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試試看。」向卉說完就掛了電話，她拿著手機走到了季玲艷的房間門口。
她輕輕敲了兩下門，房間裡傳來季玲艷略帶沙啞的聲音。
「向卉，我睡下了。」
「季女士，你恐怕得去一趟。」向卉又敲了敲門。
季玲艷乾脆就不應聲了，向卉反覆敲了四五次門都沒有回應。她心裡突然就來氣了，氣憤之下，她伸手直接旋開了房門。
「季女士。」依稀的光亮下，向卉抬高音量喊了一聲。
季玲艷被嚇到，她一骨碌坐起來，開了床頭燈，她扯下眼罩，想發火但又生生忍住了。
「向卉，你這是做什麼？」
「剛才阿卿打電話來，說安之不肯閉眼，老太太已經用盡了一切辦法了，所以，你得去一趟，看看安之的心結是不是在你這兒。」向卉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不會的，不可能的，他的心結怎麼會在我這裡。」季玲艷激動得直搖雙手，「顧老太太也在那裡，我不去，我肯定不去。」
「你還是去一趟吧，明天，也許他就火化了，你想見也見不到了。」向卉耐著性子勸她。
她拼命搖頭：「不去，我不去，我去了他活不過來了。我不去的，不去。」她反覆念叨著。
向卉實在覺得她有些不可思議，按理說，哪怕是陌生人呢，總歸死者為大，到了這個份上，儘儘人道主義精神也該去看看。更何況死的人是她的兒子，這一輩子，她欠了他多少，那是怎麼也償還不清了。如今，他死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作為母親，不肯去見最後一面，實在是太過狠心。
向卉也不想再勸季玲艷了，說起來，她已經自顧不暇。別人狠不狠心，她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向卉轉身時掃了一眼房間，朝東的牆面上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上，季玲艷偎依在高明威的懷裡笑得十分甜。她收回視線，往外走去。
「向卉。」向卉踏出房間時，她急走了幾步，追了出來。
向卉沒有回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去。」她顫聲問。
向卉應道：「季女士，你不要問我，問你自己的心。你要是去，我去拿車鑰匙，我送你過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回屋去睡覺。」
季玲艷沉默。
向卉等了五秒左右，然後抬步往外走。月光越發清冷，她一步一步地走著，想著一些很久遠前的往事，她父母去世時，她看著他們雙雙躺在冰櫃裡。後來，又看陳維平躺河邊的平地上。她從前總覺得死亡是一件多麼遙遠的事情，現在卻發現，死亡是隨時承隨地的事情。
「向卉。」季玲艷的喊聲傳來，接著是凌亂的腳步聲。
向卉繼續往前走。
「你等等我，我去換衣服。」她喊。
一個多小時後，向卉開著車載著季玲艷來到了S市的某公立醫院。季安之還在急救室里，老太太坐在床頭，她的手撫在他的臉。
向卉帶著季玲艷走進去時，病床旁的人都回頭來看她們。季玲艷緊張又害怕，她抓住向卉的手，期期艾艾地不敢上前。
「奶奶，安之哥哥的母親來了。」站在人群中的顧雲朵走到了老太太身邊。
向卉掃視了一眼病床旁的人，不止顧雲朵來了，顧錦蓉也來了，還有顧伯昭，顧家該來的人全來了。
「你過來，玲艷，你來。」老太太起身。
向卉乍一眼看見老太太，駭了一跳，季安之走了，老太太的魂也仿佛去了一半。只見老淚縱橫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她的眼中全是悲傷和痛苦。
季玲艷無措地應了一聲：「我來了，對不起，老太太，我來得慢了。」她說著話，扶著向卉的手才走到了床邊。
「你和安之說說話，你問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心事沒有了？」老太太哽咽著說。
向卉陪著你季玲艷走到了病床旁，她看到了病床上的季安之。顧雲卿說他服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如果不是他的眼睛睜著，眼珠子完全不轉，他更像是睡著了。
「安之。」季玲艷上前後，輕輕喊了一聲。喊完後，她就看著他，像是在等他回應她。
「安之。」她哆嗦著伸出了手，在挨到季安之的眼睛時，她猛地又縮了回來。
「你在害怕什麼？」老太太急得哭出聲來，「他是你生下的兒子，你害怕什麼？」
被老太太一罵，季玲艷的手才顫著摸到了季安之睜著的眼睛上：「安之，我來了，來看你了，你放心去吧。」
她抬起手時，季安之的眼睛並沒有閉上。
「安之，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你放心吧，我現在住在熙園，向卉和阿卿都會對我好。」她再次撫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還是睜著。
季玲艷把她猜的關於季安之的心事全都說了一遍，季安之仍然不肯閉眼睛。老太太哭得愈發傷心起來，向卉的眼淚也流了又流。
「安之啊，你到底放不下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啊，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一定要幫你辦成。」老太太坐回床邊，她趴到季安之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該勸你留在這裡陪我，你回昆城了，說不定心情還能舒暢一些。」
向卉猛然想起來，季安之的心事會不會是早就死了的阿遙。她暗自思忖了一下，然後悄悄走到顧雲卿身邊。
顧雲卿靠在牆上，他看著遠處，但眼神卻完全沒有焦距。
「阿卿。」她喊了一聲。
他如同觸電般跳起來，看清向卉後，他穩了穩神：「怎麼了？」
向卉和他說心中的想法，他若有所思。
「確實沒有提起阿遙，我去試試看吧。」顧雲卿揉了揉眼睛，然後看著向卉，「今晚辛苦你了。」
向卉淡淡道：「這種時候，就不說客氣話了吧。」
顧雲卿點了點頭，然後他走到了病床旁。讓顧雲朵將老太太拉到了一旁，他俯下身來。
「安之，我是阿卿。我想起來了，當年，阿遙死的時候，你答應過她，生不能同好，死後一定同葬。如果你未了的心事是和阿遙同葬，那麼我一定幫完成。你閉眼吧。」
說完，他輕輕在季安之的眼睛抹了下去。
季安之的眼睛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