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趙高來了,都得給你磕一個!

  一個時辰前。

  六合縣衙中,六合縣知縣周康寧原本正在小睡,畢竟年齡大了覺就多,好容易忙過了秋收,趁著冬閒的時候多歇歇身子骨,過兩年辭了官,也還能過幾年太平安生的日子。

  冷不防,有人匆匆而入,連門都沒敲。

  被吵醒的周康寧,皺眉起身,不滿道:「怎麼了,慌裡慌張的?」

  「大人!出事了啊!」進門的是個中年文士,約莫四旬年紀,戴一頂穿一件規整的青色長衫,長衫袖口和衣襟處因長久的磨損而捲起,但依然潔淨如新,身材中等,略微偏瘦,顯得有些書卷氣。

  這是周康寧花自己的俸祿,聘請的幕僚,專門幫著處理縣衙里的各類事務,用來彌補他歲數漸漸大了,精力不足的欠缺。

  這類人現在還不常見,但到了明朝後期,漸漸有了個專門的稱呼——師爺。

  而到了清代,師爺更是發展壯大,成為縣衙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什麼事?」周康寧知道這位姓沈的幕僚,一貫性子沉穩,尋常事絕不會如此驚慌,可是六合縣這點屁大點的地方,能有什麼大事了?

  「官道上,發生命案!」沈文山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道:「因為本縣一戶姓劉的人家娶親,迎親的隊伍走在官道上,因為爭奪道路,與人發生衝突,那人用隨身的腰刀,把新郎新娘,先後殺死……」

  啊!

  周康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確定……是我六合縣的官道嗎?」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眼瞅著還有兩年就可以辭官了,卻在自己任期內發生了命案,雖然周康寧也不指望著政績升官,但總也不想在退休前鬧個灰頭土臉。

  第一時間,他盼著這兇案最好是別發生在六合縣,那就可以高高掛起。

  可惜,面前的沈文山搖了搖頭,皺眉道:「已經接近縣衙的位置,推脫不得,我派了衙役去現場,但那殺人兇手已經騎馬離開,周遭的百姓不敢阻攔。」

  「那!捉拿兇手啊!」周康寧雖然心中煩躁,但也知道輕重,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先抓住那個膽敢行兇的狂人,殺人償命,才算是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也不至於太影響自己的官聲。

  「大人,那兇手……已經到了縣衙。」沈文山聲音更低,欲言又止的樣子。

  啊?

  周康寧再吃一驚,眼眸中微微有慌亂的神色,詫異道:「這、這是什麼人?總不會是犯了命案,又想來刺殺本官?」

  「大人,那人就在縣衙偏廳等著,您……親自去看看?」沈文山臉上泛起苦笑。

  什麼?

  周康寧眼睛瞪大,覺得自己請的這個幕僚今天是不是瘋了。

  一個殺人兇手,不給他抓起來審問,反倒讓本官親自去見?

  這是哪門子道理!

  沈文山沒有多賣關子,而是俯下身體,湊在周康寧的耳朵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驟然間,周康寧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沈文山,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顫聲道:「這……你說的是真的?」

  「我倒也沒有證據。」沈文山苦笑道:「不過那人氣勢很足,倘若不是有所仗恃,豈敢在殺人之後,反倒自投羅網,到六合縣衙來逞威風?」

  有道理!

  周康寧覺得這個思路是對的,倘若真的是胡相的妻弟……別說他一個小小七品知縣,就算知府遇到,也得恭恭敬敬地去請安問好,不敢有絲毫怠慢。

  胡相啊!

  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通著天的大人物!

  前任李相致仕之後,年富力強的胡相上位,明擺著前途遠大,朝堂中人人攀附,而周康寧這個級別,連攀附的資格都沒有。

  從床上爬起身來,周康寧將官服穿戴整齊,如同接待上賓一般,去見這位殺人兇手。

  果然,那人在偏廳之中,大刺刺地坐著,身上還帶著斑斑血跡,也並不以為意,見到周康寧的縣官官服,不屑地冷哼一聲,甚至都沒有站起身來,只將眉頭一皺,淡淡道:「你就是六合縣縣令?」

  呃……

  明知對方並非官身,但周康寧絲毫不敢得罪,只得苦著臉,拱手道:「下官……正是六合縣令。」

  「你怎麼當的父母官?」那人把臉色一沉,不滿地訓斥道:「我好端端地在路上走著,哪來的一夥刁民,用馬鞭指著,就叫我讓路!什麼東西!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

  好囂張!

  周康寧頭皮發麻,艱難地搓了搓手,澀聲道:「的確是本官管教不嚴,致使這六合縣的民風,過於彪悍了些……」

  「我說呢!」那人放下手中茶盞,冷冷道:「我才下馬詢問幾句,那刁民竟然舉馬鞭要打,爭執中我慌了神,拔刀亂砍,可真是嚇死我了!」

  嚯!

  好一個指鹿為馬!

  怕是趙高來了,都得給你磕一個!

  周康寧知道,這就是對方幫自己想好的託詞,他這個六合縣縣令,沒有做主的權力,只有配合的資格。

  但……那畢竟是兩條人命啊!

  周康寧咬了咬牙,試探著說道:「依《大明律》,若按錯手傷人……」

  「屁!什麼錯手傷人?」那人白眼一翻,站起身來,足足比周康寧高了一個頭,居高臨下地俯瞰這位戰戰兢兢的六合縣令,不屑道:「我忙著去給姐夫請安,另有要事相商,你這小小的六合縣,敢誤了我姐夫的大事?」

  嘶!

  威脅,沒有比這更直白的了。

  雖然聽說此人只是胡相一房小妾的弟弟,絕非正妻的親屬,但宰相門前七品官,誰知道這小妾是不是受寵,這個傢伙是不是真的在胡相面前說得上話。

  對周康寧來說,冒不起這個險啊!

  眼瞅著那人丟下這兩句話之後,便揚長而去,周康寧張了張嘴,終究也是沒敢出聲,任憑他來去自如,留下一個相當棘手的爛攤子,不知該如何收拾。

  咚咚咚!

  就在那人從縣衙後門溜出去的同時,縣衙門口的鳴冤鼓,被人重重敲響,仿佛是敲在了周康寧心上。

  該來的,還是要來!

  眾目睽睽之下,兩條人命,此事如何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