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要不是林南兮已經害怕得縮到江昱的懷裡來了。

  江昱都要忘記，大牛說的『吃手機』到底是指什麼意思了。

  這是他很早以前，因為林南兮的出現而對大牛打的一個賭。

  當時，江昱和林南兮的身體剛綁定在一起。

  他觀察林南兮的因素只有兩個，一種是因為身體綁的而不得不去了解她，另一種，則是單純的對這個特別的女孩子感到好奇。

  那時候的江昱可以保證，自己的心裡沒有鬼。

  他還是那個對女孩子提不起興趣的男人。

  可大牛不這麼認為。

  在他看來，江昱那個直勾勾的眼神，只有可能是看向喜歡的女生的時候才會有的眼神。

  所以當大牛用激將法對付江昱的時候，江昱一惱，就對大牛立下了這樣的誓言。

  ——「如果我真的喜歡林南兮，我，就倒立，然後把手機吃下去。」

  這是江昱的原話。

  現在的江昱反思起自己……

  他好像真的要食言了。

  「…………」

  還好大牛做人沒做得太絕，他給江昱留了一盞燈。

  體育室里，整個房間籠罩在暗沉的氛圍中，天花板上交織交錯的蜘蛛網盤繞在燈泡上，讓本就昏暗的光線更稀薄了一些。

  窗外操場上的陽光過於刺眼，導致室內外產生了強烈的光線差，目光從窗戶外收回來的時候，兩眼一抹黑。

  江昱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林南兮的肩膀說。

  「你勒得我好緊。」

  被林南兮抱著的感覺很微妙，是一種享受，甚至因為身體感官共享的關係，江昱獲得的是雙重享受。

  這種感覺會讓他的身體不斷升溫，一股莫名的熱意在身體裡瀰漫。

  江昱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很差，所以如果他這個時候把林南兮反摟住的話……可能就收不住手了。

  林南兮微微鬆開了江昱，抱著他的腰吸了一口氣。

  這種環境本就營造得人心惶惶的，再加上剛才詭異又刺耳的關門聲，場面確實很驚悚。

  林南兮膽子一直都很小，在林南楠的面前，她可以做勇敢的姐姐，但是在江昱的面前，她就是一隻失去戰鬥力的小動物。

  那種毫無保留的依賴感，會讓人變得比想像中的還要脆弱。

  「沒鬼，只是有人做惡作劇而已。」

  江昱伸手揉了揉林南兮軟軟的長髮。

  最近氣溫在平穩的下降，林南兮的長髮很少會豎起來，基本都是披在肩膀上，據她所說，這樣的話頭髮就能當做是圍巾那樣，給脖頸提供溫暖。

  反正江昱覺得，林南兮的頭髮紮上去和放下來的區別不大。

  都很好看。

  「……誰做的惡作劇。」

  聽說『鬼怪』很有可能是人為的，林南兮抬起臉蛋，蒼白的小臉總算恢復了些許氣色。

  但江昱決定不出賣自己的兄弟。

  他答非所問的說道：「這裡人少，外面不會有幾個同學路過，估計叫人也叫不上。只能等體育課下課集合的時候，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就會來找我們吧。」

  江昱一邊說著，一邊環顧四周，查看有沒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雖說這次的『意外』確實不是江昱策劃的，但他對此並沒有什麼怨言。

  江昱把目光落在貨架最上方的軍墊上。

  這種墊子是用來做仰臥起坐的道具，因為才被使用過沒多久的關係，在這灰塵滿天飛的房間裡，算得上是唯一乾淨的東西了。

  江昱墊著腳，把貨架上的墊子取下來兩個。

  他隨手把墊子丟在腳下。

  『啪嗒』一聲，濺起來的塵埃直接蒙住了雙眼。

  兩人同時捂住口鼻咳嗽起來。

  「咳咳……」

  「咳……」

  江昱伸手在林南兮的面前扇了扇。

  「我的我的，忘記地上不乾淨了。」

  林南兮搖搖頭，頭髮上落滿灰塵，江昱看她可憐兮兮的，又伸手給她順了順頭髮。

  在這間密閉的空間裡，任何親密的舉動都會在感官上無限放大，心底的某種癢意在無限滋生。

  林南兮揉了揉眼睛，江昱恍惚了一下，又趕緊回過神來掏出兜里的手機。

  「坐吧，現在距離下課還有好一會兒去了。」

  江昱把腿盤坐在墊子上，也不知道是在給誰發消息，手裡敲字的速度就跟敲鋼琴一樣快。

  江昱狠狠地對大牛輸出了一頓。

  勇敢牛牛：放心，我不會隔牆偷聽的。

  勇敢牛牛：下課前五分鐘保證開門，[愛心]~

  YU：我去你#￥@%￥……

  「江昱在給同學發消息麼？」

  林南兮把腦袋湊過來看。

  她不知什麼時候跪坐在了江昱的面前。

  林南兮連坐姿都無比端正，一雙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屁股壓著小腿，睜著一雙清澈又無害的黑眸，溫柔地注視著江昱。

