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之疫

  深不見底的洞窟中,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著。他的身體出現了許多蜿蜒可怖的黑痕,那些痕跡仿佛要將肉體的全部生命力都吸收殆盡般在體表上仿佛活物一般扭曲著從四面八方靠近心臟的位置。

  「活下來……我……要活下來……」黑暗中傳來艱難的低語。

  他在抵抗著黑暗的侵蝕。

  如果被黑暗吞噬,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紀元1757年,一種不明來歷的疾病席捲了全大陸。感染源不明、治癒手段不明、傳播手段不明、可感染範圍——除人類以外的全種族。

  被感染的對象全身會被黑色的痕跡纏繞。當黑色蔓延到心臟時,感染者會失去自我,變成一具意識全無只知道殺戮的活死人。可怕的是,被感染者之間也會相互殺戮,據海族所說他們能看見,死去的感染者身上會有黑色的氣,當它們被殺死後黑氣便會進入勝者的身體,勝者會更加強大。

  這種黑色的疫病,因為無藥可治,幾乎被感染就必死無疑。因為人類不能被感染,獸人和海族開始大量湧入人類所在的城市。人類修建起收容這些異族的住所,並安排人員在裡面工作。他們稱這種建築叫教堂,並且用沉澱了秘銀的水作為「聖水」對這些進入城鎮的異族進行消毒。大量的醫生被教會招募,成為神官。

  不知道是聖水起了作用,還是單獨安置隔絕了疫病的傳染,短時間內人類的城鎮並沒有再發現新的病例。

  精靈和獸人的醫生想要研究這些疫病,但在靠近之後就迅速被感染,無一倖免。

  整個大陸因為疫病,都陷入了恐慌當中。村與村城與城之間架起了路障,來往的商隊被拒之門外,魔獸無人處理,四處泛濫。

  說來也很奇怪,魔獸看起來並沒有被疫病感染,不過即使被感染,也和現在的行為沒什麼區別。

  因為人類還沒有一例被感染,並且近距離和感染者接觸過的人類也很健康,所以精靈、獸人、海族、矮人聯合起來寫了一封信寄給了艾麗威爾的現任王,希望他們能派人類醫生和冒險者去調查一下疫病。最好能找到治癒的方法和隔絕傳染的方法。當然,他們也會安排自己領地里的醫生共同參與調查。

  現任的人類之王有精靈的血統,他收到信後立刻組織冒險者和教會的神官前往西北地區調查疫病情況。據來往的商人說,最初的疫病就在那邊發現。商隊去到北境和康坦丁交界處的時候,見到了第一例渾身布滿黑痕的感染者。

  十二個先遣小隊,從大陸的四面八方開始向西北前進。北境沒有參與這次的調查,不死族很少與外界交流,一直躲在北境的皚皚白雪中。外界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有沒有被感染,反正目前還沒有關於他們的消息。

  露娜是一名神族,她很喜歡到處吃魔獸,前段時間吃膩了南部地區的魔獸後,聽來往的商人說坦底那邊有新的海獸出現。她迫不及待的連夜飛過去,剛抓了一隻嘗嘗鮮,就全城戒嚴,她被關在了坦底。本來可以飛走的,但海族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個大型防禦魔法陣,把整個城都套住了。

  露娜驚呆了,那魔法陣,碰一下就有強烈的電流通過,她化形之後沒有堅硬的鱗片,那電流直接電暈了她!

  醒來的時候,她在醫生的店裡。

  海族這邊,有很多醫生,獸人、人類、海族甚至還有精靈。

  接待露娜的醫生是一個年輕的精靈,大概只有四百歲吧,比露娜要小几百歲。金色的長髮綠色的瞳孔,並不是沿海一帶常見的水精靈。大概因為昏倒的露娜看起來像是精靈,她被送到了精靈的店裡。她金色的長髮和尖尖的耳朵,在那雙眼睛睜開之前的確是和精靈一模一樣。但露娜的瞳孔也是金色的,那是精靈不該有的顏色。

  「你好,我叫科爾夏,是醫生。」精靈看到露娜醒了主動和她打招呼,對於她不是精靈這點,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排斥。

  露娜剛被電醒,腦瓜子還嗡嗡的,舌頭動了幾下都說不出話來。精靈語她很熟的!只是現在舌頭不聽話!

