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赤淵上,羅翠翠毫無徵兆地一分為二,「九馴」猝不及防,縱身追了上去。閱讀М可那飛走的半個羅翠翠身上就好似有跟他相斥的磁極,「九馴」越追,半個羅翠翠飛得越快,轉眼消失在了天際。

  儲備了好久的蛋糕,手還沒擦完,先莫名其妙地被人切了一半,「九馴」勃然大怒:「誰!」

  鞏成功面無表情地看著那肖似妖王的背影,眼睛裡半帶譏誚,又在對方轉過身來之前,翻書似的換了一張迷茫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找到了朱雀骸骨……」

  「九馴」暴跳如雷地打斷他:「他已經獻身給了天地鼎,不是早就從骸骨那得到了朱雀權?那具爛了好幾千年的破骨頭還有什麼用?」

  「這……天道術規,不是我們這些朝生暮死的凡人能參透的啊。」鞏成功站在一棵怒放的山桃樹下,靜靜地說,「既然有赤淵,為什麼又要有朱雀?朱雀族最後的天靈既然已成器靈,真身又為何腐而不死?陛下,這些我都不知道。您又怎麼能確定他已經完整地得到了朱雀權呢?也許是羅兄一個混血不配承接赤淵吧?畢竟,除了天生的朱雀一族,赤淵就只在三千年前臣服過陛下您,連人皇都未曾染指過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完完全全地把這自稱九馴的本真教主當成了妖王再世。

  那那「九馴」本人都愣了愣。

  鞏成功垂下眉目,悲憫地看向半個的羅翠翠:「這世上,有幾個人配得上自己的野心呢?」

  「你說得有道理。」「九馴」沉默片刻,落到地面,一步一步地朝羅翠翠走過去,「碧泉山的朱雀遺骸有上古禁制,除了本座這種血統能壓制綰緋遺骨的,不可能再有別人能進去了。但盛瀟……」

  「以那位的體質,」鞏成功笑了,「就算下去了,到了朱雀遺骨面前,還不定怎麼樣呢,要是能利用這個機會除掉他,不也是正好嗎?」

  「也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九馴」沉吟著,把手搭在羅翠翠僅剩的一邊肩膀上。

  羅翠翠被一分為二,居然還有意識,他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看向他認定的妖王,指望這位神通廣大的主人有辦法救他。赤淵骨封還沒破呢,他還有大用場……

  他的王沖他一笑:「你放心。」

  羅翠翠艱難地挑起半邊的嘴角,做了個口型:「陛下,救救……」

  然而這話沒說完,羅翠翠就被一團血氣包圍了,他先是一愣,不知道這是什麼神通,隨即無聲地慘叫起來,血氣滲入他的毛孔,在他剩了一半的七竅里鑽進鑽出,將羅翠翠身上的葉片和皮膚腐蝕得千瘡百孔。

  他哀嚎慘叫著,竟還不死,場面駭人的折磨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他才化成一團濃稠的紅漿,被他的主人一口吞了下去。

  深色的夜空泛了紅,鞏成功悄無聲息地退開,看見自稱「妖王」的本真教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閉了眼。

  他覺得自己越飄越高,四肢百骸間充滿了力量,山色與天色分明是一樣的,在他眼裡又仿佛變了。恍惚間,他心生幻覺,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逆天屠神,吞神鳥朱雀,得無雙之力,開不世之功,即將君臨天下。

  所有生靈都在他腳下瑟瑟發抖,再也沒有誰膽敢當面說「此乃陛下酒醉亂性,與蛟女所生之子」。

  群星落了,只剩啟明。

  反季節的花草樹木在長夜裡枯萎下去,疲軟的根莖泛起血光。

  突然,直升機嘈雜的「嗡嗡」聲響了起來,從四面八方向他們逼近。

  羅翠翠一分為二後,他身上的迴響音仍在響,鞏成功居然也不給關上!

