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出了大廳，下了台階，暖暖的空氣將她裹住，那股陰冷的感覺總算慢慢散去了。
她沒有停留，直接往院子的側門走去。回到主院時，季玲艷倚在金魚池的欄杆旁，暖黃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長。聽到腳聲，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向卉，她直起身，臉上堆起了笑容。
「向卉，你來看看這些金魚嗎？」
向卉搖了搖頭，她現在只想回到房間去一個人呆著。
「向卉。」季玲艷又喊她。
向卉頓了一下腳步。
「過來看看吧，先生以前特別愛這些魚。」季玲艷朝她招手，語氣多了幾分請求。
向卉想了想，朝拱橋走了過去。月色和燈光交織，湖裡，七八尾金魚歡快地繞著圈兒游著。大約是季玲艷剛餵食過，它們環繞著不肯離開。
「你看那條尾巴略帶點藍色的，先生最喜歡了。還有那條，顏色最鮮艷的那條，先生也很喜歡。那條黑色的，它的生命力最強……」季玲艷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起來。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向卉打斷她。
「十年。」她說。
「十年！」向卉若有所思的，那麼，應該是宋翊出生後沒幾年季玲艷就搬走了。按顧雲卿之前的說法，高明威很愛季玲艷，愛到不惜對宋蓮蓮陽奉陰違。那麼愛，為什麼會讓季玲艷搬離熙園？又為什麼到了最後連一個子兒都沒有留給季玲艷，甚至遺囑上連提都不願意提起？
「你搬離熙園後，住在哪裡？」向卉又問。
季玲艷看著湖裡的魚，好一會兒都不說話。
「不方便說麼？」向卉追問。
「梅鹿山莊。」她說，語氣瞬間就冷淡下來了，「向卉，你問這些做什麼？」
「你別誤會，既然我讓你留在這裡，肯定不會讓你再搬走。我只是對高先生的過往感興趣而已，你和他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對他肯定是了解的。」向卉觀察著她的反應。
季玲艷這才安下心來：「你想了解高先生是當然的，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外公。要不……你去我那裡坐坐吧。雖然我搬離這裡很多年，但我的房間先生一直幫我保留著，孫婆婆的也經常幫我打掃，我以前保存的我和先生的東西，都還完好呢。」
「好啊。」向卉應道。
「向卉。」顧雲卿的喊聲傳來，迴廊那邊，他快步走來。
「有事兒？」向卉問。
「凱兒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吧。」他說。
「我有點兒累，你自己去吧。」向卉拒絕了他，從南廳出來後，她心裡那道裂痕就徹底的變成了溝壑，她再也不想和他單獨呆在一起了。
「我擔心樂樂生病了。」他加重了語氣。
「樂樂從小和你親，你去了就可以了。」向卉再次拒絕。
「向卉。」他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趕緊去吧。」向卉微笑著催促他。
他點了點頭，然後往外面走去。夜色里，他走得很快，最多喝杯茶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主院的大門口。
「你怎麼不和阿卿一起去呀？」季玲艷不解地問。
「不為什麼。」向卉看著她，「走吧，我去你那裡坐坐。」
季玲艷拉了拉披肩，然後轉身往拱橋的另一頭緩步走去：「你當心點兒，這路不太平。」
向卉沒應她，只是沉默著走在她身旁。過了拱橋，從另一邊迴廊往西邊的走去，季玲艷住在熙園的最西邊。
「到了，就是這裡。」她推開了外面虛掩的大門，「以前我住這裡的時候，五六個人跟著我，一會兒問我是不是冷了，又問我是不是餓了。現在不一樣了，走到哪裡都是我自己。」
她自艾自憐起來。
向卉接不上她的話。
「向卉，我不是怪你安排不周到。」她有些不安起來。
「我明白的。」向卉跟在她身後進了大門，不是於主院裡的二層小樓設計，季玲艷住的屋子是平屋，外面是一個客廳，客廳嚴嚴實實地拉上了窗簾。
「向卉，你來。」季玲往客廳旁邊的一個房間走去，推開門後，她站在門邊等著。
向卉走過去，那是一間書房，不過書不多，西和北兩面牆上掛著畫，南面的窗戶兩旁養著蘭花。蘭花顯然養得很用心，看起來生機盎然。
「先生以前最喜歡在這裡呆著，有時候處理公事，有時候和我下下棋。」季玲艷走到書桌前，她拉開了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五子棋盤和兩盒棋子。
向卉走到書櫃前，隨手抽了一本，是線裝版本的古書，她翻了翻，裡面的紙張泛黃得厲害，她放回了書架上。
「以前書很多，後來我不在這裡住了，聽孫婆婆說，先生就讓人把書從這裡搬到主院的樓上去了。剩下的這些書，大概不值得稀罕了，他就留在了這裡。」季玲艷說著又指了指牆上的畫，「先生說，那些畫都很名貴，我看不太懂。向卉，你瞧瞧看。」
向卉對高明威留下的書和畫並沒有什麼興趣，她看著書桌的貔貅擺件，道：「你是怎麼認識高先生的？」
「我怎麼認識他的？」她有些喃喃的，「太久了，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那時候，我被顧老太太趕出了顧家，她把我送出了S市，送到了人販子的手上。」
「什麼？」向卉倒吸一口涼氣，顧雲卿那日只是簡單提到，高明威和宋蓮蓮想物色一個孕母，然後高明威遇上了季玲艷。具體怎麼遇見的，他沒說，也可能他不知道。
季玲艷扶著書桌前椅子坐了下來：「向卉，你也坐吧。」
向卉挨著一旁邊的椅子也坐了下來。
「顧老太太是多麼厲害的人。」季玲艷瑟瑟的，「當年，我痴心妄想，以為抓住了顧伯昭，懷上了他的孩子。再不濟的下場，我也能拿到一大筆錢，運氣好的話，我可以母憑子貴。誰能想到，我丟了一個兒子，還被顧老太太送到了人販子的手上。」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向卉很是震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