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秘商人襄助出城

  去看紅楓的那一路上,聶青萍所歷荊棘險阻,比她之前十幾年人生經歷的都多。李若蘭本就瘦小,背著她跑得又急,摔了好幾個跟頭。但是聶青萍一次也沒喊痛,反而一直「咯咯」地笑著,和在聶家院子裡淑女的微笑不同,她笑得真情實感,看得出是打心眼兒里開心。

  「姐姐跟我說,你吹噓自己輕功好腳步穩,可是一路上你摔了十幾次,把她身上磕得青一塊紫一塊。」聶紫陽笑著回憶道。那是過了很久以後聶青萍偶然間同他提起的,她人生中可與人說起的趣事少之又少,那一天算是最高產了。

  李若蘭從未主動對人說起過聶青萍,她心裡視她為至交好友,卻自感身份低微不願承認。後來獨自漂泊的日子裡,她也常常會想起那個不會走路的名門閨秀,教她畫畫,給她留好吃的點心,還會叮囑她走路小心腳下,她是李若蘭年少時期唯一的朋友,她也因為這個朋友,在燕州度過了最快樂充實的一段時間。記得有一次,聶青萍滿臉憧憬地對她說:「我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可以走遍名山大川,見各色人物風景。」

  彼時李若蘭踩在閣樓外的樑上,頭靠著窗框,望著屋內精緻的陳設,苦笑道:「你要是過了我的生活,就會不覺得我有什麼值得你羨慕的了。」

  她只能看到李若蘭自由地遨遊在外,卻不知她扁舟般漂泊無依的恐懼和不安。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李若蘭都覺得是命運故意捉弄人,渴望安定的人四海孤舟,而嚮往自由的人卻宅門深鎖,誰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說起與聶青萍相識的種種,李若蘭終於平息了怒意,對聶紫陽的態度也和善了些。可是轉念想到那故人已經離去,又不免感傷,一偏頭,嘴角的笑意又苦澀地沉了下去。

  聶紫陽也輕嘆了一口氣,背著月光掩去了眼角的淚,或許是唯恐自己這副樣子被看到,他草草地低聲道:「迷藥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估計那些官兵快醒了,我先回去等明日再碰面。」

  次日又是個大晴天,有了聶紫陽這個正牌無涯門少主的文書,加上那位姓溫的商人從中幫忙,三人順利地離開了幕城。

  商人名叫溫榆,據他所言他常往來於冀州到西域的商道,受過無涯門的庇護,幫助他們是為了略略報恩。可李若蘭卻從言談中發覺,他似乎知道自己並非真的無涯門少主,也知道榮興客棧的命案是她和楊奕做的,但他非但沒有戳穿她,還幾番竭力為他們周旋,謊稱案發時他們在一起宴飲,這樣費心,想來並非單純與無涯門交好這麼簡單。

  但今日看來此人是友非敵,來日總會再見,倒不急於此時追問事實。

  「多謝溫先生了。」李若蘭如男人一般豪爽地抱拳致謝:「來日咱們燕州再見。」

  幕城到燕州還有兩天的路程,三人騎著馬跑了一整天,漠上風重,舉目四望儘是茫茫黃沙,直到夜幕時分,風力稍減。三人恰好行至一處鄰水的地方,便決定先停下來休整一下。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一日便可到達燕州,聶青萍可以在她的冥誕以前魂歸故里。

  李若蘭一邊整理行囊準備吃的東西,一邊悄悄打量楊奕。自過了正午他便魂不守舍,這一路上他們的確碰到過幾個走商的馬隊,此外再沒別人了,應當不會是看到了想要追殺他的可疑人,不知為何這樣憂心忡忡。

