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院子沒買上，倒是買下了個獨門獨院的精緻小院子。
這房子透著一股子孤芳自賞的別致，哪怕我對四合院沒什麼好感的人，也忍不住有種想要在這房子裡住上幾天的衝動。
不得不說，有的人長相普通了點，但是審美確實不錯。
就像是李景明。
在外名氣不小，有京城大李的名頭。
很難想像他這樣外表粗獷的爺們，也有細膩的地方。
「房子是有了，但家具陳先生有所準備嗎？」
確實，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微微蹙眉。不同於別墅和大平層這樣的房子，哪怕再空，在家具城轉一圈之後，就能填滿整個房子。
四合院不一樣。
房子是地氣，院子裡的景是精神氣，但是沒有合適的家具，住起來缺了點應景的味道。
「李先生有什麼推薦嗎？」
「可以選擇老家具，雖說這年頭的紅木家具價格飛漲，不過依我看還有很大的空間。」李景明的建議是購買紅木家具。
這個建議說不上好，說不好不好。
但我總覺得成品家具不適合房子，尤其是老舊家具，更適合在民俗館之類的地方展覽，而不是放在家裡用。
老物件，總歸是沾染了些許的人氣的東西。
別的還好，比如說瓷器字畫之類的，很多不具備使用價值，只有藝術價值。
買來放家裡，也不會覺得怪異。
但家具真不行。
誰知道床上有沒有過病人，死沒死過人……
「有做家具的嗎？就是那種手藝好的匠人。」
聽我說匠人，李景明的眼睛都亮了，點頭道：「您問我，可算是問對人了。還真有，家裡老爺子是故宮修復家具的，他手藝進故宮做修復，或許還沒到份上，但是做仿古家具一點都不含糊。」
「那行，您費心，我這裡多準備一份，全由您定，我就最後落個現成的。」
我拿過支票本，寫下一張百萬的支票。
很多仿古家具做起來並不容易，尤其是工序，非常麻煩。
材料不貴，但是人工卻非常昂貴。
不是糊弄人的那種做法，工錢上必須得給足了，要不然沒人願意做。
「材料我給你尋市面上能找到最好的材料，其他你還有囑咐沒有？」
「我想要個宅子，就是三進的宅子。哪怕沒有三進的，二進的大一點的也成。主要是家裡老人住，要原汁原味的那種。要是有大一點的就更好了。」
我沒想到，偌大個京城，四合院真不好找。
不同於魔都的老洋房，京城四合院大部分都成了大雜院，根本就沒有售賣的價值。
李景明抿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拿出手機對我解釋道：
「有個宅子，不過買下來還不能住，得修好了才行。營造是真好，當初是內務府堂官府邸，正兒八經一品大員的府邸。用盡了能工巧匠，如今房子不行了，但占地不小，我還有老房子民國時期的照片，如果能修出來，絕對是這個……」
說話間，李景明挑起個大拇哥，表示房子很好。
我點頭道：「錢不是問題，幾進的宅子？」
「五進的府邸，除了石頭石雕沒壞，其他都要推倒重建。要是您想要，我帶您去看看。不過返修的錢恐怕要比買宅子的錢還要多。」
「你打電話聯繫，方便的話，我們現在就去。」
「爽快！」
李景明當著的面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不耐煩，不過並沒有拒絕，答應在房子裡等著人來。
「陳先生，到時候您看得了，想要就跟我說，我去和他們談。這是一大家子，八個戶口，叔伯堂兄弟，都錢鬧的，有的孩子要結婚，有的想要出國……不過院子是真的好，還有一塊太湖石，我看著就眼饞。」
要不是我早就聽過李景明介紹，房子已經破敗不堪，但走近這套宅子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走在了垃圾場。
到處都是堆砌的建築垃圾，破爛，木頭椽子，廢舊的桌椅板凳之類的。
顯然，這地方已經有被人遺棄的跡象。
正在我遲疑的功夫，邊上冷不丁的開門聲，嚇了我一跳。
