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0章 白衣白髮

  .

  司徒霞死死護住陸山民,她大概能夠猜到柳如松為什麼去而復返,厲聲問道:「小霜呢」?

  田久張了張嘴,腦袋一歪,徹底失去了生氣。

  不遠處,沒有了之前的顧忌,所有人氣勢洶洶來得很快。

  王德念一馬當先,在雪地上健步如飛,雙腳貼著白雪而行,眨眼間就來到近前。

  楚炮大喝一聲,上前阻擋。

  作為一名保鏢,最大的恥辱就是客戶死了、自己還活著。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最前面。

  抱著必死的絕望和求死的決心,楚炮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戰意。

  王德念腳下絲毫不停,輕蔑的冷哼一聲『找死』!

  一張乾枯褶皺的手掌抓向楚炮的肩膀,五根手指如鋒利的尖鉤,刺破皮膚。

  緊接著他的整條手臂都失去了知覺,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

  堂堂一個搬山境後期高手,兩次出手,不管是之前的柳如松,還是眼前這個鶴髮童顏的老頭,他都沒能接得住一招。

  這兩天,他經歷過太多的不可思議,但這一交手,他仍然不可思議到無可復加。

  一天之內,先後與外家極境和內家極境交手,是人生之大幸?還是大不幸?

  王德念一掌打飛楚炮之後,只是停頓了瞬間,一步前跨,手掌揚起,拍向司徒霞的頭頂。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楚炮的阻攔,幾乎都算不上什麼阻攔,王德念就突破了過來。

  等司徒霞反應過來的時候,王德念那張陰冷的老臉已經近在咫尺,他那隻乾枯的老手也即將落下。

  強大的氣機產生的巨大壓強,壓得司徒霞睜不開眼睛,正當她以為馬上就會腦袋開花的時候,頭頂一聲巨響,震得她當場暈厥過去。

  等她睜開雙眼,看見王德念竟然捂著胸口站在十幾米開外,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

  司徒霞緩緩轉過頭,一張溫和的笑臉正看著她,只是這張臉顯得很是蒼白,白到比白雪還要白。

  還有頭髮,本就花白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白,已經白了一大半。

  他的手裡握著一支空藥劑管,這是進大雪山之前楚炮讓她準備的強心針。

  這種極限運動必帶神藥,有很大的副作用,會大大減緩傷口的癒合速度。

  看見陸山民的樣子,司徒霞心如刀絞。

  她看見陸山民對她說了一句話,但是她的耳朵還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十幾米開外,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包括柳如松。

  司徒霞沒看清楚之前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剛才,就在王德念的手掌離司徒霞的頭頂不到半尺距離的時候,他們看見陸山民隨意的揮了一掌。

  這一掌,比之前王德念拍楚炮那一掌,要輕鬆寫意得多。

  但是,王德念卻硬生生暴退出去十幾米。

  柳如松單手抵住王德念的後背,穩住了他的身形,一雙虎目死死的盯著陸山民。

  從之前田久的逼問中,他知道陸山民一直在咳血,連走路都沒有力氣。

  楚炮掙扎著起身,仰望著陸山民,如果剛才那個老頭兒是內家極境的化,那他該是什麼境界。

  他現在沒有時間思考和分析,只知道陸山民既然能夠一掌打退王德念,那自保逃跑應該問題不大。

  「陸先生,你趕緊走,我們給你斷後」。

  陸山民沒有說話,虛張聲勢這種事情只能用一次,重複用就沒效果了,現在已經撕破了最後的遮羞布,不管柳如松是否被剛才那一掌所震懾,都改變不了不死不休的結局。

  司徒霞這個時候也恢復了些聽覺,懇求道:「求求您,趕緊走吧」。

  陸山民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走,是想走也走不了。

  如果說之前他的身體是一間四面漏風的危房,在經過這幾天艱難的修修補補下,好不容易止住了繼續垮塌的趨勢,那麼剛才那一針地塞米松,在激發身體最後一絲潛能的同時,也將之前努力得到的成果揮霍一空。

  這間危房,現在哪怕不需要人推,倒塌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陸山民想得沒錯,圖窮匕見之後,柳如松已經沒有選擇。他現在面臨的境地就和之前的柳依依如出一轍。

  除了死戰,沒有退路!

  有了之前陸山民那一掌的震懾,所有人都慢了下來,三十幾個人逐漸散開,警惕的將三人包圍在正中間。

  他們之所以警惕,不是因為怕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作為柳家整個家族最高戰力,他們自己也好,家人也罷,早已與柳家深度捆綁在一起。

  他們警惕,是擔心陸山民突圍逃脫。

  一時的喧囂過後,天地頓時安靜了下來。

  幾十個高手,一步一挪地由外向內靠近。

  幾十米的距離,仿佛每一步都是生死的界限。

  相對於所有人的警惕,陸山民的一臉淡然與現場的肅殺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他就隨意的站在那裡,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不急不躁,連目光都沒有看向他們。

  所有人,包括司徒霞和楚炮在內,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是胸有成竹,將所有人看成了不屑一顧的螻蟻?還是看淡生死,在絕望之中的釋然與隨遇?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安靜而又冰冷的氣氛,他就像一頭叢林中的猛獸,雖然受了傷,但哪怕打個噴嚏,依然具有極高的震撼力。

