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滿鼻子泛酸,眼圈發燙。
她別開眼。
入目的是三個孩子緊緊靠坐在一塊兒。
他們沒有鞋子,漆黑的腳好像已經爛了。
三個人好像感覺不到,黑白分明的眼睛四處張望,好像在場眾人隨時都會衝上去傷害他們。
「看到了吧?」
劉先生回頭,目光在三個學生臉上一一掃過。
瞧見陳小滿在抹眼淚,他頓了下,把目光落在李初元身上。
此時的李初元整個人都呆住,雙眼裡全是驚駭。
就算一向傻乎乎的劉書言,此時也慌得厲害。
「他們好可憐。」
劉書言憋出一句話。
劉先生道:「徒步從興陸縣來到淮安縣,一路上找不到糧食吃,還有疾病、意外來摧殘,能活下來實屬不易。」
「這不過是來青石村的難民,還有許多在別的村口的難民,又會如何?」
李初元定定看著這些難民,仿佛要將他們的樣子刻進自己的心底。
「父母官就要未雨綢繆,一旦思慮不周,百姓就要流離失所。」
劉先生頓了下,繼續道:「甚至家破人亡。」
「我們縣太爺努力攢糧食,不會讓百姓變成這樣。」
陳小滿嘀咕道。
劉先生深深看了陳小滿一眼。
還是開口:「可我們王縣令能救的只有一縣之民,其他縣的百姓,仍然很難。」
「想要救更多人,就要當更大的官!」
李初元幾乎是咬著牙將這句話說出來。
劉先生讚賞地點點頭。
「對,越大的官,能做的實事越多。可是,想要當高官,又談何容易。」
劉書言贊同地點頭:「沒有家族做靠山,想要爬回去很難的。」
「想要往上爬,就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一切。」
「既然今日遇到難民了,你們走近他們吧。」
薑蓉拽住劉先生的胳膊,擔憂道:「他們會不會傷了小滿他們?」
「難民也是人,小滿他們是主動幫他們,不至於。」
「他們身上不知有什麼病,還是不要讓他們接觸為好。」
薑蓉不願意三個孩子接觸那些難民。
太危險了。
「小滿就是大夫。」
劉先生扭頭,眼角餘光落在三人身上。
「還不去?」
陳小滿抱著自己的布包朝著躺在地上那位老人走去。
李初元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他們若連難民都不接觸,往後如何能對生命心存敬畏?」
劉先生知道薑蓉的想法。
不等她再勸,他繼續道:「朝堂上每一個決定,影響的都是上千上萬百姓的生活。」
「只有看到了苦難,才會三思。」
薑蓉心疼地看向三個孩子走向髒兮兮的難民。
「可他們還是孩子。」
連村里大人都不願意接近那些難民。
把三個孩子推出去,會不會太殘忍了。
「他們與普通孩子不同。」
想要有所成就,必然要做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事。
薑蓉眉眼都是不忍。
她實在見不得這些孩子受罪。
陳小滿蹲在病重的老人面前,露出個溫和的笑:「老爺爺哪兒難受呀?」
老人費力地撩起眼皮,瞧見面前蹲著的穿著乾淨的孩子,他心思一動,捂著肚子:「我是餓的,小娘子能不能賞些吃的給老漢?」
他的話一出口,四周無數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我家有糧食,我給你們拿。」
劉書言很不忍心。
原本坐著的難民站起身,朝著他涌過來。
李初元察覺不對勁。
那些人看他們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們吃了一樣。
劉先生大驚,衝過去捂住劉書言的嘴,對著眾人道:「他奶奶在村里建了學校,附近村子的孩子都在這個學校讀書。」
正涌過來的人腳步一頓。
只是他們也不走,將幾人圍在中間。
李初元往劉先生身邊靠近了些,「先生,他們為什麼停下來了?」
「他們若是動手了,附近的村子都沒法待了。」
他們走這麼遠,到處都是別人的地盤。
想要歇個腳,也得別人答應。
能在青石村外找個地方躺著,也只是因為青石村還沒發生太危險的事。
劉先生對人心把控精準。
趁著這次事件,將其中的利弊講給幾人聽。
「他們最缺的是糧食,你們只要露出來,就沒法走了。」
「想做好人,手裡要拿把劍,能保護自己,也能砍向壞人。」
劉先生特意叮囑。
三個孩子用力點頭。
劉先生又指向剛剛陳小滿待著的老先生那兒,道:「他明明病重,開口求的不是藥是糧食,是因為糧食能救活他的家人,藥只能讓他多活兩天。」
「沒有糧食,就算病治好了,也只能等著餓死。」
這些先生不說,他們幾個孩子想不到。
陳小滿扭頭去看那位老人。
他躺在地上,一雙凹陷下去的眼睛卻渴求地盯著她。
陳小滿攥緊小拳頭,又蹲到老人面前。
「我是大夫,可以幫老爺爺治病,老爺爺哪裡不舒服?」
老人眼神暗淡下來。
他的兒子卻激動起來:「我爹腰疼得厲害,已經十來天不能動了。」
「我幫他看看吧。」
陳小滿語氣誠懇。
兒子應一聲,就要去幫陳小滿將老人翻身。
老人並不願意。
「她才多大,哪兒會看什麼病。」
附近的難民目光瞥到陳小滿身上,又默默移開。
李初元蹲到陳小滿身邊,直視地上的老人。
「你請不起別的大夫,為什麼不讓小滿試試呢?」
陳小滿連連點頭:「對呀,我不收你診金。」
兒子被說動了,也跟著勸自己爹。
老人很不願意:「就算她真會看病,咱也沒錢抓藥。」
「那我儘量用針灸幫你治,不用藥。」
兒子聽到小滿的承諾更心動了。
「爹,你就讓她看看吧,實在不行咱不治。」
老人不抱希望,可兒子一個勁兒勸,他也就隨了兒子的心愿,由著兒子幫他翻身趴在地上。
陳小滿在他腰部按了幾下,老人疼得抽涼氣。
「怎麼樣?」
陳小滿驚訝:「腰斷了很疼的,他怎麼來我們這兒的。」
「我背我爹來的。」
兒子緊張起來:「能治嗎?」
「可以,我幫他接上後,他得躺半個月不動才行。」
四周的人聽得直搖頭。
從來沒聽說腰斷了還能治好的。
有些人同情地看向老人。
逃難的路上摔斷腰,只有死路一條。
一路走來看到的死人太多了,難民們也麻木了。
如今不過是多見到一具屍體罷了。
「爹老了,不用費勁治了,兒子,你好好活著。」
老爺爺將兒子的手抓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