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拜年

  大年初二這天，雪漸漸融化了。

  江昱早早地乘上了去薈城的高鐵。

  雖說以他的社交圈和親戚圈，實在沒什麼要過年拜訪的人。

  但總有那麼一些人，需要他在過年的時候去看一眼。

  即便江昱不想問候，但是作為晚輩，他想要履行自己基本的義務。

  高鐵在軌道上平穩的運行著，在這融化的雪天裡，宛如一頭疾行在風中的鋼鐵巨獸。

  經過了大概四小時的車程，江昱到站了。

  他這次帶在身上的東西也不多，因為根本沒想過要在這裡過夜，所以拿在手裡的，也不過是一些水果和牛奶而已。

  其實江昱很少會回到薈城，這次來也是受到了林南兮的影響。

  如果不是認識了林南兮這個孝順懂事的女孩子，江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從高鐵上下來，江昱又轉了汽車。

  大概半小時後，他來到了那扇陌生的門前。

  江昱從小在這裡長大，但是長大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薈城的發展速度很快，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街道，在江昱眼裡已經變得極其陌生。

  他來到自己長大的地方，卻仿佛一位異鄉客。

  江昱不喜歡這裡。

  如同他厭惡的那位直系親屬一般，他也厭惡著這座城市。

  江昱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

  他拿出兜里的手機看了一眼。

  江昱和林南兮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午，林南兮告訴他讓他路上小心。

  YU：我到了。

  給林南兮報了一聲平安，江昱敲響了面前這扇防盜門。

  雖說江昱從小是在這座城市長大的，但他來的地方並不是以前的家。

  當初母親和父親大吵一架後，那個家也早已四分五裂了。

  至於後來房屋是出售了還是閒置在那裡，江昱沒有再過問過，對他來說，當父母從民政局裡拿著離婚證出來的那一刻起，原來的那個家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叩叩、」

  「來了來了……」

  房門剛敲響，一個年邁而又嘶啞的聲音便做出了回應。

  「誰呀，大過年的。」

  對方念念叨叨的，隨後將房門拉出一條縫隙，當看見門外的江昱之後，那雙飽經風霜的蒼老眼睛驚訝地瞪大。

  「哎、哎！看看是誰來了！！」

  老人雙手一拍，鬢角的白髮隨著她激動的肢體動作微微顫動。

  「大孫子！我的大孫子！！」

  「……奶奶。」

  還好前來開門的不是那個人，江昱擠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

  「快進屋，快進屋坐。」

  老人年邁的身軀顫顫巍巍地走出門，小心翼翼地把江昱拉入懷中。

  說起來江昱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奶奶了，這些年江昱對自己的父親避而不見，所以和父親生活在一起的奶奶他也沒有再見過。

  誰能想，再見到的時候，奶奶已經是遲暮之年，看著她因為上了年歲而行動不便的身體，江昱不免覺得有些心疼。

  「老四老四，快過來看看啊！」

  奶奶激動地把江昱領進屋子裡，大聲招呼躺在沙發上的那個男人。

  江昱的父親是奶奶生的第四個孩子，所以年長那一輩的人都會叫他為『老四』。

  江昱放下手裡的東西，瞥見那個熟悉的男人從沙發上慢吞吞的坐起來。

  多年不見，陳軍倒是胖了不少。

  想來應該是抽菸喝酒的陋習所影響，估計脂肪肝沒少長。

  「哼，白眼狼，還知道過來看一眼。」

  男人冷哼一聲，沒給江昱好臉色看。

  該說不說，陳軍的性格是一點兒也沒變。

  也不知道是這個人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導致每次說出來的話都帶有攻擊性，還是說，他性格就是如此。

  江昱每次跟他溝通都覺得費勁，也難怪老媽會對這個男人如此厭惡了。

  「……」江昱沉默了一下，身旁的奶奶連忙拉住他的衣袖，讓他算了。

  江昱看見老人心疼的表情，這才沒多說什麼。

  在這裡，唯一能給江昱帶來點慰藉感的，也就只有疼他的奶奶了。

  江昱是奶奶的孫子，可陳軍是奶奶的兒子，奶奶兩邊都疼，江昱也不想讓她為難。

  「陳昱呀，坐車累了吧，奶奶給你煮你小時候最愛吃的荷包蛋。」

  老人說著就打開冰箱，要拿雞蛋去廚房。

  「吃什麼吃，」客廳的沙發上，打火機的聲音響起，男人點了一支煙，用冷冰冰的聲音說。

  「他媽不知道給他吃嗎？」

  「而且人家早就不叫陳昱了！」

  「……」

  奶奶頓了一下，還是給江昱賠了一下笑。

  「人老了，記性不好，老是記岔……」

  「沒事的，奶奶。」江昱搖搖頭，並不介意。

  改名這件事情其實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當時江子蘭和陳軍離婚的時候，小江昱一口咬定自己不要姓陳，他說他要跟著媽媽姓。