我這才看清，這黑黢黢的房間，應該是被當成了廚房，牆壁上的老油，烏黑麻亮，就像是黏糊糊的瀝青似的，泛著光。
而出現的這個人，身形不算高大，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有種遊手好閒的懶散。
「大李，你小子盯著我們兄弟這個宅子有些年了，你要是真喜歡，買下來不就得了？」對方和李景明顯然很熟悉，但看著沒交情。
李景明訕笑道；「這宅子太大了，我就是能掏出買宅子的錢，也修不起。這不，我今天帶了位朋友來看看。」
房主搖了搖頭，目光轉而看向了我。
「這位爺，裡邊走。」
「宅子多大面積？」
「當初祖上建的時候，不到十畝，差不多五千多平的樣子。周圍都搭建了不少房子，正房塌了，沒啥好看的，就是跨院有個荷花池還不錯，去那邊瞅瞅。」
走到荷花池邊上，不知道主人從哪兒踅摸出一把魚食。
還有閒情逸緻餵魚，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少爺秧子。
散漫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將手中的魚食，往水裡灑。
房子占地確實很大。
五進的宅子一點也不摻假，還有個近一畝地的荷花池。
整個房子，就這個小池塘有點看頭，其他的房子我瞅著就該推了重起。
「這位朋友，看怎麼樣了？」
「看好了。」
「五千萬，現款現結，不議價。」對方開價並不高，這是南城，像樣的宅子真沒幾套。不像是東城和西城，周圍都是王公貴族的府邸。
就像是後海、什剎海周圍靠海子的房子，一溜的都是王府，根本就不可能有得賣。
我是真退縮了，這地皮是很大，也有足夠的升值空間，價格也不貴。
可問題是修這樣的房子，得兩年時間。我哪找人去？
李景明見我猶豫，湊到我跟前低聲道：「陳先生，這地皮難得，而且別看這宅子破敗不堪，可很多材料都能理出來，就他們家的影壁，造辦處的手藝，民間根本就見不著。雖說影壁牆倒了，可九塊影壁瓷還好好的，收拾出來，絕對光鮮亮麗，和新的一樣。」
「這樣的材料這座宅子裡到處都是，能收拾出來至少一半的材料。」
「這宅子要不是在南城，地方偏了些，價格能上九位數，可惜了。」
「房子五千萬，但要是買下修繕，至少得七八千萬，弄不好得上億。畢竟當初造這宅子的花費，據說用了十萬兩白銀。」
聽著李景明絮叨，不得不說，我心動了。
十萬兩白銀造出來的宅子，得是王府的級別。
我問道：「圖紙和照片都有？」
「照片是民國拍的，但不全。主要是後來房子陸續有倒的，主家也沒錢修，就越來越破敗。圖紙是宮裡的樣式，他們家有一份，我有一份用高清照相機拍攝的照片。您要，我可以給你帶來。」
「我得問問朋友，還有修房子怎麼辦？」
「您要是信得過我，我有個工程隊，不過人不多，修個民宅不難，但這是府邸，我得拉人來，您要是定下，我這就找人。」
兩個小時之後，我問過幾個熟人，也知道這宅子的情況。
修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還有宅子的圖紙也看了，得虧是晚清時期造的房子，沒人管，要不然得殺頭，僭越了。
「李先生做這一行幾年了？」
買下了宅子，李景明陪著我在宅子大門口站著閒聊。
李景明卻有種如臨大敵的樣子，遲疑了一陣，這才開口：「陳先生，其實，我是個演員。」
演員——
李景明似乎為了打消我的顧慮，解釋道：「我當年也是上了電影學院的，夢想有一天成為表演藝術家。除了喜歡老宅子之類的東西之外，這些年也演過不少角色。最近有部戲，快殺青了，忙完了就忙陳先生的事。」
我對影視圈不太了解，隨口問了一句：「李先生演過什麼角色，我好回去學習學習。」
這明顯是句客套話。
但對李景明來說不是，這是命運的質問。
是靈魂的鞭笞。
是苦難的回憶。
良久，李景明才開口道；「我在《西遊記》里演妖精，公的。」
似乎為了增加說服力，急忙補充道：「好幾個妖精都是我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