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雷麗雅,不要愛上短命種。」那是一個清晨,目送父親走進森林狩獵之後,亞雷麗雅聽見身邊的母親對她這樣說著。
抬起頭的時候,晨光中母親蒼金色的頭髮已經變成了銀色,淺藍色的瞳孔也淡的幾乎與眼白融為一體。
「媽媽?你的頭髮和眼睛怎麼了?」亞雷麗雅不是很明白,明明早上起來的時候,母親還是一頭淺金色的長髮,冰藍色的瞳孔還能看到邊界。但是隨著父親的離去,一切都變了。
「這是最後一次回溯了,亞雷麗雅,要記得媽媽的話,不要愛上短命種。然後,在媽媽死後,你就開始旅行吧,去看看大海,去看看黃沙,去看看北境的雪。」銀髮的女人蹲下來抱住幼小的女孩,亞雷麗雅感覺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落在自己的脖子裡。幼小的女孩伸出手回抱了母親,但是下一刻,衣服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晨光中,母親化為無數的沙礫消失無蹤,只留下她經常戴著的一個鳶尾花的懷表,和脖子上掛著的裝著生命之水的藍色藥瓶。
「媽媽?」亞雷麗雅呼喚著她,但是已經無人回應了。
她抱起母親的遺物開始追趕起父親,通往森林深處的路安靜且幽深,少女的手腳都被樹枝擦傷,但是她不在乎。
看見父親是在那一天的下午,斜陽之下,那具殘破的身體她再熟悉不過了。染血的外套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製而成,據說是精靈的紋飾,可以保平安。
那具屍體只剩下不到一半,殘缺的部位不知道是被什麼動物啃食了,連骨頭都被咬碎散落一地。
亞雷麗雅手中的衣服落了地,她撲過去趴在父親的遺體上嚎啕大哭。哭聲引來了森林中的獵食者,叢林狼。
但幸運的女神最後眷顧了她,亞雷麗雅遇到了她人生中見過的第二名人類。
亞當斯聽到了哭聲趕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金髮女孩正在被叢林狼襲擊,她的身後是一具殘破的屍體。身為冒險家的他立刻就出手了,雖然他的任務並不是叢林狼。
他把屍體帶回了亞雷麗雅的家,安葬在屋子不遠處。
亞雷麗雅被他收養了,雖然亞當斯並沒有打算成家。他今年已經三十了,原本打算最多再干一兩年冒險家,在那之後應該會找個安穩的小鎮落腳,隨便做點什麼營生,然後孤獨終老。誰知道突然變成了孩子的爹。
本來他把亞雷麗雅送到了鎮上的孤兒院,但是看著站在大雨中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的小女孩,他最終還是選擇收養了她。
他在小鎮定居下來,早上把亞雷麗雅送去學校後,就開始接一些委託,晚上接亞雷麗雅回家,然後兩個人一起吃晚餐交流著一天裡發生的趣事。
亞雷麗雅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的時候,亞當斯已經四十歲了。
他在小鎮上開起了藥鋪,開始在周圍的山脈採集草藥做成各種藥劑售賣。
此時,亞雷麗雅也從魔法學院畢業,五年來第一次回家。
當亞當斯狼狽的從山崖下死裡逃生一瘸一拐的回到藥鋪的時候,他看見了耀眼的正午陽光中筆直站立的金髮少女。
少女回頭,深藍色的瞳孔映照出了那個渾身是傷的男人。她丟下了手中的行李箱,顧不得淑女的禮儀全力奔跑向亞當斯。
被抱住的一瞬間,兩人感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原本打算畢業後留校任教的亞雷麗雅拒絕了學校的邀請,毅然決然的留在了那個並不發達的林間小鎮。
亞當斯很害怕,他迫不及待的答應了村里一個寡婦的求愛,並將她帶到家裡共進晚餐。
晚飯時分,亞雷麗雅異常安靜,禮儀完美到無可挑剔,寡婦有點坐立難安,用餐後也沒多待,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那一晚,亞雷麗雅襲擊了亞當斯,她用魔法束縛他然後順從了自己的欲望,但亞當斯反應很激烈,他在恢復自由後將她扔了出去。
「滾!」這是亞當斯最後和她說的話。
第二天一早,她沒有看見亞當斯,只看見了桌上的一封告別信。
「這算什麼?」亞雷麗雅低著頭,淚水落在桌面上、裙擺上、地板上……
她撕心裂肺的吼叫著,下一瞬間,她站在了正午炫目的陽光下。
那是她第一次發動時間回溯,時間回到了五年來第一次見到亞當斯的中午。
亞雷麗雅學會了隱忍,她沒有告訴亞當斯學校希望她留校任教,而是告訴他自己想要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她在校的時候就對草藥學很感興趣。
她在寡婦家的食物里下了毒,讓寡婦的臉上長出黑斑。這一次,亞當斯沒有再和寡婦走的很近。
她非常的優秀,在藥鋪里上架了好幾種只有王都才能買到的高級藥劑,附近的冒險者都很喜歡在這裡購買藥劑。
她學會了欲擒故縱,故意和異性冒險者走的很近,她看到亞當斯的手心漸漸有了指甲的印記。
她悄悄的買了高濃度的酒,然後騙亞當斯喝下,裝成了醉酒後兩人睡在一起的樣子。她甚至掐了自己的大腿和胸部,還把脖子弄出很多紅痕,為了更逼真,她甚至挖傷了亞當斯的後背。
其實,亞當斯知道兩人並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是身上那些痕跡他無法解釋。
亞雷麗雅如願以償嫁給了亞當斯,但那一晚,亞當斯卻問她,為什麼沒有流血?
