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還沒有來臨，D市仍然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沉入睡眠的人類們，此刻應該是最酣夢的時候。

  寒冷的夜風將陸一沉的黑髮吹散，他臉上的淚痕猶在。

  顧小暖垂眸，看著他眼角已經乾涸的淚痕，忍不住低下頭，輕輕的貼近他的臉頰。

  懷中的男人比她還高，此刻依偎在她懷裡，仿若一隻小貓。

  她臉湊過來的時候，陸一沉也仰起頭，和她冰冷的臉頰相貼。

  很快，兩人便回到了房間，帶著未散的寒冷氣息。

  陸一沉主動自她懷中離開，推開衛生間的門走了進去。

  衣服被他胡亂丟在地上，熱氣很快自浴室里蔓延而出。

  他的身體被籠罩其中，就那樣站在那裡，絲毫不避諱。

  顧小暖站在門口，看著他背對著自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

  她幫他關上門，靠在了門口的牆上。

  在她離開聚會沒多久，電話就開始震動，是她一直沒理會而已。

  顧小暖皺眉看著來電顯示，聽著浴室裡面響起的水聲，這才接了起來。

  「向南是怎麼教你的，一點禮貌都沒有嗎？」

  雪莉的聲音自電話那邊傳來，背景聲音很嘈雜吵鬧，她說話的口氣有些急躁不耐，「回去，現在立刻回去。」

  顧小暖沉默，想著方才陸一沉流下的淚水，血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還有幾個小時就結束了，同族誕生的時候我沒有錯過。」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要給向南惹來多少笑話，小朋友，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也只有向南才會這麼寵你！給我滾回去！」

  顧小暖的尖牙微微露出，「聚會我去了，該在場的都在場，我不回去了。」

  直接掛斷了電話，顧小暖看著屏幕上雪莉的電話再次打開，不打算再接起來。

  以前每年這樣的聚會她都跟在季向南身邊，只要有老頭子在，她也沒覺得這麼難熬。

  從前的她沒有食物，被眾多嘲笑也毫不在乎。

  老頭子從來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她不喜歡很多吸血一族的聚會，但年終的這一次聚會，她知道意義是什麼。

  如果新同族的誕生她沒有參與，現在會立刻回去。

  後續的聚會依舊是吸血的狂歡，她一個在D市沒有任何所謂親近吸血鬼的個體，提早離開根本沒什麼。

  顧小暖看著自浴室門縫裡冒出的蒸騰熱氣，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更在乎他的眼淚，無法釋懷他主動退後的動作。

  顧小暖聽著裡面突然停下的水聲，莫名緊張了一下。

  她握緊手機，她哪裡也不會去。

  他沒有出來，很快響起了吹風機的聲音。

  沒有像平常那樣喚她，更沒有打開門將她拉進去，濕漉漉的頭髮故意往她臉上蹭。

  顧小暖的手放在門把上，不知道應不應該打開。

  咔嗒。

  衛生間的門被自裡面推開，陸一沉光著上半身，腰身圍著浴巾走了出來。

  他的頭髮還很濕潤，有水珠自上面滾落，沿著他背脊的曲線往下面滑落。

  他看著門口的顧小暖，似乎有些意外。

  「我以為你會走。」

  他說著，直接越過她來到客廳，吹風機插在某個位置，站在那裡開始吹頭髮。

  吹風機的聲音嗡嗡響起，他抬手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一次都沒有看向顧小暖。

  「你還是不信我嗎？」

  顧小暖的聲音低低傳來，陸一沉愣了一下，停掉了手中的吹風機。

  黑髮散落在他額前，凌亂不已。

  他抬手，將額前所有的頭髮一股腦的撥到後面，那雙好看的眼睛露了出來。

  「我要信你什麼？」

  他開口，滿眼皆是受傷。

  他放下了手上的吹風機，盯著她的血眸，眼裡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有淚水蔓延。

  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頸一側。

  「小暖，你知不知道回來見我之前，你這裡的十字刻印已經出現了。」

  顧小暖愣住，她嘴唇微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沒有喚你，你是被什麼刺激到情動不已，連它都遮掩不了。」

  陸一沉眼裡，又有淚水落下，「你還讓我信你什麼？」

  「我沒有，沒有咬別人。」

  顧小暖迅速開口，陸一沉走了過來，他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比往常跳的慢了些，也沉聲許多。

  像是在敲擊一件上了時間的老物件，發出的沉悶響聲。

  「我信你沒有咬別人，其他的呢？」

  他走到她面前，手指爬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他。

  「你要把自己，交給他是嗎？」

  陸一沉濕潤的黑眸看她，「無盡的生命里，我連一席之地都不可以有，對嗎？」

  「不是的，不是的。」

  顧小暖想要搖頭，卻被他鉗住了下巴。

  「只因為他也有永恆的生命，可以陪你，是這樣嗎？」

  「不是……」

  「你要我信你，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嗎？」

  陸一沉受傷不已的開口，手忽然鬆開，退後重新拿起吹風機開始吹自己的頭髮。

  顧小暖站在那裡，有些慌了。

  不要背對著她，不要不看她，不要用那樣傷心的語氣開口，不要讓她覺得，他要走了。

  十字刻印的契約對象是他，而她，的確動了不該有的念頭，哪怕只要短暫的一次，短短的幾秒鐘。

  這是不是就是人類所謂的……背叛？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下來，他煩躁不已的撥弄了一下頭髮，走進了臥室。

