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槍口正正指著自己的時候,唐娜感到時間也好像放慢了。.•°¤*(¯`★´¯)*¤° 69𝔰𝓗𝔲𝓧.¢𝐨ᗰ °¤*(¯´★`¯)*¤°•.
她看見對方兜帽下的臉,憤恨和愁苦幾乎凝固在每一條皺紋之中,而就是這樣一個滿懷仇恨的人要殺死她了。
彭!
槍聲響起,但唐娜還沒死。
老女人的身體一歪,原來是旁邊牢房裡的那個臉上受了傷的青年從柵欄中伸出手拽住她的小腿拉扯,使她失了平衡,被唐娜將槍口掰開了。
子彈打在另一個牢房的鐵欄上,火花四濺,裡面的醉漢卻沒有醒來,只是蜷起的身體又縮了縮。
唐娜沒有看到青年伸出的手,時間緊迫,她也顧不得去想自己為什麼沒有中彈,只是趁著這老女人沒有抓穩武器的時候猛地發力將手槍奪來,然後猛地對準武器的原主人。
剛發射過一次的武器還很有威懾力。
唐娜不知道怎麼用槍,但她下意識地將槍口對準了對方的臉。
「滾!」
聲音中包含的感情讓她自己也感到陌生。
那個老女人沒有再試圖過來搶奪,只是用一種看怪物的表情看著她,身體慢慢地後退。
「快滾!」
眼前還站著人,但唐娜卻感到眼前模糊,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憤怒、恐懼,她都感受不到,腦海里也什麼都想不出來,一切都由本能指引,頭腦混沌一片,只有漸漸發冷的四肢和越來越費力的呼吸如同兩根刺一樣扎在她的心底,並且越發清晰。
槍口隨著老女人的身體移動而轉動,直到她徹底退出監獄,唐娜才放下手,但仍握住手槍,呆呆地站在原地拼命喘著粗氣。
「你的手受傷了。」她背後牢房裡剛幫了她一把的青年提醒道。
唐娜丟掉武器,手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了比槍響還要巨大的聲音。她將雙手抬至眼前查看,果然看見在左手上有一個巨大的傷口。
剛才那顆子彈並非沒有擊中她,只是沒有命中要害,它洞穿了少女爭奪武器的左手的虎口。
這不能說是貫穿傷,因為有一整片皮肉被金屬彈丸打碎了,紅色、白色的肉混雜在一起,鮮血從更深層的肌理向外不斷湧出,像是土壤里滲出的地下水,染紅了手掌,又淌下染紅地面。
在看到傷口前,她什麼都感覺不到,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痛苦如火焰般順著纖細的血管席捲。
先是痛苦,很快再是麻木,左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唐娜倒退了兩步,靠著監獄盡頭牆壁慢慢坐下來,受傷的手手腕搭在膝蓋上,沒受傷的那隻手則捂住臉,低低地抽泣起來。
她所依靠的牆壁上有著監獄裡唯一的窗戶,陽光斜射入這裡,正好錯過她,照徹纖塵的光線反而像一道光的牆壁,將她關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
烏青臉青年不忍地轉過頭去,但隨後看向監獄大門,憤怒地抓住牢門反覆搖晃,發出巨大的噪音。
「艹,守衛去哪裡了?耳朵聾了?這麼大一聲槍響都沒聽到!」
他大聲吼叫,聲音穿過走廊,但外面一點回應也沒有。
他對面牢房裡的聖職長長地嘆了口氣,從柵欄空隙中伸出手向唐娜招了招:「過來吧,我給你處理傷口。」
唐娜放下手,一隻手勉力撐著地面起身,蹣跚地向他走去。
路易斯的牢房前被陽光照射出一片淨地,比她剛才待的位置要暖和,但唐娜就是在這裡受的傷,因此她對這裡的溫暖和光芒一點好感也沒有。
少女的眼睛還紅紅的,淚水掛在兩腮,她吸了吸鼻子,一腳把那個女人拋棄的野餐籃踢到門口。然後才蹲下將左手遞給聖職。
路易斯將這隻傷手托在自己的手上,再次呼喚奇蹟的光芒。
純白的力量在傷口上浮現,但閃了一閃就消失了。
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黯淡。
「抱歉,我沒法處理這種傷勢,你還是去請一個醫生吧。」
「這光是奇蹟?」唐娜哽咽著問。
傷口很痛,但還是好奇。
「是的.我真是被他騙了,他還說你是個普通人!」聖職忽然醒悟過來克雷頓·貝略撒了謊,他的這個女兒根本不是普通人,因為普通人可無法看到奇蹟的光芒。
不過那閃爍的奇蹟也沒有對唐娜·貝略造成燒傷,顯然她確實不是暗裔。
他放下這隻手:「好了,你快走吧,我的心已經被污染了,剛才那也不過是奇蹟在我身上的殘存在迴響,這點力量只能幫你止血,剩下要看你請的醫生水平。不過這沒傷到骨頭,這會比較容易康復。」
唐娜抽噎了一下:「你得和我一起走。」
教士不喜歡她的頑固:「我剛才說了,我不會走,而且你剛才不是也要走了嗎?」
「但我是為了你才受傷,你要回報。」
「不,你弄錯了,這不是一筆交易,而且我也沒有請你救我,你也不應該救我,我該死在剛才那個女人的手裡。」教士一揮手,冷冷地說。「如果你有意識的話,就該意識到我待在監獄裡,這裡是給犯人待的地方,而我承受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無論是塞萬的死,還是勞倫斯的死,他都擔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為自己的罪負責是他能做的最後一件符合信徒身份的事。
女孩的哽咽聲停下,她黃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路易斯,好像此刻才發現他什麼樣的人。
她背後的烏青臉青年突然開口了:「嘿,小姐,如果你能放我出去,我可以幫你把他帶走。」
路易斯沒有對他的背叛產生什麼情緒,只是閉上眼睛重新躺回去。
就算這個青年能夠離開牢房也不代表他能把自己帶走,路易斯知道守衛不會放自己出去的,唐娜·貝略也沒可能說服那些有權力放自己出去的人。
唐娜卻覺得這是個機會,她立刻放棄了和他交談,轉而看向那個青年。
「你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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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青年從稻草中站起來,將臉貼在柵欄上,鐵條在他的臉上壓出一條條的印記,紅色的鐵鏽也粘在他的臉上:「當然,我從不說謊,而且我剛才也幫你了,否則你就要被槍彈打中,現在你要回報我。」
唐娜想了想:「好。」
她答應完,立刻轉身離開了監獄,她要去找鑰匙。
鑰匙就在守衛那兒,她不久前才看到過。然而監獄的門前此刻空蕩蕩的,唐娜並沒有看見守衛,他不知道去了哪裡,所以剛才監獄中響起槍響也沒有進來查探情況。
她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裡沒有搏鬥的痕跡,也就是說守衛是自己離開的。
這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同伴將他引開了。
還有哪裡能弄到鑰匙.
