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大的表演棚還在搭建中,不過供雜技團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帳篷已經搭好。

  許東牽著自己「兒子」良良的手,跟著走到中間一處白頂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著厚厚的塑料板,門口還掛著一個毯簾。

  此時還是夏天,日頭正高,這種居所看得就讓人內心燥熱煩悶。

  許東一邊掀著自己衣領子一邊催促道:「能不能麻利點,別耽擱我時間!」

  年輕女人警了他一眼,說道:「收頭驟子收頭牛都得先摸摸瞧瞧呢,何況是收人?」

  許東瞪向她,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得看看這孩子有沒有病,身上有沒有殘疾,要不然就算收了也不好找下家。」

  「我兒子打小就沒怎麼生過病,健康得很!」

  「呵呵。」年輕女人捂嘴笑了笑,「你說了可不算,進來坐坐吧,外頭熱,裡頭涼快。」

  說著,女人就將毯簾掀開,當即就有一股涼氣透出,不僅驅散了暑熱,還讓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許東懷疑,裡頭可能放了冰塊。

  「你進不進來?」女人又催促了一聲。

  許東深吸一口氣,牽著良良的手走了進去。

  棚子內空間並不大,兩側擺了一張椅子一張床。

  中間區域則是一口水缸,水缸上有一個身穿白袍頭戴高帽雙手持燈籠的塑像。

  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活人,許東進來時就被嚇了一跳。

  良良則畏縮地往後退,躲在自己爸爸身後,雙手抓著許東的褲腿。

  「這是什麼東西?」許東問道,

  女人理所當然道:「多稀罕吶,哪行沒個自己拜的東西?」

  老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手裡不知什麼時候端著一個老式瓷碗,瓷碗上有好幾處破口,裡頭裝著清水。

  女人彎下腰,抓住良良。

  「不,我不,我不。」良良哀求地看著自己爸爸。

  許東眼裡流露出掙扎,卻還是沒低頭看,站在那裡沒動。

  女人把男孩拽離了男人,拉到了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伸手,摸上良良的臉頰。

  被這一摸,小男孩馬上不鬧騰了,眼皮低垂,但安靜的表象下,是身體不停地在顫抖。

  老婆婆先用食指點了一下小男孩的眉心,然後將食指伸入碗內清水中,隨即,碗內的水呈現出淡淡的黑色。

  女人看著這色澤,微微皺眉,顯然對這成色很不滿意。

  不過,她還是從口袋裡掏出錢,數了後遞給許東:「就這麼多了,愛要不要。」

  許東將錢接過來,數都不數直接塞入口袋裡,轉身快步離開。

  良良身上的顫抖,更劇烈了。

  老婆婆繼續保持著端碗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時,毯簾被掀開一角,一個男人探頭問道:「柔姐,飯已經買回來了,大家都等著你開飯呢被稱呼為「柔姐」的女人猛地一扭頭,對男人罵道:「吃吃吃,供品都沒準備好呢,你們就知道吃!」

  「剛剛不是剛收了一個——

  柔姐推了一把良良,冷哼道:「成色太差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許東一路往外走,走到馬路邊的小店,進去要了一包煙,站在店門口,抽出一根點上,第一口就被嗆到,然後蹲下來開始乾嘔,

  想像中的那種報復快感,並未出現,反倒是自己心裡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眼眶也隨之濕潤。

  「啪。啪!」

  他用力抽了自己倆嘴巴子,把臉抽得通紅。

  「許東啊許東,你怎麼就這麼賤,又不是你的種,你有什麼不捨得的?」

  他原本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美好生活。

  畢業後分配進了一個效益很好的單位,福利待遇都很不錯;娶了一個知性美麗的妻子,後來二人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那時候,他真心覺得老天待自己不薄。

  可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先是妻子以感情不和作為理由與自己離了婚,自己雖然不理解,也苦苦挽留過,最終也只能無奈接受。

  好在,他爭取到了兒子的撫養權。

  為此,他還對前妻抱有一些感激。

  直到有一天,關於前妻的風言風語傳到了自己耳朵里,他起初不信,但後來打聽到的結果讓他發現,原來自己妻子在上學時就和人家在一起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反倒是成了那個第三者。

  他去過那所學校,見到了那個已退休的老教授陳德良,只一眼,他就確認良良是對方的兒子。

  以前他倒沒覺得兒子和自己長得不像,或許兒子更像媽媽一些,但當嫌疑人物出現後,這一對比,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來,這些年以來,自己不僅在幫別人養老婆,還在幫別人養兒子。