  於是後來，陳昱就變成了江昱，而陳軍一直都把這件事情惦記著，心裡總是有這根刺扎著，沒事就拿出來暗罵幾聲。

  自己的兒子不跟他姓了，這對他來說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小白眼狼不是跟我斷了父子關係嗎，現在厚著臉皮回來幹什麼。」陳軍煩躁地吐了一口煙，把電視機打開。

  「我來看我奶奶，跟你有什麼關係。」

  江昱自己也是個硬骨頭。

  偏偏在遇見這個人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忍氣吞聲。

  以前父母吵架、打架的時候，江昱年齡還小，除了把耳朵捂住就什麼也做不到。

  但是現在，他已經長大了。

  「看完沒，沒看完滾出去看。」

  江昱和陳軍之間的芥蒂從離婚的時候就產生了，直到江昱改了名字，裂痕就再也無法修復。

  現在更是幾年沒見，陳軍是怎麼看江昱就怎麼不順眼。

  對比自己這糟糕的人生，逐漸長大的江昱在他心裡出現反差感。

  倒也不是見不得江昱過得好，在陳軍心底作祟的，是另外一種自己一事無成帶來的惱羞成怒的感覺。

  殊不知，在江昱這裡，陳軍和他的隔閡，從他親眼看見陳軍一巴掌扇在江子蘭的臉上開始，就再也無法消除了。

  「為什麼是我滾？」江昱嗤笑一聲說。

  「離婚分給你的財產早就被你賭沒了吧，你在這裡又啃老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誰的臉皮更厚。」

  「去你媽的小逼崽子。」

  陳軍這人性格烈，見不得任何人頂嘴，更何況，江昱還是他的兒子。

  他瞬間就暴怒起來，掐滅了菸蒂，陳軍來到江昱面前。

  和大部分父親一樣，他會用武力來解決父子之間無法溝通的問題。

  可惜江昱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江昱了，他的身高甚至要比陳軍高上幾厘米，當陳軍憤怒地來到他面前時，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你罵我可以，罵我媽，不行。」

  江昱聽見過太多次從陳軍的嘴裡辱罵江子蘭的聲音了，陳軍這裡每一個帶媽的字都能激怒江昱。

  揮出去的拳頭在空氣中交錯，兩人很快纏鬥在一起。

  奶奶在廚房裡聽見動靜，拿著鍋鏟子就出來了。

  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老人瞬間急紅了臉。

  「哎喲，幹什麼呀，大過年的……」

  老人想上前阻攔，可是兩個大男人打起來又怎麼是她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能夠阻止的。

  江昱提起陳軍的衣領，將他從餐廳提到客廳里去，和奶奶拉開距離。

  老人看著也是干著急，伸過來的鍋鏟有時候拍在江昱的腿上，有時候扇在陳軍的臉上。

  「他媽的翅膀長硬了是吧！」

  「你跟你媽一個得子！」

  陳軍在江昱這個年輕人手裡根本占不了上風，只能多罵幾句。

  江昱也不示弱，冷哼說。

  「你不也一個得子。」

  「狗改不了吃屎。」

  以前的江昱在打架的時候，從來不講究什麼戰鬥技巧，他都是一個字：莽。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每一次進攻都伴隨著防禦。

  保護好自己這張臉才是最優先級別，他要確保自己的身體不會被這個老男人敲疼。

  他疼倒是沒事，可是他不願意把自己身體上的感覺傳遞到林南兮那邊去。

  也不知道這上千公里的距離，林南兮會不會感覺到。

  可陳軍似乎也看出來江昱在特意護著他那張臉了，心想青春期的小子就是有這種小心思，陳軍偏要把這小子的臉揍得鼻青臉腫不可。

  雖然兩人彼此都下了狠手，但也不至於到廝殺的程度。

  最後還是奶奶去廚房裡端了一鍋燒開的水過來。

  揚言說再打的話，就一鍋給他們都澆了。

  江昱和陳軍這才停手。

  以暴制暴是陳家一貫的處事方式，江昱十分痛恨這種方式。

  他們從來都不會坐下來好好溝通，不會理解對方，只會一味的讓對方來遷就自己，如果遇到煩心事就動口，動口不行就動手，暴力總是會阻止一切。

  江昱知道造就自己父親這種性格的原因是陳家以前家裡的風俗，陳軍是被爺爺揍大的，所以長大後的陳軍也只會用揍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但是江昱從不會同情自己的父親。