傷勢的疼痛已經漸漸能忍受了,唐娜不急著回到叔叔身邊,她抹了把臉,對著空地皺眉思考了片刻,忽然有了個想法。
她該去找一些朋友了。
「教士,你真該和這位小姐走的,她看起來氣質高貴,肯定有辦法放我們出去。」烏青臉看著對面的獄友說,這話里有個破綻,於是他又很快補充道:「就是她沒辦法,她的父輩也一定有辦法。否則她怎麼會這麼肯定你能出去呢?」
「她帶不走我,我也不想出去。」路易斯平靜地說。
「我屢次違反教派的戒律,就算人們可以容納我,我也不能容納我自己。」
烏青臉聳了聳肩,他不覺得路易斯是壞人,直到那位小姐進來時,他都還在接受對方真摯的教誨。
「隨你了,但我出去後是要把你帶走的。我剛答應了她。」
聖職並不認同他的看法:「守衛可以讓你出去,因為你只是和人打了一架。但你帶不走我,因為我殺了人。守衛會阻止我出門。」
「你肯定能出去。」烏青臉很篤定:「我相信你。」
路易斯閉上眼睛,身邊惡劣的氣味已讓他感到平靜,他能感受到自己已在贖罪了。
「我出去的時候,就是人們領我接受審判的時候。」
「那要是帶你出去的人判你活,你該怎樣?」青年好奇地問。
路易斯坦然地告訴他:「我接受一切後果。」
彭!
監獄的門被踹開。
唐娜站在門口,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密布著反光的汗珠,虛弱、但看起來無比興奮,腋下還夾著三根長繩子,前端都卷在一起,後半端拖地連到門外,不知道延伸去了哪裡。
看見她,烏青臉青年立刻扒到柵欄上:「嘿,我們正在聊你。你拿到鑰匙了嗎?」
唐娜沒回答,她攜著興奮的笑容大踏步走進來,將其中一根繩子塞進烏青臉牢房柵欄的縫隙里。
「把它系在門上,打一個緊結。」
青年沒問為什麼,他只是立刻照做。
接著少女轉身走到聖職的牢房前,這位有堅持的男人仍閉著眼不願看她,他不僅在現實中坐牢,還要將自己封鎖在心中的牢房裡。
唐娜費力地左右手合用,將第二條繩子繞過鐵條,在柵欄上打了個結。然後扯了扯,懷抱著第三條繩子心滿意足地退開。
再次估計了一次自己站的位置,她對著門外喊道:
「可以開始了!」
外面響起了兩聲嘹亮的牛哞聲。
拖在地上的繩子瞬間繃直,兩扇牢房的門發出了金屬形變的咯吱聲,在門框裡瘋狂嘶鳴著。
在幾秒過後,它們放棄掙扎,兩扇鐵門同時轟然砸在地上,在陽光下濺起紛揚的灰塵。
它們相對著,就像兩個向彼此鞠躬的人。
巨響在耳邊炸開,稻草堆里的路易斯教士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正看到唐娜用一把園丁剪刀將連繫地上鐵欄門的繩子剪斷,注意到他的視線,她狂熱地看著他,從腋下拿出第三卷繩索。
那繩索已經打好了結,是個繩套。
「你要幹什麼?!」
他只來得及喊一聲,就被這繩套圈個正著。
唐娜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同時用手將繩子一扯,將他身上的繩套收緊。
「先生,你剛才好像說過,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複述對方的話後,牧場女孩唐娜看起來已經足夠高興,她大笑著退後,再次向門外喊話:
「三號,走!」
一股大力從繩索上傳來,路易斯教士根本無從抵禦,他狼狽地在地上打著滾,被那股力量拖著走。
稻草碎和土渣逼迫他再次緊閉雙眼。堅硬的地面讓他碰撞得渾身酸痛,什麼懺悔、贖罪都想不到,只感覺每一秒都拉長了十幾倍,清晰的痛苦從四面八方傳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到唐娜·貝略喊了一聲「停」。
於是路易斯停了下來,不再翻滾。
他睜開眼,看見的是監獄門外的世界,是唐娜·貝略的笑臉、是三頭回身探頭過來看自己的牛,是天上巍峨燦爛的太陽。
今天是個大晴天,他躺在監獄外的陽光下,感覺暖洋洋的。
烏青臉這時才從監獄大門裡跨出來。
「小姐,你判他死還是判他活?」他熱切地喊。
唐娜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她對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感到自豪。
「活!」她叉著腰快活地說。