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升旗

  絢麗的陽光下,對岸的河灘地大營。

  只見三支完整齊全的騎軍如瀚海一般,甲光粼粼的向著毫無防備的高句麗人營盤殺去。

  因為大角鹿的懈怠,也因為對白雲山上的泰山軍的自大,太子河北岸的這些高句麗人壓根就沒有建造木柵圍牆,就是在河灘地上胡亂的架著一些帳篷帷幕。

  這給了這三支騎軍無與倫比的屠殺體驗。完全沒有阻滯,這些騎兵就突進了帳區,撕破帷幕,踩踏殘屍,追亡逐北。

  但這份體驗落在南岸的淵大乙卻如墜冰窖。

  他從來沒看見過如此規模的騎軍團,別看高句麗已經立國,有戶十萬,口五十萬人,但騎兵卻並不多的。

  這裡面一方面是因為高句麗人居於長白山內,本就不善騎乘。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其境內那種不及腰高的果下馬壓根不適合作為戰馬。

  所以當淵大乙看見數千騎兵排陣而來,如何不震怖?

  而在這支龐大的騎兵中間,是一支人馬皆披甲的甲騎具裝,馬甲、鐵衣、兜鍪、銳利寒芒的馬矟,在這午後的陽光下,金光閃閃。

  南岸的淵大乙這些人並不認得這是何等兵種,但只需要本能判斷就知道這是一股多麼駭人的力量。

  如此龐大的重量一旦衝撞到人體上,那會是何等的力量!

  於是淵大乙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能絕望的看著北岸的時局被這些甲騎撞入深淵。

  ……

  淵大乙手足無措時,其邊上一勇將忍不住了,他穿著漢人獨有的盆領鎧排眾而出:

  「相加,賊騎排陣而來,如不阻礙一下,北岸只有全局覆沒一條。而一旦我軍在北岸的陣地失陷,那西連襄平的計劃也就無從談起了。所以末將願意親帶所部前去阻攔,為北岸友軍結陣贏得時間。」

  淵大乙看到這個人後,臉一板正,罵道:

  「你個小兒輩,這裡不是你能說話的,退下。」

  這個盆領鎧甲士是淵大乙的小兒子,淵次男。被其父一罵後,儘管不服氣也只能退下了。

  壓服了桀驁的小兒子,淵大乙看了一下周邊愁雲慘澹的眾將:

  「都打起精神,大角鹿無能害我前軍,現在你等趕緊各回各營,整肅好軍隊,等我軍令。」

  這個時候,又一句聲音傳來,卻還是此前的淵次男。只見他用敬慕的眼神看著他的父親,崇拜道:

  「父親,你是要渡河救那些國人嗎?」

  淵次男還處在崇拜英雄的年紀,而他希望父親能一直是他的英雄。

  而也正是淵次男的眼神讓淵大乙猶豫了一下,他對眾將道:

  「你們回營後,等我中軍旗鼓過河參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眾將得令,飛奔回了各營。

  而當一眾國將走後,淵次男稍稍猶豫了一下:

  「父親,對面的漢人甲騎看著就不好對付,咱們直接營頭撞上去是不是要吃大虧。」

  在兒子面前,淵大乙恢復了從容,他冷笑回道:

  「的確,所以正要讓北岸的國兵疲憊漢人的兵鋒。別看他們現在好像橫行無忌,但如此沉重的鐵甲下,他們的戰馬又能奔行多久呢?你且看吧,一切都在為父的掌控中。」

  於是,淵次男目露崇敬,也就真的淡然的看著北岸的殺場,靜待時機。

  ……

  和南岸的靜待時機不同,北岸的高句麗國人已經徹底被恐懼所吞噬了。

  從大角鹿帶著三百果下馬騎軍追擊四名漢人騎士到現在千軍萬馬卷平岡,從前到後,這個時間不過就是一刻。

  當他們再看到大角鹿的時候,這個力能撕裂虎豹的猛士,頭卻被掛在一個瘦小的和猴子一樣的漢人甲騎的馬脖子下。

  其面目怒目圓瞪,還有一種恐懼。

  隨著此將而來的,還三百全身披掛的甲騎具裝,並在所有人還懵然的情況下,直衝上來。

  甲騎沖陣之勢,給這些才從長白山中出來的高句麗人莫大的震撼。

  對他們來說,一柄鐵刃都是國中武士才能有的,更別說是從上到下,從人到馬皆披鐵甲。

  而當這些甲騎轟隆的撞入無遮無攔的營盤的時候,所過之處皆為肉泥。也不用痴心妄想試圖列陣阻擋了。

  且不說這些高句麗國人眾本就是放下鋤頭、獵弓的國人,壓根不可能有意識在第一時間就組織起陣列來。

  但北岸的前軍中也不是沒有直屬於王城的宮衛,這些人日常就是在整備軍陣的。但結果呢?