亞雷麗雅懵了,她知道自己在亞當斯之前沒有別人了,但是在這條時間線,她並沒有和其他人發生什麼?
於是,她知道了,時間回溯里,回去的只有其他人,自己的時間逝去了就不能再改變。在過去的時間裡,她第一次流血疼痛是因為亞當斯,但是在這條時間線里,一開始她就失去了自己的純潔。
亞當斯開始酗酒,雖然沒有打人,但他總是渾渾噩噩。
亞雷麗雅對此不能解釋什麼,她處心積慮得到了亞當斯,但這和她想要的不一樣。不久後在一個雨夜,亞當斯因為醉酒失足跌落河裡再也沒醒過來。
時間再次回溯,這一次,亞雷麗雅選擇在酒後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將血塗抹在床單上和亞當斯的身體上。
這一次,他們在一起了,亞當斯全心全意的愛著亞雷麗雅,白天他們去採藥製作藥劑,夜晚來臨兩人便沉溺在愛欲之中。再也沒有什麼橫亘在他們之間了,每一天,亞雷麗雅都感覺到了幸福。
但是,戰爭開始了,亞當斯應召入伍,亞雷麗雅留在了他們的家裡等待亞當斯的歸來。
最後等到的是亞當斯的死訊。
第三次,亞雷麗雅關閉了店鋪纏著亞當斯在徵兵前開始了旅行,但是在半路亞當斯死在了山賊手上。
第四次,亞雷麗雅選擇了更早一步離開這個國家,這一次亞當斯死在了泥石流中。
……第三十八次,亞雷麗雅帶著亞當斯遠離了大陸,來到北方的雪國,在攀登吉利亞山脈的時候,發生了雪崩。亞當斯取下了安全鎖扣在了亞雷麗雅的腰間,他在最後用盡全力推開了亞雷麗雅。
亞雷麗雅親眼看到大雪掩埋了亞當斯,在拼命挖掘了三天三夜後,她找到了亞當斯冰冷的屍體。她想要回溯,卻在胸口感覺到了一封信。
「親愛的亞雷麗雅,你日漸消瘦,我不知道你在煩惱著什麼。但是我會無條件支持你全部的選擇,因為我愛你。我比你大二十多歲,你像花兒一樣嬌艷,但是我已經開始衰老了。我不想你看到我日漸老去的樣子,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先你而去吧。即使沒有我,你也可以堅強的活下去。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原本可以留校任教的,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封推薦信。你曾經問過吧?我肚子上的傷口是什麼。在遇到你之前,我的內臟就受過重創,醫生說我活不過三十五。可是和你在一起讓我創造了奇蹟,我竟然活到了現在!但是我最近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近了,大概我會死在北境。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亞雷麗雅,人生這麼長,總有無可挽回的離別。好好的活下去,別再被男人騙了,我愛你。亞當斯」
最後的字融化在淚水中,下一刻便開出了冰晶。
「亞雷麗雅,不要愛上短命種。」母親的告誡在耳邊響起。她茫然的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飛雪。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是普通人類,總有天會離開我,可是我不要啊!我該怎麼辦?媽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亞雷麗雅對著天空大喊,雪崩再次襲來!無數像是煙塵的白浪從天而降,在白雪掩埋她的前一刻,再次發動了時間回溯。
正午的陽光炫目耀眼,亞雷麗雅提著行李箱站在家門前,看著久違的房子,她藍色的眼眸流下了淚水。
「亞雷麗雅?」身後響起了亞當斯的聲音,亞雷麗雅全身像是過了電一樣,她慢慢的回頭,在朦朧的水光中再次看到了她深愛之人。
亞當斯放下了背簍,輕輕的抱住了五年未見的女孩,她長大了,不再是記憶力小小的孩子,變成了一位美麗的少女。這個擁抱,不含任何情慾,純潔的令亞雷麗雅感到陌生。
片刻後,亞當斯放開她重新撿起裝滿藥草的背簍,牽起女孩的手打開了家門。「歡迎回來,亞雷麗雅。」
在踏入家門的下一瞬,亞雷麗雅聽到了無數次回溯中自己從未聽過的話語「亞雷麗雅,你的發色,好像變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