  原本疼愛的兒子,每看一眼,就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種嘲笑,對自己自尊的一種踐踏。

  尤其是兒子的名字里有個「良」字,小名叫「良良」,是自己妻子取的,是那老男人名字里的一個字。

  他的世界,塌了。

  可是,當把孩子賣出去後,他心裡又很難受,耳朵里隱約還能聽到兒子在喊自己「爸爸」的聲音。

  蹲在地上的他,側過臉,看見小店外擺桌上的一眾玩具里,有一個紅色的小汽車。

  此刻,內心有無數聲音在對自己進行鄙夷和漫罵,罵自己不爭氣,罵自己窩囊,罵自己活該,

  罵自己是個廢物。

  但他還是站起身,將玩具小車拿起,走到櫃檯前,問老闆這個多少錢後,拿出自己的錢包,付帳。

  然後,他拿著玩具,開始往回走。

  他不斷做著深呼吸,表情很痛苦,只能不斷重複「就算養條狗,養了這麼久也有感情了」。

  可以把孩子丟他媽媽那兒,丟那老男人那兒,甚至丟福利院,但還是不該賣了。

  一念至此,他開始跑起來,而且越跑越快,

  與此同時,白色棚子內。

  老婆婆手裡端著的那隻碗裡,原本只有淡淡黑色的水,正逐漸變得濃郁。

  柔姐注意到了,長舒一口氣。

  「這樣看來,成色雖然只是正常的一半,但也能說得過去。」

  老婆婆端著碗站起身,走到水缸前,將碗裡的黑水倒進去。

  塑像的樣子,仿佛又鮮活了一點。

  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嘴角兩側的聾皮,勉強向上抬了抬。

  柔姐則雙手合什,對著塑像拜了三拜。

  然後,她走出棚子來到外面,看見那個男人手裡拿著一個玩具跑了過來。

  「錢還你們,孩子給我,錢你數數,我沒動過!

  許東將口袋裡先前揣進去的錢,全部拿出來。

  柔姐搖頭。

  「孩子給我,我再給你加點錢,我不賣了,孩子給我!」

  柔姐繼續搖頭。

  「我他媽不賣了!」

  許東想往裡頭闖。

  下一刻,柔姐一隻手抓住他脖子,再順勢提膝。

  「砰!」

  許東捂著小腹,跪伏在地,嘴巴張大,他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女孩,下手能這麼重。

  「孩子給我—我加錢—你們收孩子—.不也是為了——為了賺錢·..」

  「賺錢?呵。」

  柔姐笑了,然後一記手刀,砍在許東後脖頸處。

  許東雙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兩個雜技團的人走了過來,指了指地上的許東:「柔姐,前面就有個水庫,晚上我們給他處理掉?」

  「處理個屁,找個籠子關起來,等離開金陵往北時,給他賣黑煤窯去,他得活著,要不然剛收的那孩子就沒用了。

  以後這孩子,還是得我們自己收,要不然總來莫名其妙的。

  明天演出時,你們自己盯緊點,找那種有爸爸媽媽一起陪同來看表演的小孩子。

  對了,宣傳車開出去了沒有?」

  「還沒,在吃飯呢。」

  「讓他們在車上吃,現在就給我宣傳去,多去幼兒園附近的居民區,喇叭給我開大點!「

  「余家雜技團即將為您奉上精彩的節目表演,有可愛的小矮人,有漂亮的美人魚-—-小朋友們,快叫你們的爸爸媽媽明天帶你們來西郊廣場來看吧!」

  譚文彬搖下計程車窗,看向迎面駛來的麵包車,麵包車頂有一個大喇叭,兩側貼著各種表演海報。

  「小遠哥,是不是就是這家?還叫余家雜技團。」

  李追遠點點頭:「應該就是了吧。」

  譚文彬對前面開車的計程車司機問道:「師傅,西郊廣場你認識不?「

  「認識的,我家就住這附近,你們是來看雜技的麼,明天才開始呢,早上出車時我看見他們還在搭棚子。」

  「那家雜技團的人多不?」

  「看著不少,光卡車就有好幾輛,呵呵,明天周末,幼兒園放假,我打算帶我家小孩去看表演「師傅,還是別去了,那裡人多,容易出意外。」頓了頓,譚文彬又補了句,「對孩子不安全。」

