笑了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是呢,你難得誇我一次,唉,我要拿錄音機錄下來,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薄謄竟然也露出了點笑意,對我說,「少貧。」

  我垂下眼瞼,將所有的思緒統統壓入心底。

  後來容羨追過來找我,看見我和薄謄站在一起,鬆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薄大哥你跟著,我以為她又躲哪兒去哭了。」

  我沖他撇撇嘴,「我難道老是哭嗎?」

  容羨翻了一個白眼,「你問這個問題有意思嗎?」

  我不說話了,容羨上前來抓我的手,對薄謄道,「謝謝薄大哥幫忙看著她,一會不看著就亂跑……」

  薄謄英俊淡漠的臉上帶著慣有的深沉,「沒事,等一下我要上去致辭,你們在下面看吧。回頭招待你們。」

  「都是自己人,薄大哥不必這麼客氣。」

  容羨擺擺手,「你去吧,一會上場帥一點,回頭也騙個嫂子回家!」

  薄謄被容羨這句話逗笑了,搖著頭走了,後來晚上十點整的時候,會場燈光暗了下來,在眾人屏息的期待中,薄謄拿著話筒走上台。

  「很高興各位撥冗來到今天的國金會展中心,跟我一起見證我們薄家開年以來第一件喜事。」

  我的手心滲出冷汗,容羨帶我回到好朋友身邊,小梨頭上來抓著我,「沒事吧啊?臉色都白了,唉……」

  我紅著眼眶輕聲道,「沒事,他們是不是這回公開?」

  「嗯。」小梨頭不忍地點點頭,「要不我帶你出去透透風吧?也沒什麼好看的。」

  我把視線轉向台上,薄謄正在念開場白,陰影處我看見了蕭里和薄悅在等候。

  他們手牽著手,看樣子也是心意相通無比般配,我又算得上什麼呢?

  我不過是個局外人。

  接下去發生的一切在我耳邊嘈雜喧囂,後來我看見薄謄退場,挽著自己的妹妹上來,隨後薄悅走到蕭里身邊那一刻,大家都在鼓掌。

  陸在清江凜也不得不跟著大潮一起拍手。

  我便也拍手,拍的越響亮,笑得越開心,心就越疼。

  不疼的不疼的,疼過了就好了……沒關係的……

  容羨在一邊將我摟進懷裡,偏偏這個時候燈光在我們台下幾個眾人的臉上掃過,舞美掠過我的頭頂,那一刻我看見蕭里朝著我們這裡的光亮處看過來,冰冷銳利的視線像極了撕咬獵物的猛獸。

  他站在那裡,臉上要笑不笑的態度讓人覺得難以捉摸,可是這種態度已經是蕭家大少蕭里的招牌,世人都說蕭里高深莫測,一般女人無法靠近他。

  那麼最後靠近他的會是誰呢?

  我望著蕭里那張白皙的臉,心頭如同滾過刀刃,滴滴鮮血都仿佛淬了毒藥。

  蕭里和薄悅交換了訂婚戒指,下面有人吹口哨,高喊著親一個親一個,我看見薄悅紅了臉龐,倒是蕭里不為所動,依舊是掛著玩味的笑,輕佻至極,又漫不經心。

  似乎訂婚於他而言,也就走個過場。

  但是挨不住大家在下面起鬨,一堆看熱鬧的紛紛喊著,「恭喜女神和蕭大少,祝你們早日結成正果!」

  「結婚記得也要喊咱們啊!」

  「那不得必須麼,訂婚都來了,結婚怎麼能錯過?」

  賓客們歡聲笑語,余敏也在後台看著頗為滿意,雖然自己的兒子蕭里常年都是這麼一副表情,但是身邊的薄悅也算是大家閨秀,兩個人家世樣貌都是妥帖的,她也不會插手自己的兒子的選擇。

  暖黃色的舞美燈光溫柔地傾瀉在他的臉上,將他平時冷靜理智的冷白色臉龐也襯得頗有些溫馨。

  我跟隨著人潮鼓掌祝賀,有人來拍照也笑著走流程客套,耳邊聽見的是無數祝賀,說他們般配,說他們圓滿。眼裡看見的是喜氣洋洋熱鬧一片,印著他們背後的大片落地窗,天上萬千繁星做照景,身後華燈掛滿飾良辰,煙花在空中絢爛炸開,人間美景,大概是這樣了吧。

  那一瞬間我腦子裡掠過了無數和蕭里的回憶,最後停格在此時此刻他的眼裡,統統化作他瞳孔中渺小的,微不可見的,那麼卑微的,一個我的倒影。

  ******

  訂婚宴結束了以後,蕭里下來和親客們喝酒打招呼,大家都紛紛祝賀他,年輕有為,又有佳人在側,著實讓人艷羨。

  我們這一桌全是玩的要好幾個,蕭里拿著酒杯過來的時候大家都瞭然地笑了笑,身邊薄悅倒是一臉害羞,大概還沒有這麼公開和蕭里招搖過市過,現在都有人喊她少奶奶了,讓她實在是不好意思。

  美人害羞也是動人的。

  薄謄先把酒杯舉起來,「慶祝你訂婚。」

  蕭里對著薄謄說,「慶祝大哥得償所願。」

  薄謄的眼神一下子冷下來,最後扯了扯嘴角,「說什麼呢,你不樂意,沒人能逼你訂婚。」

  蕭里笑笑不說話了,「開個玩笑而已嘛,來,乾杯。」

  大家看不懂他們之間的你來我往,後來輪到我的時候,蕭里拿著紅酒瓶過來,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著晃一下。

  小梨頭看熱鬧不怕事大,在那裡嚷嚷著,「和別人敬酒都是香檳,怎麼和薄顏就是紅酒了?」

  「侯伯王酒莊的紅酒,嘖嘖,真是大手筆。」陸在清這人紈絝闊綽,對於玩酒那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來了蕭里手裡的酒,「和拉菲莊園齊名的一級莊,這麼捨得?」

  我心口抖得厲害,只能跟著開玩笑下去,「別這麼誇張了,你是不是因為要當我妹夫,輩分比我小了,所以不樂意?」

  蕭里沒說話,手法熟練地開了紅酒,節骨分明的手指優雅細長,動作十分專業,搭上他那張俊臉,看著很養眼。

  我能想像他若是個變態殺人犯,在擰斷女人脖子的時候,也是用這雙白皙修長的手,背景必得放著優雅華麗的爵士樂,血點子濺在地上的時候都是跟著音樂跳動的節奏,才稱得上是一場完美犯罪。

  蕭里將暗紅色的液體推到我面前,對我說,「喝了吧。」

  我眼眶酸澀,看著蕭里,「真的要我喝嗎?」

  我覺得眼前這杯酒就像是孟婆湯,喝下去,我和蕭里之間恩斷義絕,互不糾纏。

  我幾乎是顫抖著端起來,對面薄悅好心情地眯著眼睛,對我說,「謝謝姐姐的祝福。」

  我狠狠一笑,隨後仰頭將那杯酒喝下,蕭里也總算像是鬆了口氣一般,他原來大概做好了我糾纏的準備。

  看著我把酒喝完,他過來伸手接空酒杯,一邊也對我回敬酒,笑著將那些客套的台詞端出來,對待我如同對待別的來賓,「我還記得你以前第一次喝紅酒的時候,被味道苦澀地差點吐,我敬當年的你,也敬當年的我們……」

