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東海之濱 末代篇

  城門關起來的那一刻,四面八方都能聽到戰鼓和吶喊聲!

  熱油混合著火箭從天而降,外圍的兵士猝不及防被當場點燃!他們哀嚎著嘶吼著在地上打滾,可乾燥的空氣讓地面也充滿了枯草碎屑,在他們倒下的瞬間火勢不滅反升!西北邊陲大部分都是草原,這裡的民居屋頂都是乾草和著泥漿,空氣過於乾燥後那些乾草便碎裂開來落到地上。只要有火,那些乾草便成了最佳的助燃劑。

  「怎麼回事?」祝將軍高聲呼喊「祝副官!祝景亮!你在哪裡!」

  今早收到的戰報是副官已帶兵進入中部城內,希望他們迅速匯合共同禦敵。中午進城之後才發現城門打開,且城內空無一人。士兵們進屋搜查,只看見遍地屍骸,除此之外沒有敵軍也沒有援軍。

  當他們深入城內,後勤部隊也全部進城後,前後兩門忽然被關上,四周傳來聲聲戰鼓。隨之敵軍的吶喊在四周不斷迴蕩,來自遊牧民族的角笛也不斷鳴叫著。

  中部沿線城鎮位於環形盆地之中,周圍全是高高的山體,那是天然的屏障。可如今那些高山卻變成了敵軍的掩體,他們藏在山林之中等他們進入城鎮然後開始了殲滅戰!

  火油和火箭雨之後,城內燃起熊熊大火,進出口全部被堵,沒有攻城機械的他們猛然陷入了絕境!

  軍需車載著一車糧草猛地撞擊城門,可是外面不知被什麼給堵住,激烈的撞擊之下城門紋絲不動。周圍開始變得灼熱,城牆之上的敵軍開始向下放箭,後勤部隊只得迅速散開尋找周圍的建築當掩體。可是四下全是火海,一旦靠近就是烈火焚身。城內的井全部被割斷了井繩,想要打水滅火幾乎不可能!

  「救命!救我!」被烈火點燃的軍士們痛苦的在地面翻滾希望能讓火熄滅,可是翻滾間帶起更多的乾草碎屑,火星飛起點燃了身邊更多的人!

  肆玖在發現周圍開始著火後迅速脫下披風,將隨身攜帶的水囊打開將裡面的水全部浸濕披風,然後將濕漉漉的披風重新穿回身上。火星飄到他身邊的瞬間被濕漉漉的披風沾到迅速熄滅變成一片小小的黑灰。他的後勤搭子看見了,也有樣學樣用水囊打濕了衣服,求的一線生機。

  周圍的幾個人迅速有樣學樣,很快後勤的那些倖存者就再也沒因為火星而喪命了。

  乾燥的天氣那些可以點燃的物品很快就付之一炬,在火焰逐漸變小後真正的進攻才開始。敵軍從城牆上向下湧出,前後兩個城門也重新被打開,騎兵們提槍揮刀就這樣展開了新一輪的屠殺!

  倖存的士兵拼死抵抗,但急行軍終究讓他們在開戰之前就處於劣勢,原本計劃中的援軍也未在城內,突如其來的襲擊也讓他們士氣低迷。

  後勤兵墜在後方,在敵軍襲擊的時候為了逃命已經四分五裂,現在後方城門打開騎兵很快就追上了這些非軍士的普通人。

  肆玖也在城內瘋狂逃竄,那些被點燃的屋子實在是太熱了,他還沒靠近就能感受到皮膚有灼燒感,他甚至已經打算找口井跳下去算了!

  當他找到井口的瞬間,身後的敵軍馬蹄聲也悄然而至。

  他瘋狂奔跑著想要靠近那口井,但是在這種危急時刻濕漉漉的長袍忽然黏住了他的雙腳,纏繞之間他猛地被絆倒!身後的馬蹄聲已至,伴隨著吶喊,一炳長槍穿透了他的下腹,將他整個人從地面上帶了起來,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下個瞬間墜落在地!

