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新兵和班長之間的戰爭

  第772章 新兵和班長之間的戰爭

  楊青松感覺渾身都有螞蟻在爬,遍布了全身皮膚以下的每一寸位置,而他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時間,七點四十五分,地點,直升機起降場,面前是山谷東面,太陽剛剛從山頂那裡露出一半來,營地里的霧氣在慢慢散去。

  這裡被當做新兵隊列訓練場,混凝土鋪設的起降場,是屬於直升機基地的。但直升機中隊現如今還是一個空架子,因此閒置下來。

  軍姿,是一切隊列動作的根本,是軍人的基本形態姿勢。不管哪支部隊,新兵入營第一件事,就是站軍姿。

  一個兵好不好,看軍姿,一個幹部好不好,看軍姿。一支部隊的精氣神看軍姿,一個連隊的士氣,看軍姿,一個班的精神風貌,看軍姿。

  還有番號,喊番號。

  今天是第三天,沒有喉嚨不沙啞的。很多新兵都吃驚地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可以去到那麼高的一個分貝。

  站軍姿非常的痛苦,這對新兵蛋子來說,要保持一動不動的按照標準要求的姿勢半個小時以上,絕對是一件前所未有的痛苦的事情。甚至直到以後進行了其他隊列動作的訓練,他們也是談定軍姿色變。

  所謂站如松坐如鐘,最難的不是動,而是不動如山。

  楊青松咬牙堅持著,額頭已經在冒汗。要知道,這可是寒冷的冬天!

  李牧一路巡視過來,走到楊青松這個班身後,慢慢的打量著。走到楊青松的身後,李牧站住了腳步打量了一陣子。

  忽然的,李牧抬腳輕輕地踹在了楊青松的膝蓋窩上。

  楊青松猝不及防,膝蓋一軟,差點就跪下去!

  怒起,楊青松下意識回頭看,看見李牧頓時手忙腳亂地回到位置上站好,雙腿繃得直直的,將力量集中的膝蓋上,堅決不能再讓領導給踹倒了,臉色也漲得通紅起來。

  楊青松的班長連忙走過來向李牧敬禮,李牧回禮隨即擺擺手,班長就省去了報告的環節。不過,班長看楊青松的目光是帶了殺氣的。

  丟人。

  丟的是一個集體的人。

  二十七歲的上士班長,面對比他還小一歲的副領導,肝膽都在顫抖。任誰知道新兵營的一日生活制度是副領導親自擬定的,心臟都會顫抖。任何士官都是接受過教導隊集訓的,教導隊的生活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最舒服的日子是昨天。

  這句話也是某特種部隊引以為傲的口號,繼而在整個軍區部隊裡宣揚開來。

  這些經歷過最殘酷的教導隊集訓的士官班長們,都在心疼這些新兵蛋子。從老百姓到軍人,角色的轉換絕對不是著裝上的改變而已。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得按照軍規來。

  楊青松臉上火辣辣的,心跳飛快,他已經可以預示到班長會怎麼懲罰自己了。丟人,丟了整個班的人。

  打罵體罰是不被允許的,但經驗豐富的士官班長們,是有一千多種辦法在不違法規定的情況下,讓新兵蛋子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沒點本事,當不了班長。最起碼,底下的兵是不會服氣的。

  要說不後悔那是假的,楊青松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部隊,他是做了功課的。因此他深刻地體會到,這個107團和其他部隊真的不一樣!其他部隊絕對不會駐紮在深山老林里,其他部隊的新兵訓練也絕對不會這麼殘酷!

  難道是,那些退伍回家的人欺騙了自己?