  我面無表情地將他伸過來的手一下子拍掉,眼神空得像個黑洞,看著他道,「別說你那些沒有新意的過去了,那些事情,我都忘記了。」

  蕭里表情愣住,隨後我坐下,將空杯子遞給一邊的服務員,蕭里將自己手裡的酒喝完後離開,那動作乾脆利落到沒有一絲留戀。

  我進一步,他退一步。我退一步,他退一百步。

  後來那天回去,夜裡下起了大雨,容羨在雨中追逐著我的腳步,身後小梨頭他們也跟了一路,我在雨中抱著自己放聲大哭,小梨頭硬生生被我的哭聲激得自己都哭了。

  「不就是沒愛到蕭里嗎?」小梨頭沖我撕心裂肺地吼,「世界上愛而不得的那麼多,又不缺你一個!」

  我在雨中笑得眼角滾燙,「真好……真好……」

  容羨去撐傘,薄謄去開車,他下車的時候,我看見副駕駛座下來另一個男人。

  衛廷在雨幕中走來,想來是薄謄喊他的。

  他大步朝我疾走而來,步伐濺起腳邊的泥水,隨後一把抓住我,滂沱大雨之中,他用吻堵住我所有的哭聲。

  我的目光望見遠處雨中似乎還站著兩個身影,蕭里手裡抓著傘出來,腳步卻一頓。

  我看見他在雨中被淋濕的那張臉,暴雨劈睫,像極了高中時代那個驚心動魄的少年。

  此時此刻,雨水劈頭蓋臉砸在我臉上,我睜大了眼睛,回過神來推開了衛廷,但是他一把抓住我,那力道和蕭里尤為相似——我愣了一下。

  此時此刻暴雨交加中閃過一道驚雷,我看見了他的表情,也看見了遠處蕭里那張蒼白的,被雨淋濕的臉。

  他手裡還握著一把沒有撐開的傘,可是我來不及思考什麼,衛廷就脫下外套蓋在我頭上直接把我整個人抱起來。

  然後朝著車子裡狂奔。

  一邊撐著傘跑過來的容羨都愣住了,末了罵了一句,「靠,有人把我的活兒搶了!」

  小梨頭也被費矢一把抓了回去,小梨頭哭著回頭,費矢當場發飆,「跑雨里覺得自己特別有面子是不是!」

  小梨頭還在擔心我,沒想到被費矢上來一頓罵,整個人僵住了,撲撲簌簌地發抖。

  陸在清在一邊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別凶她了,也是為了薄顏。」

  費矢冰冷地看了一眼陸在清,隨後用力扯著濕漉漉的她上了車,嘭的一甩車門。

  容羨看了眼陸在清,陸在清也看了眼他,剩下一個江凜也撐著傘在雨中沉默。

  容羨:「我覺得我們仨是來打醬油的。」

  陸在清:「我也覺得。」

  江凜:「……」

  蕭里看著薄謄開車帶著我和衛廷走,細瘦的身影斧劈了雨幕,站在那裡,如同一尊不會呼吸的雕像。

  後來薄悅也打著傘出來,「阿蕭,什麼事走得這麼急?」

  看了附近一圈,空蕩蕩的沒有別人,那為什麼蕭里跟看見了什麼似的衝出來這麼急?

  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打在人的臉上涼進骨子裡。蕭里憑空倒退兩步,手裡的傘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容羨打傘經過,表情冷漠,只剩一句。

  「我們之中,最後誰都不是贏家。」

  ******

  我坐上車就打了一個噴嚏。

  衛廷抽了一張餐巾紙給我,我說,「多謝。」

  衛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撐著下巴看我,「怎麼呢,拍苦情戲呢?雨中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我被他這個台詞逗笑了,頗為非主流地說,「這是告別我最後的愛戀時代。」

  前方薄謄開車,透過後視鏡看我一眼,衛廷笑了,「今兒個你哥打電話跟我說,務必要我晚上過來接你一趟,說是你估計得出事。我還在想什麼事呢,果然沒讓我失望。你哥料事如神。」

  我心中咯噔一下,扭頭問薄謄,「你老早想到了我會這樣?」

  薄謄表情淡漠,「隨便猜猜就能猜到,你嘴巴上說著沒事沒事,事實上肯定要死不活。」

  我不說話了。

  衛廷在一邊吭哧吭哧地樂,隨後又給我擦了淋濕的頭髮,對我說,「這齣戲真大,付出的精力也不少吧?」

  我說,「我都撕心裂肺的,真的。」

  衛廷以為我在開玩笑,順著我說下去,「好。」

  可是,真的。

  真的。

  我靠在薄謄車子後排的椅子上,隨後閉上眼睛,薄謄問我去哪,「還回帝景灣嗎?」

  「那房子我賣了。」

  「嗯?」

  衛廷和薄謄投來了眼神。

  我扯了扯嘴角,「蕭里就在我隔壁。我住不下去,乾脆賣了。」

  「就這麼賣了?」薄謄還有些不信,大概他覺得我哪怕每次都說要放棄要放棄,心底還是留著一絲念想的。

  只是這次截然不同。

  我說,「賣了吧,留著也沒什麼意思。」

  「你當初陪人家喝酒才要來的房子。」薄謄節骨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真狠得下心?」

  「哎呀真賣了真賣了!」我乾脆嚷嚷,「容羨幫我掛上去了!有沒有人買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出售了!」

  衛廷過來看我一眼,「那你這次下的決心還是挺堅定的。」

  是啊,我每次逃離蕭里的決心都很堅定。

  但是在後來又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都會潰不成軍。

  我乾脆說,「送到雅詩閣吧。」

  「你那裡房間還沒退啊?」衛廷笑了笑,「我以為你們已經退房了。」

  我乾脆說,「不退了,以後常駐雅詩閣,雅詩閣酒店是我家。」

  薄謄推了推眼鏡,「打算住多久?我去前台幫你付了。」

  「不了不了,這點錢我還是付得起。」好歹我的日子不算拮据,雅詩閣三四千一天還是可以開銷的。

  後來薄謄送我到停車場,衛廷拿著那件濕掉的外套跟我一起出來,對我說,「這回總得邀請我上去了吧?」

  我看了眼濕漉漉的他,只能笑笑,「行,只要你別做什麼混蛋事。」

  薄謄的眉心幾不可見地跳了跳,「衛廷有分寸的。」

  「這麼放心我?」衛廷爽快地笑了兩聲,「既然哥哥都這麼說了,看來我不能辜負你們的期待。走吧,我保證不動手動腳。」

  這話從他嘴巴里說出來也不尷尬,倒是帶著一股子落落大方。

  我坦誠地笑,帶他上樓,出了電梯就找自己的房間,刷了房卡進去,我說,「你先洗澡吧。」

  「你先吧。」衛廷把頭髮都往後撩起,露出那張輪廓剛毅的臉,「畢竟還是要讓女士優先的。」

  「好的紳士大人。」

  我也不客套,拿了浴袍進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衛廷在外面吹著暖氣玩手機,我看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也不比我之前好到哪去,還有點愧疚,「我好了,你進去吧。」

  我覺得很奇怪,男女共處一室加上先後洗澡這種曖昧的事情,跟衛廷一起相處的時候我竟然覺得還有一種正氣凜然的錯覺是怎麼回事??

  衛廷進去前對我說,「我沒帶換洗的內褲。」

  我樂了,「我有,蕾絲的,你要嗎?」

  衛廷丟出一根毛巾來,表示拒絕,「麻煩薄大小姐幫我打個內線電話買一條可以嗎?」

  我接住毛巾,「OK。」

  這期間容羨還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在幹嘛,我說剛洗好澡。

  他又說,「衛廷呢?」

  我說,「在裡面洗澡。」

  「……」對面沉默了好久,他說,「你……你記得保護自己身體,過程不要太快知道嗎,不然是你自己吃虧……」

  我樂了,「要不你過來一起?」

  容羨說,「算了吧,人多這愛好只有陸在清有。」

  末了他又像個老母親一樣叮囑我要注意啥啥啥,還補充道,「那什麼,要是那個不和諧,踢了再找。」

  我拿著手機笑出聲來,「拜託,我還不是那種人。」

  容羨在對面嚷嚷,「你就樂意和蕭里是不是!蕭里很厲害嗎?」

  我賊老實地點點頭,「很厲害。頂峰。」

  「……」容羨估計是被這句話氣著了,我聽見他在對面喘了好幾口氣才冷靜下來,最終還是沒憋住,怒吼,「那你他媽也沒福氣享受了!你就只剩回憶意淫了!」

  我說,「我樂意!」

  「不知好歹!」容羨罵我,「我不給你助攻了,你愛咋咋吧!蓋棉被純聊天也隨便你,放走了一個好男人我不帶給你找第二個的!」

  我笑著掛了電話,然後衛廷洗完澡,把門拉開一條縫,熱氣騰騰地伸出一隻手來,「內褲。」

  我跟個大爺似的躺在床上穿著浴袍,怡然自得玩手機,「在外面桌子上,掛空擋出來拿。」

  衛廷帶著笑氣說,「我怕嚇著你。」

  「……」我從床上坐起,「壯士,站那兒別動,小的給你送。」

  衛廷哈哈大笑,我下床拿了短褲掛到他手指上再蹦回去。

  他收進去,過了一會穿了另外一件浴袍走出來,看見我在床上玩遊戲,眯眼就笑了,「沒在想那個男人?」

  我頭也不抬,「想啊,但是除了想又不能幹別的。」

  「他哪裡好,讓你這麼喜歡?」衛廷在我身邊坐下,帶著氤氳的濕氣,朝我襲來。

  我認真想了想,「長得帥。」

  「……」衛廷沉默了一會,「你這純粹只是看臉。」

  我沒有否認,「是看臉呀,長得好看難道不誘人嗎?」

  衛廷笑著對我說,「我倒是聽說過一句時下在男男女女之間很流行的話,說什麼『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我張口就來,「扯淡,好看的皮囊三千一晚。」

