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6章 青豆

  空曠的荒野上沒有一株植物,到處都是皸裂的土地、乾涸的河道以及流淌的熾熱岩漿,有毒的煙霧四處瀰漫,將這座世界塗抹的愈發荒涼。→

  荒野中央,站著一個體型龐大的怪物。

  它身高數十米,渾身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觸角,仿佛古樹垂落的枝葉,只不過那些枝葉都是活的,正在四下里胡亂拍打著,不時捲起荒野里的岩石與土塊,將它們絞的粉碎。

  除了一根位於眼眶下側的觸角。

  那根觸角頂端卷著一柄虛幻的淡綠色小刀,正耐心的剜著怪物額頭中央一塊色彩斑斕的痕跡,幾十個漆黑的眼珠與幾十張大小不同的嘴巴,簇擁在這根觸角周圍,聲音雜亂的議論著。

  「就是這種感覺……能夠破壞一切的規則!」

  「即便源自星空深處的污染也無法抵抗!」

  「嗚……實在是太舒服了。」

  「如果這把刀子再大一點就更美妙了。」

  「再大一點的話,你這根小爪子還能把它抓住嗎?」

  斑斕的色彩被那柄綠色小刀一點點削掉,如彩色的飛雪,落至半空便化作飛灰,煙消雲散。

  忽然間,荒野中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漆黑的眼珠與那些長滿利齒的嘴齊刷刷轉向某個方向。曠野里那些正漫天揮舞的觸角也仿佛中了定身術一般,跟著停了下來。

  許久,其中一張嘴巴才深深嘆了一口氣。

  「真是可惜,」它胡亂嚼著不知從哪裡拽出的一根骨頭,嘴角淌下漆黑的涎水:「太可惜了……我的蘑菇湯,真的好喝極了……竟然被狗喝了。」

  「怎麼會被一條狗子喝掉呢?」另一張嘴滿口問號,牙齒都在這種困惑下變得彎曲。

  「那不是狗,」第三張嘴撇了撇:「……或許姆希斯哈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關我們屁事!」其他嘴亂七八糟嚷嚷起來:「快點幹活,不要停!把那些被星空玷污的髒東西從我們身上剜乾淨!一片也不許留下!」

  荒原上空,那些粗大的觸角重新揮舞起來,仿佛一團狂暴的火焰,正在黑暗中燃燒。

  ……

  ……

  「毛豆這是被污染了嗎?」辛胖子臉色淡藍,語氣嚴肅。

  「不,只是血脈純化,」蕭笑盯著坩堝旁那團瘦削而又猙獰的怪物,輕聲回答道:「它現在更像一頭真正的廷達羅斯獵犬了。」

  蔣玉擔憂的看著它,發間的貓耳不安的抖了抖,小聲問道:「……那它還是毛豆嗎?」

  「不知道。」鄭清扶了扶腰間的尾巴,搖搖頭。他與毛豆之間並無深刻的契約關係,所以很難感觸到狗子現在的具體狀況。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手中的符槍,做好萬全的準備。

  「嗚……喵嗚……嗚嗚。」

  稀薄的霧氣從坩堝與地面的夾角處湧出,緩緩累積,淹沒了毛豆的爪子、小腿、尾巴,然後是它的身子,直至最後,整條狗都被霧氣所籠罩,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坩堝里的蘑菇湯漸漸見底。

  霧氣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狗子的嗚咽聲逐漸小去,就在鄭清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查看一二時,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幾聲熟悉的貓叫。

  他豁然回首,虛空之中,一群毛豆正由虛化實,狂飆而至,它們身後,綴著一群籠罩在煙霧中的模糊生物,身軀細長,爪牙尖利,隱約可以看到有觸角在煙霧中舞動。

  「喵喵喵!」

  那群『毛豆』從虛空中躥出後,徑直撲到已經異化的『同位體』身上,撕扯著它身上冒出來的觸角與眼珠,幾乎是眨眼間,坩堝旁的毛豆身上就清爽了許多,而從虛空躥出的『毛豆們』身上則或多或少長出一點肉芽。

  而且那些肉芽也隨著越來越多『毛豆』的出現,變得越來越稀少,直至淹沒在狗子灰撲撲的皮毛下。

  這是把瞬間受到的異化能量在時空維度上重新分配了?鄭清心底浮現一絲恍然,看著逐漸恢復正常的狗子,心情振奮起來。

  「毛豆!乾的漂亮!」年輕巫師不吝誇獎的詞語。

  然後數百隻狗子齊刷刷轉頭,看向男巫,整齊劃一的搖起了尾巴。一眼望去,仿佛春天荒原中被風吹過的野草,莫名帶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鄭清很想與同伴們分享自己的這份心情,卻忽然感到衣袖被人扯了扯。

  「那些東西是什麼?」蔣玉附在他耳邊,聲音顯得有些不安。

  男巫回過頭,這才注意到那群綴著毛豆從虛空而來的模糊生物,並未消失,而是徘徊在小院之外,狂躁的撓著腳下的草坪,刨出一個又一個醜陋的土坑。

  它們瘦削的頭顱從霧氣里探出,鋒利的犬齒上掛著一道道充滿腐蝕氣息的涎水,猩紅的目光死死盯著小院裡的年輕巫師們,眼神中充滿了饑渴。

  「廷達羅斯獵犬。」蕭笑替鄭清回答了女巫的疑問,停了停,宥罪的占卜師又強調道:「真正的廷達羅斯獵犬……我覺得它們還沒有衝進來把我們撕碎的唯一原因,大概是因為這間屋子的主人不歡迎姆希斯哈的僕從。」

  姆希斯哈號稱『廷達羅斯霸主』,是一位能夠與優格·索托斯在時空領域爭鬥的傳說級存在,因為毛豆的緣故,鄭清不止一次聽過這位外神的名號。

  「那我們該怎麼辦?」男巫緊了緊符槍的扳機,再一次感覺手裡的符槍有點不太夠用。

  蕭笑扶了扶眼鏡,掃了一眼院子外那些饑渴的怪物,聲音顯得異常平靜:「按照原先的計劃,拿起那粒豆子,然後上山,找到路,回家……只有學校可以阻止那些瘋狗。」

  鄭清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口坩堝。

  橘紅色的火焰已經熄滅,鍋里的蘑菇湯也已經被毛豆喝光——就連掛在鍋壁上的湯汁也被新趕來的狗子們舔的乾乾淨淨——坩堝表面仿佛變成了一面鏡子,光滑可鑑。

  鍋底,安靜的躺著一粒青色的豆子。

  鄭清仔細打量著那粒青豆子。

  半晌,他低頭,看向蹲坐鍋邊一臉乖巧的狗子:「毛豆呀,我掉到鍋里的是一粒金豆子,不是一粒青豆子……我的金豆子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