  「我家孩子聰明機靈,沒事的,他不跟陌生人講話,騙都騙不到的。」

  李追遠淡淡道:「沒有騙不走的小孩。」

  司機馬上反駁道:「我家孩子真不一樣,我們從小就教他的,讓他別和陌生人說話,別拿陌生人給的東西,不像其他家孩子,傻乎乎的。」

  李追遠沒再接話,他覺得這個司機才是傻乎乎的。

  李追遠曾專門研究了解過很多小孩,得出的結論是:這個世上,基本不存在騙不到的小孩。

  而那些喜歡洋洋得意、誇讚自家孩子聰明不會被陌生人騙走的父母,往往是真的可笑愚蠢。

  最重要的是,很多時候人販子壓根都不需要騙。

  一個成年人想控制住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簡單了,一條手臂夾住孩子身體,另一隻手捂住孩子嘴,抱起來就走,孩子根本就反抗不了也發不出聲音,且姿勢看起來就跟正常抱孩子差不多。

  就算個別孩子掙扎厲害些哭聲發出來了,人販子接幾句「乖別鬧,聽話,下次再給你買玩具」,路人看見了也不會覺得是在拐兒童。

  目的地到了,所謂的西郊廣場,其實就是一小塊硬化地,外帶附近的一大片荒地,這裡原本應該是有規劃的,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停滯了。

  所以,一般有什麼大活動,廟會、表演團什麼的,都會在這裡舉行。

  「小遠哥,就在那裡。」

  前方有一處地方正在搭棚子,用大海報紙做的門牌已經先立起來了。

  「彬彬哥,我們去吃飯吧。」

  「好,先吃飯,順便——」譚文彬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後頭那輛計程車里,傳來了爭吵聲,「,阿友怎麼還沒下車?」