  衛廷又轉過身去樂,「你真有意思。」

  我顧著玩手機,刷到了薄悅的朋友圈,大意就是感謝今天的來賓,來參加她的訂婚宴,她以後會踏實走每一步,謝謝大家祝福之類的。

  我冷笑了一聲,迅速將這條朋友圈翻過去。

  「咦?」

  衛廷抓住我的手指,「剛剛那個,是不是訂婚那個女的?」

  他抓著我的手指的時候,像是觸電一樣。

  我愣了愣,回過神來我說,「嗯對。」

  「你妹妹?」

  「是的。」

  衛廷嘴角上揚,竟說了兩個字,「恭喜。」

  這聲音和蕭里當時口口聲聲在我耳邊的恭喜同時響起。

  同時響起,就跟利刃似的直接刺穿了我的肺腑,透過他我竟然看見了蕭里那雙冷淡的褐色眼睛。

  我顫抖了一下,問道,「你再說一遍?」

  「不說了。」衛廷搖搖頭,「你繼續吧,愛情總該有個輸贏,輸了也得把路走完。」

  我笑著笑著,有點止不住眼淚,「輸了丟人嗎?」

  「不丟人。」衛廷對我說,「靠別人的退讓才贏來的愛情,才叫做丟人。」

  我聽見衛廷這麼說,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鐘里我想了挺多事情,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屈服於蕭里那雙冷漠凜冽,把什麼都不放眼裡的眼睛。

  我覺得,我也只不過是他眼裡的一個風景。

  衛廷鬆開我的手,在我身邊躺下,又對我說,「你就沒考慮過別人嗎?」

  我搖搖頭,「沒有,對我來說,不是蕭里,誰都一樣。」

  「有些過分殘忍了。」衛廷笑了笑,「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我沒說話,算是一種默認。

  或許從某方面來說,我就喜歡這樣逼自己,把自己逼到退無可退的角落,把一切的可能性通通斬斷,心甘情願受困於蕭里的掌心,然後一遍遍重複痛苦。

  那句歌詞怎麼說來著,能為你忍受,然後當享受。

  我把我為了蕭里忍受的一切痛苦,當做了一種痛愛的享受,他讓我上癮,讓我被他馴服,除此以外別人給我的任何東西……都不過是一種不痛不癢的付出。

  這樣很病態對不對?我也知道。

  高中時代做的孽開始,到現在,也差不多該饒了我吧。

  我閉上眼睛,對衛廷說,「你為什麼會想來接我?」

  衛廷眯眼,「因為薄謄打電話給我。」

  「還有嗎?別的理由。」我仍是沒有睜開眼睛,卻固執地追尋一個答案。

  別睜開,別去看……我對衛廷說,「比如說……為了我而來。」

  我明顯察覺到衛廷的身體僵了僵,隨後他的聲音貼近我,跟針似的扎在我身上,「薄顏,你在暗示我什麼嗎?」

  別去看……我覺得我喉嚨口都在顫抖,閉上眼,一切都是蕭里,一切又都不是蕭里。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和我有進一步的關係嗎?」

  我將那句話從嘴巴里說出來,全過程都沒敢睜開眼睛看衛廷的臉,大概怕……怕和自己腦海里那張臉截然不同吧。

  蕭里,我可以把別人當做你嗎?

  一段冗長的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這期間我也沒有說別的,只是緊張,死死握著拳頭,從衛廷的視角看過去,甚至看見了我睫毛的顫抖。

  隨後,男人伸手,身體覆上我的,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薄顏,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沒說話,手心已經滲出了冷汗。

  不要看……不要看……看不見就不會想,不會想就不會怕,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擺脫蕭里的……

  衛廷手伸上來,溫柔的拂過我的脖子,我知道他的性格比起蕭里來要沉穩太多,可是就是這種截然不同的動作,會讓我覺得恐慌。

  我習慣了蕭里的兇狠,甚至只能屈服於他的兇狠。

  這對我而言多麼可悲可笑。

  衛廷嘆了口氣,「睜開眼睛。」

  我聲音都帶著哭腔,「不行……」

  「睜開。」

  「不……」

  他吻我,那陌生的氣息侵占了我的所有觸覺,漫長的一吻,幾乎要將我胸腔里所有的呼吸都奪光,我才因為有些喘不過氣而猛地睜開眼睛,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薄謄告訴過我。」

  衛廷手指穿入我的髮絲,他輕柔地捋著我的頭髮,就像是在給一隻炸毛的小獸順毛一般,「你有……心理疾病。」

  他說話的方式已經很隱晦了,儘量在照顧我的尊嚴,可我卻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隨後捂住臉痛哭。

  我說,「對不起……」

  我說,「是我有病,對不起……」

  到了後來,情緒到了一個巔峰,我語無倫次地哭喊著,「對不起,衛廷……對不起蕭里……」

  衛廷眉毛死死皺著,把我抱進懷裡,「你沒有對不起誰。」

  我手指僵硬如同死後僵直的屍體,死死攥在一起,連我自己都伸不開,後來是衛廷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扳開,將一杯溫水塞進我手裡。

  我顫抖著,甚至晃出來幾滴。

  衛廷看著心疼。「你別強迫你自己。」

  「我不強迫自己,我就沒有活路。」我很想把手裡的水杯摔了,歇斯底里。可是我的歇斯底里誰能理解呢?

  我心裡想了一萬句,掏心掏肺寫出來一千句,跪在地上嚎著哭喊一百句,能有人看得懂十句,都算我這輩子沒有白活。

  我用盡了力氣把水杯放回去,隨後躺回床上,拿手遮住臉,無聲抽泣。

  小腿像是抽筋了一般,一邊疼,一邊哆嗦,我厭惡自己這樣的反應,可是……我拿自己無能為力。

  衛廷對我說,「深呼吸,深呼吸。」

  我慢慢起伏胸膛,衛廷又對我說,「不要去想,你這輩子活得都太累了,永遠都在強迫自己。」

  我覺得眼前的視線又模糊了,從來沒人這樣形容過我。

  強迫自己去和別人成為好朋友,強迫自己活下去,強迫自己在薄家爭得一席之位,強迫自己走出那個冷血無情的何家。

  最後的最後,還要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愛蕭里。

  衛廷來觸碰我的手,「沒事了,你可以放過自己了,薄顏?」

  他在我崩潰的邊緣試探性喊我,如同黑夜裡有一束暖黃的燈光投射進來,燙傳出一個洞,微不可見,卻切實存在。

  「薄顏?」

  我深呼吸,讓自己有力氣和理智去回復他。

  「你別怕,你每次逃避這種情緒,越是逃避,反應就越是激烈。」衛廷笑著對我說,「這沒什麼不正常的,薄顏。人都會有排異反應,我小時候看見鬼片也會被嚇的不敢走路,有的人厭惡毛毛蟲,有的人怕狗,還有的人恐懼幽閉。你是正常的,你是對的……」

  他慢慢地開導我,溫和的聲音如同一縷陽光打在我身上。

  我身上到處都是雞皮疙瘩,可是慢慢的,我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下去。

  衛廷大概是發現了我的好轉,打了個內線電話,叫他們送來了溫牛奶,替我倒出一杯,「安神的,喝點?」

  我接過去喝了幾口,覺得情緒隨著牛奶一併被淹沒了下去,紅著眼睛看向衛廷,「謝謝你。」

  「這沒什麼。」衛廷勾唇,還是那副完美的笑容,「放心吧,我說了不會動手動腳,你別勉強自己。」

  我感激地朝他點點頭,「讓你看笑話了。」

  「不,我覺得你很勇敢。」

  衛廷用那種很沉穩的眼神看著我,這樣的男人讓人覺得他的胸膛相當寬厚可靠,眼神如水般沉著,甚至能安撫我焦躁驚恐的內心。

  「你讓我看見了你想要邁出這一步的勇氣。」衛廷笑了笑,「這已經足夠了。慢慢來,終究會擺脫這個陰影。」

  在我遇見衛廷之間,我從來只知道語言傷人有多銳利深刻,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寥寥數語也可以拯救一個人。

  我紅了眼眶,扯著嘴角笑,「你為什麼這麼會哄小姑娘。」

  衛廷看我一眼,「姑娘不就是用來哄的嗎?」

  我擦了擦眼淚,「好的,我做好準備了,你可以繼續哄我了。」

  衛廷撲哧一下樂了,「我搜腸刮肚也就這些話了,你要我再發揮,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我和他對視一眼,然後彼此都笑了。