  江子蘭從認識陳軍開始，給了陳軍十年的時間改變自己。

  可陳軍從來都只會讓江子蘭失望。

  所以江昱對他也很失望。

  「回去了。」

  江昱抹了一把臉，從沙發上站起來，整理好凌亂的衣服。

  嘴角被陳軍揍了一拳頭，有些破皮。

  但是比起江昱這裡的凌亂，陳軍那邊就是一片狼藉了。

  這位老男人用盡了力氣，脫力的躺在沙發上，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

  陳軍沒啃聲，江昱瞥了他一眼，又隨手把奶奶端過來的荷包蛋給吃了下去。

  說實話，江昱現在壓根就沒心情吃蛋，但是看見滿臉皺紋的奶奶眼睛裡的淚光時，江昱還是把碗端過來，一口將裡面的湯一起喝乾淨。

  奶奶的荷包蛋還是那個味道。

  因為江昱從小都不吃辣椒，愛吃白糖，奶奶在煮蛋的時候，會放很多很多的糖在裡面。

  太甜了……被浸泡在糖水裡的荷包蛋甚至甜得發苦。

  這種濃濃的甜味，似乎是來自奶奶虧欠江昱這麼多年的愛。

  「走了，奶奶，您注意身體。」

  最後這場久別重逢還是鬧得不歡而散。

  「……回家小心一點。」

  奶奶把江昱送到門口，抓住江昱的手還有些依依不捨。

  「蘭蘭過得怎麼樣？」老人抬頭問。

  「我媽挺好的，現在四處旅遊。」

  「那就好，那就好。」

  雖說陳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暴力刻在基因里，但和普通家庭一樣，也有親情和牽掛，至少江昱的奶奶是一個看重感情的人。

  或許，江昱和江昱的父親一樣，不善表達感情，任何感情對他們來說都很彆扭。

  但是，江昱的父親卻選擇了一條更極端的道路。

  「……你這力氣不是挺大嗎，好手好腳的出去工作啊，每天躺在家裡跟個廢物一樣。」

  江昱臨走前，往客廳的方向嚷嚷了兩句。

  他知道陳軍聽得見。

  「人都會有面臨自己失敗的時候，如果你遇不到那個讓你走出失敗的人，那你就自己振作起來。」

  『吱呀』一聲，江昱關掉了門。

  電梯門口，回想起離別時奶奶那雙濕潤的眼睛，江昱自己也有很多委屈想說。

  誰不想和和睦睦的過這個年呢。

  陳軍至少還有奶奶在這裡陪他。

  江昱這裡可從來都是一個人啊。

  江子蘭和陳軍分開之前，兩人鬧不完的矛盾伴隨了江昱整個童年。

  江子蘭和陳軍離婚後，江子蘭重新尋找自己的人生，陳軍則是把自己關起來一度萎靡下去。

  可是江昱，從來都沒有分得過他們一丁點愛。

  不過……

  「我已經找到那個讓我振作起來的人了。」

  江昱自言自語一聲。

  他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看自己被揍紅的嘴角。

  回想起陳軍肢體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模樣，江昱覺得自己也不虧。

  男人奇怪的勝負欲讓他覺得自己是打贏了。

  不過，贏歸贏，這並不影響江昱要去林南兮那裡尋求安慰。

  XI：江昱？

  XI：沒事吧？

  YU：這種距離居然也能感覺到……

  江昱還以為這上千公里的距離會把信號屏蔽掉呢。

  不過，也有可能是那一拳確實很重，導致強烈的痛覺傳播了很遠。

  XI：Σ(°△°|||)所以發生了什麼？！！

  YU：被混帳老爹打了。

  XI：誒誒？？

  XI：你不是去拜年的嗎！

  YU：不過我打回來了。

  YU：我打贏了！

  XI：？？？？Σ(っ°Д°;)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