  「九馴」被驚擾,從玄妙的狀態里脫落,狠狠地瞪了辦事不利的鞏成功一眼,卻也並沒有將這些凡人放在心上。

  「既然他們來送死……」他一句話沒說完,還殘餘著陶醉神色的臉驀地僵住,「九馴」胸腹間一陣絞痛,不由得彎下了腰。

  而此時,一條插播的新聞在沸反盈天的聲音上炸了一道響雷,瞬間壓下了四方雜音——異控局宣布,因總部功能受損,決定將秘銀等一乾重要資料上交有關部門保管,並向社會公眾公開「秘銀」發明、產生和使用的歷史沿革。

  這是這個藏在地下數十年之久的神秘機構第一次露面。

  畫面一轉,黃局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身邊帶著老王院長。

  「從我選擇加入異控局的那天開始,就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上電視了。」黃局對著鏡頭倒是挺放鬆,「因為我們都知道,不管工作幹得怎麼樣,逢年過節接受表彰的名單上,肯定不會有我們的名字。工作中出了意外,人沒了,對外都不敢自稱犧牲,因為不能說明原因。我們進來第一天,就得簽保密協議,保護沒有特能的人,也保護咱們局裡這些夾縫裡的『意外』。」

  廣場上的大LED屏,行車廣播,主流的和非主流的媒體,一時間全在轉播,這是黃局同意上交秘銀的條件。

  那些見不得光的臉,還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矚目過。

  主持人問:「您二位都是特能嗎?」

  王博士慢吞吞地說:「局長不是,我是個……我應該算是個水系吧?唉,慚愧,我的特能除了活得長之外,其他都沒什麼用,比現在那些個家用淨水器差遠了。」

  主持人捧哏似的跟著笑:「這倒是跟我以前想像得不一樣。」

  「哪有那麼多飛天遁地的能人?我們出差也都是飛機火車。因為辦公地址大多設在郊區,單位每天還得給員工預備班車。說句實話,除了少數沖在前線的外勤精英,大部分特能人都跟我一樣——還不如小家電。甚至有三分之一的特能人只是異常能量水平滿足『特能人』的界定條件,本身根本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地方。因為常年邊緣化的生活,膽子比普通人還小。」

  平倩如打了個噴嚏,喋喋不休地小聲自我催眠:「我不緊張,我不膽小。」

  她就是沒有異能的特能人,莫名其妙地被異能監控篩查出來,稀里糊塗地得到了這份工作。這輩子最大的追求,就是當個好跟班,過好自己的小日子,混到退休。她做事仔細,寡言而且忠誠,即使在最危險的時候,也有一邊哭一邊不拋棄同伴的勇氣……可是她從來沒有自己拿過主意。

  她算個什麼呢,哪兒配有主意?

  誰知道第一次帶隊出行,連個「新手任務」也沒有,一上來就是性命攸關的地獄模式,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

  肖征簽了字,總部調動了所有庫存的迴響音設備,由善後科負責,分頭送到十多個迴響音源,其中不包括碧泉山和赤淵——碧泉山區目前全線失聯,包括那兩位大佬,目前不知道什麼情況。而赤淵區很可能有危險人物在,肖征和暴雨單總已經親自過去了——這兩處是高度危險區域,非戰鬥人員不方便過去瞎搗亂,而其他迴響音源都是他們必須爭取的陣地。

  「同志們,我說一個情況,前線最新的消息。」一個善後科同事擠過來,飛快地說,「在咱們之前,距離地脈眼最近的分局外勤已經趕過去了,鎖定了迴響音源。他們帶了秘銀炮過去,試著朝地脈眼炸了一炮,結果地面炸出了直徑數十米的深坑,迴響音源卻沒有被破壞,地脈眼還直接暴動!坑裡還長出了一棵章魚似的變異樹,特別兇殘,連他們的直升機都給直接抽下去了!」

  平倩如正往嘴裡塞零食——她焦慮的時候嘴總是停不下來。一著急,直接把嘴裡的大半塊馬芬吞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善後科的同事們一邊七手八腳地幫她捶背,一邊七嘴八舌地問:「人呢?人沒事吧?」

  「不清楚,據說好像傷了不少——平姐,外勤都沒法靠近,咱們工作怎麼弄?」

  「我們把設備送過去,然後呢?怎麼接入?下一步呢?」

  「我們要接入迴響音機,做主導人嗎?咱部門沒那麼多精神系啊!」

  「這次出差有人身保險嗎?」

  「平平,宣主任怎麼跟你交代的?」

  平倩如捂著胸口,被捶得痛不欲生,說不出話來——宣主任啥也沒交代,就讓她自己看著辦。

  她只覺得周圍全是聲音,無數人「叭叭」地張著嘴,等著她投餵「准主意」,預備把功過都系在她身上。她前所未有地感覺到肖征他們那些人的神——他們到底是怎麼把每個人說什麼都聽清楚,還能按照輕重緩急挨個回答的?

