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想要的禮物

  今年的春天在一場雷陣雨中悄然離開。

  夏季又來了，帶著熾熱和激情。

  今天一大早，嘉洲市整座城鎮都籠在一層霧中。

  驕陽藏在厚厚的雲層上方，直到快要接近中午的時候，燥熱的陽光才隱約露了出來。

  高三二班的教室壓抑著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圍，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低沉而又黑暗。

  「上完這堂課，等你們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畢業生了。」

  張榮強站在講台上，他身後是一張墨綠色的黑板。

  高三二班的黑板從沒有如此乾淨過，課程表、值日生名字、甚至就連高考倒計時也在此刻失去了存在意義，被張榮強手臂一揮，輕描淡寫地拂去。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塵，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

  原以為他會寫『金榜題名』、『步步高升』這樣的詞來祝福自己的學生。

  然而，張榮強落下的字卻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辛苦了】

  「無論結果如何，我還是想對大家說一句……

  「這段時間的學習，辛苦了。」

  「雖然我經常把『你們是我帶的最差的一屆』掛在嘴邊，但那些話不過是說來給你們施壓的，我再此糾正一下，你們是我帶過的所有學生中，最優秀的一屆，也是進步最大的一屆。」

  張榮強嘹亮的嗓音響徹在教室里。

  和他以前講課時的肅穆感不同，張榮強此刻的聲音溫和低沉，十分富有感染力。

  張榮強將目光落在江昱的身上，加重語氣說道。

  「勇士們，我已經看見了你們的覺悟，剩下的這最後一堂課，我只有一件事情能教給你們了……」

  張榮強的手掌拍在講桌上，濺起一片塵浪。

  「不要迷茫，要相信自己。」

  ……

  「叮鈴鈴~~」

  隨著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

  高中生涯，也在此落幕。

  然而，這裡的落幕不過是另一個戰場的開始，這些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們紛紛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在告別自己那張用了三年的課桌時，就仿佛在告別一位老戰友，有人不舍，有人愁。

  但是多虧張榮強最後一場鼓舞人心的講話，讓整個班級的氣勢回升了不少。

  「不走麼？」

  林南兮已經收好了自己的東西，她的書本前幾天已經帶回去一部分了，今天要帶走的東西不多，一個書包和一個布袋子剛好能裝下。

  江昱背靠在座椅上，盯著林南兮脹鼓鼓的布包看。

  「我幫你搬回去吧。」

  「不、不用啦……」林南兮陣陣搖頭，像個小擺鐘，「江昱自己還有這麼多東西要搬回去呢……今天就好好回家休息吧。」

  「距離高考還有幾天呢，現在還不能休息。」

  江昱站起來，把自己的書包掛肩上，然後把林南兮那個脹鼓鼓的布袋子一起接過來。

  林南兮也不多推脫。

  她其實也很想讓江昱去她家，江昱已經很久沒去她家裡串門了。

  「走路，今天去兮兮家裡蹭飯。」

  江昱把重重的布袋子壓在肩頭，在高三二班的同學都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才和林南兮一起離開教室。

  「哥~」

  剛來到教室門口，江昱就和等候在門外的人影撞了個正著。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小表弟。

  「你們放學了？」

  「嗯~學校要布置高考考場，所以我們也跟著放假了……嫂子好。」

  江躍和高一剛開學的時候比穩重了不少，這陰鬱小子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開朗的笑容。

  「你、你好呀……」

  林南兮果然還是不太適宜被江昱的表弟這麼稱呼，但她又是個講禮貌的女孩子，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打個招呼，然後弱弱地縮到江昱的身後去。

  江昱的視線順著走廊往裡面看了一眼，他果然看見之前在高一教室門口打過一個照面的女生。

  如果江昱沒記錯的話，對方似乎是小表弟班上的班長，具體姓什麼江昱忘記了，但是讓表弟變得開朗的原因，應該少不了這位班長的功勞。

  「老師讓我們來高三教室搬桌子……所以我就直接來哥的教室了。」

  江躍見自家表哥的視線在往丁班長的身上瞟，靦腆地撓了撓頭髮。

  為了不耽誤高三生的學習，嘉洲中學特意把布置考場的任務交給了高一生，他們將要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搬走多餘的桌椅板凳，以及打掃整個學校的衛生。

