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抬頭，四目相對，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問：「那我呢？我在你心裡算什麼？」
顧雲卿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料到向卉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向卉問完後有些後悔，到了今時今日，她怎麼還問這麼蠢的問題？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誰？因為知道她是誰，所以才處心積慮的接近她。
「很重要的人。」他說。
她索性橫下一條心：「比宋翊還重要嗎？」
顧雲卿抿了一下唇：「向卉，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向卉轉頭看眼前的朱紅的大門：「你說實話就行。」她心裡其實很明白，無論他給出什麼樣的答案，都不會是她想要的。感情的事情，失了純粹，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比他重要。」他說。
向卉詫異得笑出聲來：「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答案，就算你只是安撫安撫我，我也覺得你很用心了。」
顧雲卿面色淡淡，他走到了大門前，伸手在門上輕輕觸了一下，一個隱形電子屏亮起來，他輸入了指紋，又核對了人像。
大門「啪嗒」一聲，然後緩緩地打開。
向卉跟在顧雲卿的身後進了大門，先映入眼瞼的是一個大廳，大廳里的擺設古樸，上位的位置是一把主人椅，八仙桌，兩側是客座，客座旁都擺著茶几。
如果不是主人位的茶几上擺著供品，向卉幾乎要以為這是一間經常使用的會客廳了。
顧雲卿熟門熟路地帶著向卉往大廳的深處走去，從西側的門，他們穿過迴廊，繞了兩道，最後來到了朝南的一扇門前。
「他喜歡陽光，所以高先生把他放在這個房間。」顧雲卿說話時，已經開了電子鎖。
開了燈，向卉怔住。整個南廳里，全都是《千與千尋》的各種手辦，密密麻麻，滿滿當當。而宋翊的牌位，靠在無臉男的身上，他的遺像立在牌位旁。和程雨帆帶她去看到的墓碑上的照片不一樣，南廳的宋翊是沒有笑容的，他很安靜的樣子，輕抿著唇，眼睛是無底的黑洞。
向卉遙想起來，最早的時候，她和顧雲卿還是陌生人，他開車送她去衣服，他落了衣服在她的車上，在那件衣服里，她看到了那張無臉男的卡片。顧雲卿十分在意，要她立刻送回去。
顧雲卿點了香，然後他將香插到了牌位前。
「拜一拜吧。」他說。
向卉給他鞠了三躬。
「阿翊，我帶向卉來看你了。」顧雲卿看著照片上的男孩，這句話說完後，他只是怔怔地望著宋翊的照片出神。
南廳里很安靜，安靜得向卉能聽到顧雲卿呼吸的聲音。
「你自己隨意走走吧，我陪宋翊呆一會兒。」他說。
向卉看著並不大的南廳，除了那些手辦，她並沒有什麼可走的空間。不過她確實也不太想呆在顧雲卿身旁去看著他深刻緬懷宋翊，於是，她一件一件地看著那些手辦。
她對看動漫並不多，也沒有看過《千與千尋》，樂雯倒是很喜歡，高中時還瘋狂買過一陣手辦。她對於花大筆錢買手辦的行為，是十分想不通的。
向卉緩緩走著，除了手辦，她還有發現南廳里擺著宋翊生前用的東西，走到廳的盡頭時，靠牆角的地方有一個三層的書架，上面放了幾十本書，大約是宋翊喜歡的書吧。
架子前放著一張休閒沙發，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挨著沙發坐了下來。架子上的書大半都是漫畫，她連翻了兩層，到最下面一層時，她抽出中間的一本硬皮書，打開後她才發現，那是一個相冊。
相冊的第一頁是宋翊的照片，他穿著運動裝，頭上綁著髮帶，腋下夾著籃球。接著往後面，全都是宋翊打球時的照片，顯然是高明威精心挑選過的。
她一頁一頁地翻，翻到倒數第二張時，是顧雲卿和宋翊的合照。兩個人搭著肩，宋翊和顧雲卿都是回頭看的姿勢，不過宋翊是笑著的，顧雲卿的臉色卻有些臭臭的，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向卉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列印時間，那是顧雲卿十七歲的時候吧。和宋翊站一起，他要遜色一些，但也算得上一個俊朗的少年郎。
她翻到最後一頁，仍然是宋翊和顧雲卿的合照，這張照片，宋翊和顧雲卿穿著運動裝坐在草地上，兩個人搭著肩，都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向卉看了許久，兩個笑著的少年似乎就活了，她像能看見他們在球場上恣意奔奔跑的樣子。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對顧雲卿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理解。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宋翊的身世，兩個人有著相似身世的少年成為好朋友，再成為彼此的精神支柱，所以，程雨帆的介入，顧雲卿感覺自己不僅僅只是失去了一個好朋友那麼簡單，他更不能適應的是，他的烏托邦侵入了一個外來分子，還是一個在他看來那麼不堪的外來分子。
宋翊死了，顧雲卿的精神世界瓦解，因為他的外婆，他才能艱難地重建了他的內心世界，直到祖新莉將他外婆逼死，他的精神世界全面崩塌。
向卉苦笑起來，如果說從前，她覺得至少有那麼一刻，顧雲卿是愛過她的。那現在，她前所未有的清醒了。他對她不是愛，而是他的內心世界崩塌後，在求生意識的驅使下，短暫的抓過她那麼一陣子。那一陣子之後，他還是站在了屬於他的廢墟之上。
「你在看什麼？」顧雲卿的聲音傳來。
向卉將相冊放回了書架上，她道：「這些都是宋翊喜歡的書吧，我隨手翻了翻。」
他掃了一眼書架：「你看了相冊。」
她起身：「看了，看到你和宋翊的合照。」
「我長變了嗎？」他問，帶著幾分故作的輕快。
向卉看著他，她竭力地保持著平靜：「十多年了，總是會變一些。」
他看了看時間：「走吧，不早了。」
「好。」她應。
兩個人出了南廳，繞了幾道彎回到了正廳那邊，顧雲卿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看他嗎？」他問。
正廳沒有開燈，只有長明燈亮著，這樣的夜幕時，略顯陰森。
「不知道。」她繼續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