  進退有度,翩翩君子。

  真好,真好。

  我要是能愛上他就好了。

  後來衛廷替我蓋上被子緩緩睡去,直到我陷入沉睡,男人依舊坐在床邊,表情深沉如海,遼遠寂靜,卻深不可測。

  【她現在怎麼樣了?】

  【還行,應該比之前好了。】

  【都靠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解決……】

  【我不知道。】衛廷打過去幾排字,【可是容羨,我覺得她挺有意思的,怎麼辦?】

  容羨的視線猝然一緊,眉頭皺起。

  【容羨:你幾個意思?】

  【衛廷:就字面上的意思。】

  【容羨:……】

  【容羨:我警告你,別打那些不該有的主意!】

  【衛廷:從你和大哥找上我那一刻起,就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早晚會超出你們的掌控。】

  【容羨:你想怎麼樣?】

  【衛廷:就這樣,和你吱一聲。】

  【容羨:你要是真的敢動她,別說我。蕭里都不會放過你!】

  【衛廷:拿蕭里來威脅我?好笑不好笑?我有自己的分寸,不用你來指指點點。剩下的事情我明白怎麼做。】

  【容羨:好自為之。】

  【衛廷:晚安。】

  ******

  另外一邊,蕭里煩躁地將酒杯擲在了名貴的毛毯上,暗紅色的液體流了一地,竟有些像盛開的鮮血。

  「嘖,給老子舔乾淨。」江凜皺著眉,「我請你喝酒,你來給我搞破壞?」

  蕭里笑著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多少錢,我給你買一條。」

  「孤品,蘇白大師的,人家死了,生前就這麼一條。」江凜抿了一口酒,「你,賠不起。」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我賠不起的。」蕭里喃喃著,「我翻一倍原價給你。」

  「滾蛋,十倍都沒用。」江凜站起來,走到一邊桌球面前,拿著細長的杆子,身影修長,動作優雅,一桿進洞,傳來咚咚的響聲,「訂婚不是喜事麼?怎麼會想到煩躁找我喝酒?」

  「就是煩。」蕭里往後抓了把自己的頭髮,那髮絲被他隨意抓出了一個凌亂不羈的造型,乍一眼看過去竟然漂亮得出挑。

  他眯著那雙細長的眼睛,「薄顏和別人走了,我,不,開,心。」

  蕭里一字一句說著我不開心的時候,江凜在一邊眯著眼笑得尤為開心。

  蕭里不爽,皺著眉把眼神掃過去,「你那是什麼表情?」

  江凜因為和蕭里關係好,特別不怕死地說,「幸災樂禍的表情。」

  蕭里嘖了一聲,抄起手邊菸灰缸,「sayitagain,please?」

  「NO——」江凜笑著回復他,「戳到痛處了?」

  蕭里煩躁地把菸灰缸放下,看著自己的好兄弟,「不清楚。或許是的。」

  他對於感情倒是挺坦白的,該不爽就不爽,倒是不至於口是心非。

  但是就是因為太過於坦白,所以無所畏懼。

  江凜摩挲著酒杯的杯口,對著蕭里道,「你這就是在薄顏身上摔跤了。」

  蕭里冷笑,「什麼概念?」

  「你喜歡她。」

  蕭里的表情愣住了。

  過了一會,這人渣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嗯,然後呢?」

  這回輪到江凜愣住了,「你不否認?」

  「有什麼好否認。」

  蕭里重新從紅木櫥櫃裡拿了一個嶄新的高腳酒杯過來,「喜歡又算不上什麼。」

  比不過讓他自己活得開心。

  「我觀察你這樣挺久了。」

  江凜在一邊意味深長地笑,「每次薄顏身邊有男人的時候,你就會這樣。」

  「煩。」

  蕭里又是重重嘖了一聲,「我不想讓別人碰她。」

  「你又不是她的誰。」

  江凜笑得更加高興了,巴不得蕭里變成這副煩躁的樣子,「你也就想想吧。那天那個雨里衝出來的男人是誰?」

  「不知道,哪兒來的炮灰。」蕭里點了一根煙,吞吐著煙霧,「對我來說,薄顏可以生可以死,但是唯獨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不和別人在一起。」江凜頓了頓,「難道等你結婚了,當你的小三?」

  蕭里居然還認真思考了那麼一陣子,「也不是不可以。」

  江凜恨不得拿著手裡剩下的酒潑在蕭里那張冠冕堂皇的皮囊上面,「你他媽太渣了吧?」

  「我不想看見她跟別人親熱的樣子。」蕭里將煙含在肺里好久,吐出來的時候抬了抬眼皮,「沒勁。」

  「我有狠貨。」江凜勾唇,「葉天老爸帶給我的。」

  「葉天老爸為什麼會給你這玩意兒?」

  看著江凜起身去櫥櫃裡翻東西,過了一會還找出一盒煙紙,隨後他解開一個小透明袋,將帶著香氣的葉子倒在桌上用手卷,小手指撥著那些剩下的零零碎碎,替蕭里塞進了菸草裡面。

  「這麼熟練?」

  「這是他爸爸帶來的狠貨。」

  江凌用手指沾了一點紅酒將外面的煙紙捲起來,「想試試上癮嗎?」

  蕭里的眉目變得朦朧,卻又驚心動魄,「卷個煙說得這麼腥風血雨。」

  「不……我的意思是。」

  蕭里點燃了那根手捲菸,江凜才緩緩道來,「愛情,才是最濃烈的致幻劑。」

  蕭里的眼睫毛顫了顫,隨後狠狠吸了一口,煙霧翻滾著在他的肺里來回,帶動了血液加速流淌,脈搏跳動著,瞳孔微縮的瞬間,蕭里身體一僵。

  江凜笑了,「在想薄顏?」

  「草。」

  被看穿,蕭里捂著嘴咳嗽,江凜見到自己好兄弟這一幕,心情特別好地嘴角上揚,「蕭里,我可沒提前提醒你,你要是結婚了,薄顏絕對跟你一刀兩斷。」

  蕭里抬頭,眼裡隱隱有著江凜看不懂的情緒,「這話怎麼說?」

  「因為薄顏這輩子最要的就是面子,不管是裡面的面子,還是表面的面子。」江凜盯著蕭里的臉,「你娶了薄悅,就必須得放棄薄顏。這是薄顏的底線,你不是不知道。」

  蕭里含著煙霧沉默許久,而後慢慢吐出,「我知道。」

  「可我就喜歡……踩著她的底線,看她為了我痛苦的樣子。除此之外,我察覺不到任何她的愛意。只有這種時候,才夠鮮明。我喜歡這樣。」蕭里愉悅地眯眼笑,「或者說……我喜歡收穫她的喜歡,但是不想付出。因為被人追捧的感覺,很美好。」

  你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換別人老早被打死無數次了!得虧你是蕭家大少沒人敢動你!

  「薄悅呢?」江凜捏了捏眉心,覺得事情有些棘手,蕭里不肯放薄顏走,那麼薄悅怎麼辦?

  「你不是要娶她了麼。」

  「關我什麼事。」蕭里無所謂地扯了扯嘴角,笑得還有些嘲諷,反問道,「只不過娶她而已,結婚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個空頭罷了。你覺得我這種人看著像是會婚後安分守己的好男人嗎?」

  開什麼玩笑,蕭里會讓自己受委屈?生死都不是什麼大事,結婚算什麼?

  薄悅能忍,就讓她忍著唄,要結婚他同意,要離婚他也無謂,又不是他求著她的,憑什麼要讓他為她負責?

