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又能怎麼做呢?
他都要死了,讓蘇唐再說幾句狠心的話,給當年的自己出氣解恨嗎?好像也犯不著這麼做。
可「原諒」這兩個字真的很沉重的,也沒有那麼容易說出口。
前兩天她和君司安去靈安寺祭拜父母的時候,君司安就問過她:「要不要把你父母的靈位遷回蘇家?」
蘇唐說:「不用了,這裡安靜,就讓他們長眠於此吧。」
蘇唐知道,老夫人沒什麼必要月月上山來祭拜,大抵是因為蘇老太爺的拜託。
她不知道,當時君司安執拗地要把自己父母的靈位放在靈安寺時,蘇老太爺是怎麼同意的。
可能是因為他也心有愧疚,所以無力跟君司安相爭,更想借佛門之地的福緣,好好度一度蘇守仁一家。
但蘇唐心裡清楚,對於一個父親而言,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感受一定很痛苦。
無論怎麼說,蘇守仁都是他的兒子。
哪怕他兒子娶了一個不合他心意的女人,並生下了一個他不願意承認的孩子。
這些想法累積在一起,蘇唐已經說不上對蘇世則是什麼感覺。
親近是肯定沒有的,恨也不見得。
以前老是跟他作對,動不動就用幾句話把他氣得半死,也是有一點賭氣的成份在。
現在看他這樣,蘇唐只能笑一聲,世事可笑。
兜兜轉轉,偌大的蘇家竟然只剩下自己這一支,從小不受蘇世則喜歡的血脈在。
自己這也算是,成功地「搞死蘇家」了吧?
想到這裡,蘇唐不由得好笑。
大多時候人們的原諒都不是釋懷,不是看開,不是和解,而是……
算了。
懶得計較,疲於糾纏,不如算了。
所以蘇唐想,算了,都算了。
跟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計較這些做什麼?
苦也苦完了,恨也恨過了,再揪著過去那點事不放過彼此,平白受累而已。
她走上前握了一下蘇老太爺的手,老太爺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死死地抓緊了她的手指,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蘇唐笑著說:「早日康復,好生休息,我下次再來看您。」
老人喉嚨里擠出干啞破碎的哭聲,他想說什麼,但字不成句,只是淚流不止,仍死抓著蘇唐不肯鬆手。
蘇唐低頭看著那隻緊握著自己手指的老人手,枯皮瘦骨,青筋凸起。
她另一隻手拍了拍蘇老太爺的手背,慢慢把手抽出來。
蘇唐沖他笑笑,讓開身形,給趕過來的醫生和護士讓出位置。
她走到病房外,隔著門上的玻璃看著裡面正被搶救的蘇老太爺,低下頭輕嘆了聲氣。
突然有另一群人從她身邊急步跑過,往前面某個病房急速趕去。
蘇唐知道這是醫院,大夫急走肯定是要趕去救人,所以側開身子讓他們先走。
但其中一個人認出她,在她身邊停下,緊聲道:「蘇先……不對,蘇小姐!」
「您好,我記得您是……」蘇唐的心臟一緊,這是負責程哲然的醫生。
「蘇小姐,程先生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