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病情

  狹小的空間裡, 蘇凌不斷地向前奔跑,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後面追趕,他拼了命地往前沖。Google搜索

  快一點!

  快一點!

  再快一點——

  慢了要被追上了!

  突然, 腳下一空,身體往下墜落, 失重感使他驚恐地大叫。

  「啊啊啊——」

  稚嫩的叫喊聲在空間裡迴蕩,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 一雙雪白纖細的手伸了出來,接住了墜落的小蘇凌。

  「小凌,你太調皮了,怎麼能爬樹?」

  女人寵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蘇凌悄悄地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 看到一張年輕漂亮的女人臉龐。

  「……媽……媽……」

  他抬手想碰觸女人,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變小了。

  女人放下他,溫柔地拍拍他的小捲毛。「不要再爬樹了,知道嗎?萬一下次我沒接住, 你就摔屁股了哦。」

  「嗯,我知道了, 媽媽。」小蘇凌乖巧地點頭, 像洋娃娃般精緻的臉蛋漾著可愛的笑容。

  女人眼神柔和, 拉著他的小手,一起往屋裡走去。

  小蘇凌蹦蹦跳跳地跟著, 快進門時, 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鬱鬱蔥蔥的庭院。

  「看什麼?」女人好奇地問。

  小蘇凌指著庭院的圍牆,一臉羨慕地說:「二堂哥過生日, 他家來了好多小朋友,嬸嬸做了一個大大的奶油蛋糕!」

  他們家和二堂哥家只有一牆之隔,那邊院子裡的動靜這邊都能聽到,他原本在庭院裡玩皮球,聽到隔壁傳來小朋友們的歡聲笑語,好奇極了,實在忍不住,嘿咻嘿咻地爬上靠牆的大樹。爬到與牆齊平的樹枝,他艱難地探頭,看到一群活潑的小朋友圍著穿小西裝的二堂哥,好不熱鬧,二嬸嬸捧著一個大蛋糕從屋裡出,招呼小朋友們一起慶祝二堂哥的生日。

  小蘇凌看得好羨慕。他長至五六歲,一次都沒有過過生日呢!

  「媽媽……為什麼我不能過生日?」天真的孩子困惑地抬頭,期盼地望著女人,然而,女人眼裡的寵溺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厭惡,他驚恐地放大瞳孔。

  「媽媽……」

  「不要叫我媽媽!」

  女人狠狠地推開他,蘇凌小小的身體重重地撞在門上,額頭碰到門框的稜角,痛得他眼前發黑。他一邊哭泣一邊捂著頭,不知所措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女人往日美麗的臉龐,此時此刻扭曲得異常醜陋,眼睛裡布滿血絲,閃爍著憎惡的光芒,好像噬人的凶獸,看得人心驚膽顫。

  小蘇凌怯怯地縮成一團,不敢再看女人。他不懂平時疼愛自己的媽媽為什麼會變得這麼陌生可怕,甚至不知哪裡做錯了,引得媽媽盛怒。

  「生日?你的生日就是我的苦難日!」女人一步步地走向角落裡的孩子,慢慢地彎下腰,伸出冰冷的手指,輕撫孩子煞白的臉頰。「為了生你,我差點死了,知道嗎?在產房裡疼痛了三天三夜,被下了病危通知書,好不容易生下你,卻引發產後血栓,我在鬼門關繞了一次一又一次。」

  小蘇凌瑟縮,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他年紀太小,聽不懂什麼是難產,什麼是血栓,但他知道因為自己,媽媽差點死了。

  「所以,永遠、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提你的生日。」女人輕輕地警告著,冰冷無情地注視縮在地上的孩子。

  小蘇凌低下頭,嚅嚅地說:「我……我知道了……媽媽……我再也……再也不過生日了……」

  眼淚,一滴一滴地滾下,掉落在地上,濕了一片。

  如果……他沒有出生就好了。

  沒有出生,媽媽就不會受痛苦了。

  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好冷!

  好頭痛!

