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了一個月的農忙假。」
李初元回答得不卑不亢。
王縣令瞭然，扭頭對老李頭道：「老丈，讓兩位小友趕麻雀是大材小用了。」
老李頭跟王縣令已經很熟悉了，他直言：「再能耐的人也得吃飯，他們倆再能耐也得幫著家裡收糧食。」
再說，這倆孩子還是學生，也不是啥大人物。
王縣令道：「他們是學生，該多留些時間讀書。你們家日子富足，花些小錢雇兩孩子趕麻雀最划算。」
李初元很贊同地點頭。
他有錢，可以僱人。
「縣太爺是讀書人，肯定比我老頭子懂得多。不過我看戲文里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光讀書，別的都不干，那不是把人都讀傻了嗎？」
王縣令倒是一下被問住了。
陳小滿道：「讀書最費身子，我們趕麻雀要跑來跑去，是鍛鍊身子。」
李初元傻了：「你還想趕麻雀？」
「不想，不過咱們跑來跑去很鍛鍊身子，有好的身子，想才有勁讀書呀。」
陳小滿很有道理。
老李頭連連點頭：「對對對，我就是這麼為你們著想。」
王縣令沉吟起來。
他接觸的人，都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掛在嘴邊，還是頭一回有如此新穎的角度思考。
「爹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我想的還更多，你不從小干農活，那就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以後就算當了官也搞不清楚農業，還咋指望你能當個好父母官。」
老李頭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就算李初元是舉人老爺，那也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兒子就得下地幹活。
「縣太爺您說是吧？」
「老丈說得在理，我都時時感嘆自己不懂農業，想多為百姓著想卻不知從何下手。」
王縣令話說得漂亮，意思卻也是他的心聲。
他是來淮安縣上任後才開始了解農業。
若是從小就懂這些，或許早早就能發現青石村的優良稻種。
老李頭對王縣令連連豎大拇指。
「縣太爺真是我見過最講理的大官。」
雖說他也只見過這麼一個官。
不過縣太爺不知道啊。
王縣令笑了笑，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笑呵呵道：「鳳凰山的土匪都抓了，今兒我把賞金給你們送來。」
在三人巴巴的目光下，王縣令將一張紙遞給老李頭。
老李頭接過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他看不懂，轉身遞給陳小滿，小聲問道：「這是啥？」
「老爺子，這是你們上回抓的土匪的名單，我們按照名單申領獎金。一個人有三百個大錢，一共一百三十二個人，就是三萬九千六百個大錢。」
老李頭臉頰紅彤彤的，雙眼的亮光如同實質。
一開口就是「哎喲，不老少，可不老少啊！」
聽聽，三萬多個大錢。
李初元湊過去小聲道：「爹，折算下來也就39兩銀子。」
老李頭一愣：「大錢也太不值錢了，難怪大家都不願意抓土匪領這個賞金。」
土匪多兇殘吶。
一個個都是玩命的主。
累死累活抓了，一個才三百個大錢的賞金，划不來，太划不來了。
王縣令提醒道：「這些錢是發給你們青石村的，具體怎麼分，要看你們自己。」
「那我們家不是連一兩銀子也分不到？」
老李頭不敢置信。
青石村有九十八戶吶。
縣太爺咳嗽一聲，寬慰道：「你們家出了最多力，肯定要拿大頭，一兩銀子總是有的。」
陳小滿寬慰他：「爹，沒有賞金咱們也要把那些土匪抓起來，賞金跟撿的錢一樣嘛。」
老李頭一想也是。
有總比沒有強。
老李頭又高興起來。
他攢了一輩子私房錢也沒有一兩銀子。
興奮地把裝錢的木匣子裝了，老李頭熱情地邀請縣太爺進莊子去吃飯。
王縣令笑道：「坐就不用了，若是老丈願意，我們在莊子裡轉轉。」
剛得了錢的老李頭熱情地帶著王縣令在莊子隨意轉著。
王縣令目光留意了一圈，前面一排房子已經收拾出來，裡頭塞滿了稻草、裝穀子的籮筐，以及一些農具。
第一排中間的兩間屋子收拾得乾淨，裡頭也有家具，老李家應該是住在這兒。
至於後面幾排屋子，都還空著。
王縣令心裡有數了，又去田埂上轉了一圈。
「你們家今天收成不錯吧？」
「還行，莊子上的莊稼照顧得不夠精心，沒我們青石村田裡的稻子收成高。」
老李頭如今也不怕被抓，也就不瞞著縣太爺。
王縣令笑著問道：「一共能收多少稻子？」
「還沒收完，我琢磨著該有二十來萬斤。」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在聽到這個數量時王縣令還是被驚住了。
緊隨其後的，就是狂喜。
「老丈，你這些糧食想如何處置？」
老李頭道：「每年秋收後都有人來村里收糧食，我賣給收糧食的人就成。」
王縣令臉上的笑容加深：「老丈賣給我如何？」
「這……」
老李頭為難起來。
縣太爺是想買糧食還是想把他手裡的糧食騙走喲。
老李頭突然想起縣太爺喜歡敲詐大戶。
他家有這麼大的莊子，也算大戶了。
難不成，縣太爺要弄走他的糧食？
老李頭越想越心驚。
臉上從疑惑到遲疑，再變成心疼、慌張。
這下變成王縣令想不通了。
他想買糧食，怎麼老丈表情變化如此之大。
陳小滿興致勃勃：「我們可以當種子賣給縣太爺嗎？」
老李頭的脊背繃得緊緊的。
「你們家這麼多糧食，我沒法全當種子價收。」
王縣令乾脆擺爛：「我就按照普通稻米的價錢收。」
「你……縣太爺要給錢？」
老李頭瞪大了雙眼。
王縣令可算明白老李頭為何神情變化如此巨大了。
他理所當然：「買糧食付錢天經地義，我要是不給錢，不就成大貪官了嗎。」
「不不不，咱們縣太爺是大清官，大好官！」
老李頭激動得好話不要錢地往外冒。
李初元擠到老李頭前面，對陳小滿道：「爹靠不住，還是你來談價吧。」
陳小滿看看激動的老李頭，挺直腰杆子：「我肯定給咱家糧食賣個好價錢。」
老李頭笑容一僵，氣得一巴掌拍在李初元後背上：「我咋靠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