  顧小暖的眼神一刻都沒有從他身上離開，手始終握的死緊。

  陸一沉換上了睡衣，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靜靜的躺在床的一側，不再像從前那般轉過身，等待著她的靠近。顧小暖站在門口，看著他閉上雙眼的側臉，不知所措。

  人類的生命，只是她漫長生命里的曇花一現。

  她的確不想自己孤身一個，走過以後的漫漫時間。

  顧小暖垂下目光，緩緩蹲了下來，靠在門口。

  她想要擺脫孤寂、冰冷，更想要他的溫暖。

  他喚自己的聲音，看自己的眼神，擁抱自己的手臂，親吻自己的薄唇。

  顧小暖將頭埋入雙臂之間，這樣冷漠的陸一沉，她不要。

  床上的某人側躺著，知道門口的小吸血鬼陷入了一種低沉的情緒里。

  某人緩緩睜開黑眸，看著外面暗沉的夜色。

  他看見十字刻印的時候，用了很大力氣才能克制自己，沒有衝過去殺了那個敢誘惑她的餘生。

  她的確動心了，哪怕只有一次，只有幾秒鐘。

  陸一沉的眼底暗涌翻滾，他用了這麼長的時間，花了這麼多的心思，怎麼可能讓他的小吸血鬼被其他什麼玩意拐走。

  她是他的，今後漫長的時間，她只能是他的。

  他要告訴他的小吸血鬼，『出軌』在他這裡，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細密的時間，讓他的溫柔滲透了她的身體和世界，當這一切抽離的時候，她就如現在這般無助。

  哪怕只是動了念想，哪怕只是短短的幾秒，哪怕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

  但是該有的懲罰，必須要有。

  顧小暖在門口蹲了一整個晚上，直到陸一沉醒來。

  他看著門口縮著的那一團，拼命克制自己要走過去抱緊她的衝動。

  顧小暖抬起頭，迎來的是他迅速別開的眼神。

  他又不願意看自己了。

  今天是下午的課，陸一沉收拾好自己，吃了點東西就開始坐在客廳的圓桌前對著電腦整理文檔。

  顧小暖站在角落裡，看著坐在那裡的他，整個屋子只迴蕩著他敲打鍵盤的聲音，再無其他。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屋子是如此的寂靜。

  顧小暖的手忍不住按在胸腔處，這裡很難受。

  因為他的故意忽略，因為他的傷心怒火。

  出門的時候，她跟在後面，他沒有回頭看她，只是低頭看手機。

  地鐵之上，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可顧小暖卻覺得，她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上課的時候，他專心聽課，她的專心只在他身上。

  下課鈴聲響起，他收拾好書包，顧小暖也跟著起身。

  他大步離開了教室，她快步追了出去。

  走廊上，很多學生分別自不同的教室里走出來，人很多。

  走在前面的陸一沉很快就被人群淹沒，顧小暖眼看著他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胸腔里像是有什麼東西，擰在了一起。

  不要走，陸一沉，你不要走！

  一隻手，穿過人群拉住了她。

  顧小暖抬眸，看見了他的黑眸。

  溫熱的手握緊了她的手腕，微微一個用力將她扯到了身邊。

  他鬆開手的瞬間，她的手不容抗拒的抓住了他的。

  顧小暖手掌用力，拖著他往樓上走。

  「小暖！」

  陸一沉被拉扯的相當難受，手掌吃痛，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快放手，我手快要斷了。」

  顧小暖轉身，她眼中的血色已經開始蔓延。

  下一秒，她一個用力將他攔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一聲驚呼，她已經帶著他來到頂層的雜物間內。

  一片黑暗，只有她紅如寶石的眼睛，散發著溫潤光澤。

  一陣天旋地轉，他被放了下來，直接按在了牆上。

  冰冷的唇迎了上來，帶著粗野的蠻勁和發泄的力道。

  陸一沉想要避開，被顧小暖一個用力，拉了回來。

  她盯著他，方才口中的尖牙已經在他唇上劃開了口子，那裡有新鮮的血液流出。

  暗中，他漂亮的五官顯得並不真切，他微微喘息著，黑眸終於看向了她。

  下一秒，他的手自後面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手托著她的後腦，將她送到了自己面前。

  顧小暖仰著頭，承接著他越來越激烈的親吻，像是要一口吞了她般那樣急切。

  她的手，抓緊他的衣服，想要貼的更近。

  他喘息的停了下來，附在她耳邊低語，「折磨我折磨的夠了嗎？」

  他的輕吻，落到了她的額頭上。

  「我投降了，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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