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是真不把車當車，開著車就順著大路往中間沖。

  主任校長都提心弔膽的，想提醒又怕他分心，連話都不敢說。

  結果老趙自己說：「這也沒事兒啊，就算繼續漲起來，這邊還是能過的吧？我看遠處地勢都平坦，這水只會擴散，不會再把水位拉高多少了。」

  「再漲的話，就不是咱們考試不考試的問題了。估計這水要進鎮子，那咱們還能上學嗎？」柳清影提醒道。

  「也是。」老趙點點頭，忽然一拍方向盤。「不對，這個地方不是最關鍵的，西邊那個小河溝才是坑人的地兒。」

  楊主任在後邊點點頭：「我還想提醒你呢，這一段還真不是最大的問題，西邊的那個小橋早幾天就被淹沒了，這兩天也沒人過來，我們還打算趟水過去看看呢！」

  「那現在去看吧！」老趙說著一踩油門，這一段涉水公路算是過去了。

  接著就要上個坡到崗上，再往前過了崗，就開始是下坡路了。

  這時候已經能看清前面，後邊的主任校長也伸著頭看，看完都是默不作聲。

  四個人心裡都是一個想法：壞了！

  崗上往西這段路是新修的，用來連接西邊新公路的。當初主要是建設國道，這段就是把舊路給重新加寬修一下。

  路兩邊的樹都是小樹，修路的時候種的。現在有水的地方，特別是離橋最近，地勢最低的那一段路的小樹，已經都給沖了個七零八落，還能看到幾棵頑強點的在水裡倒伏著，其餘的估計已經隨著大河滔滔，隨波逐流了。

  橋上現在欄杆都找不見，放眼望去就是黃色的大水。

  其實還能看到對面高處的公路，但是這情形，老趙也不敢開了。

  再往前開就得預備使用『高科技』，恐怕糊弄不住車上的這仨人。

  而且也不能過，就算糊弄住車上的人都不行，路旁都有打著傘看水勢的人，你這會兒開車過去，別人一看，這車都能過，咱也跟著過，那怎麼辦？

  以前在西薩，他就用拖拉機這麼幹過，結果他走之後，牧民看他的車能過，也想趟水過去，結果差點沒淹死……

  新公路走不成，老公路就更坑人，根本別想。

  離縣城不遠的河上，那個橋之前一直是個船橋——就是一個鐵船放在那裡當橋，往年水稍微漲點，就得繞路，現在都不用想，除非飛機，什麼車都過不去。

  而且除了那個橋，半路還有個漫水橋，就是一下雨水就淹沒的石板橋，那個橋去年漲水還淹死個人，連人帶牛一起衝下去了。

  現在這水就不用說，沒指望能過去。

  四個人在這裡想了半天，沒招。

  這時候一陣突突突的聲音傳來，一輛手扶拖拉機從他們後邊的公路開過。

  老趙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柳清影都被他嚇一跳：「知道什麼了？」

  「拖拉機！」老趙說道。

  「拖拉機？」楊主任下意識地接了話。

  「對，大點的拖拉機，都能過。」老趙說道。「咱們這農村里買個拖拉機，都當寶貝似的，用的也珍惜，都不捨得大用。實際上拖拉機涉水能力相當的強。如果是大的拖拉機，絕對能過。」

  楊主任和校長都看著沉思起來。

  大拖拉機還真有可能，而且拖拉機的車斗比較高，也不怕淹著學生們。

  當然很可能過上兩趟，拖拉機就該完蛋了，畢竟人家也不是專門涉水的，誰知道過一遍會讓什麼地方損壞呢！

  但是至少這是個辦法。

  老趙說著就想摸出來手機，給李子樹打電話，看農機公司能不能要來大拖拉機。

  都找到號碼了，才想起來自己居然也迷糊了，李子樹正在京城西北植樹造林呢！

  那就沒辦法，他把電話重新塞兜里，對後面兩人說道：「我原本還認識個人，現在人家調走了。恐怕得學校申請，讓縣裡準備兩台大拖拉機，到時候拉人過去。」

  楊主任眉頭緊皺：「現在能過，但是這情況，等咱們考試能不能過，那還難說呢！」

  「大不了繞路，到時候提前一天早點出發，只要來到崗上，不行就往北走，總能找到路過去。」老趙說著自己也沒信心。「先讓縣裡想辦法聯繫拖拉機吧，到時候也是個備用，要是不捨得，不行我買兩台……」