  「人渣。」

  「Thanku。」蕭里發音一口純正的英腔,「Yes,Iam.」

  江凜搖頭,「早晚會後悔。」

  「那就後悔吧。」蕭里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後悔也是一種快感。」

  「要是薄顏真的和別人跑了呢?」江凜犀利反問,「她若是放棄你怎麼辦?」

  蕭里愣了愣,大抵是沒有想過這種情況,他一直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可是未來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就像衛廷的出現一樣。

  他和夜色一起沉默,吞沒一切意亂情迷。

  ******

  我和衛廷後來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十點容羨在外面狂敲門,我說,「你他媽比打掃衛生的阿姨還要勤快。」

  容羨嚷嚷,「見過這麼帥的打掃衛生阿姨嗎?」

  我樂了,「那就是夜總會牛郎的上門服務?」

  容羨攤手,「那給我小費,十塊起。」

  圈子裡的小費都是用幾塊錢幾塊錢說的,很少說全部。十塊錢就是一千,一般都是這個價起。

  「沒錢。」我被他逗笑了,「進來吧,帶早飯了嗎?」

  「美得你,還給你帶早飯。」容羨進門就是一通罵,「房間怎麼這麼亂?狗窩一樣……唉我給你整整。」

  「真成打掃阿姨了。」我笑著搖搖頭,「別吵醒衛廷,他還在睡。」

  容羨背影一僵,轉過臉來咬牙切齒,「和他睡了?」

  我立馬搖頭如撥浪鼓,「怎麼可能?我像那種人嗎?」

  「你就是見色起意的人。」

  「那我也有色心沒色膽。」我立馬接上,「除非遇上蕭里那種不要臉的,那我倆正好。」

  「……」容羨對我沒轍了,嘆了口氣去替我整理衣服鞋子,後來衛廷朦朦朧朧醒來,看見自己眼前正對著一個男人。

  立馬嗡的一下嚇醒了。

  我靠,昨兒夜裡還是個大美女,早上醒來變男人了?他性取向沒出問題吧……

  衛廷從床上臥起,看見了容羨那張臉,好氣又好笑地伸手蓋住自己的額頭笑了一陣,「你能別嚇我麼?」

  「嗬!」容羨撇撇嘴,「自己睡得太熟出現幻覺了吧?」

  衛廷翻身,身上的浴袍因為昨天夜裡翻來覆去所以落下一大截,露出大片腹肌,容羨嘖了一聲,「拉上去!像什麼樣子!」

  「怎麼,我大姑娘啊?還不能露肌肉?」衛廷被容羨氣笑了,「說的跟我像昨天夜裡被摧殘似的。」

  「我現在就想摧殘你。」容羨咬牙切齒,「用菜刀。」

  「別,我對這種play沒興趣,對男人更沒興趣。」衛廷站起來擺擺手,去浴室里刷牙洗臉,「你要是真的想做什麼,可以穿個裙子來勾引我試試。」

  「滾蛋!」

  我一下子笑了,他們倆之間的對話太有趣,忽然間想起高中里有一次聯歡晚會,蕭里和容羨被強行逼著穿上裙子到舞台上跳男版白天鵝的樣子。

  「我還記得你高中穿——」

  「閉嘴!」容羨大喊著,「黑歷史不要再說了!蕭里那會也沒多好看!」

  從別人嘴裡提到蕭里兩個字,原來和從自己嘴裡故意拿捏著無所謂的口氣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表情愣了愣,隨後又故意笑道,「好好,不提了。」

  「你這幾天沒事嗎?」衛廷刷了牙出來找我,「沒事的話,一起來吧,我們公司有個年會。」

  「那我也去。」容羨站在那邊就像一個護犢子的老母雞,「正好,我也空著。」

  「好啊。」衛廷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一起吧,喊你們那幾個朋友來也行,就那天夜裡看見的。」

  容羨轉頭看我,「你想去嗎?去的話我幫你喊。」

  「去吧,反正閒著也沒事幹。」離了蕭里,整個世界都空下來了。

  空蕩蕩的,寂寞到讓人發瘋。還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干吧。

  我頓了頓,說,「我有點想上班。」

  容羨和衛廷同時用一種被雷劈了的表情看著我,隔了好久兩個人唱雙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著——

  「就你?」

  「也要上班?」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過幾天就被炒了。」

  「你還是安安心心賣假貨吧。」

  「別去禍害人家公司老闆。」

  「……」我沉默好久說,「我真的想從良。做一個真善美的,積極向上的,獨立自主的,在都市裡闖蕩打拼的白領都市女郎。」

  容羨說,「我先來,我尿燙,讓我滋醒她。」

  我對於容羨和衛廷這樣看我的眼神尤為不爽,「我看著就不像一個好人麼?」

  容羨和衛廷同時搖頭,「不像。」

  我對於他們倆這個反應,皺起眉頭,「別這樣看我,我說真的,回頭找一份工作……」

  「來我們家上班好了唄。」容羨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似的,看了我一眼,「隨便過來找個職位給你,然後你上著看看。」

  我頓了頓,「那我進去跟不上班沒兩樣。」

  「你也知道啊。」容羨嘆了口氣,「但是你要是去外面,我不放心。萬一有老闆潛規則你怎麼辦?」

  我笑了,「是嗎,你還擔心這個?我看著像是會被潛的人嗎?」

  容羨很認真地說,「得防。」

  我不說話了,幾個人沉默著收拾好東西,就在房間裡坐下,因為今天也沒有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該幹嘛,眼神在衛廷和容羨之間來回掃,發呆。

  後來乾脆容羨喊了一句,「我帶你去看場電影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衛廷,「你介意嗎?」

  衛廷被我問的發笑,「我怎麼會介意呢?」

  「那好,走吧,反正閒著。」我想著這日子越過越不是滋味了,是時候真的給自己找個工作了。剛想問容羨看什麼電影,手機響了。

  我拿過來看了一眼,我哥。

  他主動給我打電話的次數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家裡有事,才會聯繫我。

  而且必須是大事,小事薄謄一個人輕輕鬆鬆能解決,只有出大事了,我才會被叫回去。

  我皺著眉頭接通,薄謄在那端冷漠地說,「回家一趟。」

  我愣住了,「出什麼事了?」

  「大姑他們來了。」薄謄壓低了聲音,「人……有點多。」

  我聽見這個的時候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來,我父親的後事還沒徹底解決,而我居然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後來薄謄說,「你快點回來,薄悅也回來了。」

  我呼吸一窒,「她這陣子沒在家裡?」

  「你在想什麼?薄悅和蕭里訂婚了,早就搬去蕭家了。」

  薄謄這道聲音刺穿了我所有偽裝的堅強,我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顫,強撐笑著說,「那好,那我也回來。」

  薄謄在那裡應了一聲,在我要掛斷之前,他最後說了一句話。

  「薄顏……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相信。」

  我心神恍惚,難道薄謄知道了什麼,或者說……預料到了什麼?

  我神色複雜掛了電話,後來衛廷問我,「是薄謄?」

  「嗯。」我嘆了口氣,「我父親的後事……還有一些沒解決。抱歉,不能和你們去看電影了,我得回薄家一趟。」

  「無礙,本身也是臨時起意。」衛廷替我拿外套,「我送你。」

  「好。」我往外走,容羨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我沒拒絕,容羨知道我家的一切,沒什麼好避嫌的。

  容羨又道,「我怕你……受什麼刺激。」

  我沒說話,沉默著跟著衛廷往停車場走,後來報了地址,衛廷踩下油門便送我們出發,一路上我們三個人都沉默,各懷心事。

  ******

  到了薄家的時候,我的手剛放在門把上,裡面就傳出一道女聲,尖銳,又帶著衝擊性,「薄謄,做人不是你這個道理!」

  我愣住了,薄謄在一堆親戚里口碑向來很好,怎麼會突然之間遭受這樣的對待?

  推門進去的時候,我發現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廳,看見我的時候,大家紛紛轉頭看我這個突然間闖入的外人,我掃視了一圈,粗略認出幾個親戚。

  大姑小姑都來了,拖家帶口地來到薄家的客廳,我走進去,薄謄過來接我,「你來了。」

  我脫下外套,薄謄接過去,剛把衣服拿到手裡,小姑倒是先開口,「喲,這不是薄顏嗎?」

  我皺著眉頭喊了一聲小姑,但是小姑看我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還記得我呢。」

  我淡漠,「怎麼會忘了呢,都是一家人。」

  「喲,你身邊這位是?」小姑他們對於我這個一家人的稱呼尤為不屑,聽到我這麼說,都沒有去搭腔,倒是問起我身邊的容羨,大抵是在猜想這人是誰,畢竟容羨也有兩年沒回來了。

  容羨抬頭看了一眼我的小姑,對方要麼還沒認出來容羨,要麼就是看不起容羨,覺得我這是帶了一個野男人回來。

  大姑發現了容羨的沉默,嘴角冷笑,「不三不四的人往家裡帶,難怪自己也是這種貨色。」

  我垂在身邊的手指倏地攥緊,心說她這是想幹什麼?直接開腔嘲諷我?