  這些人的確是匆忙間結成了一個稍大的軍陣,但反而吸引了田俊的注意,其人帶著甲騎只是稍微一個轉向,這支精銳武人的軍陣就潰不成軍了。

  你要說這些宮衛不勇武?那肯定不是的。

  一個民族既然能形成了自己的國家,有了自己的制度和統治階層,那就必然會有他們的榮譽和信念。

  只要看這些宮衛們在軍陣告破後,依舊在試圖收緊陣線。那些崩散的吏士也不是亡命奔逃,而是努力去尋找自己家的將旗,重新歸建。

  單憑藉這些,這些人也不愧為一國之精粹。

  但這個世界到底還是看物質的。

  當這些連鐵甲都湊不多少副的情況,妄圖抗住甲騎的衝鋒那就是做夢。

  而如果這三百甲騎是錘子的話,那三支騎軍就是三條鞭子,將這些高句麗僅剩下的努力給抽碎了。

  這些半甲騎軍,在軍紀、武勇、甲械的加持下,直接鑿入一個個小的方陣內,將北岸攪得腥風血雨。

  這等景象落在南岸可以用天崩地解來形容。

  這個時候,南岸的一些高句麗軍將忍不住了,紛紛令人打馬來到主帥淵大乙的旗下請戰。

  這些國中逞雄的勇士,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家國人就這樣在自己面前被屠殺。

  高句麗立國是在前漢末年時建立的,至今已有小二百年的歷史了。

  這樣的時間放在漢人的大一統王朝里可能已經完整走過一個治亂循環的周期率了,但對於高句麗來說,卻是他們國力剛剛上升的階段。

  因為在這二百年時間內,高句麗大部分狀態就是停留在山城的狀態,那時候他們與其說是一個王國不如說是一個山寮寨子。

  直到後面出了幾代賢王,高句麗東征西討戰無不勝,是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也同樣在這一上升期內,國內的統治階級和武士階級開始形成了自己的心氣和榮譽,他們認為自己和東南的漢人一樣,是一個神眷的民族,有著自己的天命。

  所以當高句麗國人眾被無情屠戮時,南岸的這些高句麗武人再無任何後退的想法,因為這種情況下撤退,他們必將成為國內和氏族的恥辱。

  而一旦下面的眾將群情激奮時,留給其統帥淵大乙的決策空間就很小了。

  而在一眾將領的激奮中,有一人卻更加鼓動,他正是淵大乙的兒子淵次男。

  他一拳拍在自己的甲冑上,虎吼一聲:

  「父帥,下命令吧。」

  其他人一看大帥的兒子都這麼踴躍,更是虎叫:

  「大帥,下命令吧。」

  本還想再看看的淵大乙直接被架在那了,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好大兒,這怎麼能不讓他胸中憋氣。

  但他也知道見軍不救,不僅軍心要崩,後面等高麗王從河谷道奔出一定會拿他做背鍋。

  罷了,罷了,對面廝殺那麼久必然是累的,我現在上也算合適。

  於是,在淵大乙的命令下,共計一萬八千的高句麗國人眾開始從八座浮橋搶渡對岸,爭分奪秒。

  而也是奇怪,對岸的泰山軍突騎也不阻攔,而是繼續對著剩下的高句麗步卒屠殺。

  就這樣,一萬八千國人眾煙塵滾滾沿著浮橋北上,而岸邊泰山軍也自顧自的砍殺。

  你弄你的,我忙我的,一時間涇渭分明。

  而當淵大乙帶著精銳的千人甲士最後一批踏上北岸的細土時,其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環視左右:

  「這些漢人真的是愚蠢,竟然坐視我大軍渡河。自取死道啊!」

  緊接著,他就下了這樣一個軍令:

  「來人,將這八座浮橋給我統統砍了。然後給我傳諭三軍,告訴國人們,今日不破賊,我等死無葬身之所。」

  很顯然,淵大乙不知道是真有稟賦還是學習了漢人的英雄項羽、韓信,在這裡倒是玩起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手段了。

  就這樣,在一陣陣斧斫聲,唯一能連接南岸的八座浮橋就這樣被鑿毀了。

  然後淵大乙就自信而優雅的坐在最後,好整以暇的調度起此戰規劃。

  他紅旗揮舞,某軍列陣應旗;他在黃旗揮舞,又是某軍列陣應旗。如是者再三,一萬八千軍整裝待發,隨時為國而戰。

  見此兵威煊赫,淵大乙再一次為自己的統兵之能自矜著。

  他幻想著大破敵軍,贏得國人擁戴,最後重獲高句麗王室的美景。

  想想還是很激動的。

  直到對面升起了一面杏黃大纛,上面有四個粗字,形勢開始變了。

  而對此淵大乙一無所知,他只是好奇的問著身邊的幕僚:

  「那四個字是何字?」

  幕僚認識漢字,凝神看了一眼,最後說出:

  「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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