  要命的是,那個年輕的副領導在大會上說,107團只會留下三十人。一百零八名新兵啊,居然要淘汰掉三分之二多。

  毫無疑問,被淘汰掉的即使不會被退兵,也會被打上次品的標籤。都是大老爺們,都是一顆腦袋兩顆蛋蛋,誰也沒比誰多長個蛋,也誰也沒比誰多長只手。別人行,你為什麼不行。

  繃緊了全身,楊青松用一種近乎悲憤的意志堅持著,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堅決不能再讓人踢到,堅決不能!牙齒是緊緊咬在了一起,渾身繃緊到在輕微發抖。

  「本來是半個小時的,因為某些同志不認真,我決定延長時間,加半個小時!」新兵一連五班長如此說道。

  楊青松心中更加的悲憤和羞愧了,某些同志,說的不就是自己。那種讓戰友一同受罰的感覺,非常的折磨人。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太陽越來越高。其他班開始踏步喊番號,隨即休息幾分鐘,然後展開其他隊列動作的訓練。新兵一連之中,唯有五班還在定軍姿,木頭一般杵著。

  慢慢的,楊青松的眼中溢出了眼淚。

  「眼睛瞪大!脖子貼緊後衣領!手型捏好!」五班長不斷提醒著動作要領,鷹一般的目光掃視著新兵蛋子們。

  都咬牙切齒屏氣凝神堅持著。

  「一人犯錯全體受罰!你們要記住!在部隊,集體至上!什麼叫做集體意識!用你們最熟悉的話來說,就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只要有一個人犯錯!你們都要接受懲罰!」五班長擲地有聲地說道。

  新兵蛋子們聽得呼吸加重。

  也有不忿的,憑什麼他犯錯我也要受罰,不公平!

  只能心裡想想,不是一般人敢當著班長的面說出來,事實上只敢在心裡想想。而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都會明白和習慣,一人犯錯全體受罰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培養新兵蛋子們的集體意識有很多種辦法,基層連隊幹部骨幹們永遠都會選擇最簡單粗暴的一種——一人犯錯全體受罰!

  「我不需要理由!你們也不要強調理由!要你做什麼!你最快速度最高標準給我做好!不讓你做什麼,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你也不能逾越一步!」五班長像一頭惡狼,吐沫星子就要噴到新兵蛋子們的臉上。

  五班長的話引起了邊上正在和李啾啾說著什麼的李牧的注意,便看過來。

  李啾啾說,「軍區教導隊過來的,叫李明濤。」

  「挺不錯的。」李牧點頭表示認可。

  正想說什麼,突然,李啾啾看到五班那邊,一個兵直挺挺地朝前倒下去。標準的軍姿是重心落在兩個腳掌上,而不是腳後跟。因為如果重心落在腳後跟上,是站不了多長時間的。

  五班長李明濤眼疾手快一個健步上去,接住了暈倒的楊青松。但見楊青松嘴唇發白雙眼緊閉呼吸遲緩,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李牧和李啾啾二話不說大步走過去。

  那邊,一直在待命的團醫療隊的人馬上抬著擔架衝過來。

  看見李牧和李啾啾過來,李明濤急忙問好,心裡也是比較緊張的。本來訓練強度就很大,延長定軍姿的時間幾乎是挑戰了新兵們的承受底線。他也是擔心受到責罵的。

  李牧蹲下去快速檢查了一下,隨即對軍醫說,「疲勞過度,加上精神高度緊張造成的昏迷,把他抬下去餵點葡萄糖,休息一陣子就沒事。」

  「是。」軍醫便招呼著兩名衛生員把楊青松給弄上擔架抬走。

  李明濤在李牧和李啾啾面前站好,軍姿拿捏得標準標準的,等待訓斥。

  看了李明濤一眼,李牧又打量了一下其他新兵,隨即說,「繼續訓練吧。」

  「是!」

  李明濤鬆了一口氣。

  李牧和李啾啾舉步走開,李啾啾低聲說,「前期的訓練強度,是不是往下降一降,這才第三天,已經昏迷了五個。」

  其實李牧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驟然的高強度絕對不輕鬆。這就好比,一台長期在一分鐘兩千轉運轉的發動機,突然的拉高到一分鐘五千轉六千轉並且長時間保持下去,搞不好發動機罷工都正常。

