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連接中斷

  悶熱的公交車在瑟瑟寒風中前行了半個多小時。

  隨著班長趙雯雯的一句「到了」，車上昏昏欲睡的同學們頓然清醒。

  公交車在站台前穩穩停下，女生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井然有序的下車。

  江昱和林南兮呆在最後一排，也不急著下。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趕在車輛發動前，帶著林南兮下去。

  耳機里，江昱的歌單播放了一大半。

  對於林南兮，江昱一直都有足夠耐心的分享欲。

  因為考慮到藍牙耳機只戴半邊會嚴重影響聽歌體驗，所以江昱把兩隻耳機都掛在了林南兮的耳朵上。

  在給她戴耳機的時候，江昱還特意捏著那一片柔軟的小耳垂輕輕壓了兩下，後來這兩片耳垂一直發紅，直到下車的時候都還紅潤潤的。

  「電梯就這麼大，你們等下一趟。」

  這裡是一家大型商場，KTV在商場的六樓，樓下是電影院，樓上是酒店。

  雖然電梯已經足夠寬敞了，但是想要容納二十多位成年人還是有些夠嗆。

  女生進入了大半，電梯還沒超重，但是位置已經站不下了。

  趙雯雯摁下關門按鈕，讓剩下的人等下一趟，她則是先去樓上把包間開好。

  江昱回到幾位男生的隊伍里，他知道自己也不能總是和林南兮單獨待在一起。

  搞特殊待遇只會被孤立，他們現在好歹還是高中生，明目張胆的戀愛行為肯定是要收斂一些的。

  「喂，林南兮！」

  一眨眼的功夫，江昱發現，剛剛還站在不遠處低頭聽歌的林南兮不見了。

  那個小憨憨戴著耳機，也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

  當周圍的人群進電梯的時候，她也跟著小步進去。

  江昱才半分鐘沒見著她，這小豚鼠就已經鑽進電梯裡了。

  江昱在身後叫住她，然而林南兮正聽著江昱手機里的情歌薰陶呢，等她抬頭往前瞅的時候，電梯門正好關上。

  「……」

  林南兮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門關閉，而江昱正在往她的方向趕過去。

  這個時候，沒有人主動摁開電梯門。

  林南兮就擠在角落裡，直到電梯門關上，外界的一切吵雜也隨之關閉了。

  「滋滋……」

  耳機里，因為信號中斷的關係，藍牙耳機在接收到最後一點信號之後，聲音徹底消失了。

  世界突然變得悄然無聲。

  林南兮雙耳都塞著耳機，無聲的環境讓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心底放大。

  她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腦子裡的思維。

  林南兮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麼清醒過。

  也從沒有，如此慌張過。

  她世界裡的光在飛速褪色，絢爛的彩色重歸黑白。

  這是從這學期開學後的一個月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她和江昱，原本綁定在一起的身體，就如同耳機里切斷的藍牙信號一樣……

  中斷了。

  某根看不見的弦，就此斷開。

  林南兮的身邊突然空無一人，恐懼在內心深處蔓延，強有力的心跳節奏麻痹了她的四肢。

  林南兮望著那扇銀色的金屬電梯門，想要伸手去觸碰。

  然而，此時的她正被擠在全是人的電梯裡，根本夠不著那邊。

  林南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沒有人在意她，也不會有人發現她。

  周圍的同班女生不知道聊到了什麼熱門話題，十幾個人有說有笑。

  唯獨林南兮，她感覺那道銀色的電梯門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而她從沒有失去過的江昱……

  她已經感受不到他了。

  ……

  另一邊。

  江昱眼睜睜看著林南兮一個人乘上了電梯。

  此時他心底的第一反應也只是無奈。

  只是一會兒沒看著她，這隻小豚鼠都會在他身邊走丟。

  江昱認為，自己以後有必要拿一根線，把自己和林南兮綁在一起。

  就像之前網上流傳出的那種，『兒童防走失牽引繩』。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戴著這種防走失繩索和林南兮小朋友一起逛街。

