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西域來客

  皇道769年春,中原東海沿岸。以前只有早上才繁榮昌盛的東海港口,最近就連下午和晚上也人聲鼎沸,搬運工們一個個臉上是笑開了花,一有船到港便立刻湊上去主動搬運行李。

  最近白日和晚上到港的幾乎都是來自西域的老爺們,他們出手闊綽而且還會給賞錢打聽東海附近城鎮情況,而且打賞的不是銅錢而是真金白銀!因此所有的搬運工都很熱情,哪怕是深夜到港也有一群人會立刻湊過去賺錢。

  也不是沒聽說過來自西域的奇怪疫病,但那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這些老爺們如果在船上遇到發病的人聽說都會直接捆起來扔到海里去,最近風浪不太平,那些扔下去的人肯定活不成了,沒啥好擔心的。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於是這一天也是熱鬧繁華的東海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欣喜之色。西域的有錢老爺們高興自己終於脫離苦海來到安全繁華的東海,港口上的人高興馬上又能大賺一筆,無論是賣宅子還是賣家具那些老爺們都需要的,正所謂雙贏。

  早上開始就起了罕見的大霧,天空也有點陰沉沉的,海邊的天氣就像女人的心情陰晴不定。原本以為馬上就會開始下雨,可這樣昏暗的天氣一直從早上持續到了下午。

  大霧干擾了視線,幾乎都看不清楚周圍的景象,所以那些搬運工都守在碼頭前端,希望能在大船靠港後第一時間趕上。

  海上巡邏船也覺得視線受阻很危險,但是他們的職責就是巡航海域勸退在這種天氣還想打魚的漁船,最近又多了一個使命就是檢查西域過來的客船。

  海上巡邏隊的船為六門炮船,為了能迅速追擊上海島船體很輕,甲板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瞭望室,軍人們都在船身內部的艙內待機。隔著濃霧,哪怕是用「千里眼」也看不清楚二十米開外的景象,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們也只能守在各個觀測口和炮口向海面眺望。

  「嘖,今天這麼大的霧應該沒有人會來吧?」哨兵站在桅杆頂端的瞭望塔上自言自語,回應他的只有海風。大概是因為天氣陰沉沉的,周遭的海鳥飛到特別低,但到了此刻卻連一隻海鳥都看不見,耳邊僅僅只有浪濤聲。

  忽然,一片灰濛濛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但僅僅只是一瞬便消失在濃霧之中。哨兵的視力比常人要好,僅僅是一瞬他就確定了那邊的確是有什麼東西,看最高位應該是至少有三根桅杆的巨型船舶。

  他不是特別確認,只能點燃白磷棍高舉著在天空中按照「左左右上」的順序揮舞著。這是海上遭遇船隻的詢問信號,如果對方也看見了應該會回應「右上」的信號,但對面什麼也沒有。也許是濃霧阻隔視線,對方沒有看見,也可能對方看見了但是霧太大自己沒看見對方的回應。不管是哪種,信號都應該更換為有聲。

  渾厚的鼓聲從頂端傳來,哨兵敲響了立在桅杆上的鼓,共振讓整條船都感受到了,船艙底部悠哉的打瞌睡的水師們瞬間清醒開始拿出「千里眼」觀察遠方海域。

  寂靜的海面連浪濤都微不可聞,渾厚的鼓聲穿透迷霧向四周擴散,震盪的聲波甚至微微破開周遭的白色霧氣形成波紋狀。但無論是怎樣用力的敲擊,傳到遠方的鼓聲都沒有得到回應。

  「我看錯了麼?」哨兵甚至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在緊張的觀測一盞茶的時間後海上依舊安靜,就連水師長官都開始懷疑起哨兵是不是真的觀測到了有船。

  海面異常平靜,連船身的晃動都微不可聞,船艙內的水師們聽著哨兵的鼓聲都在仔細凝視自己目光所及的海域。可是沒有,哪裡都沒看見船,甚至於除了灰色的濃霧之外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哨兵停下了擊鼓,面對長官的質問他趴在護欄上高聲呼喊「可能霧太大沒有看清!」

  「你到底在……」長官皺著眉呵斥他,忽然眼睛睜大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

  哨兵聽到突然安靜的長官,有些疑惑的又呼喊了幾次「長官?長官?」

  由於隔得太遠,他甚至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所以他也沒看見在他身後逐漸接近的巨大黑影!

  無聲的巨物破開迷霧筆直衝著巡邏船而來,沒有預警和半分猶豫就那樣朝著這艘船駛來。

  「迴避!!!」長官高聲喊叫,身邊的傳令官立刻一邊喊一邊往操舵手那邊跑!

  千鈞一髮之際船身猛地向右迴旋,但還是被對方狠狠的撞擊!船身劇烈搖晃有一瞬間水師們甚至懷疑船是不是要沉了。左側船體被撞擊,靠近那邊炮口的水師們近距離看清了那艘巨大的船舶,但對方的觀測口即使是開著也一片漆黑,就連上層的樓閣和甲板上也一片漆黑。整艘船安靜無聲,明明沒有風船帆卻沒有收起。

  撞擊結束後長官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對著哨兵大吼「你怎麼沒有提醒?那艘船上的人呢?就這樣撞了巡邏船也沒個人出來查看麼?」

  哨兵剛才差點被撞掉下去,幸虧他的腳迅速勾住欄杆順勢抱著沒撒手,現在驚魂未定又被長官責罵,心裡憤憤不平但也只能拿起千里眼開始觀察那艘撞完人就跑的黑色巨船。

  但無論是怎麼看,對面一點燈火都沒有,迷霧讓天氣陰沉沉的能見度又低,他只能看見空蕩蕩的甲板和漆黑一片的樓閣但目光所及之處的確是一個人都沒有。

  長官沒有收到反饋,但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他感受到了被對方輕視,於是立刻叫來傳令官下達指令「給我追!做登船準備!但凡有人立刻給我控制住!我倒是要看看誰敢不把我們東海水師放在眼裡!竟然敢對水師不敬!」