  「那倒是不用。」楊主任說道。「縣裡這點事兒還是沒問題的，這是大事兒，各方面都會幫忙協調的。那就先聯繫，反正去縣裡住不行。到時候熬幾天夜，還不如冒險繞路走。這幾天看看情況吧，最後兩天再說。」

  ……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老趙帶著幾人回來，把主任校長送學校，也沒把車送回出租房，直接上課去了。

  到了下午第二節課的時候，居然還放晴了一會兒。

  大伙兒都以為這是要雨過天晴了，結果等到晚自習的時候，外邊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連學生們都明白，這是夏天，不怕暴雨，就怕這種小雨。

  暴雨來的快去的快，這種小雨，恐怕就是周圍有大面積雨雲，捎帶的下的。

  一旦開下，就不容易停的那種。

  晚自習快放學的時候，幾個班主任又在教室里安慰大家：「大家放心，學校給縣裡聯繫了。現在縣裡準備了大拖拉機，據說還打算準備大鏟車之類的車，到時候當牽引車。肯定能保證大家按時走進考場，大家只管安心學習，最後幾天了，雖然這雨不停，但是好事多磨嘛！大家都加油……」

  學生們倒是都信了。

  但是老趙和柳清影親眼去看過的，卻是知道形勢不太樂觀。

  沒了高二一班，現在也沒了學習小組，但是高三現在是統一的，放學後要多坐一個小時。

  真正放學那會兒差不多也就是十點多了。

  走出教室，倆人撐著傘走在小雨里，柳清影就惆悵：「再下可就真完了。」

  「放心吧！」老趙安慰他。「我沒辦法這麼多人，還能管不了你，總得讓你進考場。」

  「那別人呢！」柳清影這丫頭一向比老趙思想還高尚點，總是想的多點。

  老趙想了想：「實在不行，要個飛機試試？」

  他也不確定，不過自己好歹和王小二合作這麼久了，估計那傢伙通過關係，協調個直升機還真不是問題。

  不過，直升機帶人去考場，是不是招搖了點啊？

  但是要是能來直升機，倒是能把所有學生都給送考場去。

  柳清影瞪了他一眼：「說胡話呢！咱們這怎麼起飛？」

  「直升機。」老趙正想自己的辦法可行不可行呢，隨口解釋了一句。「就是當初清攀他們倆去的那個關係，挺遠的，不知道能不能就近調直升機。」

  其實想想也不複雜，真是到時候出現去不了考場的情況，只要有人搭線，還是挺容易的。

  魚水情嘛！

  關鍵就是得搭上線，有的人是想不到，有的人是不敢這麼提議，怕顯得冒失。

  然後就是雙方協調，總之是有點麻煩，不過如果上頭有人搭個話，那就簡單的多。

  「等等吧！」柳清影也不知道說什麼，這種事她可是都不敢想的。「要是這雨停了就好了，明天再說吧！你趕緊開車回去睡覺吧，注意休息，下雨了有些事兒顧不上就別忙了。等高考完再說。」