  電梯門剛關上沒多久。

  江昱的手機顯示藍牙中斷。

  起初江昱也沒把這當一回事。

  畢竟，不管是距離太遠，還是說這種商場的老式電梯會屏蔽信號，這都會讓藍牙斷開。

  至於沒聽完的歌，一會兒藍牙自動連接之後，就能繼續播放。

  江昱身旁的兩男生嘀嘀咕咕商量著什麼。

  其中侯智往前走了兩步，湊在江昱的耳邊小聲說。

  「江哥，一會兒要不要搞點事情？」

  「什麼事？」江昱心不在焉看了侯智一眼。

  「趙雯雯不是說隨便點外賣嗎，我們男生來點硬菜唄，烤全羊烤乳豬啥的。」

  「可以，A錢算我一個。」江昱點頭道。

  「行，嘿嘿，」侯智又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偷偷在江昱耳邊補了一句。

  「……剛才老李提議，讓我們在同城上下一個單，一會兒啊，我們叫十個大學生家教過來，來我們KTV教數學題。」

  「……」

  江昱用『你們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向侯智。

  隨後，他又覺得這活兒還挺有意思的。

  試想，全班五十人，在KTV里被大學生上課。

  這酸爽的畫面想想都覺得讓人有意思。

  不過這也只是整活兒，大學生都是年輕人，到時候估計也是玩到一塊兒去了。

  「……行。」

  江昱剛點頭答應下來，臉上原本輕鬆的表情突然就凝固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感應不到林南兮了。

  這是自從身體綁定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

  從那次意外的身體綁定開始，到後來的四個多月，江昱和林南兮經歷過無數次『感知共享』的實驗。

  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將連接徹底斷開過。

  江昱早就習慣了和林南兮綁定在一起時候的連接感，這種感覺雖然不是時刻都存在，但偶爾從林南兮那邊傳遞過來的一絲思緒、一抹觸感，都會在江昱的內心裡強調一遍對方的存在。

  現在，江昱的世界突然寂靜下來。

  江昱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

  連接中斷、信號屏蔽……

  江昱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

  唯一讓他肯定的是。

  他在這一刻失去她了。

  仿佛有一顆巨大的石頭在深不見底的黑海里下沉，沒有光、沒有活物，伸出去的手只會消失在海水中，江昱感覺自己快要溺於深海了。

  心底的恐慌瞬間沸騰，江昱看了一眼電梯上行的箭頭。

  隨後他的目光里捕捉到商場進門的側門口，整個人已經行動起來。

  「哎，江哥，電梯一會兒就來了，你要去哪兒呢！」

  見江昱忽然跟發了狂似得跑起來，侯智納悶地叫住他。

  然而江昱就仿佛什麼也沒聽見那樣，人已經竄進了商場內。

  這家商場屬於是嘉洲市最老的商場之一，除了側門那台直達電梯以外，內部還有扶手電梯和消防通道。

  扶手電梯在商場中央，想通過扶手電梯達到六樓需要繞好幾個彎子。

  江昱直接沿著地上的綠色箭頭往反方向走，一般這種這種緊急疏散的消防通道都會從樓頂直通到一樓。

  推開一扇鐵門，江昱來到步梯口，一口氣跑上去。

  ……

  「這什麼電梯呀，怎麼還沒信號呢。」

  「以前的老電梯不像現在的電梯那樣裝了天線，這裡沒信號很正常嘛。」

  電梯裡，很快就有女生發現信號全被屏蔽了。

  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沒有網絡和沒有電一樣痛苦。

  不過好在這裡都是熟悉的同齡人，她們可以放下手機用聊天的方式來消磨時間。

  林南兮侷促的站在角落裡，窄小的肩膀縮在一起，眼角濕濕的。

  在一個人習慣了某個人、某件事情之後，突然將對方的存在完全剝離。

  這已經不是戒斷反應了。

  林南兮只感覺自己的天好像坍塌了。

  林南兮從沒有思考過，自己失去江昱會怎麼樣。

  現在她知道了。

  那個總是嬉皮笑臉，喜歡欺負她，喜歡看她害羞反應的壞人江昱，在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不可替代的份量。