  肆玖在地面上翻滾著沾染了一身泥污,因為長袍濕漉漉的很快黏上了地上的乾草與黑灰。他就這樣落到了地面上,有騎兵踩踏著他的身體疾馳而去,他四肢抽搐下腹流出一灘鮮血很快便再也不動了。

  周圍不斷有人逃跑路過他,有的從他身上踩過去,也有的沒有注意到他被他的身體絆倒最後被敵軍殺害。

  黑暗和冰冷籠罩了肆玖,他的眼睛還來不及閉上就附上了一層白膜。耳邊的喧鬧聲、燃燒聲、慘叫聲和武器入體、血液飛濺聲逐漸遠去,永恆的黑暗籠罩了他……

  祝將軍一騎當千站在城鎮中心,迎面襲來的敵人都被他斬於馬下,長槍被他舞的獵獵作響!所過之處開出無數血花,有紅色的液體濺到他的臉上,但是根本就沒時間去擦掉。每一次擦肩而過都是與死亡的博弈,輸掉一次就是永遠的敗北!

  有敵軍手持長彎刀衝著他奔馳而來,在被他的長槍貫穿身體的同時手中的彎刀也砍在他身下的黑色戰馬腿上!

  戰馬發出悲鳴倒地掙扎,祝將軍被這一變故弄的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幸好他身強體壯,即使摔倒在地也很快爬起來,強壯的體魄支撐著他墜馬而無傷。但敵軍的目的在此刻已經達到了!

  祝將軍和其他人不同,他身高兩米有餘,體重也是正常人的兩倍。他的黑色戰馬那是從關外捕捉來的巨型野馬,整個中原都找不到第二匹像它那樣能承受住祝小將軍的馬。而如今沒有了馬,他別想從這個城池之內逃離出去了!要不殺光敵人,要不就死在這裡!

  祝將軍扔掉了手中的長槍,從後背上拿出了一個巨大的劍匣!那個黑色的烏木匣子裡是他的定製武器斬馬刀。

  和普通的斬馬刀不同,他的斬馬刀比他自己還要高,並且雙面開刃一旦舞起來即使是千年老樹也能被攔腰斬斷。

  他就這樣雙手持刀站在城池大道中央,透過正面的城門,他能看到關外寸草不生的草原,而他的背後則是中原的萬里河山。

  騎兵們騎著馬舉著刀槍向他奔來,那看似沉重的斬馬巨刃在他的手上像是羽毛一樣被輕巧迅疾的揮舞著,無論是人還是馬都被他一分為二鮮血淋漓的倒在路邊。越來越多的敵軍向他襲來,祝將軍像是不知疲憊一般不間斷的揮動著手中的巨刃!腳邊是堆積如山的屍體,手上是沐浴鮮血的斬馬刀,身後是需要被保護的江河湖海,在這一刻他一人就仿佛是千軍萬馬,鎮守著這方寸山河。

  有騎兵還想衝過來,可是他胯下馬匹卻嘶吼著無論怎麼扯韁繩都不願意上前。祝將軍渾身浴血,銀色的鎧甲沾染著血肉也變成了暗紅色,和他的戰袍融為一體混合著周遭的余焰激烈的燃燒著。