  「好！」老趙點點頭。

  ……

  開著車看著小雨也是犯愁，街道上是修好的路，不怕有泥，可是去出租房那段路就不行，不但泥濘還有積水。

  老趙開著車過來，看到三四個學生正在路口挽褲子，有個男生穿球鞋，還打算脫鞋。老趙一踩剎車停了下來，探手推開副駕駛的門：「上來吧，給你們捎過去。」

  「那……多不好意思的……」一個學生遲疑道。

  高三的學生，平時和老趙不太熟。但是也都認識，這一段時間，學校里就剩高三學生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趕緊的，下著雨呢，客氣啥。」老趙喊道。「快點，雨都飄進來了。」

  三個男生就看了看，也不好意思上副駕駛，推著讓那一個女生上來了，然後男生坐進了後邊。

  老趙就不客氣地很：「你們趟水就趟水，還脫鞋幹啥？就剩幾天考試了，扎了腳你還咋進考場？球鞋值錢還是腳值錢？」

  想脫鞋的那個男生有點臉紅，不過老趙說的在理，他也沒法反駁，點點頭：「謝謝提醒了，我也是迷糊，這鞋都踩這樣了，還脫個啥……」

  老趙也自我檢討：「我是一直沒想到，這個路其實幾車煤渣就行，不過現在晚了。東邊車過不來，沒法去窯廠拉煤渣了。」

  學生們都沒法接話，你當然想不到，下點小雨你就開車走，這麼大的車，什麼路不能走！

  走不遠就那個女生開口了：「前邊是我爸，來接我了，慢點開我喊他一聲。」

  那就慢點，其實有水的就一段路，這邊就好點了。

  停了車，幾個學生道謝一聲下車，老趙就拐個彎回了出租房。

  ……

  進了院子就煩，收拾金子：「下著雨你安穩點不行，非得淋一身水，一邊去，別挨著我……」

  這傢伙下著雨也在院子裡瘋跑，那一身長毛，沒少沾泥水。還是元寶好，人家走路都是沿著屋檐下，絕對不讓自己弄得滿身泥水。

  隨意洗刷了一下，床上一趟，老趙也犯愁。

  要說只帶柳清影去考試，他肯定不需要愁。

  可是今年的雨不一樣，特別多，這裡又不是南方，現在又不是梅雨季節，可天天小雨，時不時的來場大雨。

  偶爾天晴也就是曬那麼一會兒就繼續下。

  反正就沒正兒八經的晴天，煩人啊！

  你說這雨要是下到西薩多好，自己種完樹就下一陣兒，那還用得著澆水嗎？得給自己省多大功夫啊！

  腦袋裡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就進入了夢鄉，繼續夢裡念經去了。

  ……

  第二天的天氣就像在逗人玩似的。

  早上下一會兒，停一會兒，上午正上課又開始下了，接著再停會兒……

  而且還是小雨中雨濛濛細雨輪流來，也沒特別大的雨，可就是不停。

  學校的氣氛就越發緊張了。

  那邊縣裡說拖拉機都聯繫好了，如果需要隨時可以開過來等著，還讓準備塑料膜棚子之類的東西，等學生坐上車斗里還下雨的話，藏下面會好點。

  學校還真去外邊借了幾個給大車用的那種帆布篷來，預備不時之需。

  準備的倒是挺充分，但是還得看天。

  天氣預報就沒個好消息，縣裡還下通知要搞防洪工作。

  於是鎮上又開始給路上堆土袋，原本就堆了些，現在又加緊繼續挖土準備，把路封的只能勉強過一輛車，隨時能堵死。

  學生們在擔心考試的事兒，但是鎮上的人都在擔心鎮子這次要完。

  往年沒這麼大水過，而且就算漲也是上來一會兒，要不了多久就下去。這次不同，上下游都在下雨，那水位短時間內能不上漲，就是謝天謝地了。

  三河鎮岌岌可危啊！

  ……

  不過老趙就只關心柳清影，這都等了半年了，最後幾天，肯定不能出什麼問題。

  中午的時候還帶柳清影回家去蒸麵條。

  主要是做別的都快，這個蒸麵條需要的時間就久點，本來兩個灶台會快點的，老趙就用一個，先蒸好麵條放一邊，再慢悠悠炒菜。

  他想讓柳清影休息一下腦子，放鬆一下。

  吃飯的時候，柳清影家裡打來電話了，居然不是給柳清影打的，給老趙打的。

  柳媽等老趙接了電話，先例行問候一通，午飯吃了嗎？最近學習緊張嗎？

  然後循序漸進地，話題轉移：「小影你們倆還好吧？快考試了，雨水還這麼多，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我和她爸想去看她，又怕打擾她……」