  江昱也是從高一過來的，所以他十分明白這樣的規矩。

  「中間大組、最後面那一排就是我跟你嫂……我跟林南兮的桌位，你小心點搬，找個不風吹雨曬的位置存放。」

  畢竟這張桌子可是陪伴了江昱三年的青春，他還是想妥善安排好自己的老戰友的。

  「好的哥……」

  江躍小雞啄米似得點頭，見江昱要走了，他又把江昱叫住。

  「那個……哥，你高考結束之後有什麼安排嗎？」

  「暑假安排？」江昱停下腳步回答，「暫時沒有。」

  「……如果哥要出去玩的話，能不能偶爾帶我一下。」江躍不好意思的說道。

  「咋的，你還想當一千瓦的電燈泡？」江昱反問道。

  光是江昱在最後一排投餵林南兮吃餅乾，就已經引起全班的公憤了，小表弟還敢主動跟上來聞戀愛的酸臭味？

  「不、不是……就是想和哥一起去玩嘛。」江躍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走廊上的少女。

  江昱瞬間就明白怎麼個事了。

  以江躍的膽子，根本不可能對他老媽江美蘭暴露自己的小秘密，江躍如果要出門和女同學幽會的話，是開不了這個口的，這個時候把江昱這個表哥搬出來坐鎮就不一樣了。

  「你小子，才高一就有了歪心思……」江昱嘆了一口氣。

  旋即想到，自己和江躍不過半斤八兩。

  說起來，江昱和江躍能同一個姓也是一種巧合。

  江昱是上小學的時候改了名字，從父親的姓改成了母親的姓。而江躍之所以也姓江，是因為他的母親和父親都姓江。

  江昱和江躍年齡相差不多，又剛好一個姓，所以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你哥我成年了，玩得比較大，你敢來的話，就來吧。」江昱微微一笑說。

  江躍的臉頓時就泛起了紅暈，連忙點頭說『好』。

  見他這樣的反應，江昱感慨自己的表弟真青澀啊。

  追女孩子嘛，臉皮得厚一些。

  太靦腆的話，難不成還等著女孩子倒推自己不成。

  「哥，高考加油……」

  江躍的聲音從江昱的身後傳來。

  江昱現在在學校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學校門口的表彰榜上赫赫掛著江昱的名字，他是高三下期進步最大的學生，被評為『進步之星』。

  小表弟江躍知道自己表哥的事跡，也知道他這麼拼命是為了什麼。

  所以他是打心底的佩服江昱。

  「這一周假期就好好玩兒吧，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江昱笑了一下，擺擺手，收下了表弟的祝福。

  江昱和林南兮一起下樓。

  來到操場上的時候，初夏柔和的太陽終於突破雲層照落下來了。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份，在放學的時候經過這條路了。

  「有多大？」

  「啊……？」

  還沒走到校門口，伴隨在江昱身旁一路沒發聲的林南兮突然問了一個讓江昱猝不及防的問題。

  林南兮總是這樣一鳴驚人。

  江昱抬起那隻抓著重布袋子的手，試圖比劃出。

  然而林南兮卻出聲道：「你剛才對表弟說……你玩得比較大。」

  江昱：「……」

  他就裝個逼，林南兮怎麼還惦記上了！

  「……比如說，去電影院的情侶廳看一場電影？」

  江昱想了想，回答了一個刺激的想法。

  林南兮默默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江昱居然從林南兮平靜的小臉里看見了一種莫名的……無奈？

