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草台班子上

  「殿下!殿下!」福建漳州府的官道上,一群人正在騎馬飛奔,這群人的身後,還有一騎快馬,馬上的騎士正在瘋狂甩動手中的馬鞭,看樣子是要追上前面的人。

  「這,這,眾位愛卿,後面是什麼人,是不是建虜的追兵到了。」前方馬隊之中,一名穿著普通文士服的男子面如土色。心驚膽戰,帶著顫抖的聲音問周圍人道。

  「殿下放心,前面就是象湖山了,我們還有幾十號人,真不行,我們就在山下結陣,跟建虜拼了,保護殿下先走。」一個中年男子道。

  「蘇大人,你先走,你是文官,哪裡懂什麼戰陣。我來帶兵堵住道路,掩護諸位大人先走便是。」又一人說道。

  「王大人,你這是何苦,我們怎能拋棄你。」

  「都別說了,後面好像不是建虜追兵,貌似是我們的人。」斷後的一人道。

  「何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方才要留下來結陣的男子說道。

  「看清楚了,是我們的塘馬。」

  眾人聽見這話,才鬆了一口氣,姓蘇的男子道:「全軍停下,殿下,不妨等一等,看看有什麼消息,我們從福京出來,這一路亡命奔逃,還不知道後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聽此人一說,被稱為殿下的人也冷靜了不少,能看得出來,姓蘇的男子是這個團隊的主心骨,他一發話,眾人就不在多說了。

  原來,這一小隊人馬,正是從福京逃出來的唐王朱聿鐭,朱聿鐭是隆武帝朱聿鍵的親弟弟,他登基稱為隆武帝之後,這唐王的位子自然就給了親弟弟。清軍大舉壓境之後,鄭成功主張據城死守,讓皇室成員先走。所以隆武帝選擇往江西南部跑,而朱聿鐭則前往福建南部的漳州。主要是隆武帝覺得讓弟弟走不同的路線,可以防止被清兵一網打盡,萬一自己遭遇不測,也許弟弟還能接替皇帝的位子。

  所以給朱聿鐭保駕護航的有大學士蘇觀生、大學士何吾騶、兵部侍郎王應華、曾道唯,以及其他大臣,不僅如此,蘇觀生在此之前就已經派出報信兵,搶在清兵徹底圍困福京之前衝出去前往廣東報信,蘇觀生和廣東布政使顧元鏡交好,他派人去找顧元鏡,就是為了讓他在廣東派兵接應一下。

  官道上的馬隊停下,後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來,眾人一看,只見塘馬渾身是血,一看就是突破重圍追上來的。

  那塘馬一見到眾人,立刻翻身下馬,哭喊著來到眾人面前,說道:「殿下,諸位大人,陛下,陛下他。」

  朱聿鐭一聽陛下二字,渾身立刻劇烈顫抖起來,他哆嗦著問道:「陛下他怎麼樣了?」

  「陛下在汀州被建虜追上,護衛軍幾乎全軍覆沒,陛下被建虜俘獲,重傷不治,殯天了!嗚嗚嗚嗚。」塘馬哭道。

  「啊!陛下!皇兄!」朱聿鐭仰面就要栽落馬下,幸虧是周圍幾個衛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這才沒從馬上掉下來。但是蘇觀生、何吾騶等人卻是忍不住了,他們辛苦逃亡,眼看著就要進入廣東境內了,可誰能想到,竟然聽到如此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按理說,清軍如果追擊,應該是追擊他們這一路才對,畢竟他們是自北向南進攻,順著福建往廣東打才是正理,怎麼建虜就直奔江西去了。而且隆武帝出發時間比他們早一些,理應比他們更快,怎麼還在汀州。可是如此重大打擊之下,沒有人深究其中的緣由,大家只知道,隆武帝被建虜殺死了。

  蘇觀生痛哭流涕,但他鎮定了一下,還是來到塘馬身邊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塘馬道:「汀州被攻下,有一些士兵逃出來,在此之前,福京已經淪陷,國姓爺帶著殘部撤往金廈,在半路上聽到了這個消息,就派小人和幾個同伴拼死前來稟報,跟小人一起的人都陣亡了,小人準備去廣東,沒想到在這裡就遇到了殿下一行。」

