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默認
管家在客廳中來回踱步，蒼老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他不斷往書房的方向張望。
雖然這個家足夠大，站在他現在這個位置，根本不可能看到書房，可是腦海中卻已經勾勒出無數種書房中可能發生的事情模樣。
他的擔心是有緣由的，畢竟多年前封彥臣離開英吉利國的時候，與羅伊之間已經鬧到需要雙方國家大使館出面的程度。
封彥臣和羅伊兩個人之間，不僅僅是個人恩怨，更為可怕的是隱藏在二人身後的東西。
他又看了一眼客廳中央的古董鍾，封彥臣進去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心裡暗自琢磨著要不要把安保人員全部召集過來。
如果當真無法控制事態的話，就只能動用一些暴力手段了，總之必須將這兩個人分開，絕不能讓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中。
心念正動的時候，客廳通往內室的走廊門被輕輕推開，跟在封彥臣身後的那個毛頭小伙子率先出現在視線中。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並非失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封彥臣，他一反來時的沉著模樣，竟然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管家連忙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滿臉堆笑道：「封先生，和羅伊少爺談完了？」
封彥臣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向前走著，反倒是那個助理模樣的小伙子，點著頭和老管家打了個招呼，但也沒多說什麼，便行色匆匆地跟在封彥臣身後出去了。
管家知道羅伊喜歡獨處，平日裡並不喜歡別人過多打擾，因此家中雖然服侍的傭人很多，可卻大部分隱匿在暗處，只在固定時間段出現完成自己的工作。
不過，此刻他對於羅伊的關心占了上風，便不顧被訓斥的風險，快步走到羅伊的書房前。
令他意外的是，書房的門竟然大敞開著，就連室內的燈光都比平日裡亮上幾分，而書桌前的羅伊顯然心情甚好，正在一片小小的對摺書頁上畫著什麼。
管家輕咳了一聲，繼而輕輕敲了敲門框。
羅伊全神貫注地繪製自己的作品，頭也沒抬，高聲說了句「請進。」
管家緩緩走到桌前，見那是一片中間有摺痕的麻葉紙，紙頭有些年頭了，雖然有些微微泛黃，但紙本身卻沒有腐朽破裂的跡象。
他認得這紙，是18世紀的手工產品，在如今也算得上是古董了，平日裡都是妥善保管在庫房中，定期聘請最頂尖的文物保護專家前來，確保保存環境的溫濕度。
極其難得能看到羅伊有這樣的閒情逸緻，專門取出古董紙來進行作畫，管家不禁湊上前去看對方在畫些什麼。
羅伊正用鼻尖蘸取金粉，小心翼翼地勾勒著流暢的線條，這紙張的大小本就不大，羅伊的畫則更是小巧精緻，占據了不到紙張大小十分之一的部分，卻精細地描繪出了一個美麗年輕女子的模樣。
管家本以為那畫面中的年輕女子會是易清婉，可是再細細一看，才發現年輕女子的頭髮是白金色的，眼眸則是如同翡翠一般的淺綠色。
管家心中瞭然，羅伊描繪的是他母親年輕時候的模樣，他不便打擾，便恭敬站在一旁等待。
良久之後，羅伊終於滿意地擱下了筆，他將手中的紙片小心舉起，對著光線仔細查看著每一根線條，每一種色調。
沉吟許久，羅伊才輕輕開了口：「約翰，我快忘了母親長什麼樣了。」
其實這間屋子裡就有專門的肖像室，家族裡的每一個成員都在這間屋子裡留下了自己的面容，可是羅伊從小就不願意踏入那間屋子。
管家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少爺，小姐一定也是很思念您的，您如果想見母親，隨時可以回家看看她。」
羅伊搖了搖頭，早已經在日積月累的失望中失去了自己的情緒，他淡然說道：「她不會願意見到我的，我還是別惹她心煩的好。」
管家急於解釋：「少爺，小姐沒有這樣的意思，她……」
羅伊輕聲笑了笑，攔住了他的話頭，將手中的冊頁翻到另一面，上面赫然是一頭栗色長捲髮的易清婉。
管家愣愣地看著羅伊把玩著手裡的冊頁，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羅伊也並不需要他做出什麼回應，繼續說道：「好在，我算是幫她也幫我報了仇了，約翰，你說，她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也會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呢？」
他的眼角含著一抹邪魅的笑容，斜眼看向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管家，見後者一臉擔憂的樣子，仿佛覺得十分好笑一般，爽朗地笑出了聲。
「好啦，約翰！別這麼猶猶豫豫的樣子，這可不像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老管家艱難地開了口，每個字都透露著他的遲疑：「少爺，您不覺得這是一個循環嗎？而且……那位易小姐她什麼都不知道。」
羅伊收斂起自己有些邪魅的神情，仰頭看著老管家，斜著向上看的樣子，竟然顯得有點像一個天真的孩童。
他輕聲說道：「可是約翰，我會對她好的呀，只要她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把她寵到天上去，我會給她最盛大的婚禮，可要是她不願意……」
羅伊臉上的表情陡然變得陰鷙起來，聲音也跟著變得陰沉許多：「那封彥臣也絕對不可以，清婉只能在我們倆之間選擇一個人，而那個人也只能是我。」
老管家看著面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年輕人，知道有些傷痛是沒有辦法通過歲月流逝而抹去的，事已至此，他也沒有立場再多說什麼。
昏黃燈光下，他的面容仿佛又蒼老了幾分，與面前神采奕奕的羅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久，他又再次開口請求道：「少爺，德魯最近情緒不太好，我想給她請個長假，讓她去國外散散心。」
管家小心翼翼地觀察羅伊的神色，見他沒什麼反應才漸漸放下心來，雖然直到最後都沒有等到對方一句話，但是他知道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