  半夜,小蘇凌發起了高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頭重腳輕地下床,如幽靈般在黑暗裡遊蕩。

  「小凌?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父親嚴厲地聲音顯得異常遙遠,他呆呆地站著,茫然地注視前方,一動不動。

  「凌!凌——醒醒——」

  男人溫柔的呼喚聲穿透時空,把他的意識從黑暗中拉了回來。

  躺在床上的蘇凌緩緩地睜開眼睛,迷濛地望著男人擔憂的俊美臉龐,微微張嘴,沙啞地問:「我……怎麼了?」

  藺封執起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低頭親吻冰涼的指尖。「沒事,寶寶,沒事了。」

  蘇凌眨了眨眼,視線清晰了,轉頭打量四周,看到房間的擺設,辨出這裡是他們在藺家祖宅的臥室。

  「怎麼回來了?」他想撐坐起來,身體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藺封連忙按住他。「躺著,別動。」

  蘇凌只好躺下,用另一隻手摸摸自己的額頭。

  好燙!

  果然發燒了。

  「我要喝水。」他說。

  藺封立即給他倒了杯溫水,扶著他餵。

  解了渴,蘇凌繼續躺下,側身注視男人。

  「幾點了?」室內開著燈,外面天應該黑了。

  「晚上六點半。」藺封坐在床邊,撩開他微卷的劉海,柔聲問,「肚子餓不餓?」

  「嗯。」蘇凌半眯眼睛,像小貓般乖巧。「餓。」

  十來個小時沒進食,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是發燒讓他沒什麼胃口。

  「我讓周嬸煮了粥,要吃嗎?」藺封問。

  「一會兒再吃。」蘇凌揪著柔軟的被子,直勾勾地盯著男人,「我生病了,是嗎?」

  藺封道:「你發燒了。」

  蘇凌扯扯嘴,笑得比哭還難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不是普通發燒,是其它病症。」

  藺封蹙眉。「別胡思亂想,只是發燒而已。」

  蘇凌咬唇,眼睛濕潤,半晌,他崩出兩個字。「絕症!」

  藺封一愣。

  看到男人的反應,蘇凌低低地笑起來,眼淚卻爭不氣地滾落。「我知道,每次我發燒,你都很緊張,堅持催我三個月去醫院體檢一次。」

  以前發燒了,他只當自己著涼或勞累過度,沒當回事。這次發燒,沒有任何預兆,聽了二嬸的話,心跳猛地加速,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般,身體僵硬,意識消沉,最後靈魂墜入深淵,被黑暗吞沒。

  在昏迷的過程中,他想起了一段被埋葬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那天……他被媽媽瘋狂的模樣嚇壞了,夜裡發起高燒,在黑暗的客廳里無意識地夢遊,被半夜起來喝水的父親看到,責備了一通,他呆呆地聽著,等父親教育完,身體往後一倒,陷入了昏迷。

  第二天醒來,媽媽一臉疲憊地守在床邊,體貼地揉他的髮絲,溫柔細語,好像之前那個瘋狂的人不是她。

  小孩子忘性快,除了謹記自己不能過生日外,其它都忘了。

  之後,在成長的過程中,偶爾發一次燒,都不以為然,直到今天,被二嬸的話刺激了,整個人當機了般,不僅昏倒,還發起了高燒。

  如果這都不算重病,那怎麼算有病?

  「是精神方面的嗎?」蘇凌平靜地問藺封。

  藺封沉默。

  沉默就是默然。

  蘇凌嘆氣。「難怪我的主治大夫是季醫生。」

  只有精神出問題了,才需要精神科醫生。他就說嘛,每次去體檢,季醫生都會找他聊天,一邊聊一邊拿著記事本,記錄他的精神狀況。

  兩年了,真是夠久了,他也夠遲鈍。

  「寶寶。」藺封伸手想抹去他臉頰上的淚,被蘇凌迅速地打開了。

  「不說清楚,不要碰我。」他語氣平淡,態度堅決,幽深的眼睛裡醞釀著暴風雨的前奏。

  藺封收回手,捏了捏眉心。「我原本想等爺爺的大壽過後,再慢慢告訴你。」

  「不用等了,現在就說,我承受得住。」蘇凌下意識地用被子裹緊自己。

  藺封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低沉地道:「兩年前,我們在南方島嶼度假,你發了高燒,我連夜包機帶你回s市,在醫院做了全面檢查,最後查出你的基因里隱藏著精神遺傳病,這病非常罕見,發病機率極低,但只要發病了,便經不住刺激,它會不斷地蠶食你的精神意識,最後……造成人格分裂。」

