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向卉聊了一個多小時,提到孩子時,向卉只是傷心地哭,多餘一個字也不肯說。老太太只以為孩子沒了,跟著也哭了一場。
「造孽,造孽啊。」老太太並不責罵司機,只是反覆念叨造孽。
向卉謹慎又委婉一點一點將話題轉到了季安之身上。
「那孩子也是可憐。」老太太提到季安之,又滾出了新淚,「從小沒了媽,跟著我和他爺爺,爺爺嚴,他學不好就打。爸爸來得少,來了也板著一張臉,從沒說過一句好話。他稍微大一點兒,就開始住寄宿制學校,別人欺負他,他也不敢回家說,就那麼忍著。我知道他這樣遲早要悶出病來,唉,他鬧自殺,我上個月去了一趟昆城,他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我豁了老臉,求也求了,勸也勸了,他就不肯回來S市。向卉丫頭啊,你說我只想求個家宅安寧怎麼就這麼難呢?」
向卉只覺得後背冒起一陣又一陣的寒意,老太太是深信季安之的。季安之在家人面前掩蓋得這麼好,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是一個惡人吧。只有在她這個外人面前,他才毫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獠牙。他搶走孩子,不再禁錮她的自由。他自然也知道她會回S市,也不怕她回到顧家後控訴他的種種惡行,因為他根本就算好了,沒人會相信她。
老太太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季安之舊年的往事,向卉默默地聽著。
晚上十點多,顧雲朵來領她去客房睡。
「奶奶,那您也早點休息。」向卉起了身。
「向卉丫頭。」老太太喊住她。
向卉頓步。
「你明天去找阿卿他爸爸,讓他帶你去見阿卿。」老太太說,「你就說,我說的。」
向卉心裡一震:「好。」
向卉和顧雲朵出了老太太的房間,穿過大廳,她們走到了迴廊下。月色清靜,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悠遠的輪船汽笛聲。
「你明天不用去找我爸。」顧雲朵說。
「為什麼?」向卉詫異。
「因為我爸也不知道我哥在哪裡?他說我哥在養病,只不過是糊弄我奶奶的。也包括糊弄你。」顧雲朵很平靜的語氣。
向卉停住腳步:「朵朵,這麼說來,你一定知道你哥在哪裡?」
月光下,顧雲朵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
向卉昂起了下巴:「朵朵,那麼,你憑什麼斷定你爸在糊弄人呢?」
顧雲朵冷笑:「他說我哥在醫院,是不是至少有人能見到?你是我是幹什麼的?連我見不到我哥。那就說明,我爸到現在都沒有我哥的消息。他這麼對外宣稱,只是想把我哥引出來罷了,你懂不懂?」
向卉的心又沉下去,還以為顧雲卿有了消息,現在又渺茫了。她看著激動的顧雲朵,淡淡道:「你說對了,我確實不懂你們這高門大宅的人。我只想和你哥好好過日子,好好陪孩子長大。就這麼簡單的心愿,可是實現不了。」
顧雲朵有些懊惱起來:「總之,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哥是九條命,他肯定死不了。他到現在都不露面,一定有他的打算。」
向卉沒說話,他有他的打算,那她呢?她在他的打算里嗎?怎麼能讓她擔心這麼久?
顧雲朵抬步往前走,向卉跟上。一直走到客房,顧雲朵都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