  我忍不住想反擊,薄謄拍了拍我的背,替我把火氣壓下去,又看了容羨一眼,這要放在平時容羨肯定衝上去先扇她兩耳光,但今兒這人是我的親戚,而且事關我的家事十分要緊,他也不能衝動替我壞事。

  我難以想像我還沒進來的時候他們是如何針對薄謄的,抬頭看見大姑小姑那眼神,讓我十分不舒服。

  「大姑小姑怎麼來了?」

  我裝作剛才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像個一家之主一樣倒了一杯茶,剛想喊下人給他們幾個也上茶的時候,門又被人推開了,緊跟著薄悅和蕭里出現在大家的視野里。

  「呀,悅悅呀!」小姑的態度一下子來了個大轉變,和面對我時的截然不同,幾乎是笑著迎上去的,「怎麼現在才來?」

  薄悅明顯也是高興的,拉著小姑的手,「姑姑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怎麼到了才和我說。」

  「小姑怕貿然來打擾你呀。」幾個人笑著站在一起,那氣氛和原先完全不一樣,我和薄謄對視一眼,我茫然,他深沉。

  「這是蕭里吧?」小姑又打量了薄悅旁邊的蕭里一眼,蕭里依舊是那副樣子,冷冷地應了一聲,「小姑。」

  「哎喲,一表人才。」大姑小姑和薄悅那個親熱勁就跟過年走親戚似的,絲毫看不出是因為薄梁死了過來鬧的。

  一通寒暄之後,他們才又把眼神放回我這裡,我還聽見薄悅和我打了聲招呼,「姐姐下午好。」

  我睫毛顫了顫,沒應,就眼神看過去掃了一下,薄悅果不其然擺出一副小心翼翼受委屈的樣子,又試探著喊了一聲,「姐姐?」

  我張嘴就想說讓她別煩,但是薄謄比我早了一步,開口道,「小姑,人也來齊了,你們到底想要什麼,不如明說。」

  我看見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容羨在一邊沉默,進了這個家,他就沒發出過一絲聲音,就沉默地陪在我身邊。

  蕭里也看見了容羨,兩人抬頭對視的時候,那眸光里都帶著各自的深意,像是一種……無聲的搏鬥。

  後來小姑哼了一聲氣兒,對著薄謄開口道,「阿謄,大家也知道你是這薄家的頂樑柱,但是我們也到底算薄家的一份子,老梁走了,這東西統統是你們幾個的,說不過去吧?」

  他們喊我的父親為老梁。

  這個時候,大姑小姑幾個孩子在沙發上鬧騰,拿著薄梁生前挺喜歡的一套茶具在那裡玩,拋上拋下,活脫脫熊孩子的典範。

  我沒忍住,說了一句,「那套茶具二十萬,你們摔碎了,得賠。」

  熊孩子們紛紛怔住,像是被我語氣里的冰冷嚇了一跳一般,又立刻將東西放回去,可是這麼一來,大姑小姑不樂意了。

  「薄顏,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這都是你的弟弟妹妹們,玩一下怎麼了?再說了,不過幾個杯子……」

  「就是就是!」熊孩子有家長撐腰,一下子成了山大王,在那裡拿著茶杯沖我擺鬼臉,「我就摔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那表情囂張得意,和大姑小姑臉上的跋扈簡直一模一樣。

  我皺著眉頭,那熊孩子就一杯水潑過來,我來不及閃躲,茶杯水潑了我一身,他們還在高興地喊著,「哦!中了!叫你剛才凶!哈哈!」

  我受了極大的侮辱,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死死握著拳頭,薄謄看不下去了,上來喊了一聲,「幹什麼!給你表姐道歉!」

  「表哥為什麼幫著表姐!」

  熊孩子指著渾身濕透的我嚷嚷,「表姐不是好東西!」

  小小年紀就說我不是好東西,家教可見一斑。

  看來大姑小姑平時沒少在他們面前灌輸我的壞形象。

  容羨在一邊替我抽餐巾紙,我看見他氣得眼眶通紅,想發作但是又為了我狠狠忍住了,我知道他是怕發火到時候下場難以解決,所以為了我一直控制著。

  我睫毛上掛了水珠,容羨替我擦,薄謄拎著那個熊孩子按在我面前,「給表姐道歉!」

  「我不!我媽說表姐是個狐狸精!我才不要向狐狸精道歉呢!」

  這話一出,全場人都愣住了。

  連著蕭里都震到了,回過神來那眼神一下子暗下來,冰冷地問了一遍,「誰說的?」

  「我媽!」熊孩子挺胸抬頭,「你又是誰?不是薄家人,不配進來跟我們說話!我們談薄梁遺產的事情,沒有你的份!」

  瞧瞧他們教出來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說出來的話卻這麼可怕!

  大姑臉上明顯掛不下去了,「駿駿,這是你表姐夫,別亂說話啊。」

  駿駿不依,「什麼?又多了個表姐夫?媽媽,那不就是又多了個人和我搶錢嗎!駿駿的錢又要少了是不是?」

  薄謄臉上的表情霎時間變得無比可怕,猛地抬頭,「大姑,您平時就是這麼教小孩子的?」

  大姑臉色一白,「沒,沒呢……這孩子也不知道聽了什麼,阿謄,你怎麼能這麼說大姑?大姑也是薄家人,過來要自己該得的東西,不算過分吧?」

  薄謄咬牙切齒,「大姑,我爸剛過頭七,你們就這樣上門,替我爸爸想過一點點嗎!」

  「你怎麼怪起大姑來了?」大姑明顯就是不樂意了,「這是我們本分的東西,什麼時候來都可以,駿駿小孩子,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麼?」

  我沒說話,容羨帶著我上樓要去換衣服,我剛站起來,就被駿駿抓住,「狐狸精!狐狸精怕了!不許跑!」

  我沒忍住,反手一個耳光直接打在了駿駿的臉上!

  「你幹什麼!」

  大姑見到自己孩子被打,直接沖了出來,一把將我推在地上,那個熊孩子被我打懵逼了,回過神來嚎啕大哭,「狐狸精打我!賤女人!臭三八!」

  那些罵人的詞彙統統是跟著大人學的。

  我怒意爆發,指著駿駿吼道,「你有本事再說一次,你說一個字我打你一個耳光!」

  「薄顏,你要造反是不是!」

  大姑上前來用力抓著我的頭髮,「我兒子小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麼?都說了小孩子小孩子,童言無忌,你這麼大一個人怎麼還動手打他?你要不要臉?」

  我口不擇言,要不是容羨拉著我,我都要直接衝上去和他們打架了,「你都說我是狐狸精了,我要什麼臉?惹急我明天就他媽去勾引你老公,你算什麼東西!」

  「不要臉的騷貨!」

  大姑尖叫一聲,衝上來跟我撕扯,容羨護著我,大姑連著他一塊罵,「你這小白臉也夠下賤的,還腆著臉跟上門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你罵我可以,你罵容羨?」我氣得眼睛血紅,抓起旁邊那個二十萬的茶杯直接砸在大姑的額頭上,「容羨招你惹你了?你罵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當著我的面罵他?!」

  那茶杯準確無誤直接砸在了大姑的額頭上,她慘叫一聲,我是真的下了狠勁,一下子就看見了一道鮮紅的血印,我指著她怒吼,「腦子不好就趕緊去醫院看看!醫藥費我給你報銷!」

  小姑一看這情況都動手出血了,也發了狠過來拽我,「你還打人?以後是不是還要殺人了!」

  我渾身濕漉漉的,氣到身體顫抖,被容羨死死抓在懷裡,我試圖衝出去再跟眼前的小姑打一架,奈何容羨力氣太大,將我整個人按住,我掙扎,「放開我!」

  「我沒事!」容羨紅著眼睛喊了一聲,「不要因為我——」

  「都夠了!」

  薄謄忍無可忍怒吼,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向來冷漠面癱,很少有這種劇烈的情緒波動。

  我看見蕭里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看著我被潑了茶水,整個人撲撲簌簌地在容羨懷裡發抖,又猛地去看薄謄。

  男人站在那裡,一步步走進了駿駿,狠狠按著他到我面前,「給表姐道歉!」

  「我不給狐狸精——」薄謄沒猶豫,下手又是一個巴掌打在駿駿嘴邊!

