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李貴高聲一呵,聲音在御場之上迴蕩,文武百官霎時抬頭,臉上都露出驚恐的神色。
太監更是被嚇得跪倒在地,「相爺饒命……小的一時胡言……」
李貴的目光如利劍一般,讓太監不寒而慄,盯了三息後,緩緩開口。
「罷了。」
「陛下所言,你必須一字一句寫實,要是錯了一個字,你知道後果!」
「是……是……」
太監邊跪邊爬,他就算惹了皇帝,都不敢惹這個丞相。
如今的李貴,早已是一手遮天。
元啟帝甚至都忘記了百官的存在,每一件事,都只與李貴商量。
在百官眼中,李貴更像是大周朝實際的掌權者,元啟帝反倒成了被架空的傀儡。
此時,李貴短暫凝神,目光掃向文武百官,百官再不敢抬頭。
直到李貴的視線,放在了陳敬夫的位置上。
「陳將軍,今日為何沒來朝?」李貴的聲音在寂靜的御場上顯得格外突兀。
侍衛沉思片刻,眼前一亮,「聽說將軍府多了個道士,很像是陳將軍的兒子。」
「陳家雲回來了?」
李貴眼前泛起陣陣陰婺,一抹不太和諧的記憶涌了上來。
三年前,陳家雲敢當朝指責他,甚至揚言,三年內,必取他性命。
「哼……」
「本相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與此同時。
將軍府中,陳敬夫怒意橫陳,胸膛上下起伏,正廳地下的瓷碗碎片,說明方才已然爭執了好一番。
「你這逆子,一回來就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陳家沒有你這個兒子!」
「滾!」
陳家雲仍然一身破舊道袍,穩坐客位之上,眉眼間多了些冷淡。
若非蘇公子,他怎麼可能再回到這帝京之中,受這窩囊氣?
「陳將軍,莫不是時間久了,你與李貴……也統一了理念?」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父親竟然能拒絕?
此來帝京,就是要貫徹蘇公子的籌劃,執行兵諫這條路,讓天啟帝自揚州帝京誓師北伐,直取北疆腹地,一方面能遏制北戎南下豫州,還能藉機北伐。
從而,使蘇公子經營荊州的目的,變得更穩當一些。
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可父親竟然嚴詞拒絕了兵諫。
扯出所謂的父君大義,空泛無理!
怪不得當年十二道金牌就能招回來。
陳敬夫聽到陳家雲叫他將軍,眼前閃過一抹落寞,但轉瞬即逝,嚴詞更加緊迫。
「你可知兵諫有多大的阻礙?先不說三萬陳家軍能否制住官家的五千禁衛班直,那李貴心思細膩,所謀頗深,我等如何調兵入城都是問題!」
陳家軍隸屬將軍府,就算是官家也奪不走。
但兵諫一事,太過荒謬。
就算兵諫成功,官家將所有衛戍軍,都用來北伐。
然後呢?
李貴這道坎兒,無論如何都邁不過去!
最後的結果,還是割地賠款求和,給北戎吃的滿口留油。
而兵諫後的陳家軍,將面臨無盡的報復!
更何況。
如今江陵關戰事仍然不一定,超過五十萬的揚州軍,正在進攻梁州。
若是北伐失利,北戎反撲,那兵諫就是滅國的導火索!
「陳將軍,你有多長時間,沒有睜眼看局勢了?」
「梁州已然今非昔比,有蘇公子坐鎮,梁州才是大周的正統!」
「蘇……」
陳敬夫眼前一閃,「蘇丞相?」
陳家雲點了點沒有說話。
陳敬夫怒氣消散不少,當年揚州城破時,蘇丞相的確有一個兒子,失落在了民間。
難道就是蘇湛?
若如此,那的確是正統。
可現在問題在於,是正統又如何?
如今的朝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啟帝已然成為傀儡,生殺大權全在李貴手中。
梁州與朝廷的爭端,同樣是梁王爺與李貴的紛爭。
「陳將軍,貧道只問您一句話,是做……還是不做?」
陳家雲打斷陳敬夫的念想,眉眼之中的打量極其細膩。
此刻,在他的眼睜,再無父子情,全是家國大義!
做了,那就是幫了蘇公子,日後還能北伐,一雪前恥。
不做,也無傷大雅,只是過程更加艱難而已。
陳敬夫嘆了口氣,眉眼愈加深邃,「容我好好想想……」
「無妨。」
陳家雲站起身,恭敬一禮,本來帶著點邪氣的表情,此時變得極為正經。
「陳將軍,要做此事,其實有很多種辦法……這個,得您自己好好想想。」
話說完,陳家雲看了陳敬夫三息,旋即轉身離開。
可就在即將出門之際,一聲獰笑從將軍府門口傳來。
「少有人間英雄志,陳小英雄,別來無恙?」
陳家雲眼神微眯一息,背上的木劍蠢蠢欲動……
……
與此同時。
豫州與荊州相交之地,一條僅容五人並排通過的小道,左側為江,右側為峰。
東籬王勝所領三萬兵馬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正好可以趁著這個地形,走慢一些,休息一會兒。
東籬王勝一身鐵甲,跳上一塊兒高石上,掃視一圈,振臂高呼,「兒郎們,過了這入荊道,便能暢所欲言!」
路比較險,先行的梁州驍騎,聽到這話,才鬆了一口氣。
「憋了這麼長時間,一路上將梁州罵的太狠了,王爺日後該不會算帳吧?」
「哈哈……應該不會,要算帳也是找副統領。」
「不過過了這條道兒,給朝廷的揚州軍通一通場子,也能消了這些天的怨氣!」
「就是,他們這麼咄咄逼人,明面兒上裝的那麼好,暗地裡搞七搞八,這一次一定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東籬王勝能聽到議論聲,但臉上多是一些凝重。
八千梁州驍騎,外加兩萬多的靖梁軍,如何與五十多萬大軍相匹敵?
實在搞不懂蘇大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既然是梁州的生死存亡之際,也就是西路軍的生死存亡,必須得在這個硬茬兒上撕開一道口子!
念想至此,東籬王勝緩緩看向行軍隊伍的最前列。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沒有確定!
荊州已經是一團遭了,前方應該不會再阻攔了吧?
荊藩乃天啟帝堂弟,名為宋棡,暴烈成性,在荊州大興土木,還與南詔蠻子有染。
這荊州的流寇,便是他的傑作。
官逼民反,這是天道常理,宋棡如此,荊州流寇領軍陳葉,才能壯大到十萬眾,一度攻破了荊王府。
如此環境下,宋棡應該早逃了吧?
忽然。
東籬王勝眉眼稍凝,看著隊伍最前列,疾走而來的斥候。
難不成……真有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