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人：「……」

  李初元小小的人，卻嘆了口大大的氣。

  周大丫就道：「咱就是普通百姓，哪兒救得了多少人，這事兒還得靠官老爺。」

  「就算咱把糧食都捐出去，也到不了普通人手裡。」

  老李頭嘀咕。

  陳小滿疑惑：「為什麼？」

  「都到鄉紳大戶手裡了唄。」

  老李頭應道。

  「我們的糧食，為什麼要給他們呀？」

  陳小滿驚呼。

  老李頭瞅了她一眼，沒吭聲。

  這種事兒就算說了，孩子們也不理解。

  陳小滿得不到回答，就問張半仙。

  「半仙爺爺，為什麼我們的糧食到不了災戶手裡呀？」

  「你們不是興陸縣的人，糧食運過去，就得被官府收走。大戶鄉紳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能搶你們的糧食。」

  陳小滿太小了，完全不理解這些。

  追著張半仙問了好一會兒。

  「那興陸縣的災戶沒人管嗎？」

  「你爹說的不錯，他們只能靠官府幫忙，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會舉家逃荒。」

  得知能逃荒，陳小滿大大鬆了口氣。

  張半仙見她又高興起來，就知道她壓根不明白什麼是逃荒。

  逃荒路上死的人可不少。

  不過這些話，他自是不會跟小滿說。

  見李初元還在難受，陳小滿就把災戶能逃荒的事兒說了。

  「什麼是逃荒？」

  「就是全家一起投奔沒受災的親戚，在那些地方定居下來。」

  陳小滿喜滋滋道：「他們逃荒了就能活下來啦。」

  李初元也高興起來。

  李大寶想說話，被他娘的眼神也制止了。

  大人們全沒戳破。

  孩子善良，何必讓他們知道真相難過呢。

  雖說如今家裡好過了，也沒到能把存糧捐出去的地步。

  他們實在有心無力。

  李貴在心裡深深嘆了口氣，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他只能再去村里別家轉轉，看能不能收到些糧食。

  剛起身，就聽陳小滿奶聲奶氣問他：「李貴你收種子嗎？」

  老李頭卻道：「官府定了規矩，不能賣種子，要抓去坐牢的。」

  陳小滿氣極了：「官府為什麼這樣壞？！」

  大人們的汗都冒出來了。

  李貴心驚肉跳的。

  這話可不敢亂說。

  周大丫對李貴道：「你送柴火來辛苦了，我給你拿錢去。」

  李貴明白這是想讓他走了。

  他連連擺手：「我還吃了大丫太婆的白麵餅子吶。」

  又推辭了兩句，他就離開了。

  將門關上，周大丫嚴肅對陳小滿道：「往後不能在外人面前說官老爺的不是。」

  陳小滿還是頭一回被娘這麼嚴肅的說話，嚇得點點頭。

  周大丫這才緩和了語氣：「你年紀小，不懂裡面的道道，縣太爺一句話，就能讓咱家敗了。」

  陳小滿不明白她娘的意思，她就記得縣太爺生氣了會害她家。

  「我們的縣太爺好像沒有那麼壞。」

  李初元應道。

  周大丫反問：「你怎麼知道？」

  「他專找那些鄉紳大戶要糧食，沒找我們莊戶人家。」

  「這倒是嘿，以前的縣太爺專欺負咱們莊戶人家。」

  楊慧蓮邊想邊道。

  「咱們莊戶人家沒靠山，好欺負唄。」

  想到以前多交的稅糧，張桂蘭就難受。

  「我上回跟縣太爺說話，也覺著他是個好官。」

  老李頭幫腔道。

  周大丫環視一圈，語氣越發嚴肅：「好不好人也不能說這些。」

  老李頭道：「上回我去蹲大牢，走運被縣太爺放出來，要是得罪了縣太爺，又被抓了，可就沒人放我出來了。」

  陳小滿和李初元想到爹被抓，就小心地點了頭。

  見他們兩都明白了，老李頭樂呵呵調侃起周大丫：「老婆子你可算不慣著小滿了。」

  周大丫瞪了他一眼，將一個水煮蛋剝了殼放到小滿碗裡。

  「快吃吧，別涼了。」

  陳小滿就知道娘沒再生氣，高興地點了頭，拿了雞蛋吃得滿足。

  「小年快到了，我看咱們還是得去縣城買些東西。」

  老李頭又把早上沒說完的話題繼續拿出來。

  周大丫琢磨著也是該備年貨了。

  「我看肉就不用買了，把家裡的大肉豬殺了過年。」

  老李頭也覺得豬不能再養了。

  如今糧食多貴啊，哪兒還養得起豬。

  「我去村里喊幾個人來殺豬。」

  李大寶高興道。

  陳小滿想到殺豬就高興，也就把賣種子的事兒拋到腦後去了。

  等大家都來上工時，老李頭帶著李初元和陳小滿去村里找人來幫忙。

  難得走出來，老李頭寬慰起小滿：「你可別生你娘的氣，她就是怕你得罪縣太爺。」

  「知道啦爹，娘對我最好。」

  陳小滿仰著小腦袋：「爹，我也要去縣城，賣了布，我要給娘買個大大的金鐲子！」

  老李頭一聽就趕忙道：「爹也疼你，你可不能只顧著你娘。」

  「我會給爹帶綠豆糕！」

  老李頭：……

  綠豆糕才多少錢一盒啊，那金鐲子可是貴得嚇人。

  果然還是跟她娘更親。

  老李頭心裡酸溜溜的，扭頭就拍了一把李初元。

  「你瞅瞅小滿，知道給爹娘買東西，你這臭小子就光顧著吃喝！」

  李初元被打得一個趔趄。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他就氣鼓鼓道：「爹要什麼就跟我說，我幫你買呀，打我幹嘛。」

  「還要我說？你得自己個想，你看看小滿就知道給你娘買金鐲子。」

  「那我也給娘買個金鐲子。」

  老李頭：我呢？！你們就光記得你們娘？

  可惜兩孩子壓根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經商量著去哪兒買金鐲子了。

  忍啊忍，實在忍不住了，老李頭就道：「莊戶人家戴什麼金鐲子，幹活都不方便，你們把錢給我，我以後買田地。」

  一聽他這話，陳小滿甩開他的手就往前跑。

  「我長大了，爹你別想騙我的錢。」

  她的六百兩都被爹騙走了，做布生意的錢她都要存起來。

  李初元立刻跟看賊一般看著老李頭。

  「爹，你又打我們錢的主意。」

  「你們吃家裡的喝家裡的，要錢做什麼。」

  老李頭又開始忽悠，什麼把錢存起來以後得給他們讀書啊，什麼還得給他們做衣服。

  上過一次當的兩人才不信呢。

  他們自己就能存錢呀，還想花就能花呢。

  老李頭又說了幾句，就見兩孩子歡笑著跑開了，

  他只得邁著枯瘦的老腿去追趕。

  一把年紀的他，跑起來竟然沒大喘氣。

  青石村已經五六年沒人殺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