  說完,房間裡寂靜了許久。

  蘇凌無意識地啃咬手背,咬得狠了,差點出血,被藺封一把拉開,阻止了。

  「我送你去醫院。」他上前扶起蘇凌。

  蘇凌掙扎。「我不去!我不去!」

  他一激動,藺封便不敢動了,單膝跪在床上,彎腰卑微地哄著:「好,好,不去醫院,不去醫院。」

  蘇凌安靜了下來,情緒在崩潰的邊緣不斷徘徊。

  「我是不是治不好了?」他喃喃,「以後真的會人格分裂嗎?」

  人格分裂的他還是他嗎?還會擁有現在的意識嗎?

  「不會!你不會有事!」藺封連人帶被地抱起他,將他緊緊地鎖在自己寬厚溫暖的懷抱里,憐惜地親吻他的髮絲,「我不會讓你有事。後天我們就去l國,好嗎?」

  「去l國?」蘇凌靠在他懷裡,吸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躁動的情緒慢慢地穩定了下來。

  早上他們開車來老宅的路上,藺封說下個月帶他去l國,當時他問去l國幹嘛,他故弄玄虛,不肯說清楚。當時他還暗忖他越發出息了,投資l國的生物研究所,果然是為了男男生子。

  如今知道真相,蘇凌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竟然是為了他的病嗎?

  藺封安撫地輕拍他的背。「l國的芬·史密斯教授專攻基因研究,已經有辦法治你的病了。我們只要積極配合治療,一定會痊癒。」

  蘇凌有些不敢置信,激動地揪住藺封的衣服問:「真的?」

  兩年,僅僅兩年時間,就研究出治療的辦法了?

  恢復冷靜,蘇凌瞬間轉動腦筋。

  難怪從去年開始,他經常去l國出差,今年更頻繁,原來是為了他的病在奔波?而他因為老公冷淡的態度,誤會他厭倦了自己,傷心欲絕地留下離婚協議書,逃去鄉下。

  到頭來,一切不過是他作繭自縛。

  如今,知道他出差的原因,一直壓在心頭的疙瘩終於消失了。

  不過,基因上的病,是那麼好治的嗎?

  蘇凌不知想起什麼,猛地捏住藺封的下巴,嚴肅地審視他的俊臉。

  「老實告訴我,你去l國都做了什麼?只是單純地與史密斯教授交流我的病況嗎?」

  藺封面不改色地道:「是。」

  他回答得越簡短,蘇凌越懷疑,湊近臉,低聲逼問:「如果你想我配合治療,那就實話告訴我。交流病情完全可以用電話溝通,不需要你親自出國,即使出國也用不了十天半個月!」

  那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他在國外究竟做了什麼?否則每次回來,為什麼臉色都很差,有時候半夜起來去廁所嘔吐。

  當時,蘇凌以為藺封吃壞肚子,急得給他泡胃藥,如今仔細想想,那根本不是吃壞肚子,而是他在l國做了什麼對身體不好的事!

  像……人體實驗什麼的?

  想到這個可能,蘇凌害怕地發顫,眼睛裡蓄滿淚水,心痛得窒息了般,憋紅了臉,渾身是汗。

  藺封瞬間緊張,抱著他躺下,寬厚的大掌用力地拍著他的背。「呼吸,寶寶,快張嘴呼吸!」

  蘇凌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要嵌肉里了,劃出幾道血痕,聽著他焦急的聲音,努力張開嘴巴,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好一會兒,慢慢地緩了過來。

  他淚眼朦朧地望著男人,虛弱地說:「不要瞞我了,好嗎?我有權力知道。不管是我的病,還是……咱們結婚的前提條件……」

  「對不起,凌。」藺封抵著他的額頭,微微閉眼,「我……也會害怕,害怕失去你……」

  .

  作者有話要說:  ps:換封面啦~~哈哈,大圖可以在我魏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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