  「你幹什麼!」大姑小姑同時喊了一聲,旁邊幾個小孩子看見為首的駿駿的被打,嚇得在一邊不敢說話。

  薄謄一字一句,「薄家沒有你這種毫無素質教養的小孩!生出你這樣的,簡直丟薄家的臉!」

  大姑氣得差點昏厥,「薄謄你怎麼說話呢!」

  「我倒是想要問問你們要幹什麼!」薄謄又是一聲怒吼,嚇得大姑小姑都跟著變了臉色。

  「悅悅,送大姑去醫院,回來了以後再給我談我爸財產的事情!」

  薄謄乾脆利落,如同重錘落下,「都他媽別給我丟人現眼!薄悅是我妹妹,薄顏也是我的妹妹!薄悅送大姑去,其餘人一個都不准去,都給我帶在薄家等大姑回來為止!」

  薄謄眼神冰冷,「不是很喜歡來薄家鬧麼?蕭里,把門給我關上,除了大姑和薄悅,一個都別放出去,我倒想看看你們想要到多少錢,但凡我爸遺囑上沒寫的,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小姑被薄謄這兇狠的態度嚇到不敢說一句話,我被容羨死死摟著,薄謄走近了對我說,「去樓上換衣服。」

  駿駿在一邊哭,但是不敢哭出聲音來,使勁抹眼淚,剛咳嗽幾聲,薄謄就掃過去一個眼刀,他立馬就拼命把聲音往回咽。

  我身體還在哆嗦,容羨乾脆橫抱起我,薄悅著急地送自己大姑去了醫院,就剩下蕭里。他冷漠站在一邊,像是和整場鬧劇格格不入,後來樓上的門關掉以後,薄謄才捏著眉心對蕭里說,「抱歉,看笑話了。」

  「沒有。」蕭里也深呼吸一口氣,「她狀態……怎麼樣了?」

  薄謄知道蕭里指的是誰,只是垂著眼睛,「容羨上去陪她了,應該沒事。」

  蕭里沉默。

  小姑在一邊出聲,「阿謄,大家都是親戚,你這樣是不對的……」

  薄謄握緊了拳頭,「小姑,我父親生前留下的遺囑裡面,沒有出現過您和大姑兩家。」

  這話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讓他們不要再這麼無賴一樣上門來鬧,遺產根本沒他們的事情。

  「阿謄,人情味還是要有的,老梁可能沒想到我們,那難道你就不給我們一點了嗎?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親戚……」

  薄謄笑了笑,沒說話,隨後去看躲在角落裡的駿駿,那眸光一下子冷下來。

  駿駿覺得不止自己的表哥眼神可怕,旁邊那個……高高瘦瘦的表姐夫,眼神更可怕!

  從他潑了另外一個表姐一身茶水開始,表姐夫的表情就已經……跟刀子似的兇狠了。

  駿駿一邊哭一邊鬧,「表哥打人……」

  薄謄注視著他,就靜靜看著他鬧,一言不發,直到後來駿駿自己都覺得哭不下去了,不管他怎麼撒潑,薄謄都無動於衷,這樣的狀態太滲人,他揉著眼睛,慢慢地不哭了。

  「等表姐下來之後,給她認錯,聽到了嗎?」薄謄見他不哭了,補了一句。

  駿駿不說話。

  「聽到沒有?!」薄謄猛地拔高聲調,駿駿跟著顫了顫,立馬哭著喊,「聽到了!」

  薄謄這才火氣稍微平息下去,回頭又看那個不甘心的小姑,眼神淡漠,「小姑,之後的事情等大姑來了再說,如果你們非要的話,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這意思就是要麼打官司,要麼滾回去。

  小姑咬牙,「阿謄……」

  薄謄不再多說別的,遞給蕭里一根煙,「去書房抽會煙?」

  蕭里說,「好。」

  ******

  我被容羨抱到樓上,死死抓著他胸口的衣服,容羨對我說,「沒事了,薄顏,沒事了……」

  我哆嗦著,手指僵硬,容羨一根一根扳開我的手指,「好了好了,沒事了……」

  我紅著眼睛抬頭,對上容羨的臉,發現他眼睛跟我一樣紅。

  「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容羨進去房間給我放水,我在床上抱著自己平息情緒,後來放好水,容羨過來又抱我,「下來洗澡。」

  我把頭埋進膝蓋里哭,歇斯底里地吼,「我就不是個東西是不是!在他們眼裡我就不是個東西是不是!」

  容羨整顆心都在疼,「薄顏,有我呢……你是我的寶貝啊。別難過了啊?」

  他將我摟進他懷裡,「別哭了,去洗澡。你大姑小姑才不是東西呢!薄梁剛走就上門要錢,頭七的時候沒見他們來幫忙,這種親戚就是該死!」

  我淚眼朦朧抬頭看著容羨,「我是狐狸精嗎?」

  「你不是。」容羨的表情像是要跟著我一起哭似的,「你別這麼說了,啊?薄顏,你每哭一次我心裡都在痛知不知道……」

  他想好好保護眼前這個女人,可是每次,都只能看著她承受那麼多嘲諷侮辱,看著她把自己逼到崩潰。

  「我這輩子很努力在討好薄家了。」我抓著容羨的袖子,「何家要弄死我,薄家又看不起我,我要怎麼辦?容羨,我要怎麼辦?」

  「跟我走吧,薄顏,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搖頭,容羨抱起我去浴室,他已經放了熱水,浴室里一片氤氳的熱氣,我察覺容羨顫抖著手替我把濕透的衣服一件件脫掉,直到我的內衣。

  「夠了,我自己來吧。」

  容羨還想說什麼,聽見外面臥室傳來一聲敲門聲,簡短急促,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喊等一下,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我看見那個細瘦的影子投在廁所玻璃上,後來將門一把往外拽。

  滿是熱氣的淋浴噴頭下,我抬頭,對上蕭里那雙褐色的眼。

  蕭里就這麼直勾勾看著我和容羨站在淋浴噴頭下好久,走進來猛地伸出一隻手,將容羨整個人狠狠扯了出去。

  容羨皺著眉被他往後拽著帶了幾步,回過神來扶著玻璃門站穩了,又回頭看我。

  蕭里按住他的腦子硬生生把他的臉轉了過來,一字一句,「薄顏洗澡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比我快一步伸手直接把浴室的門關上,容羨身上還濺到了不少水滴,我看見蕭里拖著容羨出門,後來容羨喊了一聲,「哎哎,你輕點,抓著我疼……」

  蕭里轉過臉來冷笑,指關節按得啪啪響,「你能不能要點臉?」

  容羨冷哼一聲,「怎麼了?陪她洗澡就是不要臉了?」

  蕭里眼睛倏地眯起來,就跟刀子似的扎在容羨的臉上,容羨這才幹巴巴地說,「我……我又沒抱壞心思……」

  蕭里又是冷冷一瞥,「多大人了,要避嫌不懂麼?」

  「你這麼著急幹嘛?」容羨跟著蕭里往床邊的沙發一坐,容羨還翻了個白眼,「怎麼不關心關心你家薄悅?」

  蕭里沒說話了,又點了一根煙,容羨看著他一個人沉默地守在我浴室外面抽菸,把臉轉過去,隔了好久,才問道,「你是不是關心小顏,才過來的?」

  蕭里叼著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關心她?」

  容羨反問,「沒有?」

  蕭里極為僵硬地一字一句,「沒,有。」

  哦,那就是有了。

  容羨嘖嘖兩聲,「口是心非。」

  蕭里冷笑。

  容羨又說,「大姑小姑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解決?」

  蕭里總算正視容羨的臉,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就是有的真相,或許到了該揭開的時候了,迫在眉睫……

  「我總覺得,你知道一點什麼事情。」容羨托著下巴,看著蕭里冷漠的眉眼,水聲沖刷掉了他們兩個人的聲音,所以外面的交談我一點都沒聽見,最後我走出來的時候,房間裡只剩下蕭里。

  我疑惑,「容羨呢?」

  「回家裡去了。」蕭里眼裡像是隱忍著什麼情緒,站起來沖我走過來,我抓著浴袍寬大的袖子後退兩步,容羨怎麼會突然間回家裡去?