  循序漸進是最好的辦法。

  但循序漸進的情況,李牧很難看到每個兵的潛能在哪裡。強悍的身體素質是最基本的支撐,如果身體素質達不到要求,其他的自然是不必說的。107團的性質對士兵提出了近乎全能的要求,降低強度容易,再提高卻不容易。

  人體都有慣性,李牧就是要新兵們第一時間習慣高強度,這有利於未來不斷地突破極限激發更多的潛能。

  「再過兩天看看。」李牧思索著說,「特種部隊訓練營的強度比這個還要高,我相信他們能堅持下來的。」

  李啾啾哭笑不得,「三號,特種部隊那不一樣。特種部隊的新兵都是從老兵中挑選出來的,是有紮實基礎的。這些新兵,幾天前還是普通老百姓,可比不了。」

  這是事實,儘管現在有些特種部隊已經嘗試直接從應徵青年中招收兵員,但是重要的特種部隊的兵員,還是來自於全軍的各個部隊,千里挑一萬里挑一。實際上,很多特種部隊並沒有常人想像的那麼嚴重,也都是兵也都是人。

  就像是前不久曾經和李牧老部隊交過手的某摩托化步兵旅,整體改成特戰旅。這種特種部隊的戰鬥力是可想而知的,起碼在李牧眼裡,他們和一般的步兵部隊沒有多大區別。

  一名真正的特種兵,就拿李啾啾來舉例,他是科班出身,國際關係學院偵察與特種作戰系本科畢業,四年時間花在他身上的軍費沒五十萬也有二十萬。然後下連隊,擔任司長,副衛長,副指導員,指導員,衛長,一圈過來,參加各種集訓和學習,參加各種訓練,彈藥不要錢似的打,航空燃油不要錢地燒。就李啾啾這麼些年來,單單是他的工資福利,就有上百萬。

  比不上飛行員,但培養出一名真正的特種兵,絕對不便宜。

  「就這麼定吧,到周五了再看看情況。你密切注意一下,帶訓骨幹每天晚上都要開會分析情況。」李牧道。

  李牧決定,李啾啾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宏觀地給出建議,李啾啾就會如同方才他所說的那樣,建議降低強度。如果站在主觀的角度,李啾啾是認為這種強度還是不夠的。

  整個107團,除了李牧,特種部隊出身的幹部,就他一個。他是真正的從煉獄中走出來的人。這點強度,那算什麼呢。

  「思想教育要跟上,嗯,今晚要著急政工幹部好好開個會,重點說一下這個問題。兵們的承受能力與思想層次有重要的關係。必須得重視起來。」李牧一邊往勤務保障區那邊走,一邊說道。

  李啾啾點頭贊同,「是的,一顆強大的心臟就是一台強勁的發動機。絕對必勝的戰鬥意識很關鍵。集體意識也非常重要,李明濤把這方面的培養結合在日常的訓練中,很好。」

  「這個問題,晚上骨幹會議好好說一下。」李牧認同。

  短暫的休息,顧九向李明濤報告:「報告班長!我想去看看楊青松。」

  後面那句話聲音就有些小了,小心地看著李明濤,害怕他不答應。顧九和楊青松分到了五班,幸福縣過來的二十人,只有他們倆以及李嘉圖和劉貴松是分在同一個班,非常的難得。

  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問題,幸福縣一共過來了二十人,是最多的一批。而最終107團只會留下三十人,這意味著,幸福縣過來的二十人,最起碼有一一半的人是不能待在107團的,就算全部合格。

  部隊對地域這方面的規定雖然沒以前那麼嚴格,但是也絕對不會放鬆到讓那麼多同一個縣的兵待在同一個團。

  顧九是猶豫了很久才大著膽子打報告,他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出乎預料的是,李明濤點了點頭,站起來說,「我帶你去。」