  李追遠聽力好,回答道:「他出門時錢沒帶夠。」

  同安鎮位於金陵郊區,從學校打車到這裡來,路程還是挺遠的,車費自然不低。

  林書友出門時只顧著小心翼翼,帶上了自己的畫臉顏料和戲服,唯獨忘記給自己兜里多塞點錢,他也沒想到會坐這麼久的車。

  「小遠哥?」

  「你去吧。」

  譚文彬走到那台計程車旁,打斷了師傅憤怒的聲音:「還差多少錢?這些夠不夠。」

  「夠了,我給你找。」

  「別找了,消消氣。」

  「那謝謝了,小伙子,他你朋友?」

  「嗯,我們一起出來的。」

  師傅聞言回頭看向林書友,語氣也緩和了些:「你早叫你朋友過來不就結了嘛。」

  譚文彬說道:「我這朋友臉皮薄。」

  林書友下了車,面對譚文彬時,臉上既有慶幸又有窘迫。

  「大哥,謝謝你———.」

  「好了,多大點事。」

  譚文彬對林書友的表情很滿意,他先前沒讓司機找錢不是因為他故意擺闊裝大方,其實這小費是掏給林書友的。

  「大哥,你們現在—.」

  「我們現在去吃飯,走,一起。」

  「一起?」

  「還藏什麼藏,我小遠哥都看見你了。」

  「那他不會讓我走吧?」

  「你有錢打車回去麼?」

  「沒,沒有—.」

  「打車費挺貴的,分車走不划算,那你就等著和我們一起回吧。」

  「真的麼,大哥?」

  「給你糾正一下吧,以後私下裡叫我大哥沒事,在我小遠哥面前你就喊我彬彬,至於對小遠哥,你就跟我一樣叫吧。」

  「好的,彬彬哥。」

  譚文彬樓住林書友肩膀,帶著他向李追遠走去,

  「小遠哥.」隔著還有段距離時,林書友就先抬起手打招呼。

  李追遠看了他一眼,沒回應,轉身走向馬路邊的一家麵館。

  坐下來,要了三碗面。

  譚文彬和林書友也走進了店,坐在李追遠面前。

  林書友有些尷尬地開口道:「小遠哥,除魔衛道,也是我的責任。」

  李追遠自筷筒里拿出三雙筷子,發現有些髒,就遞給林書友:「去洗洗。」

  「好!」林書友舒了口氣,拿起筷子走向洗碗池,回來後,臉上也浮現出笑意。

  三碗面被端上來了。

  李追遠說道:「這次邪崇來頭有點大,我們三個人需要團結合作,才能活著回學校。」

  「明白。」林書友用力點頭,眼裡流露出興奮,「我們官將首,不會怕邪祟的來頭。」

  林書友之前請下來過的「白鶴童子」,在神話敘述里應該是南極仙翁的弟子,至於增損二將,

  則是地藏王菩薩收服的兩位鬼王。

  理論上來說,余婆婆這種東西再厲害,在們面前,也是不夠看的,甚至都不夠資格上餐桌。

  可問題是,神是神,人是人,你請下來的神能有多厲害還是取決於你這個人。

  李追遠:「要學會惜身,才能可持續地除魔衛道。」

  林書友:「小遠哥說的是。」

  譚文彬捅了一下林書友胳膊,對李追遠道:「放心吧小遠哥,阿友明白的,我們倆都會聽你吩咐。」

  「對對對,我會聽指揮。」

  李追遠:「吃麵吧。」

  吃完面,三人又回到西郊廣場上。

  表演棚已經搭建了一大半,傍晚應該就能完工,這會兒,在表演棚外圍,有一排小帳篷,一些可單獨列出的小場子表演已經開始了。

  比如什麼「砸罐子」「套圈」「打氣球」「花瓶姑娘」「美女與蟒蛇談戀愛」——」」

  這些項目,都是雜技團自帶的,每個棚子都需要單獨收門票,倒是不貴,普通孩子零花錢也能買得起。

  本地的一些小商販,也在此時湊了過來,順著雜技團的節目帳篷擺開,目前已經有種小廟會的感覺了。

  「玩玩吧,融入一下,注意觀察。」

  說完,李追遠臉上浮現出他這個年齡段孩子該有的天真活潑。

  三人先來到砸罐子的攤位前,一排飲料罐堆疊在那裡,拿籃球砸,旁邊有個海報規則,砸中多少個分別對應哪幾種獎項。

  一般來說,最下層的罐子裡應該裝的是沙子,也可能灌入了水泥。

  譚文彬花錢,買了三次機會。

  第一次是李追遠來,李追遠很隨意地將籃球丟出,只砸倒兩個罐子。

  輪到譚文彬時,他發力很猛,但最下層還有幾個罐子沒倒。

  最後是林書友,他的籃球丟出去時是帶旋的,落在罐堆前,將所有罐子轉翻。

  他贏得了一個很大的兔娃娃,他像獻寶一樣,將兔娃娃遞給李追遠。

  李追遠滿臉歡喜地將兔娃娃接過來抱著,

  同時小聲道:「再顯眼你就給我滾回學校。」

  林書友愣了一下,隨即意識過來,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接下來是套圈,李追遠還是隨便丟,一個都沒中。

  譚文彬發揮不錯,用了五瓶飲料的圈子錢,套中了一瓶飲料。

  至於林書友,這次也學著李追遠,故意套丟。

  這兒是雜技團的人擺的攤,遇到真正的高手本就容易引人注意,而這時候,最沒必要的就是當顯眼包。

  李追遠還察覺到,這些個攤主有個特點,遇到帶孩子來玩時,他們會格外熱情-—-當然了,孩子是消費主力,熱情很正常,可他們的注意力卻並未在孩子身上,更多的是在巡著孩子身邊大人,似乎是在評判著什麼。

  尤其是對那些父母雙方一起帶小孩來的,他們更顯殷勤。

  這絕不是李追遠想多了,而是他們分層表現太明顯了。

  這就讓李追遠有些好奇了,就算你們整個雜技團上下都是人販子組織,你不也應該主要關注孩子的「品相」麼?

  而且,越是一個人瞎跑的孩子,以及只由一個爺爺、奶奶或媽媽帶的孩子,才越應該是你們最好的下手目標。

  這裡,存在著明顯不合邏輯。

  李追遠覺得,自己好像應該重新審視一下他們的拐賣兒童目的。

  外頭的都玩了一圈,三人買了票,走進「花瓶姑娘」帳篷內。

  一個台子上,擺著一張四方木板,木板中間豎著一個花瓶,花瓶上面有個女人,女人面前擺著一個麥克風。

  看起來,這女人就只有一顆腦袋,白擺在花瓶上。

  買票進來看的人也不少,花瓶姑娘唱會兒歌,又聊會兒天。

  只要買票進來,不限時,你自己看膩了就可以走。

  譚文彬和林書友探頭探腦看得很起勁,雖說知道有任務在身,而且這是「敵人」場子,但依舊阻擋不了他們的好奇心。

  出來後,譚文彬輕咳了兩聲,林書友則揉了揉自己的臉,倆人都裝作剛剛的欣賞投入只是為了更好地表演融入。

  不過,二人在短暫眼神交流後,最終還是在好奇心驅使下,由譚文彬低下頭來問李追遠:

  「小遠哥,這是怎麼做的?」

  「真好,你沒問我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又不傻。」譚文彬訓汕一笑,大部分死倒沒了腦袋都得死,何況是人呢?