  「叮鈴~」

  電梯門開啟。

  林南兮在亂糟糟的思緒中猛地抬起眼睛。

  在抬頭的時候，發現在自己的眼角濕得厲害。

  林南兮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可是，引入眼帘的並不是江昱。

  商場的五樓是電影院，一群剛看完電影的人堵在門口，其中幾位叔叔嬸嬸輩的人想要擠上電梯。

  不過，當他們看見電梯裡這麼多人，還都是清一色的女高中生後，紛紛驚訝了一下。

  「咦，這個時間咋還有這麼多人呢。」

  「讓一讓，往裡擠擠。」

  「擠不了叔。」

  趙雯雯站在電梯門口操控按鈕，毫不留情的把門口想要進來的大叔隔絕在門外。

  大叔原本也不怕這小妮子，只是當他看見對方凶神惡煞的眼神之後，又下意思的後退了半步。

  趙雯雯的『母老虎』稱號可不是空穴來風。

  她瞪了一眼外面的人，一把摁住電梯關門鍵。

  「你們按錯電梯了吧，這是上行。」趙雯雯冷冷的說。

  「可我們就是要上樓啊。」有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那你們等下一趟吧，下一趟還有我們的同學呢。」

  趙雯雯旋即想到後面的那幫男生，呲笑一聲說。

  「他們應該會願意跟你們拼電梯。」

  「電梯上行中——」

  隨著機械化的女聲響起，眾人紛紛都鬆了一口氣。

  班長趙雯雯在女生里都是頗有威望的。

  今天的趙雯雯更是高大了幾分。

  「叮鈴~」

  六樓到了。

  正當一行人準備出門的時候，又被門口突然竄出的一道人影嚇了一跳。

  對方明顯是在門口候了一段時間了。

  這架勢，仿佛就是在守株待兔。

  少年雙手扶著膝蓋，跑得滿頭大汗。

  突然發癲般的奔跑讓整個身體的潛力都迸發了出來。

  江昱一路衝進商場，沿著陡峭的消防通道奔到六樓電梯門口，一刻都沒有停歇過。

  「我草，你嚇我一跳。」

  趙雯雯確認這個人正是他們班的江昱之後，拍打胸口給自己換了一口氣。

  剛才五樓電影院有這麼多人在場，要跟她們擠電梯的還都是大叔級別的人，趙雯雯有辦法對付他們。

  但是把敵人換成不要命的愣頭青之後，她就沒把握了。

  況且，江昱這麼高大一個人，怕不是一電梯的女孩子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他。

  「你怎麼跟個鬼一樣……」趙雯雯嫌棄地看了江昱一眼，江昱冒出來的汗都把額頭濕透了。

  「不是讓你在一樓等電梯嗎？？？」

  「……」

  江昱喘得厲害，什麼話也沒說。

  他沒力氣跟趙雯雯廢話，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林南兮。

  此時的林南兮也正在受到江昱身體的影響，心臟跳得很快，全身的毛孔就像是被打開了那樣，冒著濕濕的熱汗。

  林南兮被江昱伸手點名，默默地低下頭，一個人率先走出電梯。

  當她出來的一瞬間，江昱二話不說把林南兮的手一把拉住。

  只有等江昱真的牽上了林南兮的手了。

  那種斷開的連接才徹底恢復。

  身體信號續上了。

  他的林南兮又回來了。

  江昱堵塞的心情瞬間通暢了不少，懸著的心才終於穩穩落地。

  林南兮像是一個犯錯的小朋友被江昱帶走，班長趙雯雯也沒呵斥他兩，只是招呼身後的女生一起去前台拿包廂號。

  這裡畢竟不是在學校，趙雯雯也沒身份說多教這兩人。

  ……

  消防通道里。

  伴隨著『吱呀』一聲，消防鐵門被江昱半掩了過去。

  空蕩蕩的樓道空無一人，只剩下江昱和林南兮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牆面上，一扇正方形的小窗戶外面有涼涼的冷風吹進來。

  外面的天早就一片漆黑了，六樓的高度能窺見這座城市燈光夜景的一隅。

  本就昏暗的樓道里，聲控燈忽然熄滅。

  林南兮的視野里變得一片黑暗。

  她努力睜大眼睛，看見窗戶外的光照亮了江昱的臉闊，還有那雙泛著溫情的光的眼睛。

  江昱的氣息湊得越來越近，他伸手把林南兮耳朵上的耳機逐個摘下來，然後用手心揉了揉她濕漉漉的眼角。

  窗外的冷風吹不散臉上越來越滾熱的溫度，涼風反而更讓人變得浮躁起來。

  林南兮微微張開嘴唇，準備說點什麼。

  「江……唔……」

  只是，她剛張開的嘴唇就被一片微涼覆蓋上了。

  那片柔軟，久久都沒有捨得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