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嘈雜的災民，變得靜悄悄，聽得極為認真。
謝江淮聞言笑了笑，轉向了所有災民。
「若發糧有用，沒有兵器，梁州早晚還是異族的囊中之物。」
「退一萬步講。」
「梁州人都吃飽了，但代價卻是江陵關的守將沒有武器，如何能抵禦南詔蠻子？
「屆時，江陵關必破，就算諸位吃飽了，如何面對南詔蠻子揮動的屠刀？」
「這只是其一！」
「其二！」
謝江淮再度高呵一聲，指向了蘇湛。
「蘇大人為了糧食，與惡貫滿盈的梁州商會做交易，出發點的確不錯，目的就是為了大家吃飽飯！」
「但代價呢？」
「是將所有刀劍兵器，交給北戎赫連真！」
「北戎蠻子，比起南詔蠻子，更加可惡，更加殘暴。」
「若南詔蠻子入梁州，實行十之去三。那北戎蠻子，實行的便是十之去七！」
一言一句，擲地有聲！
將事情的發展，到往後的處境，說得極為清楚。
就算現在吃飽了，以後呢？
不過是早死與晚死，餓死與被殺死的區別。
蘇湛聽了這一席話，微微一笑。
這個謝江淮，的確是個好官。
還正愁蜀都城的城主，找誰來接任呢。
他復任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此時茶叔卻聽不下去了。
「當……」的一聲，將沾著血的大刀，立在身前。
「你這老酸儒，你知道內情麼，就在這裡胡說！」
「煽動平民，你有何目的？」
明明姑爺早就計劃好了，不出三日，林立秋帶走的兵器，都會重新流回蜀都城。
一切如常！
這個謝江淮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煽動，居心不良！
「哼！」
「錯便是錯了，還不讓說了？」
謝江淮側眸而來，身子雖然稍顯佝僂，但氣勢卻強得可怕。
話說完。
平民更是壓抑不住。
「沒錯！今天吃了，明天還是死，倒不如咱們反著出去，將那些武器全都搶回來！」
「謝大人說的也不全隊，錯都在梁州商會，梁王爺與蘇大人都沒錯，他們只是想讓我們吃飽！」
「說得對，既然糧食咱們拿到了，那接下來，拿回武器也算是報答了梁王府！」
「蘇大人，只要您一聲令下，我等甘願赴死！」
「……」
平民呼聲此起彼伏，上至四五十歲，頭髮花白，下至十三四歲，就算瘦成了一把骨頭，也仰著胸膛極為激動。
「諸位稍安……」
蘇湛高呼一聲，所有平民霎時安靜了下來。
都細細聽著蘇湛的發言。
想起當日也是同一個地點，蘇大人為了梁州災民的糧食，與那梁州商會等一眾狗賊簽訂協議。
那得下多大的決心？
蘇大人應該心裡很難受吧。
蘇湛卻看向了謝江淮，仍然溫聲道，「謝大人，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聞言，原本躁動的茶叔，霎時雙眼一凝。
恍然大悟！
怪不得姑爺剛才不反駁，原來是想著試探一下這個謝江淮。
蜀都城作為梁州中心，得需要一個強力手腕，加上為民請命的好官，才能鎮得住。
雖然這個謝江淮有些迂腐，但姑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價值！
姑爺面度千夫所指，不先為自己辯解，反而還在為梁州的後續發展做鋪墊。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姑爺果然厲害……
謝江淮眼前閃爍，看了眼蘇湛後，再度看向了嚴陣以待的土司部眾。
早前便聽過了，土司這一縈繞樑州百年的問題，被梁王姑爺一人一日完全平定，甚至他本人還被尊為了神子。
實力必然不一般！
「蘇大人，老朽請問，您有沒有勇氣，召集所有土司勇士，將四散而出的兵器車隊，全都劫回來？」
土司勇士，天生的戰鬥坯子，比受了災的平民，有用得多。
既然已經拿了糧食，撕毀協議搶回兵器，也是理所應當。
蘇湛聞言，看向謝江淮的眼神，也變了一些。
能想到土司部眾勇士，的確有前瞻的目光。
「謝大人說得很好，但卻漏算了一步……」
霎時間。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蘇湛身上。
連遠處暗處的舒逸雲都咽了咽口水。
此來蜀都城，只是支援蘇湛，但卻沒有過問蘇湛的任何一項舉措。
因為完全信任！
但這不代表，他們所有土司部眾，都不關心梁州的命運走向。
蘇湛所說的，漏算一步，到底是什麼？
謝江淮心中的不確定，在此刻隱隱被證實，他眯起眼睛問道，「難不成，蘇公子運籌帷幄？」
「不錯！」
蘇湛朗然，看向所有人道，「在土司部眾的幫助下，從蜀都城出去的兵器，此時正在重新收歸蜀都城的路上。」
「請大家拭目以待！」
按時間來算，今明兩天，應該全部都能拿回來！
話音剛落。
城門口的災民，指著城外大呼出聲，「有兵器……板車運著兵器回來了！」
「兵器？難道真被蘇大人說對了？」
「什麼叫說對了，那就是蘇大人一手導演的！」
「怎麼可能這麼巧合？蘇大人難不成還能算到這一步？」
平民嘈雜間，宋北凝等三人，騎著馬押車，速度雖緩，但英颯非常。
她們身後，王闡帶著一輛輛板車，排成長隊，依次進門，兩側護送的土司勇士，臉上的驕傲極為明顯。
此時，看到這一幕的謝江淮，喉結微動，眼前再度閃爍亮光。
車隊……
兵器！
土司部眾！
全被蘇大人算到了！
或者說，這些都在蘇大人的計劃之內！
先是與梁州商會等狗賊假意合作，用兵器的代價，將糧食騙來，同一時間，放出消息蜀都城發糧。
梁州商會林立秋等人，以為拿到兵器能夠賺的盆滿缽滿，但打死都想不到，他們還未將兵器運出，蘇大人所安排的土司勇士，早已等在了半路上。
這一環一環中，還有極多細節，包括輿論的把控，及時間的掌握等等……
撲通一聲。
謝江淮扔掉了拐杖，跪在了蘇湛面前，「在下愚鈍，被表象蒙了眼睛，沒能見到蘇大人運籌帷幄，慚愧慚愧……」
謝江淮雙眼通紅。
他這一跪，不僅是嘆服蘇湛的智謀。
還有蘇湛對梁州的貢獻，明明是梁王爺的一個姑爺，本可以在王府之中錦衣玉食，但卻要將自己置身於輿論的頂端。
任由千夫所指，也要為梁州破局！
不僅大才，更有大義！
看到這一幕，人群之中，十餘個災民，看向蘇湛的眸子間，多了一抹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