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突如其來的告別
江昱從消防通道里出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侯智他們上樓。
不僅是有侯智，還有剩下的小部分女生、以及在江昱他們後面那輛公交車上下來的一大群男生。
男生可不比女孩子，他們之間不用保持舒適的社交距離，擠在電梯裡的時候，巴不得身體和身體貼在一起，以此來證明他們的友情。
一輛商場電梯擠上來了二十多人，江昱看見這迭羅漢的場面都驚呆了。
「咋的，你們怎麼從步梯那邊過來呢？」
侯智在江昱突然跑起來的時候就很好奇江昱這邊的情況了。
這下剛碰見面，卻又撞見江昱人從消防通道里出來。
關鍵是，怎麼江昱身邊還有個林南兮？？
他們倆在消防通道里幹什麼？？？
侯智想到這裡，還驚恐的發現，紀律委員林南兮的狀態不對勁。
雖說平時林南兮也總是這樣低頭走路，但是此刻的林南兮，比以往更靦腆，腦袋上戴著厚厚的棉襖帽子，一雙臉頰恨不得藏進衣領裡面。
再看看江昱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這讓侯智不得不肯定自己的胡思亂想。
「習慣就好。」
劉大力從電梯裡出來。
他拍了拍侯智的肩膀，用一副後來人的語氣說道。
「老江急了，什麼都幹得出來。」
「……」
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男生的思想和女生有天壤之別。
對於大多數循規蹈矩的女孩子來說，她們對戀愛元素有天然的憧憬和害臊，所以看見這種事情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視而不見。
而男生普遍只有一種想法。
「……真他媽羨慕。」
侯智小聲嘟噥了一句。
江昱這邊厚臉皮慣了，就算被同學抓了個現行，他也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他帶林南兮來到包廂外，推開門進去。
林南兮全程一字未發，只是埋著腦袋，儘量用頭髮把自己紅撲撲的臉蛋遮住。
從身體連接斷開、再到連接恢復，最後還被豬拱了一下。
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林南兮還沒來得及消化。
包廂里。
五彩的燈光從頭頂照射下來，晃得人眼花繚亂。
這是林南兮第一次進KTV。
這家KTV的包廂很大，據說是嘉洲市可以找到的最大的包廂了，這間包廂每年接待的畢業生數不勝數。
房間裡有一排長長的沙發呈凹字形排列，以及一台長方形的大理石茶几、一面巨大的熒幕。
林南兮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她瑟瑟縮縮地抓住江昱的衣擺，順著江昱落座的位置緊挨著他坐下。
「&@#@￥*……」
江昱忽然在林南兮的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由於包廂的背景音過於嘈雜，林南兮沒聽清，歪了歪腦袋。
江昱這才把腦袋湊過來，扯著嗓子大聲說。
江昱：「我說，如果你還想坐得再近一點的話，可以直接坐在我的腿上。」
林南兮：「……」
林南兮怕位置不夠坐，所以才大腿緊貼著江昱的腿坐下，儘可能騰出更多的空間。
可她轉頭一看，發現身旁的沙發竟然都是空位。
大多數同學都選擇站著跳著，一堆人在左上角C位的落地式麥克風前搗騰，另一撥人則是在點歌台激動得大聲喧譁。
根本沒有多少人像林南兮和江昱那樣規規矩矩的坐著。
林南兮偷偷看了一眼江昱的大腿，而江昱似乎察覺了她的視線，很大方的拍拍腿，示意林南兮可以坐上來。
可林南兮哪兒敢坐，只能默默地挪挪屁股，和江昱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朋友不曾孤單過~」
「一聲朋友你會懂~」
偌大個包廂里，三位手拿話筒的男生站在一起，嘹亮的歌聲混著吵雜的人聲響徹在一起。
一首《朋友》可以說是KTV畢業季必點之歌了。
一大幫男生年紀輕輕，卻唱出了一種五十歲的蒼涼感。
明明距離畢業還有半年，這幫人就好像真的要分別了那樣，莫名的共情起來。
當女生也跟著一起加入了合唱之後，整個包廂里迴蕩起高三二班的大合唱。
男生里，以大牛為首的男生唱得稀里嘩啦。
一想到這段時間和江昱一起吃的苦，劉大力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真正能讓自己振作起來的人，永遠都只有自己。
