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沿海領主得到了一隻海妖的傳聞在西洋沿岸傳了開來,人們好奇又敬畏那傳說中的海妖。
在很久很久之前這片大陸上的人類還能上天入地的時候,就有人在海邊發現了似人非人的人形,那些東西可以在水裡呼吸還能上岸變成人的樣子。很早以前的人類稱他們為海妖或者鮫人,但那些傳說和那個消失的時代一起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了。如今的沿海一帶雖然還有海妖和鮫人的傳說但也僅僅是傳說,誰也沒見過那種東西。
至少秦逸在西洋沿海生存了二十多年都沒見到過。
東海稱那些東西為鮫人,西洋稱那些東西為海妖,而領主的海妖和傳聞中有點不一樣。據說她能在海里活著,但卻不能變出魚尾,眼淚也不能變成珍珠,並且她有著一頭黃金一樣的頭髮。
秦逸換了一條大船,在金髮少女被他扔下船後他又後悔了,但是在那之後無論他怎麼打撈卻只撈上來一些魚。那金髮的少女像是一場幻覺一樣消失在深海洋流之中,只是在第二天天亮時分在甲板木塊的縫隙里能看到一根纖長的金色頭髮。
果然是海妖吧?所以城主抓到的,就是那天他撈上來的那個金髮少女麼?那個黃金一樣的頭髮果然和傳說中一樣,是她的吧?
秦逸拿出香囊里的那根頭髮,陽光穿透頭髮閃耀著黃金的光輝,一瞬間就俘獲了秦逸的心。
如果是在陽光下再看到她,是不是也會散發這樣黃金的光輝呢?真想再看到一次啊,那雙像是深海一樣的雙瞳,如果開口的話是否和傳說一樣可以攝人心魄讓人不由得想一同潛入深海並為此付出生命呢?
但秦逸只是個小小的漁民,別說城主了,他連主城都進不去,他交不起高昂的入城費,只能在沿海的小漁村老老實實的當一個漁民。
為此他回港後便會去酒肆館打聽關於海妖的傳聞,數月來一直如此。
今天他也去了,進入那擁擠的酒肆,坐在髒兮兮充滿魚腥味的桌子上,他點了一碗酒和一點小菜開始聽著周圍的人說著那些誇張的傳言。
從上周開始傳言就變得奇怪起來,最初還是領主為了海妖不理事物一心沉迷美色,後宮妻妾因此不滿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後來據說引起了那些妻妾背後世家門閥的不滿,以至於領主的管轄領地開始烏煙瘴氣。
不過最近的傳言就比較離譜了,據說西域主城內出現了一種傳染病,發病的人會瘋掉開始啃食其他人,被咬的人很快也會失去理智開始襲擊。感染者會不懼疼痛拼命攻擊人,甚至還會在被砍掉身體部位後依舊毫無所覺只知道攻擊他人。
「怎麼會有這樣的傳染病,從古至今都沒聽說過,」「之前沒有的東西,現在忽然有了你說是不是因為『那個』啊?」「搞不好真是,畢竟那是海里的東西。」「不是說不會變魚麼?」「你見過哪個人頭髮像金子一樣啊?」「……」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秦逸越聽越奇怪,會讓人咬人的疫病更是聞所未聞!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比起擴散的疫病先到來的是來自王都的鄉紳財主氏族老爺們。
秦逸這一次的航行目標是遠洋,回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快二十天了。
到港後他發現碼頭和之前看到的似乎有很大不同,沒有高聲砍價的收貨商沒有拼命壓價的商會,有的只是步履匆匆的各種錦衣華服的老爺們和身強力壯搬運著家具和華麗收納箱的搬運工們。
滿滿的一船魚獲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願意收的商人,價格還低的離譜。這一次比起花里胡哨的觀賞魚,量大管飽的普通魚類變成了熱銷。
等走到漁民們常去的酒肆又是另一番光景,一群看起來是小廝打扮的下人穿行在酒肆里,目的不是買魚而是約船出海。
秦逸進去之後因為剛從海上回來身上髒兮兮且一股子腥味,很快就被那些小廝圍了上來,他們表示願意出高價東去希望能抵達東海港口,價錢也好談。
秦逸被一群人圍上,有點手足無措,但他還沒想過要離開這裡,於是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那些人。
這二十天內,主城的情況從謠傳變為了確診,隨著監管不力和銷毀屍體不及時,那種奇怪的疫病開始擴散,很快主城就從繁華的銷金窟淪為了人間煉獄。周遭的城鎮受到影響,不少去主城賣貨的人被那些感染者抓傷,隨意被丟棄在亂葬崗的屍體們重新站起來對其他人展開攻擊……
與中原的建築不同,西域的建築為了抵禦風沙沒有太多的外部裝飾,石頭混合著水泥砂漿的牆體外表雕刻著他們的信仰和神明們。城主府和民居的差異就在於廣闊的花園和鍍金的裝飾,乾燥的空氣讓建築很容易就被風化腐蝕失去原有的靚麗色彩,工匠們用礦石磨成粉混合特殊的材料在建築表面繪畫,那種顏色經久不衰被稱之為礦石彩繪。
而藍色在礦石彩繪當中因為稀有被譽為只有貴族才能使用的顏色,藍色礦石因為成本高昂就連富甲一方的鄉紳富豪也很少使用。
在城主府里就有一座由白玉砌築而成的建築,那建築全部由漢白玉建成,每一塊磚都乾淨無瑕。而白玉之上有藍色的礦石彩繪的教義,上面描述的是神造世的故事,天空海洋森林河流都有不同的神靈寄宿其中,而海之神的化身是一條金髮藍尾的人魚。金色的頭髮由黃金製成,而藍色的尾巴自然是藍銅礦的粉末。也許教義里原本的海神並不是金髮,但工匠們為了凸顯高貴奢華便用了黃金。
