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早上,脫力昏迷了一夜的聶紫陽率先醒過來,火堆早就滅了,他冷得瑟瑟發抖,轉頭卻見李若蘭坐在地上,楊奕躺在她的腿上,這一幕著實是令他有些迷惑,於是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他們倆驚恐道:「你們在幹嘛?」
李若蘭頂著一對黑眼圈,幽怨地抬頭瞪了他一眼,此時聶紫陽也注意到了地上的一灘血跡,意識到昨夜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於是心虛的問道:「怎...怎麼了?」
「看不出來嗎?你好兄弟受傷了。」
她將夜裡的險情與聶紫陽說了個大概,聶紫陽不信自己能睡得這麼死,畢竟是行走江湖的武人,哪能這點警惕都沒有。
「也不怪你,你是中毒了,昨日生火時的柴煙那麼重,咱們三個里你怕是吸得最多。」
楊奕始終未醒,眼下聶紫陽也不適宜再運功禦敵,三人中只有武功最差的李若蘭還勉強能打,在這茫茫大漠中實在太過危險,兩人權衡了下,決定不等楊奕恢復,帶上他直接去燕州。聶紫陽把尚在昏迷中的楊奕綁在了自己身上,李若蘭在他們身後策馬,她不遠不近地跟著,每到了一處休息,她都要看看楊奕的狀況,生怕他死了。
「你還挺在乎他的。」聶紫陽看出了她的緊張便打趣她道。
李若蘭正在拿水袋小心地給楊奕餵水,她聞言沒有否認,只解釋了一句:「他是我正經治的第一個病人。」
李若蘭小時候就是被李寒宵當成未來醫者培養的,無奈小時候她靜不下來,醫者講究的望聞問切她只學到了一個「問」。李寒宵不說是杏林聖手,但好歹和毒與藥打了多年交道,雖不曾師從什麼醫學名家,但生前也著有聞名天下的醫書,便是李若蘭時時帶在身邊的那本藥石金方。誰能想到他教了多年的徒弟,如今行醫開藥竟然要靠碰運氣。
碰的還是病人的運氣。
三人星夜兼程,終於在次日的凌晨時分進入了燕州地界。燕州最大的江湖幫派就是聶家無涯門,聶川在武學方面建樹斐然,家族產業也不可小覷,聶氏一家占據了燕州大半的商行和江湖勢力,往來中原西域行商的人,都會尋求無涯門的庇護。
「李姑娘,這下你不用提心弔膽了,咱們已經進了自家地盤了。」聶紫陽自豪道。
聶紫陽是聶川唯一的兒子,他和聶青萍是雙生姐弟。聶青萍出生便虛弱不堪,鬼門關里走過好幾遭才勉強活下來以後,可還是弱不禁風,雙腿殘疾不能站立行走。而聶紫陽恰恰相反,他自出生起便生龍活虎,後來他聽人說,雙生子在母腹中時,若一方過於強勢就會吸走所有的養分,另一方就會虛弱甚至胎死腹中,聶紫陽常常因此自責,認為是自己害了姐姐,自他開始隨商隊出行走商,便一直尋找各地名醫,希望能給姐姐治好雙腿,讓她能如常人般行走。
聶紫陽提起聶青萍,眼中總有愧疚和遺憾,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姐弟,他自習武便發誓要保護姐姐,不讓她受苦。如今這誓言再提起來,不禁覺得刺耳,每每想起便讓他心如刀絞。
「聶青萍不會怪你,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心懷怨懟。」李若蘭也頗為遺憾道。
疲憊三人來到了聶家大宅的偏門,守門的小廝窩在門框裡睡著了,馬蹄聲將他驚醒,他抬頭看到了聶紫陽,揉了揉眼睛後竟然跳了起來:「少門主!」
「有財?你小點聲!」聶紫陽皺眉:「大半夜的你想讓父親拿家法來接我嗎?」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直到這個時候,李若蘭才知道原來聶紫陽此行是偷跑出家門的,聶川前些日子一直讓門中弟子到處追捕他。
「少爺,你可回來了,你跑了以後門主發了好大的火。」有財委屈道:「小的幾個都跟著受罰,我被分到這裡守偏門都守了一個多月了。」
有財原是聶紫陽的小跟班兒,聶青萍一年多前離家出走還帶走了無涯秘笈,那個時候聶紫陽在外學藝,直到兩個月前他回到家裡,得知了姐姐被人騙走的事,當時的聶川還未消氣,堅決不允許他出門尋找,可聶紫陽實在擔心姐姐,就自行出走去尋人了。
「你們可真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弟。」李若蘭陰陽怪氣道。
「要是你,你不去找她?」聶紫陽聽出了她話里的諷刺,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你父親一定暗中派人去找了,你說你姐姐偷偷與人私奔這種事,若是宣揚出去,她閨中女兒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所以只能暗中找。你可倒好,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被人騙走了。」
聶紫陽愣住:「當時情急,我並未想那麼多。」
李若蘭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再理會他,四人來到了後院聶紫陽住的地方,有財背著昏迷的楊奕,費了吃奶的力氣才將他放到了客房的床上,李若蘭拜託了有財去請大夫探查一下楊奕的傷情,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治療方法的對不對。她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聶紫陽怕她身體支撐不住,讓她先去休息,可是李若蘭太害怕楊奕會在夜裡暴斃了,不肯離開,他們無奈也只好由著她守在楊奕的床邊了。
實在是體力不支,李若蘭伏在楊奕的床頭睡著了。她睡得並不沉,門外打更人的腳步聲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迷離間她似乎聽到了鳥叫的聲音,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海棠盛開的春日,一個長大了的聶青萍站在海棠樹下,轉身見她莞爾一笑,海棠花瓣飄落,她說:「阿蘭,不要折花,它會死的。」
「不折它,過幾天它會死......」
「會死.......」
「死......」
她猛然驚醒,顫抖著摸到了楊奕的手,她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握著他的手指就會有安全感。李若蘭喘息了許久才回神,意識到是夢境,那種美好落空、醒來只有冰冷的現實的感覺讓她陷入了無盡的空虛之中。
她未來得及深想,握著的那隻手便抽動了一下,楊奕似乎也在夢中,不同的是他應該在做噩夢。
「李若蘭!」楊奕喊著她的名字醒來,手裡還在做拔刀的動作,睜眼的瞬間他滿眼殺意,醒來便也顧不得胸口的疼痛,摸索著好像在找東西。
「我的刀呢?」他急切而凶戾地問道。
「在這兒呢,在這兒。」
四目相對了片刻,楊奕眼裡的殺意終於消散,他回過神來看著李若蘭,低下頭看著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慌亂地收了回去,別過臉去道歉:「抱歉,冒犯了。」
李若蘭的手僵在半空中,眼中難掩失落。幸而此時有財的敲門聲打破了尷尬:「李姑娘?李姑娘你醒著嗎?我請了郎中來。」他在外小聲的敲門詢問,李若蘭看了看楊奕,起身假作無事地應門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