  江昱把手機藏了一下，莫名的心虛。

  「沒有……」

  「為什麼不叫人來幫我們開門呢。」林南兮歪了歪腦袋，很是不解。

  房間裡的鐵門已經打不開了，似乎是被人從外面反鎖，也有可能是鎖芯壞掉了，導致鎖頭無法正常彈出來。

  林南兮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畢竟這扇門，不管怎麼看都是上了年紀的那種，比林南兮家小區樓下的鐵門還要老舊。

  「叫不到人，孫強他們在上課，所以我們只能等著了。」

  和林南兮端正的坐姿完全不一樣，江昱吊兒郎當的盤著腿，又覺得腿太長了捲起來不舒服，於是單腳收著，另外一隻腳抬起來踩在墊子上，渾然一種痞里痞氣的感覺。

  「那劉大力他們呢……」林南兮又追問道。

  江昱心說，劉大力就是罪魁禍首。

  但江昱也知道大牛做這種事沒安什麼壞心眼。

  大牛很早以前就在撮合他和林南兮的事情了，只是江昱在這種事情上反應會慢半拍，不知道錯過了多少次好兄弟的良苦用意。

  「沒用。」江昱搖頭說。

  「大牛可能沒帶手機，我聯繫不上他。」

  江昱每次瞎扯慌的時候都臉不紅心不快的，今天卻出乎意料的緊張。

  不是在這種獨處環境下緊張，而是對林南兮說謊，會讓他下意識地緊張。

  也許是來自愧疚感，也有可能是害怕身體綁定的狀態下會被林南兮識破，江昱擔心自己根本就騙不了她。

  索性，林南兮在江昱這裡從不會留心眼，所以她很輕易就相信了江昱。

  「那好吧……」林南兮只好說道。

  還好是和江昱待在一起，林南兮很快就能平復下心情。

  「我們來打撲克吧。」江昱說。

  隨後他又想到，只有一台手機是打不了撲克的。

  「不然還是五子棋吧，用一台手機也能玩。」

  坐在這裡面對著面也不是辦法，在這無人的寂靜房間裡，江昱每多看林南兮一眼，心底悸動的火苗就會往上多竄一些。

  一定要做點什麼事情，轉移注意力才行。江昱心想。

  「我都可以……」林南兮點頭答應。

  於是江昱又把微信小程序打開，這裡面的小遊戲有很多，根本不需要下載就能直接開玩。

  為了增加遊戲時間，江昱特意讓林南兮選的黑棋。

  黑棋先手，會在五子棋里占據主動方。

  林南兮雖然數學邏輯能力很強，但是在桌遊方面上，除了知道簡單的規則以外，一竅不通。

  一場單方面的吊打開始了。

  「……」

  「……」

  五分鐘後。

  「布響丸辣！！」

  林南兮急得用小手拍膝蓋。

  根本就贏不了嘛！

  五分鐘輸了五場。

  基本上林南兮還在思考著要怎麼進攻的時候，江昱的白子就莫名其妙串聯成了五個。

  林南兮捧著江昱的手機數了半天才，在一個刁鑽的角度數出了五枚棋子。

  怎麼會有人攻守兼備的！

  江昱並沒有打算憐香惜玉，他甚至都沒有手軟，進攻林南兮比進攻大牛他們的攻擊性還要強。

  看見林南兮急呼呼地在墊子上滾了半圈，江昱忍笑。

  「你知道伱為什麼總是輸嗎……」江昱問。

  「不知道！」林南兮鼓著臉蛋氣呼呼的說。

  江昱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因為你的思維已經被我竊取了，我知道你腦袋裡在想什麼，所以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