但人是容易受到周圍人影響的動物。
善交益友很重要。
在不同的環境下，能成就不同的人。
劉大力很感激在他渾渾度日的時候，江昱站出來拉了他一把。
從初中開始起，當學習任務一天比一天加重之後，劉大力就開始抱怨父母施加壓力、抱怨學校老師區別對待，抱怨這個社會和命運一樣不公平。
隨著學習成績越來越跟不上，劉大力選擇了放棄自己、放過自己。
後來成績一落千丈，再後來，他在高中遇到了氣味相投的江昱。
兩人對學習的態度、對生活的態度一拍即合，難得能在學校里找到這樣的知己，大牛隻覺得他和江昱相見恨晚。
所以，當後來的江昱『叛變』的時候，大牛有想過江昱是不是不地道。
可是，當他也受到江昱的影響，試圖對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換一個態度之後，又發現，這個操蛋的社會好像沒有那麼糟糕。
父母表達愛的方式總是很奇怪，他們之間真正缺少的不是感情，而是溝通。
老師區別對待學生，只是因為不同的孩子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對於大牛這樣的差等生，當他們拿著課本去問老師問題的時候，老師依然會熱情又耐心的一遍一遍講解，因為知道他們的理解能力相對較差，老師甚至不惜犧牲一個中午的午休時間，連飯也不吃，也要把他們教會。
大牛醒悟過來了。
他發現，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老師，直到最後也沒有放棄自己。
反而是他自己，在很早之前就放棄自己。
當父母知道他在熬夜看書之後，他的手邊總是會多出一杯熱騰騰的牛奶，早上醒來的時候書包會自動收拾好、餐桌上是新鮮做好的早餐。
那個寫著『加油，兒子^^』的字條，總是看得他熱淚盈眶。
大牛覺得自己童年那樣幸福的生活又回來了。
那一瞬間，他便理解了江昱的做法。
父母沒有對他突然的學習態度潑冷水，也沒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責怪他『都什麼時候了，你才想著要好好學習？？』、『早幹嘛去了？！』
沒有人懷疑他為什麼要振作起來，也沒有人說他是在惺惺作態。
大家都很善良。
原來，困住自己邁出第一步的人，永遠都是自己。
大牛是被人推著前進的。
身前總有人走走停停在等著你，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因為有人在前面奮不顧身的開路，所以跟在其身後的大牛，很安心。
每次看見江昱的隨堂小測分數越來越高，大牛都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很高興，也很感動，但又不敢表達出來，只能暗搓搓的轉過腦袋，不著痕跡地摸一下自己的鼻頭說：「牛爺爺我，下次也要考這個分數！」
他看見眼睛裡的江昱，仿佛是看見了將來的自己。
似乎只要跟著江昱的腳步前進，他就可以無所畏懼了。
如果大牛猜得沒錯的話，這輩子給他帶來最大影響的人，就是這位讓他相見恨晚的兄弟了。
一首歌結束。
大牛揉了揉發熱的眼眶，放下話筒。
他端著一個杯子來到江昱的面前。
江昱這邊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調戲林南兮，都還沒來得及出手，抬頭忽然看見大牛走過來。
他嬉笑了一下，剛想開玩笑說，怎麼第一首歌就來這種，這個時候不應該給兄弟來一首情歌調節一下氛圍嘛。
大牛是江昱的僚機這件事情，在林南兮這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江昱不介意當著林南兮的面開這種玩笑。
只是，他剛想笑著把話說出來，卻察覺到大牛的狀態好像不對勁。
大牛眼眶很紅，眼睛裡包著眼淚。
劉大力和江昱認識以來，從沒有真正掉過一滴眼淚。
他一直都披著一個勇敢又高大的外表。
江昱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是唱一首歌而已……就算是唱『朋友』，大牛也不至於這樣吧。
「老江，我幹了，你隨意！」
大牛端著一杯深色的液體，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他喝完水之後，為了掩蓋喉嚨里的酸澀，接連抓起桌子上的瓜果零食往嘴裡塞。
包廂中央的茶几上擺滿了水果拼盤和爆米花。
進入高三後，像這樣的集體活動幾乎已經沒有了，所以班費省了不少。
班長趙雯雯難得大方了一次，給大伙兒叫了一大堆零食飲料。
但就是酒水一併沒安排。