  「沒關係,很快就好了。」科爾夏扶起露娜,給她倒了一杯緩解麻痹的藥劑:「來,喝這個能緩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直接衝到防禦魔法陣上去,你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蹟啊!」

  藥很苦,露娜沾到一點就扭曲了表情,她不想喝!絕對不會喝的!

  科爾夏很無奈,這種不聽話的病人他也沒辦法,在數次誘哄無效後只能選擇把藥端走。

  露娜想下床,然後渾身顫抖著「咚!」的一聲掉到地上,掙扎了半天根本爬不起來。

  科爾夏聽到聲音,看到這個不聽話的病人,只能過來把露娜抱到床上。雖然露娜看起來又瘦又矮,但化形後的露娜體重並沒有改變,當科爾夏伸手想要抱起露娜的時候,感受到了吃力。

  城裡的衛兵就是在這時候來訪的,他們帶來了城主的口諭。「全城的醫生都強制派遣去西北地區參與疫病調查。」

  強制的意思就是,無論你願不願意、能不能去,反正就必須去。哪怕科爾夏表示自己正有必須照顧的病患也得被帶走。

  於是動彈不得渾身麻痹的露娜被放在擔架上帶上了馬車,和科爾夏一起被打包發往西北邊境。

  露娜的表情非常扭曲,她身上還是麻的,但隨著時間過去,麻痹逐漸褪去。然後她就感覺到馬車輕微的一個顛簸,渾身就像是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刺痛!

  科爾夏在馬車裡和其他被強制抓來的醫生們交流,考慮到種族問題,這輛馬車裡其他三個醫生都是精靈。

  「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麼?我還在照顧病人突然就被帶到這裡了。」科爾夏問其他的精靈,那幾人知道的比他多,便告訴了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前段時間康坦丁和北境交界那邊出現了一種病,患病的人皮膚上會出現黑色的痕跡,黑痕爬滿全身之後,那個人就會瘋掉,然後攻擊出現在眼前的所有人。據說靠近那些有黑痕的人就會被傳染,但人類不會被感染。」

  「唉,也不知道派我們去幹嘛?我們也會感染那種病啊,這種時候安排人類去就夠了吧?」

  「你們不知道麼?其他種族已經聯合起來給艾麗威爾發去書信,這一次的調查打頭陣的就是艾麗威爾的神官和冒險者。」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把事情說清楚了。

  「話說你這個病人很嚴重麼?上車這麼久了也不動一下。」有精靈注意到了躺在馬車裡蓋著白布的露娜,想要去查看一下。

  「她自己撞到了防禦陣,被電麻了。」科爾夏老實回答,那精靈愣了一下收回手。

  「怕是沒救了吧,防禦陣的電量,是我也夠嗆活下來。」精靈惋惜。

  科爾夏一幅「真的麼?」的表情「可她還活著啊,剛才還想下床走來著。」

  「啊?這也能活?」幾個精靈發出了靈魂拷問,然後直愣愣的盯著被白布蓋的嚴嚴實實的露娜。

  馬車忽然停下來了,精靈們顧不得看那個直挺挺的病人,都好奇的掀開帘子往外看。

  又有幾輛馬車從其他的方向駛來,加入這個隊伍,粗略一數,這個車隊裡竟然已經有十三輛之多。

  「這麼多醫生?都是從哪來的啊?周邊的城市全都被強行徵召了麼?」有個精靈小聲的嘟囔。

  車隊匯合後繼續往前晃晃悠悠的開了起來,車上的四個精靈卻已經失去了聊天的興趣。

  神族的治癒速度在大陸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不過是三個小時,露娜已經恢復了。她掀開白布坐起來的時候,把車裡幾個精靈醫生嚇了一跳。

  「神族?」「天哪!難怪防禦陣都電不死她!」「唉?是神族麼?」最後說話的是科爾夏,他是在海國出生的,並沒有見過神族,他出生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神族回到了西面。