  這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沒想到福京終究還是淪陷了,鄭成功撤往金廈,就說明福建的陸地基本上可以說全部淪陷了,他們算是跑得快的,可以想像,清軍大隊肯定繼續南下,他們要是在這裡待一兩天,很可能就會被追上。

  王應華最先反應過來,他說道:「國姓爺前往金廈,倒是以退為進的手段,特別是進門,四面環海,背靠台島,這是我們福建水師傳統的活動區域,水文條件我們熟悉,建虜的短板就是水師,如果國姓爺能在金廈站住腳,隨時可以反攻,便若當年的毛文龍一樣,始終是建虜背後的一根刺,這對牽制建虜有很大作用。」

  「王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尋常時候,這麼說沒問題,可是你不要忘了,鄭芝龍已經投降滿清,帶走了不少水師的士兵和艦船,如果建虜再給他們加強一些人馬,進攻金廈,也許金廈都守不住,除非國姓爺能擊敗建虜。」曾道唯說道。

  王應華嘆了口氣,作為隆武的兵部侍郎,他對目前的清軍水師情況有一些了解,原本清軍基本上是沒有水師的,即便是有,也是各地徵集的雜牌,或者在山東登萊一帶俘虜的船隻和水兵,這些人組織度很差,可以承擔一些運輸任務,但要是真刀真槍拼殺可就不行了。

  而鄭芝龍投降之後,不僅僅帶去了水兵和船隻,最重要是給清軍帶去了水師指揮的人才,雖然多爾袞將鄭芝龍和鄭芝虎、鄭芝豹等主要將領收押,但是其他的非主要將領還是官復原職,該幹啥幹啥。

  比如現在清軍水師,由鑲黃旗護軍統領鰲拜推薦的達素擔任水師主將,副將是原本鄭芝龍的手下黃廷,先鋒官是原鄭芝龍部將黃梧,而水師的實際操控人,正是鰲拜。

  鰲拜此人乃是皇太極心腹,要不然也不可能帶領皇太極親自掌控的鑲黃旗,所以他對皇太極一直是忠心耿耿,自從皇太極去世,多爾袞上位之後,鰲拜便是皇太極遺留一派的中堅力量,也是滿洲第一巴圖魯。可以跟多爾袞分庭抗禮,但在明面上,畢竟多爾袞是攝政王,所以鰲拜還是低了一點。

  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加強自己的力量,陸地上不行,那就從海面上入手,比如水師,清軍以弓馬得天下,對於水師不是很重視,覺得水師不過是陸軍的輔助部隊罷了。但是鰲拜看到了水師的前景,隨著統一華夏的戰爭不斷向前推進,內陸地區基本上已經十拿九穩,下面的重點要放在沿海地區,沿海地區不靠水師怎麼行。

  所以鰲拜先下手為強,搶先推薦達素任水師統領,多爾袞當時目光都在內地,也沒在意,這一下鄭芝龍投降,鰲拜又選了幾個降將加入清軍水師,這樣一來,水師就被鰲拜所掌控,至少除了兩黃旗之外,鰲拜手中又多了一張牌。

  曾道唯的擔心不無道理,今日的建虜不可同日而語,現在他們也有水師了,而且還是以明朝降將為主導,這些人的水戰技巧可不遜色於國姓爺的人馬,大家本來就是同門師兄弟,誰還不知道誰啊。

  「殿下!」就在王應華和曾道唯對話的時候,蘇觀生猛然回頭下拜道。

  這一下把眾人都是一驚,朱聿鐭自己也嚇了一跳,對蘇觀生道:「蘇大人,這?這是何意?」

  蘇觀生正了正衣冠道:「殿下,陛下已經殯天,為人臣,不應該說這話,但是生死存亡之秋,大明危在旦夕,國不可一日無君,事已至此,臣請殿下立刻前往廣州,布政使顧元鏡那裡臣已經通報過了,陛下前往廣州之後,請立刻登基,延續國祚。」