一來是喝酒誤事。
二來是，並不是每一位高三生都成年了，考慮到班上還有一小部分同學未滿十八歲，所以喝酒這件事情最後還是禁止了。
大牛喝完一杯可樂打了一個嗝兒，在江昱開口說話之間，他又往自己的肚子裡灌了一杯。
「你坐在這裡，別亂動。」
江昱把自己的書包脫下來，放在林南兮的腿上。
脫下書包之後他又扒下了自己的羽絨服。
他把這些東西通通放在林南兮的身旁，像是宣誓主權一樣把縮在角落裡的林南兮保護起來。
隨後江昱來到大牛這邊，拉著大牛坐下。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雪碧，抬眼看著大牛的眼睛還在發紅。
「咋了，這是？」
「嗐，這不是剛才唱歌，看著畫面觸景生情嗎。」大牛故作一臉輕鬆的說道。
「我不信。」江昱搖頭說。
大牛根本不敢看江昱的眼睛，他只要稍稍看一眼江昱，憋在心底的事情就會開始翻湧，想要哇哇大哭一頓。
「啥事兒，你說清楚唄。」
江昱一看就知道這傢伙的肚子裡憋著事情。
大牛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人，只不過外表長得兇悍了一些，但實際上心思卻很細膩。
這傢伙最看重的就只有感情了，所以能讓這位男兒眼睛裡包眼淚，那一定就是感情上出現了問題。
「你不會是背著我搞地下戀，然後被人甩了吧？」江昱一本正經的說道。
他當然是在胡說了，但大牛這人就是禁不起推敲，激將法一激一個準。
「小爺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可能被甩啊？？？」
大牛下意思的開口否認，抬眼看見江昱平穩的目光，一下就繃不住了。
「江哥，嗚嗚嗚！」
大牛忽然低頭，捂住了自己的一張臉。
江昱挪了挪位置，把大牛擋在面前，不讓他這狼狽的一面被旁邊的女生看見。
「我下學期不會來學校了！！！」
儘管KTV里的聲音很吵，但江昱還是聽見了大牛這句克制的嚎叫。
「啊，為什麼？」
「我家裡人見我最近這麼上進……前幾天找我談了一次。」
大牛回憶起來前幾天的事情。
這些事情他憋了一肚子，為了不影響江昱的一模考試，大牛藏的很好，一個字都沒有提起。
今天也是兜不住了，況且也是真的要分別了，所以隱忍的情緒也一起爆發出來。
「他們給我報了培訓小班……所以我最後半年都不會去學校了，今天的聚會散了之後，我也和大家散了。」
大牛越說越悲泣，江昱從沒有聽過自己好兄弟如此哽咽的聲音，他也跟著喉嚨酸澀起來。
「你同意了？」
江昱壓下心頭的不舍，故作平靜的問。
大牛是江昱最鐵的兄弟。
江昱因為初中的時候受到過被朋友玩弄的心理陰影，他曾經或許對大牛有過猜疑，但是那樣的猜疑早在之前的事件里解開了。
現在的大牛在江昱這裡，同樣也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面對這樣的告別，他也有千萬不舍。
但是如果他在這裡處理不好自己的情緒的話，KTV里大概會上演一場莫名其妙兩男相擁而泣的場景。
「嗯……我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大牛點頭說。
「這是好事啊。」江昱笑了一下。
「可是，要和兄弟們分別了啊……」
「又不是見不到了。」
江昱說著在自己的褲兜里摸了半天，然後摸出來一張皺巴巴的衛生紙遞給大牛：「等高中畢業再見唄。」
大牛嫌棄地看著這張紙，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句。
「你這紙肯定擦過尿。」
「誰他媽拿來擦尿了！」江昱一巴掌把紙糊大牛的臉上，「老子尿尿不擦！」
大牛被這張紙糊了一臉，硬邦邦的紙團擦得他眼角生疼。
與此同時，大牛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自己兄弟的擦眼淚服務。
「……這紙肯定是很早以前放進去的，然後洗衣服的時候沒有拿出來，硬得跟一坨屎似得。」大牛碎碎念道。
江昱樂呵一聲：「你說得沒錯，而且這條褲子我今年第一次穿，所以很有可能是去年就在洗衣機里泡過的。」
大牛：「……」
沒了眼淚，兩人互相看著對方。
隨後又好像突然冒出來一個笑點一樣，沒由來得『噗呲』一笑。
「牛爺爺我後天就走了。」大牛笑著揉眼睛。
江昱擺手說。
「去吧去吧，早點去早點收心，別惦記著你那破LOL了。」
「嗐，我都兩個月沒碰了好不好？？」
大牛笑了一下，眼睛裡反射著KTV的彩光。
他端起玻璃杯，和江昱碰了碰。
「半年後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