  她一時恨不能一身是嘴,半天,才磕磕絆絆地「吭嘰」出一句:「可以……可以利用地脈眼暴動的異常能量。那個……大型設備在野外用的時候,經常有能源問題,研究院給配套了一個『異常能量轉化器』,我們可以利用能量轉換器,把迴響音設備接入暴動的地脈眼裡……」

  旁邊人有人拿出小本,記著她話里的重點。

  把平倩如記得後脊梁骨發毛,越說越沒信心,總覺得人家記得是她的呈堂證供。

  「你說什麼,平姐?」隨著她聲音越來越小,同事沒聽清,「怎麼接呢?直接把轉換器插樹幹里嗎?可那變異樹攻擊性很強啊,根本靠近不了。再說我記得異能轉換器也有能量上限,那可是地脈眼暴動,咱轉換器能行嗎?」

  平倩如啞口無言,她是不能被人質疑的——只要有人不肯定附和她,她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本來心裡有數的事也不確定了,一時間被問得六神無主。

  「平姐,我們到第一個地脈眼了。準備好了嗎?開始降落——」

  平倩如:「什……」

  她什麼都沒準備!

  「諸位同事請注意,」飛行員說,「目前迴響音源正在以地脈眼為中心,以每小時三十公里左右的速度順著外圍植物擴散,不排除有後續擴散加速的可能性。照這個速度下去,五分鐘之內,就會重新覆蓋最近的人口聚居區……」

  在平倩如腦子裡一片空白中,直升機落了下去。飛機沒停穩,一夥灰頭土臉的外勤就沖了上來,直接把迴響音設備並瑟瑟發抖的善後科員們架了下來。

  剛剛經歷過地脈眼暴動的外勤們顯得異常狼狽,什麼招都用了,就是沒法阻止迴響音的擴散。這會兒見善後科如見救命稻草,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管不管用試了再說。

  從地脈眼中長出的變異樹居然是鐵鏽色的,森然而立,腥氣沖天,老遠一看,就是個觸/手通天的大章魚怪。

  善後科的死宅們哪見過這等陣仗,當即嚇成了四肢僵直的倉鼠,來時候在慷慨陳詞要「洗清善後科嫌疑」的勇氣蕩然無存。

  「它瘋一陣得歇一陣,有讀條期,趁現在沒動,快上!善後科來人!說一下這個怎麼弄啊?我說你們這是集體參觀變異樹來了嗎,要不要拍照留念啊同志們?別浪費時間!」

  平倩如激靈一下,本能地遵從命令跑過去,然而就在這時,陣眼裡長出來的變異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那些章魚爪似的致命藤條動了。

  「怎麼又開始了,撤撤撤!」

  後勤是不上前線的,遇到危險,跟普通人反應差不多——就是呆住。幸虧一個外勤及時推了她一把,鐵鏽色的藤條將將擦著她脖子臉掃了過去。

  平倩如好像被抽了個嘴巴,臉上火辣辣的疼,耳畔直響——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血,左耳的屏蔽器也被掃掉了。

  「快站起來!」不遠處的外勤驚恐地朝她喊,「還不快跑!」

  平倩如回過神來,忍著精神干擾,連滾帶爬地從密集的藤條下逃竄。

  迴響音鐘鳴似的湧進她的耳膜。

  」你這樣的也配叫特能!」

  「你怎麼還不如普通人?」

  「天哪,你是來添亂的吧?」

  她感覺到無邊的屈辱、委屈、恐懼……可她就是普通人怎麼了!

  她生來就這樣啊。

  普通人不偷不搶,靠分內的工作養活自己,有什麼丟人的!