  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他們屏住呼吸、高度戒備,既準備進攻,也準備結陣防止陸山民突圍。

  司徒霞立即扶住陸山民,看見陸山民的手掌里又是一團鮮血。

  心疼,痛到難以呼吸,但並悲傷。

  因為她已經做好了與陸山民一起死的心理準備,這對她來說,不但算不上悲傷,反而有種得償所願的小確幸。

  司徒霞用衣袖替陸山民擦掉嘴角的血跡,努力的擠出安慰的笑容。

  陸山民也笑了笑。

  不過這個笑容有些奇怪,他在笑,但目光卻是望向遠方的山脈。

  十幾秒之後,柳如松帶著人繼續一步步緩緩靠近。

  陸山民終於收回目光看向柳如松,淡淡道:「柳老頭兒,不用緊張,哪怕是我全盛時期,面對這樣的陣容也討不了好,更別說我現在這個狀態」。

  柳如松冷冷一笑,「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陸山民笑了笑,緩緩道:「反正我今天必死,不過是早幾分鐘晚幾分鐘的區別,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們再談最後一筆買賣」。

  柳如松哈哈大笑:「既然已是必死之人,你拿什麼跟我談買賣」。

  陸山民笑了笑,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雖然必死,但也要看我想怎麼死,拼死一搏,你帶來的這些人至少得留下來一半。要是談得好,你不僅可以得到我的命,也能保全他們的命」。

  這句話說完,所有人幾乎同時停下腳步,將目光齊齊看向柳如松。

  雖然他們都不怕死,但如果能夠不死,誰又嫌活得長。

  柳如松眉頭緊皺,冷冷道:「留下一半」?「你還有這樣的實力」?

  陸山民捂著嘴再次咳嗽了兩聲,手心裡又是點點腥紅。

  「哎,瘦死駱駝比馬大。當然,你可以賭一把」。

  柳如松的目光掃過司徒霞和楚炮,「你想我放過他們」?

  陸山民點了點頭,說道:「只要你不為難他們,我可以自裁」。

  司徒霞對陸山民搖頭道:「陸先生,不要相信他們。我和楚經理是此次事件的目擊證人,他是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柳如松咯咯笑道:「這小姑娘說得沒錯,你就不擔心我先假裝答應你,讓他們先行離開。但是只要在東北地界,我隨時可以反悔。你能信得過我」?

  「哎,是啊,我該怎麼才能相信你呢」?陸山民長長的嘆了口氣,將問題拋回給了柳如松。

  柳如松眉頭緊皺,今天除掉陸山民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他絲毫不擔心。

  他顧忌的是,今天帶來的人,個個都是柳家培養的精英,即便陸山民說能留下一半是虛張聲勢,但是哪怕是死一個、兩個,那也是巨大的損失。

  更何況,如果明明可以兵不血刃,卻白白犧牲人的話,也會讓手下的人寒心。

  柳如松轉身朝王德念和另外兩個人招了招手,四個人就地細聲商量了起來。

  司徒霞雙手抓住陸山民的胳膊,「陸先生,我不走」。

  陸山民嘆了口氣,說道:「我是自裁也好,還是殺死他們十幾二十個人之後再死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一死。但是你們不一樣,能活著比什麼都好」。

  楚炮一瘸一拐的走到陸山民旁邊,昂起頭顱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死也要戰死」。

  陸山民再次看向遠方,喃喃道:「沒事的,你們是不會死的」。

  幾分鐘過後,柳如松轉過身看著陸山民,說道:「大家都不是三歲小孩兒,說再多承諾都沒意義。我在村子裡停了六輛陸地巡洋艦,他們倆可以毀掉五輛,開走一輛。至於最後能不能跑出東北,那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陸山民仰頭迎著陽光,臉上笑容燦爛,輕聲道:「不必了」。

  柳如松眉頭一皺,怒不可遏。「你什麼意思!在玩兒我嗎」?

  話音剛落,柳如松心頭莫名一陣心悸,轉頭望向右邊,遠處,有一襲白衣不知何時出現,正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那一襲白衣猶如天山上的雪蓮花,聖潔、高貴、冷酷,不可褻瀆。

  她看上去走得很慢,但每走出一步,仿佛能跨出百米,幾個瞬息就來到了近前。

  只是一招,沒有人看清楚她是怎麼出的手,右側包圍圈的三個搬山境後期中階還沒來得及抵擋就四散飛出去。

  飛出去的不是完整的人,而是斷臂殘肢。

  血跡漫天飛舞,但都沒有半點沾染上她的白衣。

  下一秒,身形如瞬移一般,白影划過,她已經站在了陸山民身前。

  司徒霞下意識放開陸山民的胳膊,後退了兩步。面對這個帶墨鏡的白衣女子,一股深深的自卑從內心深處湧現,連與之正視的勇氣都沒有。

  陸山民咧嘴微微一笑,「其實,你穿白衣服更好看,有仙氣」。

  海東青雙手顫抖著摸向陸山民的頭髮,兩滴淚珠沿著墨鏡的下沿落下。

  陸山民抬起手,食指微微彎曲,刮去海東青臉上的淚珠,笑道:「你換了白衣,我換了白髮,咱倆還真是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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