  老趙趕緊表態：「她挺好的，這會兒正吃飯呢！我剛做的蒸麵條，她一大碗都快吃完了，還有紫菜雞蛋湯……其他方面也都沒事兒，都挺好的。」

  「路上不好走，你們不用來了，咱們都有電話，隨時聯繫就行。後天就該放假了，我送她回去……考試不用擔心，肯定能去的……沒事兒，我那車能過西邊那段路，試過的……」

  柳清影等他掛了電話就嘀咕：「怎麼我媽給你打電話不給我打呀！」

  「叮囑我照顧好你。」老趙得意的很。「看來他們對我更信任點啊！在這多事之夏，才知道我老趙才是最靠譜的那個……」

  「顯擺！」柳清影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抬頭看外邊。「這雨，要是停了多好啊！」

  老趙也抬頭：「是啊！」

  感慨完了繼續吃，吃完去上學。

  ……

  下午的課還是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上的。

  等下午放學，老趙帶著柳清影回家做飯，做著飯柳清影忍不住又感慨：「煩死了，天天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

  老趙盡職盡責當個好男友，瞪著眼說瞎話：「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就好天了，放心吧！」

  這話他自己都不信，天氣預報天天聽呢，不但他聽，其他學生們沒有別的聽新聞的渠道，有人備了個小收音機，也在天天聽。

  沒一個天氣預報說雨會停，都是提醒做好防汛工作的。

  柳清影也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不過兩人現在郎情妾意，戀什麼情熱的，哪怕明知道這句話不現實，也只覺得他安慰自己好貼心……

  於是身體微微一傾就貼在了趙起武背上，雙手輕輕一環：「我就是發發牢騷。考試完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以後單姍彭大富他們不考上京城大學的話，恐怕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

  老趙感受著背後傳來的溫暖，覺得手裡的菜刀都切不動菜了，勉強壓制心猿意馬，嘴上說著：「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多愁善感了，是因為下雨太多嗎？只要你願意，想回來就回來，現在多方便的，坐飛機一會兒就到了。再說膨大素那傢伙現在可……」

  剛說到這兒，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頓時笑了起來，把手機遞給柳清影看：「有些人就經不起說，正說呢，這半夜給我打電話……」

  柳清影笑著拍了他一下：「快接吧，放假了還找你，指不定什麼事呢！」

  老趙接起電話，就聽到膨大素的抱怨：「幹啥呢老趙，接個電話這麼慢？」

  「有事兒就說，別浪費電話費。」老趙打斷了他的牢騷，不然這傢伙得說十分鐘不到正題。

  「我爸在市里訂了兩艘挖沙船，現在正裝發動機，明天往這運，後天一準到。」膨大素說道。「我爸說了，到時候從市里運過來，先停在崗西那個橋西邊。到時候如果還下雨不通車，兩艘船連起來，應該能運送人。給你說一聲，好好準備考試，別擔心去考試的事兒了。」

  「要是走船，兩邊的水太淺了吧？」老趙疑惑道。

  「那你就別管了，弄壞了再修修。豁出去不要那兩艘船，也不能讓你考不了試。算了我不給我說了，你早點休息準備考試。回頭我爸會和學校說的，具體操作還有點費事兒，那個船有點輕，就是鐵皮空殼子，有點麻煩，不過你安心學習吧，我爸說了，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