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之到底不是一般人,即使氣到肝疼膽顫,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端著湯罐站在門口大氣也不敢出的張姐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她將湯罐放到桌上,又麻利地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湯。
向卉暗暗看了顧雲卿一眼,他仿佛像個沒事兒人一般大口大口喝著湯。
「張姐,你這廚藝越來越好了啊,今天的湯特別好喝。」顧雲卿風捲殘雲地喝完了一碗湯,又將碗遞了過去。
「欸,有,有,你慢點兒喝。」張姐接過碗又盛了一湯,「燙,當心點兒。」
向卉低下頭也喝了一口湯,湯確實很鮮。她算是發現了,顧雲卿就是被寵壞的,季安之讓著他,家裡的保姆們哄著他。就像紅樓夢裡的賈寶玉,誰敢說他半個不字呢?
湯上了後,張姐就把桌上涼菜撤下去了,隨即另一個和她年歲相仿的大姐就開始源源不斷地送熱菜出來。三個人吃飯,足足上了十二道菜。
向卉真的震驚了,想她平時在她媽家裡,加上恬恬四個人,頂天了也就是做三個菜一個湯。十二道大菜很明顯是吃不完的,吃不完就這樣倒掉嗎?
向卉一想到這些菜要倒掉,她就很心痛,她果然還是脫離不了底層勞動人民的本性,見不得浪費,見不得不敬畏食物。
季安之和顧雲卿沒再說話,兩個人都很專心地吃著菜,就像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吃掉這餐桌上的十二道菜一樣。不過他們的胃口並不允許他們這麼做,季安之吃了幾道菜就放了筷子,他起了身。
「向卉,你和阿卿慢慢吃,我還有點兒事情要處理。」他勉強朝向卉笑了一下。
「好,你快去忙吧。」向卉趕緊起身,也朝他笑了一下。
顧雲卿完全不受影響,他幾乎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
「這個不錯,你嘗嘗。」他指著一道新鮮的松茸對向卉說。
向卉夾了一筷子嘗了嘗:「是挺好吃的。」
「你吃飽了嗎?」他問。
「飽了。」向卉其實很想來碗米飯就著松茸汁泡著吃,但這可是在別人家,她趕緊放下了筷子。
「那我們回去吧。」他起身。
「哈?」向卉愣了,那麼大的陣仗,又是化妝,又是換衣服,又是換包。就這麼吃了個飯,就回去了,這麼簡單,害得她心驚膽顫,還以為這一關有多麼的艱險呢。
「回去啊,難道你想在這裡住嗎?」他繞過餐桌走到了她身邊,在她後腦勺上拍了拍,「傻不愣登的傻樣。」
「喂,很痛啊。」向卉捂著後腦勺瞪他。
「走啦。」他攬過她的肩膀往外走,下了台階,他攬著她走到了車旁。
「你,不要和季安之說一聲嗎?」向卉有些不安地看著了看台階上面的屋子。
「張姐不是看見了嗎?」他拉開副駕位的車門將向卉按了進去。
向卉便閉上了嘴不再多言,這是別人家的事情,她再多言就是多管閒事了。
回去的路上,顧雲卿心情不錯,他又放了那首《換到千般恨》,這回不等向卉問,他主動就提起了他為什麼喜歡這首歌?
「八十年代的香港出了好多經典粵語歌曲,我最喜歡就是這首,可能不是最流行的,但韋倫音色絕,百聽不厭。」他說著將聲音調大了一些,「我這音箱不錯的,你閉上眼睛放空了聽,會有想流淚的感覺。」
向卉依言閉上了眼睛,韋倫的聲音就那麼絲絲縷縷地鑽進了耳朵,初時只覺得他在耳邊淺唱低吟,慢慢的,仿似能看到一個人立於天地之間,萬物寂寥,宿命如一隻無形地手將人纏繞於其中。
一首歌聽完,向卉久久回不過神來,車子已然下了山駛上了城市快速通道。
「你這音箱很貴吧?」向卉無知無畏地問了一句,問完後,她就後悔了,早前她就曾經聽樂雯說過,絕頂的音箱貴過黃金。
「還行吧。」他看了她一眼,「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套。」
「別別別。」向卉嚇得直搖手,「我還不起你禮,你可別送。」
「我沒說要你還禮啊,你這個人真是奇奇怪怪的。」他將音箱調小聲了一些,又換了一首英文歌,「老實說,和我們這樣的人打交道,你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坦然接受。不要去想什麼還不還禮,你肯定是還不起的。」
「無功不受祿。」向卉淡淡道。
顧雲卿笑了笑,沒再理她。
大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回到了昆城市裡,顧雲卿要趕著去別的地方,向卉堅持讓他在路邊停了車。
「衣服回頭等我乾洗好了,我再送回來給你。」向卉一邊說著一邊摘首飾和項鍊。
「向卉。」顧雲卿拉下了臉,他生氣起來。
「怎麼了?」她將摘下來的耳環放在掌心裡,然後扯了一張紙巾打算包起來。
「我把你當朋友。」他說。
「我知道啊,我也把你當朋友,否則,我今天就不會去冒充你女朋友了。」她低頭細心包好了耳環。
「這些東西你都不用還給我了,你已經穿過了,用過了,就是你的,你還回來也是丟掉處理。」他說。
「什麼?」向卉呆住。
「向卉,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一個很沒有耐心地人,對我已經對你重複說了好多遍了,這是我送給你的。以後,我還會送你更多的東西,你只管收下就行。」他語氣真誠。
向卉乾笑:「可是,這些真的……」
「下車吧,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的話,那就什麼也不要說了。」他面色愈發難看。
向卉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先幫你保管著,哪天我們翻臉了,我如數還給你。」
「快下車。」他催促道。
向卉推開車門下了車,不等她退到路邊,顧雲卿一腳油門,車子如閃電般疾駛而過。掠過一陣風,吹得向卉幾乎要迷了眼。
她拎著包站到路邊,午後的時光,她感覺自己像是剛從南瓜車上下來。這腳下踏著的,才是實實在在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