  手中的斬馬刀被他在空中掄出一道弧線,鮮血被甩在身前的地面上,刀刃撞擊在石板上發出鳴金之聲。祝小將軍那清脆的聲音此刻也變得沙啞且渾厚「還有誰!來戰!」

  這聲音在城內迴蕩著,但五千將士終究只剩下他一人。

  敵軍殘部圍了過來,四條道路都匯集在此處,祝小將軍站在路口中央,四面環敵身後將士已全部陣亡。

  耳邊是烈焰和西北風的呼嘯聲,他隱約間還能聽到幾日前兵士們振臂高呼「驅逐韃子!還我河山!」「驅逐韃子!還我河山!」「驅逐韃子!還我河山!」

  敵軍將領騎馬走到軍隊前方,看向站在路口手持巨刃的祝小將軍「我很敬佩你,但是你一日不除,我們終究難以入眠。」

  「無需多言,來戰!」祝小將軍再次開口吶喊,耳邊所有的聲音在此刻全部遠去,只有耳鳴的巨大殘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心跳和粗壯的喘息。祝小將軍此刻才反應過來「啊,這是我的呼吸聲,這是我的心跳。好熱啊,好累啊……我……還不能輸!我還能戰鬥!」他默默的咬緊牙關,手中的斬馬刀被他牢牢握住,這一刻他有了死的覺悟!

  身後忽然傳來馬蹄聲,他用餘光向後看去。遠方是大開的城門,城門的另一邊是無數高舉的旗幟,那紅色的旗幟上寫著大大的祝字!是援軍!是副官!是祝景亮!

  他回頭看向敵軍首領,警戒著對方的突然偷襲。

  身後的敵軍迅速撤離開去,伴隨著熟悉的馬蹄聲,後方城門那邊無數的祝家軍劃著名整齊的步伐進入了城池之中。

  「祝將軍!」後方有人高呼他的名號,是祝景亮他的副官的聲音。

  「你來了,敵軍沒剩下多少人,你從正面包抄……」祝將軍背對著他眼睛牢牢盯住眼前的敵軍將領,但是對方紋絲未動,連表情都沒有分毫變化。

  身後傳來有人靠近的感覺,腰間鎧甲被掀起的瞬間有冰冷的利刃穿插進來,利刃慣體而出帶著鮮血濺射到前方的地面。

  祝將軍表情一僵,手中的斬馬刀猛地墜落在地!

  「你不死,三公子要怎麼立功?」耳邊是副官的得意低語,體內的利刃猛地一轉然後直逼腰椎猛地砍在骨頭上!

  皇權時代1465年入冬,中原西北沿線臨山關戰役城池失守,祝家八公子祝勇陣亡,隨行祝家軍損失四千六百六十一人,後勤部隊全軍覆沒。祝家三公子協原八公子副官祝景亮在來年開春重新奪得失地,被皇帝任命為西北大將軍,接替祝家八公子成為新一代邊陲守將。祝家勢力再一次得到了穩固,痛失一子的祝老將軍賞良田千畝、黃金萬兩,賜「忠君愛國」牌匾一枚。

  祝家軍從城池中離去之時連戰場都懶得打掃,而遊牧領主在拿到約定的糧食和物資後也棄城而去。他們需要的不是占領某座城池,而是長久的富足的物資。

  中部城池在兩軍離去之後僅剩滿城斷壁殘垣和那些將士的屍骸,而原本住在城中的百姓早在城破之時就逃之夭夭重新尋找新的居所。這座城,徹底的空了下來。

  過了許久,久到日落月升,城內的火焰盡數熄滅之餘寥寥黑煙。屍山血海之中忽然有人推開壓在自己上方的屍骸,艱難的從最下面爬了出來。

  「咳咳咳……」空氣里瀰漫著焦糊味和屍體燃燒的詭異氣息,那人爬出來之後猛地咳嗽了好幾下。在他緩過氣來之後,又伸出手在那堆屍體之中摸索著什麼。

  月亮透過雲層照亮了這座孤城,那個髒兮兮的人影才徹底顯露出了真正的形貌。黑色的長髮因為沾染了泥土和血污看起來一股一股的貼在身上,長袍早在爬出來時被壓在屍山之下。他伸出手去從四分五裂的屍骸下方掏出了遺失的物品,那是一個水囊。

  肆玖打開塞子猛地灌了好幾口水!他快乾死了!再不喝水他怕自己會忍耐不住抓住那些屍體去喝血!