城主在這座城裡出生,長大後子承父業繼承了城主的位置,他的認知裏海神就是金髮魚尾的存在。所以當有個商人帶著據說是海神化身的少女來獻寶的時候,出於好奇他就允許那人進諫了。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城主就被裝在水晶浴缸內的那個金髮少女給俘虜了。比天空和大海更藍的眼眸和比黃金更加燦爛的金髮都讓他深深的沉醉,她開口說話的時候也是一種完全沒聽過的語言更讓他確信了這就是神的語言。城主花了三十箱黃金從那人手中買來了這個海神的化身,並命人在那間藍白相交的建築里給她打造了一個巨大的水缸。
神使少女聽不懂他的話,她的語言也無人可懂。城主命令織造師為她設計了一款深藍色的魚尾裙,在水裡遊動的時候會像人魚的尾巴一樣搖曳生姿且牢牢將雙腿固定在一起。袖子被設計成系在手肘上的藍白漸變的長長飄帶,在水中遊動的時候會像魚鰭一樣張開飄散著絲絲縷縷折射著光芒。從露頭天井照射下來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一切都變得神聖且夢幻。
神使有時候也會趴在水缸里的石頭上發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會開口吟唱著誰也沒聽過的歌謠。
城主很愛這樣的神使,甚至給她取了個與神明極其接近的名字「阿卡納」。
阿卡納在水裡遊動的時候就像是海中精靈,與西域完全不同的白色肌膚被水打濕後流淌著珍珠一般的光澤。最初的城主也是對她有邪念的,但是偶然一次聽到她深夜吟唱遠方的歌謠,空靈的聲音配上從雲層之中灑下的幾束月光讓她蒙上了淡淡的神性。
「啊,她真的是神的化身。」看到那畫面的城主這樣想著,理智壓下了欲望。
新鮮的蔬果被獻了上來,還有各種各樣的食物,但是面對那些食物阿卡納完全沒有食慾,甚至於碰都不想碰。沒有進食,哪怕是神的使者也日漸消瘦。
白溪飽滿的身體因為飢餓開始凹陷下去,就連那張美麗的臉也因為飢餓變得黯淡無光。
城主想了很多辦法,廚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阿卡納還是那樣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形銷骨立後的她連遊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沉入海底緊閉眼睛就像是死了一樣。
照料的侍從和功侍女們緊張的通知了總管,他們不敢稟報城主只能偷偷下到缸底試圖把她打撈出來。
誰也沒有想到骨瘦如柴一動不動的阿卡納會在水裡襲擊人,那個下水的侍從僅僅只掙扎了一會就在那一缸被血染紅的水中一動不動了。
咀嚼聲在水中無人聽見,但翻湧的紅色液體中漂浮的那些內臟碎塊和殘枝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呀啊啊啊啊!」所有人都發出尖叫,他們叫嚷著「海妖!」「吃人了!」然後奔逃而出!
侍衛們聽到叫喊,紛紛衝進那間藍色的宮殿,很快就有人去稟告城主在宮殿中發生的事。
等城主來到的時候,水缸里的那具屍體已經被啃食的只剩下殘骸和骨頭了。金髮的少女背對著所有人坐在水缸里的那塊石頭上,金色的長髮像瀑布一樣披散在身上,飄在水裡的部分像是有生命一樣慢慢游弋著。
金色的斜陽照射入天井,被屋頂切割成一段有形的光束,阿卡納坐在那裡被光輝籠罩著。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唱歌了,此刻在進食之後她似乎又有了力氣,於她抬著頭向著遙遠的天空唱著誰也聽不懂的歌謠。
「阿卡納」城主輕聲的呼喚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破壞這一切。
少女回頭,纖瘦的臉龐似乎稍微恢復了一點肉,嘴邊的血跡也被水沖刷掉了,粉色的水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
阿卡納下了水游到水缸外側,伸出手隔著水晶牆似乎想要觸碰城主。吃飽之後整個人輕飄飄的,曬過太陽更是讓她感覺滿足,少女隔著透明的水晶看著年輕的城主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
「啊!雪蓮盛開、雪山融化、草長鶯飛……阿卡納,你是神賜給我的珍寶!」城主第一次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了笑容,他如痴如醉的貼在水晶上,似乎恨不得就這樣跳進去和他的神使融為一體。
這件事就這樣輕描淡寫的過去了,阿卡納的水缸被重新換上了水,殘肢斷臂也被清理出來。死去的侍從的家屬得到了一筆錢財作為補償,新的侍從很快就有人擠破頭填補上來,畢竟侍奉神使是多麼榮耀的事啊!
只是有謠言在侍從間偷偷的蔓延開來,那位住在藍白宮殿之中的根本不是什麼神使,而是會吃人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