  「木格子下面擺著兩面呈夾角的鏡子,人其實就站在下面,只把脖子以上擺好位置,為了不穿幫,就得設圍欄繩不讓人太過近距離看,還得抬高桌子高度,儘可能地讓她居高臨下。」

  「哦~」」

  「哦~」

  倆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讓李追遠都不禁有些疑惑,這倆人好歹也是正兒八經考上的大學,怎麼連這個都看不穿?

  不過,就在這時,李追遠停下腳步,他感覺到了一些異樣,視線里,似乎多出了一點淡淡的黑色。

  回過頭,看向林書友,果然,林書友此時也止住腳步,眼晴閉起。

  這要是再睜開,就大概率會變成豎瞳。

  李追遠不清楚這到底是官將首的特性,還是林書友本人沒辦法良好控制起戰能力的原因。

  「彬彬哥。」

  「明白。」

  譚文彬手裡藏著一張清心符,將手伸入林書友衣服,將符貼在了林書友後背上。

  清心符可以去除邪祟效果,官將首雖然改邪歸正,可其前身依舊是鬼王,自然也能起到效果。

  林書友身子輕輕一顫,再睜眼時,恢復了清澈。

  「對-對不起。」林書友知道,自己剛剛又差點惹大麻煩了。

  「你師父或者你爺爺,也像你這樣麼?」

  要這是他們這一門的傳統特性,那真的是走在路上遇到邪,二話不說直接開干。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絕對激進的門派,很難存續下來,尤其是在傳承哀弱期。