  這時,一個奇特的語調從那些侮辱性的雜音里異軍突起。

  那分明是一門她從未聽過的陌生語言,卻不知怎麼,突出重圍,鑽進了她的耳膜里。

  「巫人族……的血脈……」

  平倩如:「什麼?」

  那聲音喃喃地,囈語似的環繞在她身邊:「巫人的血脈,不是早就斷絕在巫人塚里了麼……」

  碧泉山里,盛靈淵失血過多,臉已經白的透明,忽然若有所感,他輕輕地說:「阿洛津。」

  赤淵不滅,人魔不死,自稱妖王的本真教主吞噬「貪嗔痴」三大人魔,之後又貪心不足,將半個羅翠翠一口吃了。

  終於消化不良起來。

  「九馴」只覺得渾身每一寸經脈都像是要被撐裂,原本已經蟄伏在他體內的三大人魔好像被朱雀味熏醒了,不安地鬧騰起來。其中屬於巫人族的一支,不知通過地脈感覺到了什麼,隱約有要失控的趨勢。

  迴響音里有了雜音。

  宣璣:「什麼?」

  盛靈淵:「你聽。」

  憤怒和屈辱的迴響音里有了一個格格不入的茫然雜音,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巫人族的血脈」,那是東川的少族長死生不忘、入魔也不改的執念。

  宣璣吃了一驚:「巫人族還有血脈嗎?」

  「有,」盛靈淵輕輕地說,「我皇嫂就是巫人族的遺孤,她保護了不少散落各地的族人,那些人都是我親自安置的……巫人和人族很像,混血後幾乎看不出和人族有什麼區別——你們手下那個小姑娘就是。」

  宣璣:「我們科那個……小胖丫頭?」

  東川的巫人族村落依山而建,族中幾乎沒有平地,想去鄰居家串個門,都要來回爬好幾個坡,飲食習慣也偏素——族裡沒地方大規模養牲畜,能吃到的肉食除了散養的雞,就是水產——高蛋白低脂肪,因此巫人都比較苗條。

  宣璣愣了好一會,忽然忍不住笑了,罵道:「阿洛津那小矮子,總笑話妖族和人族傻大憨粗,就他們巫人以『秀』和『雅』著稱。呸,秀雅個球!明明是他族天天吃糠咽菜,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有本事移民出來住兩天,天天五花肉,看他們還秀不秀。就阿洛津那飯桶饞死鬼轉世,我看二百五十斤算便宜他!」

  盛靈淵的手被源源流出的血黏在天地鼎上,眉目卻柔和下來。

  阿洛津是知道天魔劍的,總是很好奇,常說要好好活個百八十年,「爭取有一天也能和劍靈彤一起玩」。

  其實少族長完全是自作多情,劍靈快煩死他了,一點也不想跟他玩。

  這倆東西差不多的年紀,心智水平也半斤八兩,在「沒出息」這一點上尤其不相上下。那會兒劍靈已經自覺是個男子漢,學會彆扭了,不願意再叫「靈淵哥哥」,不想這稱呼被阿洛津在不知情的時候撿走了。小劍靈自己不要,也不肯給別人,對此怒不可遏,單方面地跟阿洛津結了梁子,一氣好多年。

  阿洛津年少時,無聊話多,常常在盛靈淵耳邊「叭叭」起來沒完,半大不小那會兒尤其喜歡高談闊論。盛靈淵聽得多回得少,但聽他說話時總帶著點「很有趣」的笑意,笑得阿洛津越發以為自己妙語連珠,一點也不知道旁邊有個看不見的劍靈在跟他頂嘴。他說一句,劍靈就在盛靈淵心裡編排一句,這二位的聲音一內一外,活像一對毛沒長全的小雞仔捏著嗓子隔空打鳴,又消郁又解乏。

  宣璣落地恢復人身,朝著青銅鼎里迴蕩的迴響音大喊:「喂,阿洛津小矮子,你還在那影人肚子裡當什麼排泄物呢,還不出來大鬧天宮?你不是要見我嗎?告訴你,你的梨乾都是我偷的!你們家後代現在在我手下當跟班,什麼都得聽我的。我一句話,她就得把兜里零食都上供,你聽著爽不爽啊?」