  「不可能！」林南兮斬釘截鐵地說道。

  兩人在一起思考的時候，偶爾會產生思想重迭，但一個人不可能做到同時思考兩件事情。

  林南兮和江昱一個是黑子、一個是白子，所要思考的步驟是完全不一樣的。

  而且，假如江昱真的能在這種情況下竊取林南兮的思維，那為什麼林南兮就不能竊取他的想法呢。

  肯定是哪裡不對勁！

  「不服氣……」

  林南兮重新做端正，輕輕哼聲道，「再來！」

  不肯認輸的精神是一件好事。

  但江昱並不打算讓這她。

  即便是五子棋這種小遊戲，認真對待每一場比賽，尊重的不僅僅是比賽，也是對對手的尊重。

  「這次你要黑色的！」林南兮說。

  「好好好……」江昱無奈笑了笑，語氣很是寵溺。

  這一次，林南兮撐了甚至都沒到一分鐘。

  江昱拿一手無法攻破的燕陣陣法，十子之內必輸，誰上了誰不迷糊。

  林南兮這下終於悟了。

  自己之所以輸，不是因為棋子的顏色，也不是因為自己坐在窗口的位置風水不好。

  而是單純的，因為江昱太強了啊！！

  江昱之前讓她下黑棋先手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在讓著她了。

  「……嗚，不玩啦！」

  林南兮撒手不幹了。

  她默默地轉身，用背朝著江昱，不跟這個手下無情的江昱說話。

  見林南兮真不想陪自己玩了，江昱才後知後覺的反思，自己剛才下手是不是有點兒狠。

  江昱把手機關掉，笑著說。

  「你怎麼能拿屁股對著體育委員呢。」

  「我這是拿後腦勺對著你！」

  林南兮挪了挪小腿，把自己的屁股壓坐好。

  少女長長的黑髮垂落在腰跡，她彎下腰，抱住自己的大腿膝蓋，身體都快要縮成一團，看上去像一個圓乎乎的糰子。

  見她這番可愛的舉動，江昱噗呲一笑。

  其實林南兮在學校里的時候，反差很大。

  在和江昱私下交流的時，林南兮就是一位易羞易怒，可愛又任性，又喜歡哼哼唧唧撒嬌的女孩子。

  而回到需要社交的校園裡，她又會變成縮在不起眼角落裡的社恐版林南兮。

  江昱總感覺自己好像認識了一位不同的林南兮，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現在還在上體育課呢，你這樣也太不尊重我這個體育委員了。」江昱一個勁的拿自己的官威去壓林南兮。

  林南兮緩緩地回頭，窗戶外細碎的光芒折射進她明亮的眼睛裡，她又輕輕哼唧一身，把身體轉回來，又面朝著江昱。

  「江昱的五子棋為什麼這麼厲害呢……肯定有什麼訣竅。」林南兮問。

  江昱兩手一攤：「都說是竊取你的想法了呀。」

  「你說實話嘛……我想知道。」

  林南兮拉住江昱的袖口輕輕地扯了一下，語氣里充滿了撒嬌的嫌疑。

  江昱感覺自己的血條立馬被清空了。

  他很想順著自己袖口的位置把林南兮的小手捉住。

  但是在這種環境下，江昱反而是有些害怕肢體接觸。

  他先是微微愣住兩秒，回過神來之後，就老實交代道。

  「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留在家。」

  「那個時候還不會用電腦，在家裡沒事幹就下棋。」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那段灰暗的童年記憶，江昱不覺得難過，他其實早就釋懷了，所以說話的語氣也相對輕鬆。

  「因為我沒有對手，也沒人陪我玩，我就叫阿姨給我買了兩本五子棋的書回來，然後自己跟自己玩，又是操控白棋、又是控制黑棋的，慢慢地，就有了一些竅門。」

  「再後來又接觸了平板電腦和手機，小屁孩那時候也不會玩網路遊戲，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象棋、圍棋、五子棋這些東西了。」

  「所以，要說基礎，我也確實有些基礎，用來忽悠忽悠門外漢確實沒什麼問題。」

  在講述這段過往的時候，江昱是笑著說的。

  並且他還在為自己這唯一的技能感到慶幸，因為這一門技能讓他交到了不少朋友。

  但是，林南兮越是往下聽，就越是陷入了沉默。

  林南兮悶著腦袋，當江昱說自己經常一個人下棋的時候，她就腦補出空蕩蕩的房間裡，小江昱一個人坐在棋桌前忙前忙後，忙著陪自己玩的孤獨場面。

  因為林南兮的家裡本就有一位弟弟，所以她很容易產生這方面的共情。

  江昱作為獨生子，又是父母離異，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會經歷多少個這樣的日日夜夜。

  那個孤獨的身影，一直持續到現在。

  成長對江昱帶來的，不過是從一個人的房間、變成了一個人的房子。

  心底的空洞不會被時間所彌補，反而越來越大。

  可他最後也沒有被自己吞噬，反而是站在光里、擁簇在人群的最中央，明明自身千瘡百痍，卻要用燦爛的笑容填補別人。

  「…………你怎麼了？」

  恍惚間，江昱似乎看見了林南兮眼睛裡的淚花。

  一種悲情的感覺瞬間湧入江昱的心頭。

  這不是江昱的錯覺，林南兮的眼睛已經通紅成了一片，有一滴滴晶瑩的淚珠順著乾淨的臉龐落下。

  江昱感覺自己的心臟都為止驟停了一瞬。

  這是第一次……

  有人為自己掉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