  巨大的黑船很快向著迷霧更深處駛去,而巡邏船在後方奮起直追,就這樣一前一後進入了更深的迷霧之中……

  黃昏時分即將來臨,但因為大霧天空依舊是昏沉沉灰濛濛的,海上沒有風,空氣潮濕沉悶讓人極度不適。

  港口安安靜靜的只有那些搬運工低聲抱怨大霧妨礙他們賺錢的聲音,那些海鳥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就連漁港養的魚鷹也安安靜靜的蹲在木架上一聲不吭。

  不知道是誰說了聲「天怎麼紅了?」所有人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同時看向大海,原本還是灰濛濛的霧氣不知怎麼變得火紅。紅色的霧氣詭異的晃動著,光照亮了它們大海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隨著霧氣翻騰湧動。

  議論聲開始變得大聲起來,依稀能聽見人們在討論「是夕陽麼?」「顏色不太對吧?太紅了。」「我怎麼覺得那些紅色的光在動?」「是霧氣在動吧?」「有點奇怪,感覺那股紅光越來越近了……」

  當那艘燃燒著的巨大黑船抵達港口的一瞬間,猛烈的撞擊讓那些守在港口的搬運工們在碎片殘渣中接連落水。還有不幸之人在那場撞擊當中直接殞命,更可怕的是那艘船上的火焰點燃了港口的碼頭!由於近日經常卸貨,碼頭堆積了大量的過橋板,火焰很快將它們點燃,然後木質的碼頭也順帶一起熊熊燃燒!

  「救人啊!」「救、救命!」「啊!我的腿!」慘叫聲此起彼伏,附近的商戶和漁民還有巡邏的官兵聽到呼喊立刻奔赴碼頭,越靠近越能看見紅光漫天,很多人甚至跑到面前了才發現原來是著火了,又開始四下找盆、桶滅火。

  水裡也有很多落水之人,會水的都跳下去儘可能的救助更多的人。

  那艘巨大的黑船在撞擊碼頭之後船體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破洞,貨物、木板、家具等各種各樣的東西帶著火焰從那上面掉下來,落入海中被海水浸濕連帶上面的火焰一同熄滅然後化為縷縷黑煙升騰著融入霧氣之中。

  忽然有人渾身是火的從那破損的船體內衝出來,但他不知道下方除了海水和燃燒的木質殘骸外還有瘋狂燃燒的烈火,他就那樣筆直的落入火焰之中。

  有人看到了那一幕,剛想嘆息就發現那人爬著站起來開始往前跑!

  周圍有人看見,便端著盆子裝了一盆海水試圖撲滅他身上的火焰,雖然心裡覺得那人肯定沒救了,但手上依舊還是善良的想要幫幫他。

  誰知一盆水下去,對方卻衝著自己飛撲過來,那人渾身表皮被燒的碳化發黑但力氣卻很大,猛地一撲救火的人就那樣被他壓倒然後狠狠的啃咬在臉上!

  眾人大駭,都衝上去要拉開那個恩將仇報的傢伙。而那個破損的洞口則是掉出來更多渾身是火的人,他們有的直接落在火焰之中,有的掉進海里,還有的穩穩的落在濕漉漉的碼頭上。那些人沒有絲毫猶豫,一旦掉出來就開始沖向身邊的活人,啃咬、撕扯甚至將自己身上的烈火傳導給其他人!

  「這……是什麼?」前來救人的官兵和民眾們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慘叫看著面前燃燒著的人瘋狂追逐襲擊其他人,一時間竟然都不由而同的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紅色的火焰包圍吞噬了東海港,黑船不斷釋放著燃燒的怪物,那些被啃咬的人在經歷掙扎、求救、反抗和咽氣之後卻奇蹟般的重新站了起來,但是他們從站起來那刻起就不再是他們自己了。明明已經死去,身體卻還能繼續行動,後來官府貼出通告為這些怪物們取了個名字——行屍。

  灰霧和慘叫如退潮般慢慢後撤,眼前的光景只剩下跳躍的火光和那張曾經見過一次的臉。記憶中的那人有著一張溫婉的笑臉,還會把食物分給逃難來的他,可是如今那張臉卻慘白著布滿了青色的經絡,她張開心胸內部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搭車人從胸前和身後拔出一長一短兩把雙刃劍,眼睛直視著對面逐漸靠近自己的五毒屍。他要斬斷她,斬斷這噩夢一般的現實!不能讓更多的人變成行屍了!

  隨著急速衝刺,他手中的長劍和短劍從不同的角度分別襲向那具五毒屍,可是對方卻扭曲著身形歪著頭躲過致命一擊,手臂則是阻擋著另一把武器的揮砍!

  可是它判斷錯了,那把平平無奇的短劍異常鋒利,她的手臂被斬斷,接著劍刃變幻了方向,這一次她再也沒能躲掉。頭顱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天旋地轉之後撞到樹根才堪堪停了下來。那雙渾濁的眼睛凝視著手持雙劍的搭車人,視線有一瞬間對上了。

  然後,那顆頭顱緩緩的張開了嘴,無聲的呼喊了他的名字。

  搭車人低頭,閃爍抖動的火光間,他依稀看見那五毒屍的嘴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再看過去的時候,她張著嘴已經不能動了。

  搭車人將昏過去的四人分別用繩子吊在了不同的樹上,更多的樹枝扔進火堆里,連帶著五毒屍的身體也一起被點燃。

  「安息吧,依蘭。」搭車人最後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烈火,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