  「這,這,愛卿,這如何是好。」朱聿鐭都蒙了,哪知道蘇觀生會突然來這一套。

  眾人一聽蘇觀生的意思,都立刻反應過來,說實在話這還真沒錯,隆武沒來得及指定太子,況且崇禎就是兄終弟及,也不是沒有先例,事急從權,隆武死了,唐王接任,法理上還真沒什麼問題,如果擁立成功,他們不都變成了從龍功臣。

  既然蘇觀生帶了頭,那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搞得好,大家就是青史留名。何吾騶等人立刻下拜道:「臣等請殿下繼承大統,延續國祚!臣等請殿下繼承大統,延續國祚!」

  眾人一致固請,朱聿鐭實在是不好推辭,其實很好理解,這種事情放在一個普通的藩王身上,確實很難拒絕。要知道,從藩王變成皇帝,這不知道是古今多少人的夢想,皇帝寶座仿佛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一般,一般人無法拒絕。放在朱聿鐭身上,至少是五五開,復國或者失敗,一旦復國成功,那他就是中興之主,青史留名,這個誘惑太大了。而且這麼多大臣支持他,由不得他不動心。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應該到了廣州再說。他對眾人道:「諸位愛卿的心意寡人明白了,這樣吧,現在還為時尚早,我們先去廣州,到了廣州再說也不遲。」

  眾人便立刻踏上了行程。於此同時,隆武帝兵敗身死,國姓爺敗退廈門的消息經過陸路和水路加上清軍有意識的散播,正在明廷控制區內大肆傳播,清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跟自己對抗沒有好下場,你們立一個皇帝,我們就幹掉一個,所以你們這些殘兵敗將還是早早投降的好。

  十月初,廣西的瞿式耜、湖廣的何騰蛟等一眾明廷官員都接到了隆武帝兵敗身死的消息。眾人在各地舉行哭靈祭祀大會,瞿式耜更是在儀式上用刀割破手指,用鮮血書寫報仇二字,意思是跟滿清不共戴天。

  兩日後,瞿式耜通報何騰蛟等一眾官員,決定擁立身在廣西的永明王朱由榔為皇帝,繼承大統。瞿式耜一直是朱由榔的哥哥朱由楥的親信,也就是前任桂王的鐵桿支持者,但是桂王雖然有才華,可是英年早逝,死前將弟弟朱由榔特地託付給了瞿式耜,他在臨死前對瞿式耜道:「國家事一聽瞿先生處分,孤再生珈藍,而王第一羅漢也,先生好輔之。」

  這就跟白帝城託孤沒什麼兩樣的,古代人最重視的就是忠誠氣節,桂王都這樣了,瞿式耜還不肝腦塗地為朱由榔操碎了心。加上廣西和湖廣基本上都被桂王一派把持,隆武在位時候,就打算封朱由榔為新任桂王,當時隆武帝就說過,「此永明之天下也。永明神宗嫡孫,正統所系。朕無子,後當屬諸永明。」

  意思就是給了朱由榔一個所謂永明王的名號,也是說明一旦他出問題,朱由榔是神宗嫡孫,也能繼承大統,這無疑是給了桂王上位的法理支持。

  瞿式耜就是拿住這一條,十月十四日,百官勸進,以廣西巡撫瞿式耜和隆武朝兩廣總督丁魁楚為首,擁立朱由榔上位,朱由榔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哪裡架得住這麼大的陣仗,私底下,朱由榔可是尊稱瞿式耜為先生的,還不都是瞿式耜說了算。

  當日,朱由榔於廣東肇慶府就任監國,頒詔楚、滇、黔、蜀。以總督兩廣兵部尚書丁魁楚兼東閣大學士,為首輔,督軍兵部尚書呂大器、兵部左侍郎瞿式耜各兼東閣大學士,同入直。但監國一開始的人事安排便出現了問題。這就是以丁魁楚為首輔和授太監王坤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兩人在崇禎朝都聲名狼藉,因此巡按御史顧之俊西遁而去,兵部尚書李永茂拒絕入閣,呂大器雖已受命,見丁魁楚為首輔,也非常不滿,不辭而行。

  此時,清軍已占領福建南部之漳州與江西南部之贛州,兵鋒逼近廣東,司禮監王坤建議應馬上移蹕梧州,加以躲避,朱由榔不顧瞿式耜等人的反對,在監國六天後的十月二十日就率群臣出奔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