  他知道顧九和楊青松是同一個縣的,這點人之常情,李明濤不會傻到去拒絕。換個角度看,新兵蛋子們很金貴,因為脆弱。也許有時候僅僅因為班長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一些敏感的新兵生出極強的逆反心理。

  歷史上很多私自離隊的新兵,大多有對帶訓班長不滿的情況。

  帶新兵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不但要考慮到他們的身體承受能力,也要考慮到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作為一個個體的自尊。

  打個比方說,你可以讓新兵去跑一趟三公里作為懲罰,但是你絕對千萬不要打他耳光。

  其實就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這就要求,帶訓班長要有極強的情緒控制能力,時刻保持理智。

  臨時醫療處就設立在飛機倉庫前面的空地上,那裡正好擋住了陽光,也擋住了陣陣吹來的山風。

  楊青松醒了,渾身無力,明顯的是能量消耗比補充快的跡象,加上剛才巨大的心理壓力導致精神高度緊張,昏迷過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看見李明濤帶著顧九過來,楊青松連忙站起來,低著腦袋,「班長!」

  在他看來,自己又丟人了。

  定個軍姿都能昏迷,多丟人。

  「沒事吧?」李明濤問。

  楊青松站直了挺了挺胸脯,「沒事!」

  點了點頭,李明濤對顧九說,「一會兒你帶他回來繼續訓練。」

  「是!」

  繼續訓練。

  顧九看著李明濤走遠,便湊過,低聲問楊青松,「老楊,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你大爺,老子是那種人嗎?我告訴你,劉貴松那小子上次暈倒肯定絕對是故意的。我還看見他沖我擠眉弄眼的。」楊青松壓著聲音說。

  顧九頓時就愣了,半晌說,「不是裝的就好。那你真的沒事?我看見你那麼倒下去心臟都要嚇出來了,班長要不是動作快,估計你是要毀容的。」

  楊青松也一陣後怕,「是啊,媽-的嚇死我了,搞不清楚什麼狀況。」

  「差不多了,回去訓練吧。」

  兩人便急忙整理好著裝,兩人成列地邁著絕對不標準的齊步向隊伍所在的位置走去。

  對於新兵蛋子們來說,新兵連就是一場戰爭,和班長之間的戰爭,其中有各種鬥智鬥勇,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新兵蛋子們適應了環境,各種辦法就會層出不窮,裝病的,偷偷抽菸的。

  可惜,他們想過的這些,都是他們的班長玩剩下的。因為他們的班長同樣經歷過這樣的一段日子。

  這是一場從開始就註定不公平的戰爭。

  從無到有,從歷史上第一批新兵入伍,往上可以追溯到紅軍時期,當然,那個年代上級的話就是最高指示,因此有了奮不顧身捨命炸碉堡的這樣的無數的英雄例子。

  改革開放之後,地方經濟迅猛發展的同時,多樣化的生活方式湧入,物質極度豐富帶來的是世界觀價值觀的改變。停滯不前甚至無法保持的教育體制,在培養出大量精英的同時,也疏於對大部分學生的思想方面的教導。

  之於部隊,導致的是新兵是一年比一年思想複雜,一年比一年難帶。甚至頻繁出現班長說不過新兵的情況。部隊得跟上社會發展,各個方面。單就帶新兵來說,依靠上級的天然威嚴來讓新兵服氣,越來越普遍。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現象,因為說明帶兵骨幹,你無法用你的能力壓制新兵,讓他們心服口服。

  往前發展,是幹群關係的變化。任何一名部隊長官都絕對不會忽略幹群關係。幹群關係影響的是部隊的穩定,從而影響到的是部隊的戰鬥力。

  107團新兵營的生活,新老之間的暗中鬥爭,這才剛剛開始。考驗的不單單是交戰雙方,還有作為長官的李牧、溫朝陽等領導幹部。

  註:五千字大章,絕對夠分量。啾啾終於盟主了,苦盡甘來啊!好,懸崖哥也到起點來了,出手就是五萬起點幣,這個兵,是有錢途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