  他笑著笑著,眉梢與嘴角就像被拴上了千斤墜子——儘管奮力地上揚,還是無可奈何地低垂了下去……

  人族能吃飽飯的那天,來得太晚了。阿洛津也沒能活到中年發福,也沒能長成兩百五十斤的樣子供他笑話。

  他倆唯一一次碰面,一個已經死了,一個還沒找著前塵,未及敘舊,便又擦肩而過。

  可是有多麼有緣無分啊。

  平倩如覺得耳邊的聲音像傳說中死去多年的地縛靈,忘了一切,被困在生前的某處,徘徊不去,聽著讓人鼻酸。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見地面斑斑點點的,都是她傷口流的血。

  血珠滾落處,瘋狂的植物藤條不明原因地退縮了,地面忽然鑽出一棵柔弱的小草。

  小草抽出長長的細條,軟綿綿地捲住了她的腳踝。

  平倩如分明不是個精神系,卻隱約覺得有種異樣的情緒從那小草上涌過來,說不清什麼感覺……像是夢回時,忽聽童年小巷裡小販的叫賣聲,睜眼一看,恍惚自己還年幼,已經過世的親人正在旁邊打著扇。又或者是闊別故土多年,再回家,物不是、人也非,街道與房舍都改頭換面,正自迷茫時,忽然抬頭認出身邊的大槐樹是小時候爬過的。

  她不明白那聲音是誰,也不知道它是從哪來的,只是本能地,她信任那個聲音。

  直到這時,平倩如才發現自己臉上有點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潸然淚下。

  那用異族語言說話的聲音絮絮片刻,清明了起來,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平倩如驀地從模糊的視線里抬起頭,扭頭沖正試圖衝過來救她的同事大喊:「我可能有辦法接入迴響音了!快把迴響音機搬來!」

  笨重的迴響音設備很快被推過來,轉換器對準了那根纏住平倩如腳踝的草,那小草好像知道她想要什麼,迅速抽條長高,成了鬱鬱蔥蔥的一束,溫柔地攀上轉換器的接頭,纏了上去。

  廣播裡,主持人問王博士:「能跟我們講一講特能是從哪來的呢?」

  「是天生的,但不算是一個種族,因為大部分人的父母親人也都是普通人,我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也拒絕不了這種與生俱來的『饋贈』。歷史上,不同時期特能的出生率也各不相同,有的時期特能幾乎就是絕跡的,有的時期出生率又會有個明顯的上升。而特能出生率上升的時候,往往會伴有重大天災人禍,所以我們總是被視為不祥的人。」王博士說,「自古跟別人不一樣的都沒有好下場,特能本身就會引起猜忌和貪婪。所以大部分特能人都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人群里,不敢表現出自己不一樣,要麼就扎堆抱團,只為了能活下來,不讓人當怪物抓住燒了。」

  黃局接過話茬:「特能里也有壞人,有作惡的,有想利用特能不正當競爭的,只有把特能里那些害群之馬管控好,不讓他們把所有的特能人都拖下水,大家才能一直太平地生活。近現代幾十年來,特能出生率又開始上升,所以我們成立了官方組織,為的是律人律己。特能人管理條例已經上傳到今天開始對外開放的官網上,大家可以自由閱覽。自異控局成立至今,不到百年,已經更新過五個版本。最後一版是四年前修訂的,一版比一版更嚴——特能人隱瞞特能身份,參加國際國內大型體育競技項目的,入刑;特能人參加高考,必須在報名時就提出申請,進入特殊考場,否則視為作弊;外勤人員處理異常能量事件時,如果導致普通人傷亡,除非不可抗力,絕對絕不接受;普通人傷亡累計超過十五人,則不論是不是不可抗原因,相關負責人都要接受嚴肅處理……」

  「有多少同志因為這跟高壓線,束手束腳,不慎犧牲,我沒法給諸位一個準確數字——數不過來,可是大家沒有怨言,因為非這樣不可。秘銀子彈是第一任研究院長牽頭做的,花了整整十年,才研究出了第一代能完美規避非特能人員的武器,讓我們的外勤能不用帶著鐐銬戰鬥。」

  「實驗成功的那天,跑出去通知外勤安全部門的小研究員一邊跑一邊哭,弄得別人還有為實驗失敗了。因為秘銀是我們的出路——是我們的活路。諸位,如果您在公共場所,可以先不必恐慌。秘銀子彈只會針對異能體,會自動閃避普通人,只要不釀成踩踏事故,沒有人會受傷……就是沒想到,秘銀這條『出路』,現在成了扎向我們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