  我搞不懂,但也不好直白問,只能說,「那……我就先休息,等大姑從醫院裡出來了,你再喊我。」

  蕭里過來貼近我,他身體的味道一直都凜冽而清冷,我瑟縮了一下,「這樣不好。」

  「薄顏。」

  蕭里伸手,細長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他問我,「薄梁死後,你有想過從薄家要到一點什麼嗎?」

  我慘笑著搖搖頭,我這輩子無欲無求,隨遇而安。誰對我好我就跟著誰,若說真的強求過什麼,也就蕭里你一人。

  蕭里的眼神深沉下來,對我說,「離開薄家,跟容羨也好,跟我也好,離開薄家。」

  為什麼這麼著急地讓我遠離薄家?我看不懂蕭里臉上的情緒,他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整場風波,他都靜默地看著如同欣賞一場鬧劇。

  從顧歷川那件事情開始,我就知道了這個男人的深不可測。

  我皺著眉頭,「有話好好說,你先離我遠點。」

  蕭里像是被我這句話刺激了,冷笑,「多近都有過,這會兒叫我離你遠點?」

  「不要再提那些陳年往事了!」

  我推開蕭里,力道不大,但是這動作,灼傷了蕭里的眼。

  他站在那裡,像是不可置信我會真的動手,將所有一切都推開。他眼中竟有幾分震驚,隨後落下來大片浩浩蕩蕩的暴風雪,在他眼底席捲起一股壯烈的景色,蕭里上前,我就退後——

  這場景似乎顛倒,曾經是我上前,他遊刃有餘地退後。

  「你煩不煩人?!」

  我輕聲喊了一嗓子,「都是要和薄悅結過婚的人了,幹什麼再來找我?」

  真好……薄顏,好樣的……不要怕……

  我捂著自己的胸口,心臟加速跳動,疼得厲害,我覺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我,偏偏不肯認輸。

  不能哭,不能再暴露任何一絲委屈。

  蕭里完全沒想過自己上來找我被我一通煩不煩趕出去,他抓著我,「你再說一遍試試?」

  「你到底想幹嘛?」

  我抹了一把眼淚,「你又不肯放過我,可是你又不能娶我!你看著我在你身上白消耗那麼多時間覺得很開心對不對?我就是活該被你蹉跎對不對?都說了往前看往前看了,怎麼現在輪到你每次都要來糾纏我!」

  蕭里被我這話吼得整張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怒吼,「娶你?你還要跟我結婚?我給你婚姻?憑什麼?就憑你愛我?你滿足得了我什麼野心,我非得和你在一起?就你在薄家這有名無實的地位,你給得了我什麼?薄悅她是薄家人,你是麼?!」

  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無數個耳光打在我臉上,直到最後一句話——

  薄悅她是薄家人,你是麼?!

  我被這句話刺穿了身體,跟著我撲撲簌簌地抖起來,一把抓住了蕭里的衣領,喉嚨口像是堵著一團棉花,「你說什麼?」

  「薄悅是薄家人,我就不是了?」我試圖壓倒他的氣勢,可我發現我的聲音都顫得厲害,「說啊,我就不是薄家人了是不是?!我他媽在你眼裡估計都不是個人!」

  蕭里被我這話氣到了,到後來用力深呼吸幾口氣,「薄顏,你不是薄家人。」

  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

  扯著嘴角笑得荒唐,「你跟我說什麼笑話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薄家人?連我哥薄謄都還沒說——」

  蕭里打斷了我的所有話,「薄謄知道,很早就知道。」

  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薄家人。

  我臉色慘白,站在那裡,覺得腳都是飄的,「所以呢……?所以為什麼他……要讓我呆在薄家這麼久?」

  「薄謄有自己的用意。」蕭里那褐色的瞳仁一動不動注視著我,我覺得他眼裡有一團濃的化不開的霧氣,「薄謄原本打算一切都不拆穿,讓你繼續留在薄家。」

  「然而。」他停頓了一下,「大姑和小姑知道了。所以他們上門,是來要你那份遺產的,你不是薄家人,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想起前陣子容羨還跟我開玩笑說,萬一你不是薄家人怎麼辦,得把證據銷毀了。

  我當時想的是,就算不是薄家人又如何?我又不靠著薄家吃喝。

  可是原來想是一回事,當這個殘酷的事情真實得到確認的時候,是另一回事。

  我手指都無法攥緊,不可置信地問著蕭里,「所以……所以薄悅是薄家唯一的女兒,而我……是個外人?」

  「何止其實一直都有提醒過你。」

  蕭里像是注視一種可憐動物的眼神注視著我,「你一直都沒有去深究罷了。我和薄謄是最早知道的,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也沒必要,你在薄家,好歹還有個名頭。後來我知道了薄家為什麼養著你。」

  我心臟一緊。

  「成秋水打電話對薄謄說,讓你和衛廷聯姻,以薄家女兒的名號嫁出去,你這張臉,還有用。」

  「所以我勸你,趁早,離開薄家。」蕭里眼睛死死盯著我,「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

  他說完這一長串話,我愣在原地,感覺意識還沒有回到自己腦子裡。

  「薄謄來之前對我說,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相信。」我小聲喃喃著,「是因為他知道……小姑他們是針對我而來的嗎?」

  「不清楚。」

  蕭里慣例還是那副樣子,鬆開我,將手插回口袋裡,「何家不是什麼好地方,薄家也不是。薄謄或許留著你還有別用意,但是你今天過來,就得做好被小姑他們刁難的準備。」

  我紅著眼睛看著蕭里,「你也是和薄謄一樣很早就知道了,卻統統瞞著我嗎?」

  「告訴你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蕭里揚了揚下巴,眯縫著眼睛,似乎對於我的震驚無動於衷,「薄顏,何止給我打過電話,在知道我要和薄悅結婚以後。」

  我一怔,下意識不想去聽從他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夠了,不想再聽了。」

  蕭里也沒繼續說下去。

  「薄謄不是……不是一直替我瞞著麼?」我擦了擦眼淚,走到床邊抽了一張餐巾紙,「挺好的呀,就這樣瞞著好了,我也沒什麼覺得難過的,反正我的死活又不是薄家能夠確定的。」

  蕭里愣住了。

  我掛著淚花沖他笑笑,「我在不在薄家,是不是薄家人,對我來說的影響,真的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大。」

  蕭里對我說,「哪怕他們打的主意是要讓你和——」

  「對。」

  我勾著唇沖他笑笑,笑得特別破罐子破摔,蕭里越是這樣,我就越要笑出來,「衛廷挺好的,要是真的能瞞大家一輩子,當一個有名無實的薄家小姐,我也挺樂意的。不過是一場聯姻罷了。你能和薄悅結婚,我為什麼不能和衛廷結婚?」

  蕭里大概沒想到會從我嘴巴里聽見這種話,我還笑得尤為開心,「反正我這輩子也不指望什麼愛情了,既然薄家都想好了給我弄個什麼下場,我也就遵從他們的安排。挺好的。」

  挺好的三個字,讓蕭里直接一把抓著我按在床上。

  這動作我太熟悉不過了,反應過來就掙扎,他扼住我的喉嚨,「好什麼?和衛廷結婚你很開心嗎?」

  我喉嚨口發著抖說出兩個字,「開,心。」

  「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你知道他是誰嗎?知道薄謄為什麼要替你挑選他嗎?!」

  我口不擇言,「關你屁事?!」

  蕭里的瞳仁狠狠縮了縮,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連連說了幾個好字,「不關我事是不是?薄顏,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你什麼時候結婚,我就什麼時候結婚。我們同一天結,對薄家來說還是雙喜臨門呢,是不是,妹夫?」

  妹夫。

  蕭里罵了一聲,伸手拽我衣服,我含著眼淚喊了一聲,「你別想再像以前一樣對待我!」

  蕭里紅著眼睛,動作粗暴慌亂,「他碰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拼命踹他,從來沒有這麼激烈的動作,甚至絲毫沒有顧忌會不會傷著蕭里,結結實實踹在他肚子上好多下,那是下了狠勁的,可是蕭里沒放開我,反而把我壓得更緊,像是一頭……窮途末路的野獸。

  他用力扯開我的浴袍,「衛廷活很好是不是?你到底還想要多少個男人?你說,老子他媽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賤貨!」

  「我是賤貨你算什麼東西!」

  我用指甲劃傷了蕭里的臉,這真的是一場搏鬥,他拼命要逼我屈服,可是我的反應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劇烈,「他可不是你!會對我用強!」

  我察覺到蕭里聲音都在抖了,「閉嘴!別想著嫁給衛廷過好日子,我還沒玩夠,你跑得了?惹急我拿根狗鏈把你栓在房間裡一輩子不讓你出去!」

  「你簡直不是人!」我伸手狠狠打在蕭里胸口,他悶哼一聲,「力道重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別碰我!不是要兩清嗎?不是要拗斷嗎!不是還指著我鼻子讓我滾蛋嗎!」我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和委屈一併飛濺,「好啊!你瞧,我這不是滾蛋了嗎!」

  蕭里抓著我衣領的手狠狠一震,隨後我趁著他發懵的瞬間將他從我身上推下去,縮在床邊裹著被子,「你真的讓我覺得噁心,午夜夢回想起你,想起我愛過這麼一個畜生不如的渣男,我就覺得噁心!儘管跟我的妹妹相親相愛去吧,我在你身上浪費的這麼多年時光我就當餵了狗,我就當瞎了我這雙眼睛!」

  蕭里被我罵的眼睛通紅。

  我知道我言辭激烈,刺傷蕭里,更是在打自己耳光。

  「還不快滾!打回頭炮?找你的黛西YOYO薄悅,我不稀罕,你愛跟誰就跟誰,我管不著,我就不管了!你不是很喜歡自由來去嗎,我現在放手成全你們!我是不是薄家人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用得著你裝模作樣來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