  露娜甩了甩頭,清醒了一點。然後她掀開帘子,想要離開馬車。

  馬車並沒有停,露娜是滾下去的,落地的瞬間她皮膚上露出了密密麻麻金色的鱗片抵禦傷害。但很不幸的,下一瞬她就被一個繩網套住,然後遣送回了車裡。

  「下次再想潛逃會被處以極刑。」抓她的衛兵留下這句話,就騎著馬走開了。

  露娜灰頭土臉的被扔回馬車,身上的金色鱗片慢慢退下去。

  馬車裡三位年長的精靈醫生縮在一角儘可能的遠離露娜,與神族一戰的景象他們還記憶猶新,本能驅使他們離露娜遠一些。

  倒是科爾夏沒有害怕,反而拿著布用水打濕幫露娜擦著皮膚上的泥沙。

  露娜這才注意到一直照顧著自己的精靈醫生,雖然對方瘦弱的令人髮指,甚至當她解除化形的時候,這傢伙的腰可能比她手臂還細,但長得也太好看了吧!陽光穿過馬車的車簾,科爾夏金色的睫毛在眼下照出一片茂盛的剪影,綠色的眼眸像是祖母綠一樣閃閃發亮,金色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上,整個人有一種神聖的感覺。

  在神族的世界,雄性越粗獷越強壯越受歡迎,他們留著濃密的鬍鬚,尾巴輕輕一甩就能擊碎巨石。但精靈不一樣,無論男女都纖細靈巧。露娜在神族的傳承中看過很多精靈,他們肢體柔軟,能用手指彈奏豎琴,唱著古老的歌曲在大陸上巡迴當吟遊詩人。露娜在第一次獲得神族傳承之後就沉迷於各種精靈、海族的容貌,以至於這麼多年了一個配偶都無。她知道有種族隔離,但是對著那些滿臉鬍子動不動就展示各種尾巴的神族,她真的很難心動。

  露娜的父母覺得她還小,就放任她出去轉轉看看再說,於是露娜這一去就是五百多年,本來是去看看精靈和海族有多麼弱小的,不知不覺就沉迷在各種魔獸的口感當中了。

  現在仔細看著科爾夏,露娜才找回一點當年離開領地的初衷。他真是太好看了!金色的長髮柔順絲滑,綠色的眼眸就像露娜最喜歡的那塊寶石,皮膚也好白,手指也好細啊。

  科爾夏正在給露娜擦下巴上的泥,忽然就聽見「啪嗒」一聲,一滴水滴在他的手背。他抬頭,然後就看見露娜對著他流口水的一幕。

  車裡另外的三個精靈毛骨悚然,恨不得與馬車壁融為一體。

  露娜也覺得有點不合適,她抬起手,把口水擦掉的同時也把臉上的泥糊的亂七八糟。科爾夏無奈的笑了笑,然後用布仔細的把露娜的臉也擦乾淨了。

  車隊慢慢前進,所有的人都不敢在露娜面前說話,三個精靈擠在馬車最前端的角落裡警惕的看著這邊,而露娜在被科爾夏收拾乾淨後也沒有要再次離開的意思,就靠著馬車一端坐著看向對面的精靈。

  科爾夏收拾好毛巾和水壺,注意到對面神族的目光,於是大大方方的和露娜對視然後笑著說「我叫科爾夏,是你的醫生。你呢?」

  「我叫露娜。」聽到這句話,角落裡三個精靈開始瑟瑟發抖,他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但科爾夏對此毫無所覺,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前他們在談論疫病的時候露娜也聽見了,但那時候她不能動,舌頭也麻痹了。身體恢復後她本來是想先去前方看看情況的,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在野外,但偶爾化形進入城鎮的時候也會聽到人們交頭接耳談論疫病的事。但那時候的露娜一心只想吃魔獸,雖然在意也無所謂,只要去遠離疫病的地方狩獵就好。

  現在意外被帶著前往疫區,身為神族的露娜一點也不害怕。神族肉體強大,即使生了病用魔法也能輕鬆治癒。雖然那個捕捉網對她而言是小問題,但來都來了,去看看那個所謂的疫病也不錯。

  她就這樣心大的決定要暫時和這些精靈們同行了,雖然精靈看到她的瞬間都會驚恐的逃跑,但像科爾夏這樣完全不怕她的還是很罕見。即使是為了他,留下來一同前往疫區也不錯。

  突然,馬車裡傳出一陣「咕嚕」的腹鳴,所有人都同時看向了露娜。

  「有點餓了呢。」露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化形了,但空腹還是讓她的小腹癟了下去。

  三位年長的精靈在這一瞬間想起了有關露娜的傳聞,於是驚恐的擠向馬車更深處!

  「很快就要到吃飯的時間了,再忍耐一下吧。」科爾夏掀開馬車的帘子看向外面,應該快到晚飯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