  「你怎麼了?」她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楊奕漫不經心地回答,說話的時候他還在東張西望,直到轉頭對上了李若探究的目光,才猛地搖搖頭,只說自己是太累了,隨後去拾了一些乾枯的灌木做柴,拾柴的時候三心二意,手被荊棘灌木刺破了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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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兩人一個探尋一個逃避,另一邊的聶紫陽毫無察覺,堆好了柴就開始生火,因為前些日子剛下過雨,柴還有些潮,鼓搗了半天才把火生好。

  「早點休息,明天咱們再使勁兒趕趕,爭取早點到家。」聶紫陽躺下去松泛了身子後閉眼道。

  楊奕自始至終垂著眼瞼,聽到聶紫陽說話時他就敷衍地點頭答應,全然沒有往心裡去。李若蘭也一言不發,她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是楊奕看起來並不願意說。

  聶紫陽的睡意確實很大,躺下去不多時就睡著了,李若蘭在火堆的另一側裹著楊奕的披風側臥著,看起來睡得也很安靜。楊奕假寐了許久後睜眼,他起身輕聲喚了他們兩人的名字,確認了他們已經入睡後便站起身來,提刀緩緩往遠處走去。

  李若蘭自然也沒睡,楊奕走遠後她也悄悄跟了上去,不過她只敢遠遠地看著,有夜色和黑色的披風為她做掩護,沒人能輕易發現她。

  他走了足有百丈遠,站在罡風吹過的沙丘上,目光凌厲語氣森然道:「出來吧。」

  楊奕話音剛落,沙丘後面就出來一群西域商人打扮的人,但這些人來意不善,個個都提著兵刃,不像商隊的,倒像是江湖人。

  「楊鏢頭,真是有緣,又見面了。」為首的西域人是個獨臂。

  「阿買勒,你跟了我大半天了,想幹什麼?」

  他們竟然認識,看來不是龔子堯派來的,李若蘭聽到這稍稍心安了一些。

  「咱們也算是冤家路窄,兩年前你殺我弟兄七人,如今終於又讓我逮到你了,這個仇我今天是必須要報了!」

  西域人阿買勒和他的手下,是專門在幕城到西域這一帶打家劫舍的,性質和青衣幫差不多,而且他們不僅劫奪金銀財帛,還會強搶婦人和幼童,為了錢無惡不作,兩年前楊奕往西域榮源走鏢,押送了一車玉石,遭遇了阿買勒打劫。彼時阿買勒剛從榮源搶了幾個良家女子要賣到燕州的勾欄院裡,他太過貪心,仗著人多便要搶奪楊奕的東西,不想一行八人死了七個,就剩他自己斷臂逃生。

  楊奕冷哼一聲:「你打劫,我保鏢,江湖人各憑本事,他們打不過我被我殺了,有什麼可抱屈的?況且我們押鏢的只有我一人,你們八打一打不贏,哪來的臉來找我尋仇?」

  李若蘭聽到這心裡暗暗讚嘆,兩年前楊奕才十六歲,一對八把對面殺了七個,殘了一個,真是了不得的武學奇才。

  「你也說了各憑本事。」阿買勒得意地輕笑:「你有你的本事,我有我的,今日我就在此取了你的性命,給我死去的兄弟報仇。」

  他話音剛落,殺手們便結成了陣將楊奕團團圍住,他並不慌,站在原地觀察對方的步伐,想來這些庸才過了兩年也沒什麼進益,不知哪來的自信說出這些話。然而就在楊奕運氣準備提刀的瞬間,胸腔一股咸腥的味道湧上,仿佛被什麼重重地錘了一下,悶悶的痛感瞬間襲來。

  「上天助我,讓你這狂妄之徒喪命於此!」阿買勒興奮道。

  楊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被荊棘刺破的地方已經烏黑一片,延伸向外的血管泛青發烏,本來這毒就已在他沒察覺的這段時間裡遊走至全身各處,而剛剛他一運氣,直接把毒逼入了心脈。

  「卑鄙。」

  「本來這毒隨柴煙入體,只能致人力竭半日,可巧天不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