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朧,山間的晚風吹著樹枝亂顫,一如張牙舞爪的鬼魅。
楚宇軒將懷裡的白玫瑰放在了夏竹的墓前,單膝跪在地上,抬手緩緩伸向冰涼的墓碑,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卻又僵在半空,片刻後收回了手。
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張熟悉的笑臉,恍恍如隔日。
遙想當年,在那艘貨輪上度過的暗無天日慘無人道的時光,冰冷的手術刀在他的後背上切開一道道口子,剜掉一塊塊肉,不管生理還是心理都被摧殘到了絕望的邊緣,拋去那彌天的仇恨,就是這張笑臉,讓他在痛苦之中掙扎著,堅定著活下去的信念。
夏竹永遠都不會知道,楚宇軒兩年前回國時,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去見她。
就像是從深淵之中,一步步追尋著光,找到了期待已久的光源。
他知道她心裡裝著別人,滿滿當當,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給他,但無所謂的,時間終會沖淡一切,也會證明一切。
若說高寧是夏竹的白月光,那夏竹又何嘗不是他的白月光呢?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楚宇軒深知夏竹是個戀愛腦,也理解她的偏執,即便是高寧回來後,夏竹毅然決然的離開,他也從未怪罪什麼,當時生氣,只是因為夏竹沒有去見外婆最後一面。
《劍來》里有這樣一段話:「就像山看水,水流山還在,喜歡之人只管遠去,我只管喜歡。」
黑暗中意外撿到的光,天亮後終歸要還給月亮。
說到底,從始至終都是他在庸人自擾,既然得不到,就讓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對高家一忍再忍,還不是想給她留個好的歸宿?
一再刁難不給解約,還不是想把她留在公司,不輕易斷送她的演藝生涯?
只是這沒身份的善意,短時間內很難讓她理解,而時間……又沒有給她機會。
楚宇軒站起身,點上支煙深吸一口。
或許,夏竹會成為他心裡一輩子也抹不去的疤。
死寂陰森的墳場,香菸一根接著一根地點燃,菸頭在黑暗之中明明滅滅,從始至終,楚宇軒什麼都沒說。
想起夏竹最後想抱抱他告別,卻被他冰冷拒絕的場景,心裡還是不免被遺憾填滿。
如果陰陽真能相通,他會輕輕地、抱一抱她,好好跟她做個告別。
不遠處,倚著樹幹的老四冷不丁說道:「半個多小時了,他好像、有點難過……以前兄弟們死的時候,他就這樣。」
一旁的老五撇了撇嘴:「好歹也是他前妻……你猜猜,他會哭嗎?」
老四想到了自己的亡妻,一本正經道:「我當時沒哭……並不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會流淚。」
老五白他一眼,頓了頓,突發奇想地把除了楚宇軒之外的幾兄弟都拉了個微信群,包括小青,隨後給楚宇軒拍了張照發到了群里。
老五:大哥在給他前妻上墳,我賭十個彈腦殼,他會哭。
老三:你他媽可真是缺了大德了!老子賭十拳,不會哭,大哥現在就愛大嫂,是心動啊……
老二:我跟老五,大哥重感情,之前那麼愛她,絕對哭。
老四:我壓兩刀,他不會哭。
老二:把老四踢出去,我們不玩高端局。
小青:???
老三:小青你儘管壓,輸了我替你挨著。
……
十多分鐘後,楚宇軒抽完了最後一根煙,捏扁手裡的煙盒,繼而將腳下的七八個菸頭踢到了一旁,衝著夏竹的墓碑深鞠一躬後,向山下走去。
走到門房處,大爺殷切地迎了出來,訕笑道:「要回去啦?」
楚宇軒本不想搭理他,走出鐵門後,心裡又使起了壞,扭頭望著正要鎖門的大爺,陰森笑道:「大爺,趁著時間還早,去把我剛給你的錢花了吧,等天一亮,就會變成我們下邊的錢,你不好花的。」
月光慘慘澹淡地照在那張陰森邪魅的臉上,微熏的老大爺眸子瞪的溜圓,脊背一陣陣發涼……
楚宇軒忍俊不禁,到停車場後,老五跟老四又將他堵在了一盞路燈下。
「幹嘛?」楚宇軒狐疑道。
兩人仔仔細細在他臉上端詳了一陣,老五嘆口氣,耷拉著腦袋回到了車上。
老四眨眨眼睛,唇角輕輕抿了抿。
楚宇軒:「你倆中邪了?」
老四沒有應聲,淡定地上了車,一瞬不瞬的盯著老五:「捅哪兒?」
老五咽了口唾沫:「我們沒帶你玩兒……」
老四思索了會兒,抬手捏住他的後脖頸,將腦袋按在了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則毫不留情地彈起了腦瓜蹦……
「fuck!朴浦誠!夠了夠了!啊!!你個死變態!」
不明所以的楚宇軒搖搖頭,咕噥了句「神經病」,心想這倆貨八成又是打了什麼毫無意義的賭,以前在墨西哥的時候弟兄們可沒少這麼無聊過,也懶得去管他們,拉開車門上車,提前駛出了停車場。
偌大的停車場只剩下那輛威武霸氣的猛禽,車身不停地晃動著,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個洋鬼子在激情澎湃地喊著「fuck」,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見,難免會想入非非。
片刻後,車裡的兄弟倆總算消停下來。
老五捂著紅腫的額頭,眼裡飽含淚水,瞪著老四吼道:「朴浦誠!你彈了我十二下!多了兩下!」
老四雲淡風輕道:「你打算還回來嗎?」
老五:……
打算是這麼打算的,就是沒這個膽。
「快走!大哥的速度,你能追得上?」老五幽怨道。
老四也沒再說什麼,剛要準備啟動車子,卻聽到一陣尖銳的剎車聲!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陣雜亂的槍響徹底撕裂了寧靜的夜空!
「嘭嘭嘭嘭!」
兄弟倆陡然一驚,老四急忙發動車子追了上去。
門房裡的老大爺剛捻起小酒盅,被突如其來的槍聲所驚,一個沒拿穩,酒盅掉到了地上,摔的細碎。
憤憤然道:「這年輕人也太沒有道德了!大半夜嚇我這個老頭子就算了,這又放的哪門子炮仗?真不怕驚擾了這一山的祖宗?」
猛禽沿著山路而下,轉過了第一個彎,明晃晃的車燈下,只見楚宇軒的GTR橫著停在路中間,兩輛悍馬並排擋在前面,車上的槍手正不遺餘力地在向GTR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