  「我師父和我爺爺他們不這樣,只有我是這樣。」

  「那他們有沒有說是什麼原因?」

  「他們說,是我天賦太好了,太容易起戰了。」

  「天賦好?那你現在還是只能請白鶴童子?」

  「在我這個年紀,能不藉助廟宇和扶持,獨自請下白鶴童子,是非常罕見的了。當然,小遠哥,我不能和你比,你連損將軍都能請下來。」

  「我上次不是告訴你,那是騙你的麼?」

  「那是你在謙虛。」

  「誰跟你這麼說的?」

  譚文彬聞言,挪開視線,仔細端詳起前方「美女與蟒蛇談戀愛」的海報。

  林書友:「沒人跟我說,我是自己一個人聽到的。」

  「彬彬哥。」

  「不是我說的。」

  「買票去。」

  「啊,哦,好,嘿嘿。」

  譚文彬去買票了。

  三人走進這間帳篷。

  外頭海報上,美女身材火辣,穿著泳裝,身下纏繞著一條蟒蛇。

  這GG,真的一點都不摻假,甚至還謙虛了。

  因為在蚊帳床裡頭,真的躺著一個很年輕且衣著暴露的漂亮女人。

  她身邊,有一條粗壯的蟒蛇,身下,則還有很多條細蛇。

  這個帳篷里的觀眾比先前花瓶姑娘里多了一倍。

  小孩子的目光都在蛇身上,成年人的目光則都在女人身上。

  李追遠抱著大大的兔娃娃,注視著女人。

  她身上有一縷縷普通人看不見的黑氣在環繞,不像是被邪祟附身,更像是一種沾染浸潤,

  「看好了啊。」

  躺在蚊帳床上的柔姐提醒了一聲,然後伸手抓起身邊的一條小蛇,讓其從自己的鼻孔里進入,

  過了一會兒,小蛇又從嘴巴里鑽出。

  圍觀人群當即發出一陣驚呼,只覺得驚恐嚇人。

  緊接著,原本慵懶地趴在那裡不怎麼動的蟒蛇開始在女人身上蠕動起來,蛇頭游到女人頭頂後,緩緩立起,吐出信子。

  女人的眼晴和蛇眸近乎同時轉動,掃視在場所有的人。

  李追遠留意到,她們會在掃到小孩子時,做一個細微的停頓。

  但讓李追遠沒想到的是,最後,女人和蟒蛇,居然對向了自己。

  李追遠假裝害怕,將懷裡抱著的兔娃娃舉起,遮擋住視線。

  其實,女人並未察覺到李追遠的異常,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孩子,長得挺好看。

  這孩子,應該十歲出頭了,並不是很好的拐賣對象。

  對人販子來說,五歲以下的男孩子,是好的下手目標,價格高,市場緊俏,容易出手。

  他們還沒記事,養養就會忘記以前的事,把買主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

  「小弟弟,不要怕呀,呵呵。」柔姐開口出聲。

  其餘人也將視線投向了他。

  李追遠悄悄把眼晴從兔娃娃那裡探出來,確認了一下對方沒察覺到自己的特殊後,又將兔娃娃舉起,然後邊搖頭後退,最後乾脆退出了這頂表演帳篷。

  在沒摸到余婆婆的位置前,他不想和其外圍直接接觸,

  因為他的目標是余婆婆,不弄死她哪怕弄死她再多手下,在江水作用下,她依舊會繼續與自己不死不休。

  譚文彬:「哈哈哈,小遠,你怎麼這麼害怕啊。」

  譚文彬笑著追出去。

  林書友沒那種表演天賦,只能裝作無奈搖搖頭,也跟著出去。

  帳篷內,傳出一陣笑聲,大家都覺得很正常,別說孩子了,很多成年人面對這種滿是蛇的場面也會害怕。

  柔姐也沒在意,又捏起一條細蛇,繼續表演起來。

  等譚文彬和林書友從裡面出來匯合後,三人開始往正搭建的表演棚走去。

  李追遠:「這個女人有問題,目前明顯能看出來的,就她一個,雜技團里其它員工似乎都是普通人,真動起手時,要關注她的動作。」

  林書友嚴肅道:「我記住了。」

  「不,你不用記住她。彬彬哥,你著重關注那個女人,要是動手時她出現了,就由你來拖住她。」

  因潤生和陰萌這次不在,第一次領到如此獨當一面任務的譚文彬很是興奮,手抬到自己額前後向前一甩,接著再一踩腳:

  「忠誠!」

  此時,有不少人駐足在這裡觀看表演棚的搭建。

  李追遠一來就發現了問題,這表演棚的臨時地基,有些過於紮實了。

  那一根根用油紙包裹的樁子,明顯有其特殊性,而且從擺的具體位置來看,分明是一種讓人致幻的陣法初步布局。

  但這些雜技團的搭建人員明顯並不懂陣法,更像是在依葫蘆畫瓢,最中間,有個人手裡拿著一個圖紙,不停地指揮其他人校正木樁子的方位。

  他們在布置時,李追遠在思考怎麼修改布置。

  沒人懂陣法是個好事,那自己就不用考慮遮掩問題,可以直接在這大陣中心單獨布置一個微型小陣進行操控。

  要是碰到懂行的人,此舉就像是在夜裡提著一個發亮的燈泡那般明顯,可在不懂行的人眼裡,

  就只是白天垃圾堆里的一個普通燈泡。

  在觀察表演棚後面的一溜小棚小帳時,那座位於中心區域且做了保溫措施的白頂棚子,引起了李追遠的注意。

  它幾乎就差在棚子上貼個橫幅,標註:我這間有問題!

  白天不適合動手,更不適合布置,所以還得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時。

  接下來的時間裡,三人得選個能休息又能商量的地方。

  可惜這附近沒有旅館能開個房間,倒是馬路對面有棟樓,二樓陽台掛著按摩推拿的牌子,在那裡可以居高觀察整個雜技團。

  穿過馬路,來到店門口,裡頭就孤零零的擺著一張按摩床,旁邊沙發上則坐著五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譚文彬一拍額頭:「哦豁,是葷的。」

  言外之意,是暗示小遠哥可不可以換個地方。

  可這棟樓附近都是平房商鋪,觀察視角很差。

  見李追遠沒說話,譚文彬就只能走了進去,一番交涉後,示意李追遠和林書友進來。

  三人走上樓,後頭跟著兩位技師。

  二樓是一個個小隔間。

  譚文彬:「老弟,坐這兒等哥哥們結束。」

  李追遠在外頭椅子上坐下。

  譚文彬對林書友耳語了兩聲後,就和他各自走進一間,兩位技師也都提著塑料小籃子進入。

  起初,是還算正規的按摩,雖然有些漫不經心和潦草。

  等技師準備逐步向關鍵部位挑逗時,譚文彬有些無奈道:

  「算了,太累了,沒興致,錢給你吧,我睡一會兒。」

  隔壁,遇到相同情況的林書友,則是搖頭道:

  「我不行。」

  「我不信。」

  「我真不行。」

  「你信我。」

  「不了不了。」

  「給自己點信心,你這種年紀的男生,一般只是心理問題,沒事的。」

  「不,真的不用了。」

  「沒事,我幫你。」

  「不,真的不要了。」

  「別怕,姐懂你。」

  「你不懂。」

  「你還是雛?」

  我—··

  「姐給你打個折,就當是給你封紅包了。」

  譚文彬這間的技師早就出來了,李追遠進了這個隔間。

  裡頭有個窗戶,正好對著雜技團。

  李追遠從譚文彬的登山包里,取出自己事先畫好的陣法圖紙,居高臨下對著實地,指導譚文彬等天黑後具體的布置位置以及注意事項。

  譚文彬不住點頭,這些陣法是布置在外圍的,可以吸引對手進來對付,要是情況有變脫離掌控,也能藉助它們的拖延進行撤離。

  陣法數目有點多,譚文彬開始規划起自己所需的時間,李追遠則開始現場畫針對表演棚的微型陣法圖。

  等都計劃好後,林書友才推門走了進來。

  譚文彬笑道:「喲呵,時間夠久的啊。」

  林書友羞紅了臉,說道:「我什麼也沒做,就是阿姨太熱情,好不容易才將她勸走了。」

  譚文彬:「阿姨是有職業道德的。」

  就在隔壁,木板之隔,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在忙正活兒,要是擱平時,譚文彬還真會起鬨:「阿友,你就從了姐姐吧。」

  李追遠把另一套陣法圖遞給林書友,問道:「能看懂麼?」

  林書友點點頭,又搖搖頭:「認識,但不會用。」

  有基礎,但只有基礎。

  「認識就可以了,按照上面的要求等入夜後去插旗。」

  「好,明白。」

  李追遠安排譚文彬在外圍布置,而林書友則需要在內圈布置,畢竟林書友的身手好,不容易驚動別人。

  天色漸晚,表演棚已經搭建好,路上的人也逐漸稀少。

  譚文彬不禁感慨道:「看來,這家店的生意也不好啊,這麼久了也沒人叫我們騰房。」

  一直等到深夜,外面基本安靜,雜技團的人也回各自帳篷或車上休息了。

  時機成熟,可以開始行動了。

  三人離開隔間,下了樓,才發現樓下漆黑一片,玻璃門鎖了,捲簾門也下了。

  原來,人家早就下班了。

  完全忘記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料到,二樓那個隔間裡,會有客人休息那麼晚還沒走,都沒查看一下。

  破門會鬧出動靜,三人只得重新回到二樓,從窗戶處翻出去。

  譚文彬需要手腳並用小心翼翼,林書友先是縱身一躍,將自己書包和譚文彬的登山包放下去,

  然後再跳上二樓,把李追遠接下來。

  這邊都已上下兩趟了,譚文彬還在用腳試探這電線桿上的架子是否結實。

  等他下來後,三人分開行動。

  李追遠藏身在一處距離雜技團比較近的一個斜坡下面,負責觀察裡面動靜,不過他不需要抬頭看,只需用耳朵聽。

  譚文彬和林書友則各自帶著一包大小款式不一的陣法旗,開始去布置。

  布置內圈且難度更大的林書友,和譚文彬幾乎同時完成任務,回到了斜坡下。

  二人都有些輕微喘氣,李追遠給予了他們一段休息的時間。

  就在認為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動手時,李追遠耳朵里卻聽到了「沙沙沙」的聲響。

  少年緩緩抬起頭,看向前方。

  遠處,一個老婆婆,雙手打著兩盞白燈籠,正一步一步向這裡走來。

  她的鞋子有點像是木履,步伐很硬,行走時發出的動靜也比較大。

  而且,伴隨著距離逐漸接近,她雙腿高度似乎也在逐漸拉長,明明沒有踩高蹺,卻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增高效果。

  白燈籠的光芒,將老婆婆的面容映照得慘白。

  「啊呵呵啊呵啊—」

  陰森的笑容從她身上發出,緊接著,她開始呼喚:

  「真是不乖,大晚上的不去安生睡覺,還得讓婆婆來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