  「哈啊!」喝完一壺水,他暢快的嘆了口氣。

  披風被他狠狠的拽了出來,雖然上面髒兮兮的還有血跡但是沒有它在這西北邊陲之地他真的寸步難行。雖然上面有個被槍捅穿的洞,但湊合一下還是能用的。

  他站起來把披風披在身上,夜風襲來的瞬間,後背猛地被灌進去一大股涼風瞬間帶走了他體表的全部濕氣!

  「不行,這樣下去早晚會變成乾屍!」肆玖打了個寒顫,然後開始四下搜尋能代替的披風,但是周圍的屍體大多被斬成兩段,即使有披風也是塊破布完全派不上用場啊!

  「到底是誰?這麼浪費!也沒必要把人砍成這樣吧?還有這些馬……」肆玖伸出手翻開一塊屍骸,下方的那隻馬腿很明顯被利刃一分為二,那力道甚是恐怖!

  「人類這麼可怕的麼?」肆玖迅速鬆手,然後在披風上瘋狂擦手。忽然他覺得這種動作有點眼熟,一回頭,就看見曾經對他做出這種動作的老熟人。

  「什麼啊,你這麼厲害也死掉了啊。」肆玖走到他面前,祝小將軍趴在地上,身下有鮮血溢出。他的背後插著一把利刃,角度刁鑽看位置似乎卡在身體裡。

  肆玖看著他紅色的披風,想了想打算把它扒下來自己穿,雖然這條披風髒兮兮的還充滿了汗臭,但好歹沒有破,洗洗還能用的。

  在觸碰到對方身體的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淺淺的呼吸,這祝小將軍竟然還有氣!

  「不愧是我遇到的最強的人類,果然沒那麼容易死!」肆玖想著伸手想把他腰上的刀扒下來,奈何用盡力氣都拔不動,最後他狠下心來踩著祝小將軍的腰雙手用力抓住刀柄藉助體重和全身的力氣將刀從骨頭的縫隙里拔了出來!

  刀離體的瞬間肆玖猛地向後仰倒,腦袋撞在地面上「嘣」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都痛的捲成一團。

  「@*¥+—!」肆玖嘴裡發出一連串奇異的音節抱著頭翻滾了一會,等疼痛消散之後他才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刀走到了祝小將軍的面前。

  「你給了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也救你一次。」這一次他張口,說出的卻是中原大地的通用語言。

  利刃劃破手心,握成拳的手被遞到祝小將軍嘴邊,隨著利刃再一次揮動,一小塊肉落進祝小將軍嘴裡。肆玖伸出手探入他口中,將那塊肉從喉嚨里擠了進去!血液混合著肉塊進入食管,祝小將軍的身體猛地彈跳抽搐起來!

  肆玖趴在他身上按住他的肩膀兩側,手心上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然全部恢復如初連血液也重回體內。

  過了很久,祝小將軍睜開眼,就看見了趴在他身上的人。

  「你……是誰?」

  肆玖本來想繼續裝啞巴,看著對方的臉忽然想起了什麼,便開口詢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祝小將軍沉默許久,再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堅定「我叫屠毅。」

  肆玖笑了一下,那個笑像是蒼茫的海面升起的明月,絢爛璀璨卻又高潔「我叫宿源。」

  皇權時代1467年春,立春第一天,這片大陸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刻。有人在察覺到體內有非同尋常的力量,在他日夜鑽研後終於成功掌握了五行之力。舉手投足之間天地變色雷電交加中又有火焰憑空而起,在暗夜中映照出中原大地!那一天夜裡,五行之火像是太陽一般在空中冉冉升起,就連皇帝也驚慌的跪地朝拜稱之為神跡!

  那個激發五行之力的第一人,正是祝氏一脈的大公子祝融,而以此為開端,這片大陸的皇權時代迎來了終結。祝融開創了全新的時代,後世稱之為道元時代。而曾經統治中原大陸的皇權時代就這樣逐漸湮滅在歷史的洪流之中,只待後世有心之人重新探尋才得以重新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