  「你想玩什麼？」江昱決定把這個問題拋給林南兮。

  畢竟，江昱不好對林南兮開太過分的流氓玩笑，但是江昱卻希望林南兮對自己開流氓玩笑。

  他不會違背少女意願的。

  「嗯……如果說是高考結束之後要去哪裡玩的話，暫時還沒想好。」林南兮搖頭說。

  她也回答不了江昱的問題。

  「換做以前的話，暑假會去打工……。」

  「那就，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咯。」江昱笑了一下。

  江昱其實很想在這個時候阻止林南兮打工的念頭。

  高三暑假是整個青春階段最無憂無慮的時候了，用這種時間拿來打工，多少有些浪費。

  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價值觀，江昱也不想把自己的觀念強加在林南兮的身上。

  而且……

  到時候，江昱自己也有事情要做。

  ……

  「你能追上她。」

  兩天前，在那個殘留著香菸味的辦公室里，張榮強給了江昱一個肯定的回答。

  江昱問張榮強，現在的自己還有沒有可能打破0%的概率，張榮強告訴他『你能』。

  他說，江昱一定會考上南中大學。

  張榮強肯定的語氣讓江昱仿佛吃下了一粒定心丸，焦慮了半年，他從沒有如此踏實過。

  憂鬱的心結，仿佛在那一刻解開了。

  但是。

  接下來張榮強的話，如滾滾雷鳴聲，湧入江昱的耳朵里。

  『與其期待奇蹟再次降臨，不如在自己的身上做點什麼。』

  當今局勢下，高考是進入那所大學唯一的途徑。

  即便江昱的成績已經能穩進一本了，但一本和重本之間還有一段遙不可及的差距。

  五十多分的差距足以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國被拉開遙遠的距離。

  張榮強有勸過江昱，不如看看南中大學周圍的大學。

  那邊的城市不止這一所大學，江昱大可以選周邊的學校，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選一個相對輕鬆的一本。

  十幾公里的大學距離，可比高考上的五十多分輕鬆多了。

  可江昱有自己的執念。

  他就非得進南中大學不可。

  這是他答應了林南兮的事情。

  也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能追逐她腳步的機會了。

  張榮強最後還是被江昱的執念所動容。

  他告訴江昱，必須要在自己身上做點什麼才行。

  高考雖然是唯一的路。

  但是……高考不止有這一條路。

  ……

  「江昱？」

  「江昱？？」

  恍惚間，一雙纖白的手在江昱的面前晃了晃。

  江昱猛地回過神。

  蔚藍的天空被晚霞浸染了一半，少女走在他的跟前，臉上依舊是一片溫柔。

  「跟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麼呀？」

  「嗯？你剛剛說什麼了？」

  「聊天的時候開小差不好哦……江昱這段時間太累了吧？」

  林南兮也沒有責怪江昱的意思，她沒有小女友的那種脾氣，她從不會因為江昱的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而生氣。

  比起這些，她更在乎江昱是不是沒休息好。

  「這幾天沒怎麼睡覺，今晚應該可以睡好了。」江昱打了個哈欠。

  林南兮踩著人行道上的磚縫前進。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上去也有自己的心事。

  「江昱……」

  「叫你老公幹嘛？」

  林南兮：「……」

  林南兮到嘴的話直接被江昱一句騷話堵住了。

  她臉頰瞬間紅潤起來，很想就這樣踩江昱一腳，但是轉身來到江昱面前的時候，她又不捨得踩了，只能鼓了鼓臉蛋，哼唧唧的說。

  「江昱還有半個月過生日了……」

  「嗯？這種事情你也知道？你是不是偷看我戶口本了？？」江昱開玩笑說。

  江昱的生日在六月中旬。

  618，全國電商大型促銷節。

  一個光是聽上去就很便宜的數字。

  「當然了……我這裡有班上每一位同學的基本信息。」

  「不愧是紀律委員。」江昱豎起拇指。

  「你想要什麼禮物……」林南兮放低聲音說。

  這是她困擾很久的問題。

  自從上次翻閱全班同學的信息檔案、知道江昱的生日就在六月中旬的時候，林南兮就開始籌劃要送給江昱什麼了。

  直到今天，這個問題都還是無解。

  林南兮又不了解男生，也不知道江昱這樣的男生喜歡什麼。

  她長這麼大，除了給自己的親弟弟林南楠送玩具以外，從來沒送過任何男孩子禮物。

  而且，她和江昱的關係……

  好像送什麼都不太合適。

  「這個問題問得好啊……」

  江昱笑眯眯的說。

  江昱其實很少過生日，以前小時候江子蘭還會給他買點蛋糕，長大獨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叫上朋友一起吃飯，也不會特意說是自己過生日。

  能有人陪自己吃飯江昱就已經夠開心了，他會在吃下第一口米飯的時候，默默祝自己生日快樂。

  但是今年的生日……似乎將會和以前的每一年都不一樣。

  「我最想要的禮物啊……讓我想想。」

  江昱目不轉睛地看著林南兮。

  抬起的手撫上林南兮的臉龐，然後順著輪廓往下移動。

  隱約間，能感覺到從林南兮那邊傳遞過來的怦怦直跳的感覺。

  江昱享受著這種怦然心動，然後手指來到林南兮的脖頸下方，鎖骨之上。

  他輕輕地在少女柔和的鎖骨上碰了一下說。

  「我想要……」

  「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